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请您去给小女看一下病。”
“如果我不看呢?”轩轶平静问道:“您会怎么做?”
“或者说,我要价太高,您出不起价钱怎么办?”
棘北海望着轩轶:“凝儿在我心中自然有她的价值所在,如果您要的价钱高出了我的底线,那么我当然不会继续求您诊治。”
“但是我听说您愿意开价的,都有治好的把握,而从不会因为治不好而漫天要价。”
“我也知道您是世间罕见的药剂宗师,算得上这个世间最顶尖的医生,我没有办法请动其他几位药剂宗师来给小女看病,但是既然您亲自来了兰阴城,那么我不希望错过这次机会。”
棘北海说过了他想说的全部话,然后站在一旁,等待着少年的回答。
轩轶抬头看着对方的脸。
这是他第一次想要看清这位大人物的脸,只见他并不如何苍老,但是鬓角已经有些许斑白,眉目五官中依稀看得出昔日的俊美,但是不知为何却裹上深深的愁苦,刻在那些脸上深深的皱纹之中。
除此之外,唯有黛青色的眸子坚毅而冰冷,轩轶从中看不出一点动摇,只有着些许抓不住的温柔隐藏在其中。
“好的。”
少年最终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第49章 城主之府()
跟在这位蓝色大氅的城主大人背后行走着,但是轩轶的心情并不像他表面上那样平静。
沉重的龟壳当然背在少年的身后而不是就这样扔在原地,甚至说轩轶压根没有借道将这个龟壳交给妖妖保管的心思。
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告诉妖妖自己要去给城主小姐看病这件事情。
但是有些事情,可能生来就会躲不过,就好像当他看到那个在菜市场上竖立的告示的时候,第一眼就告诉自己他不想去趟这趟浑水,但是命运来袭击的时候总让你无路可逃。
棘北海真的是一位蛮厉害的大人物呢。
虽然这些大人物似乎个个都很厉害的样子。
轩轶看着棘北海的背影,这样想道,丝毫没有自己可能也是很多人眼中的大人物这样的错觉。
少年跟在棘北海的身后,一路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流都被提前人为地清空,虽然说一直都知道棘家才是兰阴城的真正主人,但是听人叙说总是没有亲眼所见来得深刻。
他们最终走进了棘府深深的宅院之内,虽然比不上柳宅的宽阔精致,但同样是有着千年历史的宅院,其中处处都看得到厚重。
只是和之前在大街上一样。
轩轶没有看到一个人。
就好像他在摊子上打了个瞌睡,眼前只是自己做的一个虚幻而荒诞的梦。
但是轩轶不需要拧自己一下就很清楚,眼前的当然不是梦,而是比梦更荒诞的真实。
棘北海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当然是一种威胁,但是这种威胁对轩轶并没有太过奏效,因为如同赵雪宜所说,这里并不是星城,星城一来无法大张旗鼓地出动足够抓捕轩轶的阵容对他造成实质的威胁,更重要的是,自己和兰叶帝国,或者说第九军团的关系很好。
毕竟在须弥山上轩轶亲手将兰叶帝国的声望刷到了憧憬,还有叶雅的爱慕,在之后轩轶还了解到叶萱因为压注了自己会成为千星试的胜利者,所以赢得了星海联盟25的股份,虽然说叶萱曾经尝试用这25的股份换取带走轩轶尸体的机会,但是由于最后轩轶自行逃走,所以反而给萱殿下省了一大笔钱。
只要轩轶自己不想死的话,在兰叶帝国没有什么人能够杀他,尤其是像棘北海赵雪宜这种与兰叶帝国官方关系密切的人。
但是当棘北海将这样的威胁转化为让自己帮他给她女儿看病上,轩轶就无法拒绝这个请求了。
因为这是很好的等价交换。
轩轶答应治好棘小姐的病,而棘北海则保证轩轶的秘密不会被星城发现。
所以少年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
……
穿过了层层烟柳画桥,最后到了一个僻静小院,小院摆设精细,楼台亭榭,处处都能够品出心意,棘北海在小院院外站定,然后回头向着轩轶做了个请的姿势。
轩轶稍稍有点诧异。
棘北海这是不打算一起进去吗?
哪有说父亲请医生给女儿看病自己不陪同的道理?
轩轶皱了皱眉头,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身大踏步走入院门之内。棘北海站在原地等候,既没有远离,但是也没有跟上来,就好像一尊青石制成的雕塑。
轩轶走进门之后,马上就有白衣美貌的婢女走了过来,向着轩轶行了个礼“敢问公子是城主请来的医生吗?”
轩轶点了点头,她便笑了笑“请跟我来。”
一路上这位白衣婢女并没有对轩轶说任何的闲话,似乎是高门大户平日里管教颇严的缘故,而另一方面,轩轶算得上是被棘北海强逼过来看病的,所以多少也存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中的想法,既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就姑且过来看一下棘小姐的病能不能治,看完再做分教。
既然这样,轩轶自然就没有心情再去多打探一点棘小姐的事情,不过棘北海停在门外不进来的事情始终盘旋在少年的胸中,虽然说轩轶不是好奇心很强的类型,但是在上了小楼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城主大人次次都不过来吗?”
