“真是伤脑筋呀……”夕里子抱住了头。恰在此时电话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我来接吧。”这次是敦子母亲接的电话。又是刚才的男人吗?
“您好,这里是片濑家。——请您稍等。”把电话递向夕里子:“是你的。”
“如果反过来就好了。”夕里子想。
“是叫野上的女人。”
野上。——是野上幸代吧。是父亲公司里对我很亲切的人。
“啊,夕里子吗?我是野上幸代。”
“昨天的事,谢谢您了。”
“你家的电话打不通,后来想到那是当然的啦。所以就打到学校去了,是你们的班主任老师告诉我这里的电话的。”
“谢谢……”
“昨天你的表现好棒呀!我真是佩服你。心里顿时感到痛快了。这件事立刻就在公司传开了。”
“您过奖了。”
“还有呀,昨天你注意到了你父亲休假的事吧?我试着查了休假申请记录。”
“谢谢,真的查到什么了吗?”
“我想见见你。总觉得好像和佐佐本先生写的字有出入。”
夕里子感到了自己怦怦地心跳,“那么,我去找您!”
“嗯,一个小时可以到吗?那么,公司楼前有个咖啡店,去那儿吧。”
“是!”夕里子精神抖擞地回答着站起来。已经把奇怪的电话那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您工作还顺利吗?”
夕里子进了昨天和西川碰面的咖啡店,虽然还不到十二点,但野上幸代已经在吃着三明治了。
“还好,还好。”她嘴里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我呀,工作了将近二十年了,从无半句怨言。一起吃吗?”
“不,谢谢。”夕里子不禁笑了起来,“那,休假申请的——”
“啊,对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可不能忘记呀。”野上幸代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掏出了半张笔记本上的纸。是简易印刷的“休假申请书”,写有日期、理由等,在最下方有四个并列的印章栏。
“盖上印章就生效了吗?”
“对。是在上司的监视下,由女职员盖章的。这个,是佐佐本的字迹吗?”
夕里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张纸上姓名栏里的“佐佐本周平”几个字细看。虽然并不经常见到父亲的字……“虽然很像……可是,好像哪里不对似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个是其他单据上的字。”野上幸代又拿出一张单据来。“这个不会错,是佐佐本写的字。看,比较一下。”
夕里子将两张单据上的字进行了对比。“可是,一样呀……”
“不是过于像了吗?”
“哎?”
“无论什么人,写字时总会带有些自己的个性,要把名字写得完全一样是不可能的吧?我觉得这个好像过于相似了。”
这样一说,想起来确实如此。
“还有一点奇怪的就是‘理由’。”
“写的是‘我有事’呀。”
“对。‘我有事’这点没错,但要是请一天假没错。可是你父亲请了星期四、五、六三天假吧,请长假也写‘我有事’的话,课长一定会嗦个没完的。”
“就是说要写明具体理由吧?”
“对。而且,如果是去‘旅行’,没有别的隐情的话,照实写就是了。”
夕里子皱紧眉头陷入了思考中。“如果……如果是有人模仿这张单据上父亲的字迹写的话,大概是没有找到写有‘旅游’的范本吧。因为父亲除了出差之外,从未丢下我们独自出去旅行过。”
“对呀!像‘我有事’这种东西就太多了吧。你真聪明呀!”
不值一提的事被称赞,夕里子不觉面红耳赤起来。
“而且,要模仿‘旅’字也比较麻烦呀。相比之下像‘我有事’这种没什么个性的字就简单得多了……”
“这两张单据可以借给我吗?”
“可以呀,做什么呢?”
“我想让警察做笔迹鉴定。”
“侦探先生,努力呀。”野上幸代说着把三明治一口放入嘴里。
夕里子在这个错综复杂住宅密集的地区里,已经转悠了一个多小时了。“烦人,又转到同一个地方来了。”真是的,这个方向白痴!——即使自己骂自己,也于事无补。
夕里子正在寻找着水口淳子的家。被害人的双亲与犯罪嫌疑人的女儿会面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虽然不是没想过,但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关于这一点,到时就以还是高中生作为退路。做高中生还真是方便,是孩子还是大人可以随场合而定。接着就是寻找水口淳子的家……在电话簿中查找住址,但是怎么也不明白。想去派出所问,却没有派出所;向过往的行人、路边的商店询问,也都不知道。
“啊,肚子饿了。”夕里子后悔不已地发着牢骚。要是刚才和野上幸代一起吃就好了,如果那样的话,就是对方付账。现在最多只有从珠美那里预支的两千日元电话费中开销,她要不是那么小气就好了。
不过,再这样来回兜圈子摸索的话根本就找不到。虽然可以到前方打个电话,但现在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了,沿途连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夕里子无奈地又开始转悠起来。反正可以确定的就是,这样站着是肯定找不到目的地的。
有人跟踪。——突然,夕里子察觉到了后面紧跟着的脚步声。
下午,在静悄悄的住宅区里,飘荡着不知从哪儿传出的钢琴声。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声音了。晴朗的天空,暖洋洋的太阳,夕里子想,“这么令人愉悦的午后,是谁在跟踪我呢?一般美女身后有奇怪的人影跟踪时,不是都发生在深夜吗?”
