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斯蒙、柳大买办、邓村雨、连锦城,他都能闻到铜臭的味道,这四个人与自己的感情是用金钱来维系的,当自己失败的时候,他们会争先恐后地抛弃自己。
他提起一个中国式的茶壶,熟练地往自己的瓷杯里倒满了茶水,品了一口,才正式开始今天的议题:“几位!几位我忠实的朋友,正如你们所知道的,最近我在资金周转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德斯蒙说:“我们将竭诚帮忙。”
柳大买办则道:“一定尽力帮助您。”
邓村雨更是堆笑道:“我可以借一笔款子给您,只是利息可能有点高。”
连锦城坐在一旁,十指相交,低着头,没坑声。
柳宇一指德蒙斯:“在这里我还是要感谢德蒙斯先生,先说明一下具体的情况,在正常情况,我的仓库都有五万两银子左右的硬通货,最近我曾经承诺与柳买办、邓先生一起参加一项有利可图的投资生意,每个人各出五千两银子。”
他用投资生意来代指假币制造,柳大买办和邓村雨都是赞同地点头,柳宇继续说道:“但是多谢德蒙斯先生,他给我带来了我最需要的物资,军火、步枪、制造步枪和子弹的机器,总价是十万两银子。”
德蒙斯不得不加上一句注解:“这是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在中国内土,这点钱只够建立一座小型兵工厂。”
对于清朝官员大捞特捞的手段,柳宇早已是见怪不怪:“但现在问题就是,这两笔款项加起来,再加上近期的其它一些支出,我要付出大约十二万两银子,我不可能筹集到这么多现金。”
十万两!这是天大的数目了。
那边德蒙斯也开出了自己的条件:“您知道,我是一名老实忠厚的生意人,本本份份,从来不想谋取暴利,所以我只收白金、白银和法郎、英磅、美元这样的硬通货。”
他格外加了一句:“当然如果有黑货的话,我可以酌情处理。”
柳宇手上缺的就是这样的硬通货:“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这就出现问题了。”
那边低头双手相交的连锦城突然冒了一句:“我希望你先把答应的五千两付了。”
“不!不!不!”对于这样的不合理要求,德蒙斯开出了极其优惠的条件:“我们是大买卖,应当是列在第一位的。”
柳大买办对于他的话非常不满:“好歹有个先来后到。”
邓村雨倒是笑里藏刀:“原来是钱不趁手了,要不要从我这里走点,就是利息有点高。”
他是出名的高利贷行家里手,吃人连骨头都不吐,那边柳宇却轻松地张开双手说道:“我想,我还是有能力支付德斯蒙先生的十万两。”
德斯蒙却紧张起来:“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赊账或是分期付款,我是本份商人,本本份份,从来不想谋取暴利。”
“不!不!不!”柳宇笑了:“你听说过许可证生产没有?”
“这是什么?”德蒙斯正声说道:“我是本份商人。”
“授权生产的一种,比方说,您授权我生产士乃德步枪,那么我每生产一杆士乃德步枪,就必须向您交纳若干两银子的授权费,生产子弹也是一样。”
德蒙斯有所了解:“这还是分期付款吧?我不看好你们的兵工厂,我是指产量……”
他对自己卖出设备的生产能力还是比较了解,即便材料充足,在非常顺利的情况下,也不过能每日改造后膛枪一杆,出子弹数百发。
这种许可证生产,如果不能出步枪万杆子弹百万发,实际上没有太大意义:“我这就给你减去二千两,但是我们还是用买断的方式,我要一次性付清。”
“我们项目的五千两也不能少,我希望今天付清。”那边连锦城也将了柳宇一军:“我知道你现在还有这笔钱。”
邓村雨还在推销他的高利贷:“我可以借钱给你周转。”
柳宇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柳大买办知道他有枪有地盘,现在只是周转不灵,为此还说了一句:“有需要我帮忙没有。”
“有!”
