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造反还是变卖家产才凑出来的钱。不过这伙儿,哪来的?几十杆快枪,看错了吧?”
“我也是听手下兄弟报上来,我想也是搞错了,怎么可能啊,几十杆快枪,便是咱们黑旗军,统共也就百来杆快枪,估计是搞错,可能是几十杆洋枪。”
“不对,小三跟了我二十多年,怎么会出这种问题!”
“肯定没那么多快枪,肯定些前门洋枪,报错。”
“干一票吧。咱们干上一票,一年都不愁了。”
“干一票!干一票!”
“听说三船的货,油水很足啊!”
“就一大肥羊,咱们城里有十多杆后门快枪,绝对收拾了他们。”
“便是,咱们前营出手,谁能挡得住。”
“可人家既然是来投效我们黑旗军,这事得请示下刘二哥吧。”
“咱们吃相不能太难看。”
黄守忠气度倒是不错,对于部众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黄守忠笑了听见了他们的意见,只是他心底也是想着干这么一票。
前营队伍太大,吃饭的嘴多,揭不开锅那是家常便饭,这么一只肥羊送上门来不杀,对不起老天爷啊!
但是怎么杀,这是个专业问题,正当他要下决定的时候,就见有人飞奔过来:“黄二哥,出事了?”
“怎么了?是来诈城的?”黄守忠是员虎将:“把咱们前营在山西的四百人都调出来,我不怕拼不过他们。”
“不!是官军。”来人满头大汗:“官军现在已经出城,结队朝着那头肥羊过去,看起来是要动手了。”
这么一个消息传来,当即有人喊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守忠,快动手吧!快不动手,肉都进别人的锅里了。”
“千万不能犹豫了。”
“兄弟们正等米下锅。”
黄守忠随手把腰间别的腰间摘了下来,喝了一声:“吵什么!我自有主张,把弟兄们都集结起来,跟我来……”
沙堤上。
柳宇和邓村雨还在谈论着山西城内的情况。
他这才知道,现在黑旗军的主力与刘永福都倾巢出动,既不在保胜,也不在山西或宣光,他们“奉命”去同李扬材作战。
作为一支异国雇佣兵,他们开出了三万五千两的开拔费,这价格一点也不便宜,因此一向在粮饷上千方百计卡着黑旗军的黄佐炎始终含糊不定,打定主意把这笔钱给赖下来。
但是天算不如人算,最近越南官军又在李扬材手下吃了一个大败仗,折兵甚多,为了保住官帽,黄佐炎也不得不筹集了万两军饷,以供黑旗军军需,刘永福倒也痛快,一收到钱就领兵出征。
而黄守忠的前营,也在预定的出征序列之中,柳宇他们若是来迟两三日,这山西恐怕就只剩下百来个黑旗军了。
他们一边说着,卸货的进度也在逐步加快,除了船上留守的近百人,几乎所有士兵都提着步枪下来,防线也向外稍稍扩张。
整个沙堤都是他们的货物,士兵们衣着光鲜,旁人一看便知道是只大肥羊,和他们接触的黑旗军倒是很知趣,听说对方是来投奔黑旗军,给予了不少方便,很特意退了百来步。
而另一方面,几个越南率队兴奋地拍着手道:“果然是一群笨蛋。”
在这个乱世,居然有人带着大量财货招摇过市,队伍之中甚至还有女人,这不是送死还是什么?
黑了他们!越南军官的眼睛就只看到那堆积如山的财货,差一点就把细柳营的配备给漏过去。
好几百条洋枪?是真是假?现在离得老远,看不真切,可是他们好歹有着基本的军事素养:“谁有千里镜?弄一个就看清楚了。”
离着好几百米,真不看清对方是后膛快枪还是前膛洋枪,靠得太近他们真没这个勇气。
“派几个老卒上去查探一番不就行了?”越南军官中坏水较多的一个说道:“能吃则吃,不能吃扔出去让黑旗军来啃。”
只是性子急的几个倒是已经死命骚头:“怕什么!什么细柳营,没听说过,带着这么一大批财货招摇过市,这不是超级肥羊吗?吃了再说,他们还敢怎么样?”