夕里子停下脚步,尾随而来的脚步声也停止了。因为相差的时间极微小,所以夕里子几乎要误认为是自己脚步的回声了,但那是不可能的。再次举步时,另一个脚步声也随之响起。步调错落,绝不是回声。夕里子停步,对方也停步。夕里子再次举步,对方就马上跟上。夕里子的心脏不由得狂跳不已,加快了步伐。但是,身后的脚步声却总是不离不弃地跟着。夕里子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不知不觉之间就走到了密集的住宅区之外,这条路好像是在某个工厂的后面。左侧是高高长长的围墙,右手边是私营的铁路线。“这不是最恶劣的地方吗!真是的,笨蛋!没救的笨蛋!”
夕里子观察了一下铁路,并没有什么铁丝网之类的东西,比道路略高了一些,但是进去还是比较简单的。对面是林立的公寓。——如果穿铁路到对面去呢?当然,跟踪者要穿过铁路到对面去也很容易。可以听到电车的声音了。在稍前面一点的地方有一段弯路,所以电车虽然多次地鸣起了警笛,但还是看不见电车的影子。因此情况难以预料。如果在电车通过之前横穿过铁路呢?跟踪者一定会惊慌失措吧。只要赢得这两三秒的时间,电车就会阻隔在两人之间。就趁电车通过的时机逃走,对方再想追也来不及了。危险是有一点,不过跑着穿过铁路是瞬间就可以完成的事。好,就这么办吧。她下定了决心。
电车越来越近了。夕里子停下脚步,好像是要重新整理脚上的鞋带似的躬下身去。电车摩擦铁轨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
就趁现在!
夕里子跳跃似地站起来向铁路跑去。她飞跃过眼前的铁路,向对面的铁路冲去——又一个瞬间,夕里子似乎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抓住了足踝,向前跌倒了。她生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坐起身来一看,原来是鞋子的后跟被卡在了枕木的缝隙里。电车正沿着这条铁路靠过来,夕里子拼命地拉扯着自己的脚。要想把鞋子脱下来,就必须解开这麻烦的鞋带。电车夹着咣咣的轰鸣声如同巨浪般呼啸而来。
“啊——!”
夕里子用尽力量,鞋子却纹丝不动。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被轧死的!正在此时,不知是谁的手臂以惊人的力量把夕里子抱了起来,伴随着咔啦声鞋子的后跟也被揪了出来。在接下来的瞬间里,夕里子被朝反方向的斜坡抛了出去。她经过了两三次翻滚后正想着总算停下来了的时候,什么东西从上面压住了她。
电车从头顶的上方轰鸣而过——得救了!
电车过后良久,夕里子还气喘吁吁地抱着头,总觉得电车随时会从自己的上方落下来似的。
轰鸣声渐渐远去了。终于,夕里子抬起了头。冷不防,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
“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呀!”
夕里子惊慌失措地望着对方,“你是……”她忘了被打的疼痛——是那个年轻的刑警,国友。
“那么,你不是打算要自杀呀?”
“当然啦!”夕里子咬牙切齿地说,“都是因为你在后面跟踪我!”
“但是——那是因为我不清楚是不是你呀。你回头看一下就好了嘛。”
“别强词夺理了。也许是什么恶人呢。一打照面,不就什么都完了吗。”夕里子噗地鼓起了嘴。
“哎呀……开始是我的错,但也是因为你做那种荒唐事呀……”公平地来说,国友虽然救了夕里子一命,本该是被感谢的,但是却因刚才误打了对方而被一笔勾销了。
“还有这双鞋……是向朋友借来的。怎么办呀?”呜呜,夕里子抽了抽鼻子。
“明白!我赔。去买新的。别哭啦,拜托你。”国友陷入了被迫买鞋的窘境。
——鞋子是新买的,午饭是在饭馆吃的,全部都是由国友付账。夕里子的心情总算好起来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以旁敲侧击的方式问:“我额头上的伤显眼吗?”
“嗯,嗯……不显眼呀。”
“女人的容颜重于生命哟。如果带着伤的话,就会嫁不出去啦……”说着夕里子摸着伤口上的胶条,“如果那样的话,国友先生会为我负责吗?”
“你!”
“开玩笑,开玩笑。”夕里子笑了起来,“——谢谢,你救了我。”
“不不……”国友带着抱歉的心情。怎么说都是划不来的事。
“那么,你是在找水口淳子的家吗?”
“嗯。国友先生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打转转?”
“打转转,过分了吧。我也是在去水口淳子家的路上呀。”
“那就是说,果然是在那一带喽。太好了。”
“道路稍微有点儿复杂,是个难找的地方。我带你去吧。不过……”
“什么?”
“对于你,我想那位父亲可不会欢迎哟。要是责备你呢?”
