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旗贼厉害着,厉害在什么地方,就是器械精锐,每仗就是几千杆后门快枪,子弹打得象雨点一般,连个能站住脚的地方都没有!”
“没错!我们一个营头,人数虽多,可是比火器,比不过他们一队人,我们一营人冲出去和他们一队人接阵,结果才冲了百来步,全营就只剩下两成人了!”
“他们的洋枪都是后门快枪,射速胜过咱们几十倍,上百倍,而且威力特大,炸子一响,等于是咱们的劈山炮炸下来了!”
败兵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没错,我们的洋炮,只能等于是人家的洋枪,不过要说利害,还是人家的快炮可怕!”
“黑旗贼每战必携大小快炮数百尊,每炮皆等于我们的百磅大炮,只要大炮一响,那可以说是遍地火蛇,象桂林这等名城,直接就让黑旗贼用炮轰平了城墙!”
“贼中还有利器,每分钟能放炮数百出,弹如雨下,我们十几个营头,硬生生被这么一门炮给轰跨了!”
败兵们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让这些守兵个个脸色苍白,不敢多说话,最后终于有人嚷了:“老冲,咱们三十多年的老交情,你绝对不会蒙我对不?咱和你一块回家去!”
“回家去!”
“打不过,咱们回家就是!”
第二百零九章 排兵
“黑旗盗用心实在狠毒,更胜于昔日的长毛……”
秋风萧瑟,衡阳知府田德明更是觉得天凉好个秋,眼下这局面他根本收拾不过来:“往日长毛蚊聚,也不过虚言兵力而已,如今却是突然涌入这许多彩号败卒,让我如何收拾……”
太平天国时期,太平军多半取蚊聚之势,出战之前虚张兵力,明明只有二三万人,却是诈言二三十万人,许多战斗力不强的绿营、乡勇一听到这样的大数字,不用太平军动手,自己先崩溃了。
可是今天的这个黑旗军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手段多着,别的不说,光是遣返过来的伤兵、俘虏就有一千多人,这一千多张嘴就是什么事都不做,都能把衡阳府给吃出一个大洞来。
更何况这些人对于大清朝来说是毫无用处,看看他们的伤口,看看他们的年纪,就知道他们扛起枪都困难,根本派不上用场,可是黑旗军这一手够狠毒,让田德明不得不在原来就见底的钱粮中拔出很大一部分来填这个无底洞。
不救济这些人不行啊!这些人好歹是为了大清朝卖力折腾成这样的,任由他们在外面风吹雨打,也不知道会寒了多少忠义之士的心,更何况黑旗军派他们回来,就是想让他们在外面胡说八道的。
黑旗军往湖南和广东都遣返了过千名的俘虏,这一千多名俘虏到处乱说话,一时间军心不定,特别是一些老油条,一听说黑旗军的厉害之处,就立即带队跑了,老油条一跑,新兵也跑了。
现在衡阳府附近的军队,还没开上一枪,倒先跑了五六百人,几乎是驻军二成的兵力,退回来的败兵说得有板有眼,他们也不得不信。
整个边境上的队伍都有人连继不断地跑,据说有些马上要与黑旗军接火的营头,几天下来已经跑散了一半。
黑旗军的狠毒并不局限于此,这些散布流言的败兵还说黑旗军优待俘虏,在地方上秋毫无犯,让各地已经拉起来的团练都存了犹豫之心。
现在已经不是曾文正公的时代,田德明苦叹一声,自己宦海沉浮几十年,怎么最后就折腾到这么一个苦差事。
府里的库房已经可以饿死耗子了,外面的兵大爷们一天一次催饷,简直是把他架上火上烤。
不过人家说得是实情,平时当兵可以在外面做个小买卖,一年发五六个月的饷也能忍了,毕竟这当兵点名的事情算是人家的兼差,可是现在是把拿去拼,不多发点恩饷,人家凭什么把脑袋交给你。
兵是小事,筹款是大事,可是湖南这个地方,早年民风剽悍,乡间又有无数通天的人物,下乡催饷却是连路费都收不回来,几个办团练的豪强都把钱抓得紧紧的,搞起了自己的独立王国。
这些人眼界高着,曾文公正是他们的榜样,他们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出人头地,至不济也要狠狠捞上一笔,结果就把衡阳府给架空了。
本来田德明还把希望寄在了新任湖南巡抚吴大澂的身上,毕竟这位吴抚台知晓兵事的名气还在,黑旗军的这点小手段,抚台大人应当看得清楚。
结果抚台大人一不给钱,二不给政策,只是命令田知府善于加容,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这让田德明心情越觉焦灼。
“诸位,黑旗贼迟早要进犯湘南,各位都是本乡本土的英杰,有什么主张,不由和本府谈上一谈……”
只是田德明的热情,却是换来了乡绅们的一片冷漠,最后终于有个老乡绅发话了:“看看再说!”
