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使再次朝着简明说道:“简队官,你去准备肥猪十头,山羊两只,算是我们的慰劳品交给王德榜,现在我们还不能和他们动手……”
伴随着河内围攻战役的开始,黑旗军已经把大部分主力都调集到河内战场上,即使是保胜、山西都没有多少守军,至于以太原为核心的黑旗军,也是几乎把全部主力都抽到河内战场上,现在太原只有四个战斗力不强的新营,而北宁也只有两个小营。
而他们的对手,却不止是王德榜的十个步营,法军在北宁尚有两千人的兵力,而更重要的是这一次清军确实是派了大兵前来。
在王德榜的前后左右,都有一些新赶来的营头,战斗力虽然说不上强,但至少比徐延旭的援越桂军强些,零零总总加起来,估计已达二十个营头上下,兵力不下万人。
而在他们的后方,潘鼎新正源源不断地率领大军赶来,同时溃退下来的援越桂军,也被他收容起来,他们至少对这个方面的黑旗军形成了兵力上的优势。
现在绝对不是和清军翻脸的时机!
“故我可三让之!”柳宇看着远方的硝烟,对着唐景崧说道:“北宁太原,还要多仰仗景崧兄了!”
唐景崧品了一口清茶,遥望着战场,却发现战场离自己是如此之近,柳宇的指挥所几乎是进到了步枪射程之内,如果一发定位准确的炮弹命中,说不定会把黑旗军的整个指挥部都送上西天。
他不由有些怯意起来,他虽然喜欢拿班定远来与自己相提并论,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勇气十足的壮士,很多时候,他这样的书生好大言而弱于行,更欠毅力。
唐景崧也不例外,但是他一听到北宁、太原,心思就活络起来:“这好办!这好办!虽然在下只是一区区六品从事而已,但是为国效力,又何分品级高低,王德榜这件事办得差了!”
他现在的地位与实力,都来自于黑旗军,即使是从清军那收编的亲兵营,现在也变成了黑旗军的嫡系主力,如果北宁、太原有失,那他的地位会下降许多,因此他不得不站在黑旗军的立场上摇旗纳喊。
“以在下之见,王德榜此来,那是因为有潘鼎新充当后援,才敢冒然犯我北宁,但是一为湘军,一为淮将,绝对是水火不相容,这其中大有文章可作……”
他在京中作了十几年的小京官,虽然没混出什么名堂,但是在人情世故上却是懂了太多太多。
虽然说李鸿章口口声声一个“我老师”、“我老师”,但是湘淮之间,却是毫无折冲之地,简直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
柳宇问计于他,他自然就想到怎么折腾一番:“潘鼎新此人,我也听闻过,颇有谋划,才略是有的,但是不堪大用,昔日李少荃在上海平定长毛的时候,他和刘铭传同为一路,他的资历胜过铭传,但是才略却是较铭传为弱,所以多有被刘铭传架空的时候……”
“以此看来,此人气度尚小,我觉得不如在此间多下功夫,到时候一举发动,必能事半功倍……”
柳宇并没有多说话,只是偶尔点点头,最后才说道:“河内敌寇未灭,本来是不想轻动大兵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不得不动,恐怕太原还得先生坐镇……”
“请先生暂领宋字营回太原,待我消灭城内法寇之后,与唐先生会师太原,再品清茶……”
“好!”