柳宇的声音凝重起来:“我需要你的全力帮助,我已经想到了办法。”
“什么办法?”
柳宇的眼睛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他慢慢地说着他的规划:“贷款。”
“亲爱的朋友,你在说笑吧?我们没有抵押品。”
在这个时代,只有中国式的钱庄票号才不需要抵押品,西方在东方的诸多银行在贷款之前,都必须要求有抵押品。
柳宇手上倒是有着足够的抵押品,但是无论是步兵手上的步枪,还是兵工厂里的机器,都不可能是普通银行所能接受的抵押品。
柳大买办以一名专业人士的眼光说明:“没有哪一家银行敢贷款给你这样的地方小军阀,这样的贷款风险太大了。”
“有,我已经想过了。”
“哪一家?”
“法兰西东方汇理银行。”
柳宇的话才一开口,那边柳大买办差点没摔下沙发去,他听到了什么名字?
法兰西东方汇理银行!那是法兰西的殖民地银行,怎么可能向他们最仇视的柳宇放款,可是柳宇还是找到一个非常妙的理由:“我听说去年东方汇理银行没完成放款额。”
“他们不可能给你贷款。”
德斯蒙考虑着是不是再给柳宇让出一部分利润的时候,他却听到柳宇说到:“不是给我贷款,是给德斯蒙先生贷款。”
柳大买办一下子明白了,这一招果然很毒,但是德斯蒙却不干了:“我是个本份商人,从不谋取暴利,不要把风险担在我身上。”
柳宇却改变了一下话题:“德斯蒙先生,听说过山西黄金的传说?”
邓村雨在旁边插嘴道:“你要玩这么大?”
长久以来都有传说,在越南的山西有着丰富的金砂矿,这种传说曾经风行一时,以至中法战争中法军占领山西城,首先就是去寻找这个传说中的金矿,但是他们一无所获,历史将证明在山西省只有一些零星金砂,并不存在传说中的大金矿。
“不需要德蒙斯先生承担风险!对了,柳大买办,你知道哪几个职员的手比较软吧?”柳宇已经想好了后路:“是这样吧,我明天放出消息,在山西发现了大金矿……”
“我从现在起,以山西总督的总义将山西境内……不,是整个三宣境内的黄金矿产开采权都交给德蒙斯商行,包括两个产量很高的金矿,而德蒙斯商行则用这一开采权作为抵押,从东方汇理银行获取贷款……”
“想必这样一个优良项目,又是由一名可信的荷兰人来操作,只要给信贷专员以足够的金钱,一定以获得足够的贷款。”
“另外德斯蒙先生,我可以让人成立一家新公司,你可以把这笔债务转移新公司,不用承担任何风险。”
柳宇说到这,稍稍停顿了一下。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我们双方中止这笔生意,但是我可以用手上的现金购买一部分军火,不过我相信您这一回来到山西花费的公关费用不在少数吧?”
“另一个选择,就是跟我们合作,不但能全额拿到钱,说不定还能多拿一份。”
德斯蒙为了来这趟山西,都撒出去好几千银子,到这个份上,他已经无路可退:“我是本本份份的商人,很本份,从不谋求暴利,所以我们合作吧。”
骗贷的老手!