白衣婢女默不作声,继续向前,并没有回答轩轶半个字。
轩轶讨了个没趣,但是表情没有丝毫沮丧,反而略带玩味的摸了摸鼻子。
就像之前棘北海刚刚说过的,有些时候,没有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这个小楼不过三层高,不过小院景色优美,周围有没有什么高大建筑,所以上到三楼便几乎能够遍览兰阴城的小半风景,三楼上是一座很大的绣房,白衣婢女也在门口站定,然后向门中通报道“小姐,医生到了。”
里面随即传来一声柔柔的女声,柔弱文静但是带着少许的漫不经心“让他进来吧。”
轩轶看了白衣婢女一眼,对方这次同样没有跟他进去的意思。
难道棘家人都这么心大吗?
还是说棘小姐真的人如其名,长得满身荆棘,以至于可以毫不担心地让她和自己这样的青年男子孤处一室?
这样想着,但是轩轶毕竟是艺高人胆大,最后还是自己动手推开了房门,只闻得扑鼻的熏香穿门而出,虽然现在是初春,寒意未退,但是绣房内似乎更是炉火熊熊,热的吓人。
我怎么突然感觉棘北海和这位婢女有什么针对我的阴谋啊。
轩轶冷不丁打了个冷战。
不过他现在是药师琉璃体,体内还有七夕紫蓂,除了七夕紫蓂本身,天下再也没有能把他毒倒的毒药,就算是通常不被定义为毒药的媚药,对他来说其实也没有半点功效。
请不要问轩轶是怎么知道的,怎么说他自己也是个职业的药剂师,媚药本来就是他配药的种类之一。
所以大概能够提前剔除来自于世界和作者的恶意?
轩轶这样想着,走了进去,白衣婢女在他身后将房门合上,而绣房本身很大,里面的墙壁中烧着数盆炭火与焚香,屏风重重,一时间竟然看不到所谓的棘小姐身在何处。
轩轶也没有再前进一步,而是站在门口处,自己躬身行了一礼“轩轶见过棘小姐,敢问小姐有何不适。”
棘小姐在屏风后笑了笑,声音很轻,似乎肺腑虚弱“轩大夫不用客气,白凝虽然身在闺中,但多少还是听过轩大夫的些许轶事。”
第50章 玫瑰白露()
轩轶一点都不好奇棘小姐,或者说,就像她自称的那样,姓棘名白凝如何会知道自己。
且不说棘北海在摸清楚他身份之后用这作为最大杀手锏来邀请自己给他女儿看病,就棘白凝自己来说,昨天谢恩给柳思思送过来的第一匣珠宝,就是从棘白凝这里求来的。
能求来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谢恩与棘白凝关系不一般,但另一方面同样和这位棘白凝棘小姐性格大房利落有关,毕竟寻常的贵族小姐,又有谁舍得将自己的生日礼物在原封不动地还给别人。
但这之后,或许棘白凝会多少知道一些那天的情况。
不过知道就好。
轩轶便没有继续向前,依然站在远处,虽然说他穿的是过冬的衣衫,而室内则因为炭火的缘故燥热如夏,但是少年额头连一滴汗都没有沁出“敢问棘小姐是什么病症。”
棘白凝在屏风后笑了笑,依然虚弱难当“怎么,轩大夫您望闻问切的工夫已经练到这个地步了?小女子只报下症状,您就能够对症下药吗?”
“我想小姐您得的不是病。”轩轶站在原地平静说道。
此言一出,棘白凝在屏风后咬了咬嘴唇,沉默了些许,才问道“大夫您何出此言。”
轩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道“棘小姐您不感觉这屋里太热了一点吗?”
“因为我很怕冷。”棘白凝平静说道。
“那么为什么这个屋里烧了这么多如此名贵的熏香?”
“因为我喜欢这些香气。”棘白凝继续说道,没有迟疑。
“你屋里的这些炭火足够烤熟很多颗鸡蛋了,棘小姐还如此怕冷,恐怕和先天体虚没有什么关系吧。”轩轶说道“至于棘小姐屋中的熏香,我想更多是想掩盖什么味道吧。”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轩轶看着眼前绣着大山大河的屏风,平静开口,继续说道。
“应该是。”
“死的味道吧。”
屏风后传来了金属落地的声音,似乎是棘白凝闻言一惊,将手中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屏风后的少女窸窸窣窣地又将那个东西重新拿在手中,只是迟迟没有回答。
不想,或者说不敢回答。
“我知道城主大人自从小姐病了之后就找了很多医生,但是那些医生从来没有一位能够看好小姐的病。”
“别说看好了,他们都被骂成庸医然后打了一顿逐出了兰阴城,然后所有人只看到他们离开了这座城,但是并没有任何人在世界上再见过他们……”
话说到这里,棘白凝才终于吃了一惊,声音微微发颤道“他们……他们都死了?”