柳宇重新把眼神放到了厮杀声阵阵的战场之上。
黑旗军仍在继续围攻着河内城,这几天河内的法军在听到了清军准备兵进北宁的消息之后,那简直就象是打了鸡血一样,拼命地发动了几次反扑。
但是在城外的黑旗军大部已经整补完毕,正好赶上了法军肉包子打狗,结果法军几次反扑都直接被打跨,损失甚大。
但是接下去的总攻,却变得十分激烈起来,法军不是豆腐,当他们凭据坚固阵地死守的时候,黑旗军每前进一步,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在数百米外,黑旗军的士兵正在与据守在据点里的法军展开血的拼杀,时不时听到将士们的虎喝,隆隆的炮声,双方的士兵一步也不退却,只是在默默地牺牲。
战争变得如此残酷,以致是变成了绞肉机,法国人绝对是发疯了,他们明明知道在红河通道上有黑旗军的杆雷艇、炮台和潜伏炮兵阵地,但是他冒着枪林弹雨,一次又一次地把兵力送进了河内城。
要知道,每一次对河内的运输,都要付出船只受损,人员伤亡超过三成以上的巨大代价,其中有两个步兵连的运输船直接被黑旗军击沉,船上人员无人生还的战绩。
这绝对是疯了!
但是在外人眼中,柳宇也疯了。
任何一个清朝官员都无法理解,在清朝军队兵临北宁的情况下,他居然还不撤兵,还在河内这里与法军展开殊死的较量,而不是保存实力。
但是只有柳宇自己清楚,河内重于一切。
现在他退出了河内,法国人或许会抽身而退,或许会卷土重来,但是他拿下了河内,法国人会记住他的名字一百名,就如十字军记住萨拉丁的名字一样。
他的军队并不是那些只能打内战的清军,平时欺负些乱党勇气十足,遇到了外寇却变成了真正的软脚虾。
对于黑旗军来说,他选择的道路之上,他只能做出一种选择。
这种选择便是:战无不胜!
柳宇一想到,心头的热血就有些控制不住,远方的黑旗军将士仍在勇敢地战斗着,他们把一个个活生生的法国士兵变成了记忆中的片段。
他们是最优秀的!
柳宇向他们敬了一个军礼,然后朝着柳随云说道:“我们准备收获胜利,或者去下地狱……”
第一百八十九章 血之红河
感谢上帝!清朝军队终于来了,感谢上帝!阿门!
一群法国军官和传教士在胸前划着十字,相互传递着人生最大的喜悦!
他们几个月曾经以这样的兴高彩烈欢庆把清军赶出北宁,而现在这些人又以同样的欢天喜地欢迎清朝军队的再次进入,仿佛几个月前的这些野蛮人现在突然变成了天使,是文明世界最好的朋友!
这完全是形势使然,自从尼格格里将军领军回师河内失败,残存在北宁一线的法军就只剩下了一个加强营的规模,区区七百人而已,此外加上几百名土著步兵和若干天主教民团。
在历史上,同样规模的法军曾经死守宣光,对抗着整个黑旗军和两万滇军的围攻,可是在这个时空,他们却被兵力不大的黑旗军打得连家门也不敢出,生怕有失,这些兵力完全无法保障整个北宁的安全。
事实上鉴于形势的转变,远征军司令部甚至还曾经想直接放弃北宁,把所有的兵力调回河内参加守卫战斗,最后却发现这些兵力根本干不了什么。
现在好了,天使一般的大清朝军队终于来了,而且一来就是十几个强大的步兵营,他们迫使黑旗军停止战斗行动,转入了防御状态。
“感谢上帝!清朝军队是我们最好的朋友,王将军将受到我们最大程度的欢迎!”
对于王德榜,他们已经准备了比黑旗军丰厚一百倍的礼物,别的不说,光肥猪就是一百五十头,面粉四百袋,肥牛十头……
“只要王将军加快行动,我们可以向他提供十万墨西哥银圆的特别军费!”
……
“王德榜前军已经进入北宁?这个冒冒失失的家伙!”
潘鼎新对于王德榜看得并不顺眼,这个家伙太自大了,以致于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最不能容忍的是他甚至不把潘鼎新放在眼里。
只是事成定局,潘鼎新只能把这当做一件好事:“王德榜前军已入北宁,那么我们也要上去了,元春,你怎么看?”