“听说他们是来黑旗军的。”
“投黑旗军又怎么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死了活该。”
这些越南率队、管奇的口水都差一点流出来了,一个副管奇又往沙堤上的肥羊瞄了两眼,却发现了破绽:“他们的枪没刺刀。”
作为细柳营主力装备的斯宾塞卡宾枪确实不能配置刺刀,这也算他的一大弱项,只是这个副管奇却在关健发现了这一点:“咱们鸟枪少,刀枪多,平时打起仗起很不顺利,只是不管他们是不是快枪,没了刺刀,随身又没佩带冷兵,近了身……”
“便是没毛的老虎。”这个副管奇说得一点儿也没错,象这种不能上刺刀的连珠枪,最怕的就是白兵相接:“我们便大大方方地过去,就说官军检查走私。”
“等近了身,大家都明白。”
商量定计,不多时,一支二三百人的越南官兵就在出现在柳宇的面前。
第二十八章 冲突(上)
这支队伍,与细柳营在海阳、广安遇到的越南军队,又稍稍有些不同。
在一面黄色大旗之下,是二百多名显得有些紧张的越军,他们大约有一半人装备了各式各样的鸟枪,其余人都是手持各式刀枪,不过这个比例比普通越军要高一些,再细看,还有那几分悍勇的意味在内,即使拿着鸟枪的士兵,身上背着冷兵器。
他们都是统督黄佐炎所豢养的走狗,里面颇有些亡命之徒,接阵时尚算悍勇,而现在,那个出主意的副管奇已经定下心来,轻声朝两侧说道:“不要怕,近了身,他们的兵器便成烧柴棍了。”
好多后门快枪,真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只不过副管奇一看到这队伍的队形,就觉得这纯属一群乌合之众。
这也难怪,在这个乱世毫无顾忌带着大批财货和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摇之市,这是只有白痴才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说不定他们就拿着一批假枪在糊弄人,副管奇的胆子壮了,他说道:“近了身,他们的洋枪顶多只能打三枪,说不定两枪就行了。”
只是他们的同僚们现在已经一条横心准备让枪眼上撞了,他们的眼睛可毒着。
平时,一个钱包他们只要摸一摸,就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钱财,是鹰洋还是银两,是铜子还是白铅钱,立即摸得一清二楚,马车一过路,他们就知道载了什么货。
现在他们可是看清楚了,至少有好几箱的鹰洋,而且财货已经占满了大半个沙滩,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少好货色。
人为财死,别说这枪口没刺刀,便是有刺刀,他们也敢往上撞,何况他们清楚得看到,细柳营当中只有少数步枪才装备了刺刀,而且都在沙滩上看守货物,到时候冲上去刀枪齐施,将他们队形都冲散。
既然定下主意,他们就不紧张了,咱们是官军,还怕个屁啊:“奉黄统督与阮总督令,兹有洋船到港,特派领兵官刘前来巡查,以防……”
柳宇使了个眼色,那边张彪会意,脱开上衣露出胸毛,就带着两个弟兄上去:“退一退。”
张彪身上背了杆斯宾塞,虽然没刺刀,可是这个草上飞出身的悍匪很有气势:“有话跟老子来。”
查办什么都不行,要知道柳宇这三船货,黄的,白的,黑的,再加上军火,除了违法物资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边张彪已经挡住了越军,这么一个又粗又壮的前土匪头子在视觉很有杀伤力:“我是老大的小弟,什么事情先过我这一口。”
蓄足了气势的越军登时停了下来,开始同张彪交涉起来。
柳大买办也从货船上下来了,他瞅了那边一眼:“要不要我打个法国三色旗过去,和他们交涉一番。”
柳大买办这一回可是狠狠捞了一大笔钱,可也舟车劳顿,每天都只睡一两个小时,为此他只想了结了此事,然后回海防继续做他的买办,但是他并不知道,在海防会有怎么样的噩运在等待着他。
柳宇摇摇头:“怀璧有罪,打个三色旗有什么用?”