“爸爸是被当做凶手了嘛。考虑到爸爸的心情,那种事我不介意!”夕里子口气坚强地断然回答。
国友望着夕里子,好一会儿后才一字一句地说:“你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呀。”
夕里子多少也有些害羞了,“对不起。我对你说话无理也是没有办法的。——对了,警官先生。”
“你突然温柔起来,反而让人觉得不舒服了。”
“啊,对了。”夕里子笑着说,“我还有个请求。能帮我调查这个笔迹吗?”
“笔迹?谁的?”
夕里子拿出两张单据,向国友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哎,你也很努力呀。”
“是呀。因为警察不为我们做呀。”
国友不禁笑了出来,“明白。那先查这个吧。可是,对我们头儿要保密哟。”
“你们头儿是?”
“啊,是三崎先生。”
另一位年长的刑事警官。
“果然是把爸爸当做嫌疑犯了吧?”
“是的。——是因失踪而被确定的。”国友把单据放入了衬衫的口袋中,“不管怎样,先查一查这个。根据结果,也许会改变侦破的方针。”国友说的话,多少给了夕里子一些力量。
“那么,出发吧,豆丁侦探。”国友说着站了起来。
第五章 三姐妹的磨难
珠美一个人留在了教室里。
珠美不是被特别留下的,而是自动留下来的。有一点是必须强调一下的,珠美的领悟力很强,虽说没有太用功地学习,但成绩却并不坏。
“——嗨,佐佐本,还在学习吗?”教室的门开了。
“啊,老师。”
安东向里面看着。“回去吗?一起走吧。”
“再稍微算一下就走。”
“你在干什么呀?”
“就好了,没什么。”珠美笑着搪塞过去了。
“知道了。可别太晚回去哟。”安东没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珠美望着笔记本喃喃自语:“共计……二万四千零八十日元呀……”原来她随身携带着的是家用计账本。
不能永远寄宿在安东家。这一点珠美也明白。所以,她把和绫子两人在安东家的花费大体上都记了下来。除伙食费外还有洗澡的煤气费、水费、买替换内衣的费用等等,共计是二万四千零八十余日元。像这样夫妇共同赚钱养家的家庭并不富裕,作为寄宿的人还是应该有相应的贡献的。绫子虽然开始工作了,但打工挣的钱实在微不足道,而且能持续到几时心里也没底。还是不要太指望她为好。说起来,夕里子是高中生,自己还是中学生,即使去打工也是不被允许的。“也许会沦落到要去卖身吧……”珠美收拾着课桌喃喃自语地说。
关闭了教室里的灯,珠美来到走廊上进了更衣室,穿好鞋正准备回去。——不知从哪儿飘来了香烟的味道。是谁在偷偷地吸烟吧。浪费,现在的香烟也是很贵的。她拿起书包正要走出更衣室,冷不防门被推开了,珠美又被推了回来。
“干,干什么呀……”珠美想“大事不妙”。
“嘿,你。”一个人关上门,靠在了上面。另两个人慢悠悠地靠近过来。
“干什么?”
“借点儿零钱来花花。”
“我没钱……”
“我们知道你带了钱。你不是总在算钱吗。”
“我,没有……”
“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哟!”珠美个子瘦小体力不支,被对方猛地一推就掀翻在地了,“老实把钱交出来。”
老实说珠美并不勇敢,和普通孩子一样怕挨打,更没有和像这样的家伙们打架的胆量。但是,珠美却是个爱财如命的小气鬼。书包里面的确是有一万五千日元左右的现金,是为夕里子保存的“资金”。
“怎么样呀?”
“想要钱吗!想要钱的话就去工作呀!”珠美两手紧紧地把书包搂在怀里。
——对方不觉有点儿愣住了。大概原本认为只要稍加威胁就可以立刻拿到钱的吧。
“这个混蛋……”
珠美的腹部被踢,身体缩成了一团。接着是头部被踩,头发被拉扯,脸部也被殴打,过度的疼痛使得意识渐渐离她远去。
“给钱!”
就在书包将要被夺取的瞬间,珠美又猛地清醒过来,大叫一声,“不要!”拼命地抱紧了书包。
“这家伙……”不良团伙竟然没有带刀或链条等物,已是不幸中之万幸了。大概他们也没有想到珠美这么棘手。
拳打脚踢还在持续着,珠美眼前一片漆黑。她清楚地感觉到撕裂的嘴角正在淌着血。想着自己也许会就此死去吧。但是,不交出书包的决心已定。为财而死本来就是她的理想。
“哎,你们在干什么!”传来男人的声音。
真是万幸呀!
“快跑!”吧嗒吧嗒的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没事吧?”好像是办公室里的男人的声音。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珠美的视线模糊无法看清的缘故。但是,她依然紧紧地抱着书包。
我要死了。
绫子在电车中、在家里、在回去的路上一直这样想着。昨天培养的良好感觉一扫而光,今天是遇到的最灰暗的一天。到五点钟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