看看再说,这是这些豪强们一致的心声。
原本他们是一片热诚,黑旗贼造反,这是天赐良机,保不定衡阳就又出了些高官贵人,大家自筹干清,有心扶保大清成就个人的一番事业。
可是听逃出来的败兵这么一说,他们心先冷了大半,这一回的反贼不同于太平天国的长毛,枪多炮多人多,更要命的是,器械精利,寻常的小县城撑不过一天就被人家拿下了。
昔年长毛攻城,可是有不少城池在无数太平军的围攻之下坚持数月之久,哪象今天这么如同纸糊一样。
可是仔细一想,却觉得人家讲得很有道理,黑旗军自出镇南关到攻取全越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平均下来,一天要拿下一座半县城,就是桂林这等名城也不过是守了七天而已,南宁、柳州更是两三天就丢了。
一想到败兵所说的种种事实,他们的心冷下来之后,想到的最后方法就是这个:“看看再说……”
乡绅们忠义的为数不少,但是大伙儿更清楚现实,这一举一动关系着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
田德明的心更冷了,他只能寻找一条出路来:“看来,看来……也看看再说吧”
吴大澂不但是兵家名宿,更是位金石大家,看着眼前这方印石,他的眼睛咪成了一条缝。
“平南将军……好兆头!”吴大澂连声笑道:“没想到居然捡来了这么一方好印石……”
他是在书房办公事的,做为一个文人,书房可是堆了不少古书,一套千卷本的《太平御览》是必不可少的,只可惜是四库本的,至于其余的集子,一时间备得仓促,也多半是明本,少有影宋本。
座中不缺的是青年才俊,这是吴大澂入湘后做的第一桩事,鉴于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生会打洞,他征选年轻有为的世家弟子作为统兵大将,一时间从曾文正家、左季高家到李续宾、王鑫、李元度的子侄兄弟都来了一大群。
这些人的父兄在二十多年的那场战争立下了汗马功劳,而现在吴大澂对他们寄以厚望,只不过现在最受吴大澂重用的却是坐在他对面的这位将军。
“王将军转战数千里,屡创黑贼,从容转身而退,正是你等楷模……”吴大澂脸带微笑:“我原本还有几分惧意,王帅这一入湘,却让我有了十成把握!”
坐在吴大澂对面的王德榜一脸正气,面色坚毅:“制台何须提此恨事,可恨兵少将寡,必然新手斩柳于刀下……哎……”
他这么一叹气,吴大澂却要给王德榜压惊了:“朗清何须做此儿女状,你是楚中名将,这一番远征南国,诸军皆灭,唯君从容不迫,以大将之风转战数千里,安然退入湘中,兵器兵将不但不少一件,反而有所增益!”