三色旗,十字架,即使在越南最荒凉的山野都有奇效,特别是一身西装领带的二洋人柳大买办,会哼几句法语和英语,便是邓雨村这个假神父,也是会倒背圣经糊弄人,但是柳宇不需要。
而在远处,关注这场纷争的男装丽人冷漠看着这场冲突,旁边的教众皱着眉头:“柳字营这下麻烦了?”
男装丽人难得嘴带微笑:“怎么麻烦?”
“看这架势,柳字营是准备来投黑旗的,干脆连新旗号都制好了,可是黑旗再大,也只是条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啊。”
强龙难压地头蛇,象这些越南官员和军队盘扰在这块土地上已经几十年了,象黑旗军控制山西城已经好几年了,始终却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柳字营新来乍到,万万不能得罪越南官府,可是看现在这架势,双方非得动手不可。”
更远处,黑旗军前营驻在山西城内的几百名士兵都在瞬间集结起来,他们提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就朝着沙滩杀过来。
但是所有人都没底,他们朝着黄守忠问道:“咱们怎么干?”
这一票到底干不干?怎么干?黄守忠事先都没布置下来,现在黑旗军也没底,黄守忠也没说明白:“跟我来。”
别说部下没底!便是黄守忠自己都没底,一切都得相机行事。
正当他想到这的时候,沙滩那边枪声响起来了。
河滩上,张彪已经和越南官军对骂起来了,他这个人什么操娘的话张嘴就来,那把几个越南军官骂得狗头喷血,这几个越南军官平时都是眼高于天的角色,横行霸道,哪料想在这吃了一个大亏。
“娘的,是你是官军,还是我们是官军啊!再不让我们过来搜查,便是谋反的大罪。”
以他们的看法,只要恐吓几下,这个不知来路的细柳营就应当惊惶不定,怎么还敢和自己骂娘。
“混账!”
“我操你娘!”
对方开骂之后,张彪这边人少,却不居下风,那个副管奇一看到双方僵持住,又被张彪骂了两句,当即火大了,高喝一声:“冲上去,他们还敢开枪不成!我们是官军!”
“我们是官军!开枪便是杀头的大罪!”在这样的呼声,一大队士兵就朝着细柳营这边冲来了。
他们不敢开枪!
他们冲得很快,眼见就要到沙滩了。
柳宇看了一眼,拔出左轮枪,扳动击锤,上膛,朝天,扣动板机,开火。
焰火在枪口绽放。
“要杀人立威了。”柳宇几乎是笑着对柳大买办说这话。
而那个副管奇看到柳宇朝天开火,信心更足了:“他们不敢开枪,等近了身……”
在他的对面,正传来一阵阵子弹上膛的声音,枪口放准。
“他们不敢!”
“预备!齐射!”
第二十八章 冲突(下)
“他们不敢开枪!”
副管奇狂吼的同时,一排密集的子弹已经排过了越军,在散乱的队伍之中造成巨大的伤亡,一下子就扫掉了一大片。
一时间枪声、哭声、子弹打入身体的声音,混作了一片。
“他们怎么敢开枪?”副管奇看着身旁一下就倒了好多人,对面的细柳营似乎上子弹,一脸的惊愕:“我们是官军!”
他身边的越军,有人被排枪打倒,有的人向后奔去,有的却激起了血性:“冲上去,他们没刺刀。”
他们离细柳营不过是一二十步的距离,一会就可以到了,他们拿着的冷兵器就可以派上用场,只是这个对面又是一阵浓烟,接着是呼啸的枪声。
又是打倒了一大片,副管奇这回是完全蒙了,对方用的是什么枪啊。
“货真价实的官军!不是土匪冒充的!”他几乎都要哭出来。
“不是土匪冒充的!是官军!是官军!”这样的叫声此起彼伏,当真是阵阵悲嚎:“我们真的是越南官军,不是土匪!”