柳大买办心底只有这个念头,柳宇继续说道:“操作可能麻烦一点,您拿到钱的周期可能也会长一点,但是即便有损失,也只是这莫须有的抵押金。”
至于把这个毫无价值的黄金开采权包装得金玉如外,就看他们这些人的本领了。
那边柳大买办却笑了:“亲爱的柳宇,这真是一个好主意,不过我现在有一个新的建议。”
他忘记不了被东方汇理银行赶出门的凄凉,对于报复老东家,顺便为自己谋取利益,他是乐此不疲:“我建议玩得大一点,那笔生意的追加投资也算进去。”
拿着东方汇理的贷款去研究怎么样制造假法郎,柳宇很喜欢这个想法:“没问题,这就看你的手段。”
对于这一点,柳大买办最在行不过:“海防分行的那群渣人,只要塞够了钱,即便你睡过他老婆,他也会放款给你。”
“现在垄断红河航道的是波兰商人,他们一向是在汇丰银行存款贷款,去年他们没完成放款任务,被总行狠狠地点名批评了,所以你说得没错,这么一个良好的项目,东方汇理银行肯定会上门求着你贷款。”
柳宇在这个问题上却有点后退:“借这么多款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好歹知道一点金融规则,象这么大笔的贷款,应当已经超出了一个分行的放款极限,非得总行批准不可,哪料想到柳大买办笑了:“拆成几个项目就行。”
谁都知道,东方汇理银行借出去的这批贷款肯定是肉包子打狗,德斯蒙可以换个马甲再玩,柳大买办和邓村雨法国人又抓不到把柄,关健是怎么样包装。
“拆开来比较好!”邓村雨就以包装的专业角度来说明这个问题:“用新债还旧债,报表比较好看。”
对于利益分配,大家都心照不宣,柳宇和德斯蒙都应当占大头,但是骗贷款却非得邓村雨和柳大买办这两个人渣来出面,到时候再用银弹打倒一批职员。
对于海防分行的职员素质,柳大买办最有发言权:“从大班到华员,都是一个劲想捞钱的,不捞钱,不去上海来咱这个小码头干什么啊!有钱便好办事,这公关费用我先替你垫着,到时候再结算。”
那边邓村雨却是举一反三:“除了金矿之外,这铁矿、煤矿,似乎也可以拿来卖一卖……”
柳宇很有决断地说道:“不着急,先吃好这第一只螃蟹。”
大家都知道,这次骗贷最后无论如何,都是要由柳宇来承担法国人的愤怒,他绝对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法国一定要找他的麻烦――不过那个时候大伙儿早已经分钱去了别处。
柳大买办又想到一点:“多放消息,弄点假的矿脉,等审核的信贷专员过来,再好好招待,让他把报告写得好看,还有……德斯蒙脱手后,新公司谁来负责?”
“从大上海找个洋人还不容易。”柳宇说道:“关健是糊弄,糊弄!要女人给女人,要钱给钱,过节常孝敬。”
“好糊弄!我们多借点新债还旧债。”柳大买办还记恨着这事:“到时候海防分行的报表一定很好看。”
邓村雨一向喜欢大搏一把,他在旁边又出了一个坏主意:“怕什么,只要这第一口螃蟹入口,不怕后继款子的不进来,信贷专员不批,咱就把实话跟他说,你已经替东方汇理造成几十万法郎的损失,唯一的希望再投钱进来把坑填上。”
这和赌徒的心理完全一致的,现在就连德蒙斯都在研究着怎么包装自己,完成他到东方以来回报最丰厚的一笔生意。
趁着这个功夫,连锦城正想溜出去,柳宇一眼扫到他,大声喝道:“给我站住。”
第六十四章 掌控
柳宇这么一喝,连锦城不由就呆在原地了。
旁边邓村雨赶紧替自己的小跟班出来缓和一下情绪:“柳管带,这事确是锦城错了,还好没铸成大错,就这么揭过吧。”
柳宇却是喊住了连锦城:“还有事找你……”
他回头朝着德斯蒙说道:“我们有个小生意,不知道德斯蒙先生有没有兴趣?”
他慢慢地述说着自己的假币生意:“这是个很有利润的生意,德斯蒙先生有没有兴趣?”