“不对啊,爹爹明明答应过我的。”
轩轶摇了摇头,笑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棘小姐您的病既然那么重,那就不应该活了这么久。”
“可是您的病既然没有那么重,那为什么整个州郡乃至于外地的名医都治不好您。”
“而且给您治过病的医生最后都神秘失踪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我原本不打算趟这趟浑水的,可是令尊偏偏找上门来,甚至还拿了我的些许把柄。”
“您与令尊的事情定然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但是我没有兴趣知道,我也不知道您的病究竟能不能治好。”
“但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
“您想继续活下去吗?”
轩轶的话停在这里,屋里瞬间只剩下棘白凝轻微的呼吸声。
她在屏风之后呼气又吸气,但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少女竟然迟迟给不出答案。
最终,她的声音幽幽响起,平静中带着些许凄凉“我……我不知道。”
轩轶点了点头,转身“那么请恕轩某告退了,我们今天的谈话,我不会对第三个人提起的。”
这样说着,轩轶将手放在了房门把手上,正准备推门而出。
正在这个时候,轩轶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然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地,棘白凝的声音在轩轶身后再次响了起来,少女咬着嘴唇,开口说道“我……”
“我想活下去。”
轩轶回过头去,只见一个滴溜溜的金色圆球滚落在他的脚边,再往前是一座倒塌了的木质屏风,屏风之后,一头枯槁青发的少女穿着白色的纱衣正坐在几案后,赤足,手中空空如也。
大概就是在方才轩轶便是要离开的时候,这个少女掷出了手中的金球,打翻了她与轩轶之间的那道屏风。
轩轶弯腰,低头捡起那个稍微有点沉重的金色圆球,在手中稍微把玩一下,然后看着有点气喘吁吁的白衣少女,侧头轻轻笑了笑
“现在,我们可以治病了。”
“棘小姐。”
……
……
棘小姐比轩轶原本所想象的还要好看许多。
病人原本都不会多好看,更何况还是棘小姐这样的久病之躯。
但是偏偏棘白凝真的很好看。
轩轶在几案的对面坐下,看着棘白凝纯白的面孔,这位棘家小姐很瘦,脸都瘦成了标准的瓜子型,所以便衬得眼睛特别的大,而棘白凝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原本就很大。
少女肤白如凝霜,眸色如潭水,一颦一笑皆可见风情,但因为久病缠身,所以说更有种西子捧心的感觉。
但是,轩轶却从对方的身体中感受得到那氤氲弥漫的死气,这样的死气原本不应该在活人身上聚集,但是偏偏棘白凝的身上却凝聚了如此之多。
如果不是她爹是棘北海的话,如今的棘白凝早已经死去多时。
但即使这样,他依然只能缩在这个燃烧着熊熊炉火的屋子里,借着那浓烈的熏香味道,来掩盖身体的朽败味道。
“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得了这样的病。”轩轶静静问道,不苟言笑。
他既然答应了要治对方的病,那么就当然不会食言。
“我以为轩大夫不用问就什么都知道呢。”棘白凝依然双手捧着那个金色的圆球,就好像是捧着暖手炉一般,但是轩轶自己知道,那个金色圆球一点都不暖和,反而很凉,也很重。
少女如是略带开玩笑的口气,但是轩轶自己却一点都不感觉轻松。
“我当然不会什么都知道。”少年说道“因为人不应该知道太多的事情。”
“你身上的诅咒,是什么时候被种下的?”
轩轶再问了一遍。
第51章 腐朽之躯()
诅咒。
轩轶毫不留情地就说出了这两个字。
是的,棘白凝身上所缠绕的魔鬼,不是疾病,而是诅咒。
“我不懂轩大夫在说什么。”棘白凝轻轻说道。
“没有什么懂不懂的。”轩轶笑了笑,如是回答道“我先前说过,小姐身上有死的味道。”
这样说着,轩轶将目光下移,注视向那个金色的圆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金球便是诅咒的核心所在吧。”
“可是棘小姐依然将它带在身边,如果不是有人存心欺瞒的话,那么我想,更多是因为棘小姐自己也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吧。”
“您说您想活下来。”
轩轶手指了指那个已然被棘白凝握在手心里的金色圆球,它看起来是实心的,所以拿起来很重,表面更有许多蚀刻花纹,握在手中麻酥酥地也不滑手。哪怕屋内的空气是这样的炽热,但是金色圆球本身却已经冰凉沁人,就好像一块坚冰铸成一般。
棘白凝摇摇头,但是这次却说不出话来。
“您说您想活下去。”轩轶微笑道“但是我看您也有就这么去死的意愿吧。”
棘白凝张嘴,想说出什么话来,轩轶平静伸手,摇了摇手指。
“我不想知道太多的事情。”
“因为我不是一个很喜欢麻烦的人。”
“我的好奇心其实也很匮乏。”
“那么就让我们长话短说。”
轩轶望着眼前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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