王德榜仍是摇头道:“若当日我有五千巩绥军,徐制台又如何能陷于贼手……”
他说的是桂林失守,徐延旭、李秉衡皆被黑旗军俘虏,只有他名义上在城外游击,一见风头不对,立即率部狂退数百里,从桂林一路退到了长沙,这才站住了阵脚。
按大清律,象他这等情况是要杀头的,可是现在大清屡战屡败,军纪荡然无存,何况王德榜虽然败得轻松,可是一路退下来,却不忘抓住实力,现在他坐拥五千战兵,吴大澂只能将其视为腹心。
吴大澂继续劝慰道:“不必在意一时胜败,全湘兵将,现在已有三万余众,每月尚可补足六营之多,既有朗清的楚军,又有我的绥巩诸军,可以说是稳若泰山……”
一说到这个,吴大澂就顺手转向了书架,从一堆太平御览中抽出了兵部的几卷:“如今柳贼阴谋已泄,他是决心北进长沙,来得正好,我与君两路并进,自侧面而击,可取全胜!”
自从黑旗军攻破镇南关以后,吴大澂还是第一个提出在野战中要解决黑旗军的将领:“我湘中乡勇团练无算,贼既入境,必纠缠于此,又有名城甚多,驻有勇营绿营兵队,足以自持,待敌师老无功,正是我等成就功名之时!”
王德榜应了一声:“制台高明,有德榜在,无须担心后路……”
……
黑旗军的第一波攻势既便不象潮水,也要象大浪一样把湖南边境上的若干大小哨所淹没了。
对于这些处于分散配置的哨所来说,失守是毫无悬念的事情,唯一的悬念是他们能坚守多少分钟--坚守一个小时对他们来说是过于艰难的任务。
配备在哨所的清军部队,几乎是第一时间投降或被歼灭,整条省境线上的枪炮声提醒着后方的部队,他们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柳宇骑着马踏过了省境线,他长长了呼了一口气,然后问道:“我们只有四十个连队,步兵连只有二十二个,敌人在湘鄂两省有两百个步兵营,有胜利信心没有!”
“有!”回答他的是如雷的欢呼声。
黑旗军在最初的潮水攻势之后,重新组织了战斗开进序列,无数的通讯分队利用电报、电话、人力、畜力在传递着一个个好消息,同时让司令部掌握好整个部队进攻的节奏。
当天下午,黑旗军已经拿下了第一座县城,歼敌百余人,但是县城内的绿营兵和团练跑得比兔子还快,黑旗军根本追不上。
“命令部队,作好歼灭敌人的准备,炮兵立即跟上,还有……马克沁重机枪暂时不要动用!”
黑旗军对于进入湖南省内的作战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清楚要同时进行三种不同层次的战斗。
首先要力图要野战中歼灭敌人,其次要做好攻坚战斗,对于困守坚城之敌,使用步炮协同战术,同样予以歼灭,第三就是要对付形形色色的地主武装。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层次的战斗,都要求黑旗军必须完成一次又一次的歼灭战斗。
当天晚上,团练零星开火骚扰黑旗军,迅速被黑旗军逐退所歼灭。
第二天开始,全线都开始接触,黑旗军采取尖刀战术,以尖刀排为先锋,大步推进,企图寻找清军主力进而决战。
但是当天战斗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不满意的,黑旗军没有找到清军的主力,只是堵住了二百多名绿营兵的退路并将其全部迫降,其余的战斗规模很小,全天歼敌不到一个营。
对于黑旗军来说,这样的战斗简单是得不偿失,更要命的是团练的骚扰始终没停止过,虽然强度很低,但仍然一定程度阻碍了黑旗军进攻的速度。
由此第三天黑旗军当即采取大炮打蚊子的战术,把目标盯在了团练、乡勇的身上,采取熟悉的分进合击、铁网合围战术进行了两次拉网,少数团练哪见过这样的架势,当即有三百多人陷入了网内。
黑旗军这一回可是毫不客气,迫击炮、速射步枪、炸药包、手榴弹都用上了,两门轻型山炮直接拉上去压制,甚至还有一挺重机枪进行了超越射击,到第四天上午,这股团练被彻底解决。