接话的人叫苏元春,是广西出身的名将,也是中法战争清军顶梁柱一般的人物,在历史上,他发挥的作用可以与刘永福相提并论,屡次让法军受到很大打击,远远超过了只参加了镇南关扫尾战斗的冯子材。
即使是镇南关战役,日后上表奏功,苏元春也是名列第一,只是后来晚节不保,被历史研究者所忽视了,而现在他就是潘鼎新的命根子。
不过苏元春的心底,也是看不起黑旗军这些长毛余党:“虽然孟浪了些,却也是一桩好事!”
他的父亲办团练,结果被太平军所杀,苏元春因此立志复仇,入了湘军,随席宝田从征,但是他与湘军的关系却不象王德榜那般密不可分,只能算湘军的旁枝,本身又不是湖南人,因此才能与潘鼎新一拍即合。
他心底既然对长毛余党看不起,便生了几分轻视之心,而他自统的五营精兵更是以健旅自居,因此对于兵进北宁,并无太大冲突。
他唯一不平的是,王德榜既不与他联络,又不请潘鼎新,就立即出兵北宁,这根本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但现在事关重大,他也只能暂时从权计议。
“北宁富庶,昔日入越两路防军数万人皆得此寄食,北宁一失,我军则只能就粮内地,空耗粮饷,今天我军已得十足军饷,将士用命,又得北宁粮仓,如何不胜?”
他说的却是实情,北越的粮仓除了沿海地区,大抵只有河内、山西和北宁三处,河内在法国人手里,山西是黑旗军的地盘,以往清军所得只有北宁一地。
北宁不失,清军可以就粮当地,最是方便不过,北宁失守之后,清军一切粮饷供给,都要自内地运来,其中消耗不计其数,现在王德榜光复北宁,正是一桩美事。
何况对于潘鼎新来说,再入北宁就代表着这支军队的粮饷完全可以解决了。
事实上,潘鼎新也没有想到军饷竟是如此轻松解决了,他虽然上一任就凭借自己的老关系弄到了七十万两的饷银,又从李鸿章和张树声手上弄到了大批军械,但大清朝打仗,从来就是依赖于军饷二字,有饷则胜,无饷自败,这是整个大清朝二百年不变的真理。
七十万两银子看起来虽然不少,但是真正开销起来,却不够几个月,其余的军饷,潘鼎新只能依赖各省各处的协饷。
清朝的这个财政体制,是没有什么财政预算与决算的概念,战事一开,除了从内帑调出几万两救急之后,往往能用的手段就是指拔,指定某省某海关调几万两银子到某军阵地,且不说其中关节无数,就是这时间都耗费不起,更不要说各省都是千方百计逃避这种协饷的责任,往往一拖就是几年。
可是这一次潘鼎新出关,却是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他还没出关,香港的东方汇理银行已经通过关系送来十万两白银的庄票,不管是在广东还是广西都是通过和汇丰银行有关系的票号调用这笔银子。
在外人看来,潘鼎新是同法国人打仗去,怎么法国人还给他送银子?但是在大清朝的官员眼中,这是恩威所至,潘鼎新名正言顺地就把这笔钱收下。
待部队一出关,法国人又把救命稻草寄在潘鼎新身上,送来了军饷十万两白银,还许下承诺,只要清军一进北宁,则再追加二十万两,若同黑旗军接阵,则是愿出四十万军饷,除此之外,他们还可以从香港购械赠与潘鼎新。
现在潘鼎新最惋惜的就是那二十万两白银:“可惜这次好处的大头,却让王德榜得去了,法国人那边有何讯息?”