他们背后的场景就更乱了,原本以为近了身,张彪和两个手下的快枪就不能用了,但是事实证明,他们错得离谱。
几乎是柳宇朝天开火的同时,张彪也动手了,越军都把目标集中他的斯宾塞,哪料想他竟是直接掏出了柳宇赏的左轮手枪,对面的越军还在和他对骂着,“呯”地一声,胸口中了一弹。
张彪拔枪很快,可是他的两个手下也不含糊,两把匕首就直接掏了出来,越军登时一阵掺呼,张彪动手更快,左轮手枪打一发,就立即拔动击锤,上膛,扣击,在他面前几乎全是越军,他旋转地一路开火。
他这时就象凶神恶煞一般,越军见着他的面就想跑,挨了手枪子弹的越军一个个就直接倒了下去,即使幸运的也被他手下补了刀,好不容易挨到张彪打完了子弹,张彪却惊喜地发现已经扫清了射界,左轮枪一甩,提着斯宾塞就开火了。
“不是土匪!真是官军!”现在这群可怜的越军那是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打了不到三发子弹就熄火了:“我们是黄统督、阮总督的部下啊。”
那个鼓动大家的副管奇已经被乱弹打死了,沙滩上到处是血,倒下了一排排的尸体和伤员,可是细柳营根本不理会他们的求饶,柳宇没下命令,他们就是排枪连环轰击,还好斯宾塞已经暂时停手了。
打个越南官兵算个屁,老子在海阳,连法国人的教堂都敢烧,打的就是官军。
细柳营嚣张到极限了,那边邓村雨笑着竖起了两根大拇指:“这威立得好。”
越南官军算个鸟!这几排枪之后,别说是官军,便是黑旗军和洋教士,在山西这个地界都得向细柳营低头了。
柳宇终于开口:“停!”
在尸体堆冒出一个人来,他犹豫着看了一下这声,终于喊了一声:“我们是官军!”
“打!”
又是一轮排枪,扫射之后,便把他打成蜂窝,这下越军可真是六神无主,七魂六魄都不知道飞到哪去了,只得枪声如雷,飞弹如雨,到哪都不躲不开。
更要命的是,人家根本不理会自己是官军,是政府军,谁喊一句:“我是官军”,便立即被几十发子弹打得尸体都找不着。
怎么办?
沙滩上各式各样的兵器已经扔了一地,只是现在除了尸体和伤号之外,在排枪面前,连个遮掩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办?
对方子弹又上膛了,终于有人喊出来了:“我们是土匪,我投降!”
“混账!”一个军官被他气得就想执行军法,还没动手,先被排枪扫飞了,接着更多的人叫道:“我们是土匪,我们投降!我们真的投降!”
“我们都是土匪!我们对不起,我们真投降!”
“感谢贵军拯救位于水深火热中的我们!太感激了。”
一群越军跪在地上,一边朝着细柳营磕头,一边抹着眼泪哭:“我们是土匪!”
“没错!这场战斗很简单,这一群土匪企图袭击我们,我们派张彪过去阻止,结果这些盗匪不听劝阻,执意袭击我方,在劝阻无效的情况下……”
“我方朝天鸣枪示警,但是这些土匪执迷不悟,先是绑架了张彪,然后又朝我军开火,我细柳营被迫反击,将其击溃……”
柳宇已经做好了战斗总结,旁边的波兰商人和柳大买办也竖起大拇指:“我们可以证明,这场战斗细柳营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自卫。”
邓村雨加了一句:“贵军不愧是正义之师,仁义之师。”
那边残存的几个越军官官那是连哭都不哭出来,抹抹眼睛,泪水早干了,这都什么样的土匪啊。
比咱们官军还要蛮横,还要颠倒是非,更要命的是,他们还得一边跪着,一边替柳宇证明他的话:“对,我们是万恶的土匪,您说的句句是实。”
口说无凭,他们还得把自己交代的情况写到纸上,然后签字画押:“我们这些万恶的土匪,对于给贵军造成的重大损失,表示十二万的抱歉……”
自己这边是死了一河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