这一天还有意外之喜,黑旗军虽然没有成建制的歼灭清军,可是在多处战场都给予敌军以歼灭性的打击,按照参谋部柳随云的总结就是:“入湘以后战果最大的一天,其中两次捕获敌约半个营兵力,并给予重大打击……”
对于这样的战果,黑旗军仍然觉得是差强人意,但是对于他们来说,目前已经传来了最好的消息,那就是吴大澂已经统率湖南清军主力全部出动,企图南下寻找黑旗军决战。
毕竟这样的战果对于黑旗军来说只能是差强人意,可是对于清军来说,却有着伤筋动骨的感觉,开战才四天时间,清军在战场上的直接损失就接近了三千人,更不要提因为黑旗军进攻,数量众多的老兵带着新兵提着枪跑回家了。
而且短短四天时间,黑旗军已经夺去了三座县城,这些县城的资源现在已为黑旗军所用,黑旗军把后方地域交给了新组建的后备营,正抽出主力企图继续寻找一次决战的机会。
与此同时,吴大澂也集结了他所能集结的最大兵力,两万清军组成的大兵力从长沙一路南下,以极富战斗力的王德榜部为总预备队。
他已经决心在湘南寻找一次决胜的机会。
第二百一十章 降兵
相对于湖南战争的不汤不水,广东战场上的配备和战斗可以说用华丽来形容了。
四个步兵旅,这几乎是黑旗军在一个单位上所能拿出来的最大兵力,即便这四个旅的编制并不怎么完整,也无法掩饰兵力配置上的豪华。
一百一十个战斗连队,形成了无论在哪个方面,都处于绝对优势的局面,清军从哪个方面出击,都要受到黑旗军的痛击。
作为两广总督的张之洞,采取了一种收缩防御的战术,但是他大大低估了黑旗军的战斗力,几乎是开始战斗的前三天,他已经丢掉了整整七座县城。
黑旗军的攻势有若潮水一般,在潮水过后的海滩却是连一粒沙子都没有留下来。
要知道,如果纯粹以战斗力来换算的话,黑旗军的一个步兵连绝对是超过清军的一个普通步营,即便是业余水平的工兵连、辎重连都有把握歼灭清军一个步营。
因此一百一十个战斗连队,换算成清军步营是整整一百一十个,杀了张之洞都变不出这么多步营来,因此张之洞配置在一线的单位,几乎是全数被歼灭。
其间也不乏有几场较为激烈的战斗,但是黑旗军一把炮兵拉上来,重机枪压制,不到半个小时就彻底解决战斗了。
接下去就是黑旗军和清军的决定性会战了,张之洞事先没想到黑旗军来得这么快,因此他集中二十多个营头的生力军刚刚进入阵地,黑旗军的炮兵就开火了。
决战在廉江附近展开,清军在这里已经构筑了两个月的工事,集中了全省小半的精华兵力,从武毅军、广胜军到老湘军,张之洞把精锐之师留了大半死守广州,小半集中在前线来,再加上通省陆路营勇以及附近各地的乡勇,总兵力几乎达到了一万五千人。
作为这支军队的统率,李元度却是苦笑:“诸位,今天这个局面……你让我如何收拾……”
他这次是受了老朋友彭玉麟之请来帮忙的,可是实在没想到惹了这么一个天大麻烦:“黑旗贼三万余众,兵力较我多上一倍,火器多上十倍,只能尽尽人事了!”
这位李元度可不是寻常人物,他也是湘军宿将,说起来他的资历之老,今世已然少有了。
他当年南北转战,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更是数次救了曾文正公的性命,让曾文正公都对他感恩戴德,只是这所有一切经营,都毁在了三个字的身上。
这也是晚清的一段趣闻,当年曾国藩在营中无意中出了一个上联,只有三个字,那便是:“如夫人”,当时李元度也是心真口快,一听到这上联就脱口而出:“同进士”。
结果曾文正公一向号称荣辱不惊,一听到这三个字那可是变了脸色,从此对李元度再无半点好脸色,到同治年,李元度兵败在外,曾国藩就连上数个本子,一力要参这个昔日的救命恩人。
谁叫同进士这事是曾文正公一事的恨事,晚清文人,很少有在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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