苏元春也是愤愤不平,因为原本潘鼎新是让他打头阵的,这二十万两的大头是他的:“我听说法人已经准备好了百万两白银,就等着王德榜去拿,嗯,他不过几营老头,有没有命去没拿还是问题……”
怯于外战,勇于内战,这是整个清朝军事体制最大的问题,清朝的八旗绿营本来就是象武警一样的定位,即使是晚出的湘淮军也不过是武警机动师差不多性质的部队,内战还能凑合着,到了外战的战场又是撒鸭子了。
这也难怪,在内战战场上那是大有油水可捞的,即使遇到扎手的对手,战后也能杀良冒功劫纵地方,不知道多少名城被这些清军洗劫过一轮又一轮,可是外战却完全不同了,毫无油水可捞,对方又强,已方未言胜先言败。
因此潘鼎新在发现自己的使命有所转变之后,接受起来毫无阻碍。
象黑旗军这等乱党,本来就是长毛余党,至今仍然心怀不轨,天朝圣恩让他们抵御法人,而他们却是三心二意,甚至不听调度擅入太原、北宁,这是国之大害,今当替天除之。
唯一让他不满意的是,他调动的各省援军尚没有完全到齐,原来按他的规划,非四十营精兵不可,现在连同自己新募的鼎军和苏元春、王德榜两军及一些零星部队,加起来不过是二十营出头。
原来按他的规划,还要招募溃散的桂军各营,但是到现在为止,只得小猫小狗三两只,离他的期望相差甚远,据说其因是被太原的黑旗军许以重利诱去大部。
一想到这,他又在黑旗军的罪状加上重重的一笔,但是在所有的罪状成立之前,他必须有所筹划。
“元春,你觉得我兵若与黑旗贼开战,有几成胜算?”
苏元春倒是长于军事:“黑旗军据说有大兵八十营,南越二十营,中越二十营,北越四十营,而北越之四十营,据说最为能战善战,是我军之劲敌,不过现下在太原、北宁一线,不过六七营耳,我们以二十营之大兵,是有全盘胜算。”
“不过黑旗军之主力现在聚集河内,据说不下二十五营,精兵健卒尽集于此,战力极强,曾数败法人,现在仍在围攻河内,这等营头兵力较多,据说一营可当我大清防军一营半……”
他把清军的战斗力估计得很高,但是也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同等情况下,黑旗军的战斗力肯定强于清军。
毕竟到现在为止,黑旗军有好几次大破法军的记录,可是同样的记录在清军却是连一例都找不出,但是他还是不敢正视现实,以黑旗军一营可抵普通练军一营半的水平来做战局推算。
“当然这些营头皆由法人牵制,当不会尽数和我军交战,即使与我军交战,必定是法人大战之后,多有损伤……”
可是对于潘鼎新来说,这样的说法他并不喜欢,他喜欢的是四平八稳,能稳操全盘胜算,他生平唯一一次大冒险是领兵入鲁,去抢丁宝桢的兵权印把子。
即使是这次冒险,他也是依靠着李鸿章的支持,以为自己有七八成胜算才下注的,可是事后又怎么样?还不是输个干干净净!
因此他就对苏元春说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想法:“后援当可源源不断,只是短时间内恐接济得下,广西精兵战损大半,东省练勇虽可调来,亦只数营之数,以我之想法,非得另有奇谋不可!”
他盘算了一下,他顶多有四五十营兵力而已,而他的对手却是号称有八十营大兵的黑旗军,一想到他就感受一种重重的压力。
现今天下不靖,各军皆做扩编,可是哪一个营头能象黑旗军那样有八十营大军的规模?即便是整个淮军加在一起,而且还是借着中法战事扩编的东风,也不过是七八万人的规模而已。
而全国最大的营头是铭军,以前吞并树军等几个大营头准备进陕抢兵权印把子的时候,规模也不过五十营,这些年这个全国最大的营头也不过是三十个营的规模。
可是地处域处的黑旗军,却是轻轻松松拥有八十个营头,据说还有余力,自己以二十营的规模与其交兵,虽有法人相助,不过是六七成胜算而已。
苏元春看得出他早有谋划,问道:“大人是不是想借法人的兵?此事不可,有些事情做出去,是要遗臭万年的!”
拿些法国人的银子只能算是小节问题,可是如果和法国人联手进犯黑旗军,那留在史书上的潘鼎新那真是一个污名了。
潘鼎新微微一笑:“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一个万全之策,你与岺宪台可相熟?”
他说的岑宪台,便是现今的云贵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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