德斯蒙一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冒着风险进行一次非法的非法军法贸易,却卷入这么一桩数额惊人的骗贷案,而现在还要跳入这个制造假币的深渊。
自己的污点是一辈子也洗不掉了,德蒙斯下了决心:“我是本份的商人,愿意和你们这些同样本份的人合作。”
铜臭,一屋子的铜臭。
一双双手握在一起,大伙儿心情都很热烈,相互之间开始讨论起了假币生意,德蒙斯有些兴奋地说道:“在这方面,我还是很有些长处的,当年谁不知道我们荷兰的剪刀手?这方面的专家,我可以找来那么一两位。”
柳宇轻描淡写地说道:“好!锦城在这方面太辛劳,担子太重,不但平时要帮我抓部队训练,在生意上既要抓技术研发,又要管这么多人,不如让他专职搞技术,整个架构我来抓好了。”
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就把连锦城排除出假币制造的管理核心,那边邓村雨心中雪亮,却不得不帮腔:“锦城这段时间确实瘦了些,要多多休息。”
连锦城的笑容很苦。
……
“这是你应得的一万两银子,还有从东方汇理银行开出的支票,德蒙斯先生,请你查收!嗯,我还欠你二万两银子的余款,这是欠条,请收好。”
骗贷款的事情进行相当顺利,虽然有过一些波折,但是由于柳大买办对于他的前同事了解很细,不是被银弹打倒,就是女色开路,整个分行从大班到华员,牵涉到贷款这一块的人马几乎全都被柳大买办拉下水。
不得不说,“山西黄金”的传说在越南已经传承了几百年,带来很强的公信力,当得知一位荷兰人率领他的探险队发现大金矿的消息后,整个海防都轰动了。
按程序,他们派来两位法国人职员来山西审核这批贷款,原本还让柳宇十分紧张,没想到刚一上岸直接被柳大买办拉到河内去喝花酒去了,然后提着鼓鼓的钱包就非常满意地回了海防。
柳大买办出手格外大方,这几乎是无本的生意,公关费用是唯一的成本,只是最终的收获还是有些差强人意。
假币业务那边的漏子没填上去,贷下来的款子甚至无法全额支付德蒙斯的十万五千两,最后柳宇补了一万两,又打了两万两银子的欠条,才送走了德蒙斯。
虽然还有两万两银子的尾款没收上来,但是对于德蒙斯来说,他还是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用一套西方已经完全淘汰的士乃德制械制弹机器再加上大量库存的军火,现在就已经赚到了六万两白银以上的收益,更不要说后期的收益。
汽船载着白银和一些山西的特产,朝着下方驶去,德蒙斯意犹未尽:“我还会回来赚更多的钱。”
送走了德蒙斯,柳大买办在码头上询问道:“柳管带,接下去的戏就得我们唱主角了,首先走哪一步?”
骗贷款可不是简简单单就把贷款骗到手那么简单,至少也要学习银广夏那么好好粉饰一番,建几个小厂子,然后再定期在市场上购买黄金然后拉到海防去再次出售,弄出一副蒸蒸日上的太平景象。
柳宇笑而未笑,柳大买办倒是在东方汇理银行干过高级职员,向着柳宇拍着胸膛保证:“这方面我柳清熟得很,你放心好了。”
他以前就专门负责过对发放贷款的事后核查,对于核查手段那是了如指掌,只是柳宇还是笑了:“第一件事……我怕吓到德斯蒙先生,所以先送走他了。”
“什么事?”柳大买办问道:“是不是再开个金砂矿?”
柳宇笑了:“我们可以进山西城转转。”
“什么意思?”
柳宇给柳大宇买打了一个胜利的v字手势:“以后山西这个地面上,就是我们细柳营说了算!”
那边叶孟言就差给张彪跪下了:“张哨长,张爷爷,您就饶了我吧,这样的条件,我怎么敢向总督大人回报。”
张彪凶神恶煞地说道:“给你半个时辰,时间到了,我架起大炮,带着步队轰进去。”
叶孟言心中害怕,可是细柳营方面提出的条件实在是有些苛刻,他哭着说道:“我好歹是细柳营招安的中间人,给点面子成不。”
“成!”张彪手上已经拿着那份请饷的奏报:“只要把这十三万两银子还了,一切都照旧。”
十三万两!即使是在中国的一个内地省份,这仍然是一个巨大的负担,更不要说是越南的一个省只相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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