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亦乔再也不敢出声了。但是心里嘀咕着,原来我是早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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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亦乔就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司机强行接回家了。
这两天为了避开家人,她手机什么都关了,根本不踏出寝室半步。晚上就要出发了,怎么能掉链子呢?
周梓榆已经打了几百个电话给虞亦乔了,她都不接。本来指望着许尚希能从林如心那里弄点消息的,但是那姑娘嘴紧得很。J大离H大不是很远,都在一个大学城,周梓榆按耐不住内心的骚动干脆直奔小乔的楼下。没想到,他的美人正落难,他骄傲地想着是英雄出场的时候了。
“诶,你们这是做什么?大白天的强抢民女啊?警卫怎么都不管的啊?”
周梓榆身手还不错,但是跟前来负责带走虞亦乔的冷面人差远了,一只手就拍掉周梓榆拽着虞亦乔的胳膊。那人极不耐烦地说了句,“别人的家事少管。”
“谁说是别人啊?你又是谁啊?”
“周瑜救我啊!我不想走啊……给你机会了,你表现的时候到了啊……”
虞亦乔的话断断续续地夹在车门里了。周梓榆还没过上英雄瘾车就开走了。
他觉得,好无辜。
辛晴听说虞亦乔被家人接走了,毫不吃惊,她要是真没风没浪的才让人意外。当辛晴坐在候车位,手里攥着票子再次想着怎么处理这多出的卧铺票时,虞亦乔就这么从天而降了。
“晴子,我厉害吧!”
眼前的虞亦乔穿了一件套头卫衣,运动裤,踩着一双帆布鞋,头发还乱蓬蓬的,脸色因为匆忙赶路还有些红。一只手握了一个零钱包,“唉,真可惜,我把卡放在寝室里了。付了个打车钱,只有这点了。”
“手机带了吗?”
“带了,但是药什么的都没拿出来。”
辛晴把票塞给虞亦乔,又掏出了钱包,“赶紧去买件衣服带着,还有袜子和内衣。药品和万能充我都有。时间还来得及,走吧。”
虞亦乔本来以为辛晴会不待见她的,但是晴子的心情貌似很好。就当她想要得寸进尺,描述自己是如何翻墙越树的时候,辛晴给了她一句,“钱回来要还给我。”
她们俩没带多少东西,检票、进站、上车一切都很顺利。两人觉得异常兴奋,仿佛前方等待她们的是康庄大道,而她们要完成的是旷世伟业。
卧铺的床很窄。辛晴在上铺靠着枕头看小说,虞亦乔爬上来时就对着书封皮:《A room with a view》。啧啧,高尚的文学情操。
虞亦乔蜷着上身坐了很久也不见辛晴讲话,可是她是耐不住寂寞了。手机的电池不多,不能浪费,到了成都还得转乘大巴去绵竹,这一路长着呢。但是她又不敢去夺辛晴手里的书,小动作搞了很久也看不见辛晴的表情。“哎哎,晴子,咱俩说会儿话吧。”
“你说啊。”辛晴依旧盯着书,漫不经心地敷衍她。
“我,我自己有什么好说的啊。”
“那你别说了。”
“晴子……”
辛晴小心地把书签夹在看到的位置,放下书,准备下去。“你让一下啊,我去洗手间。”
结果虞亦乔怎么挪都挪不出地方来,“怎么那么笨啊!你先下去吧。”
于是两个人一起去了洗手间。辛晴真后悔在候车室见到虞亦乔风尘仆仆赶来的时候心里的感动了,有这样的人做伴有什么好。“你很急么?你可以在床上看着我们的行李等我回去了你再过来。”
虞亦乔像个挨训的小学生,被她说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好了。“哦,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行了行了,别再回去了,夹道这么多人你来来回回地走,站着的人要让路很不方便的。”
这个班次的列车刚恢复通行不久,简直人满为患。辛晴看到一个老人坐在车厢连接处,随着火车前行,身上披着的那件肥大的旧制服一晃一晃的。旁边还有个老太太,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那大概是他的妻子。
“小乔,你看他们。”
辛晴不是一个善于表达内心情感的人,比如她不会轻易用感叹句,不会跟妈妈说很爱她,不会评价一个人美丑好坏,甚至同情别人的时候也不肯说“真可怜。”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吝啬感情的表现。
但是比她感情丰富的人有多少呢?至少怜悯之心,没几个人及她。
“真可怜”,虞亦乔看到老婆婆坐着小凳子老公公却直接坐在车厢的夹缝上,一下子感动的不得了,他们这样就是相濡以沫,相扶一生吧。
“晴子,我们可以让他们去卧铺箱休息。”
“除非我们和他们换车票,不然他们是不能进卧铺车厢的。”
“可是下面有椅子的呀,他们可以坐在那里。”
“那也是有卧铺票的人才能坐,要是拿站票的人都能进去早就乱套了。我们可以试一试和他们换一张票,这样大家就能轮流休息。”
辛晴走过去轻轻叫醒了老伯,老婆婆依旧靠着老伴眯着眼。辛晴反复表达了好几遍她的意思,老人才听懂。老人很感激她,“你真是好人,但是我们不能让你过来坐这儿啊。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什么都没有,遭这点罪没什么,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受不了的。”
虞亦乔说,“干脆直接扶他们进去吧。检票的时候再说吧。”
两位老人一直不肯,后来被她们扶着进去了。辛晴把自己上铺的票子和下铺的人换了,就让老人在下铺休息。车厢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南来北往的人都开始攀谈。原来两位老人的儿子是服役兵,在汶川抗震救灾的过程中牺牲了,他们这次去就是处理儿子的后世。白发人送黑发人,二老伤心之余更多欣慰,“他做了他想做的事,没白养他这么多年。还有你们这些好人在,我们不害怕。就是,就是太早了点儿……就和你们差不多大……”
车长来检票,两位老人拿着晴子她们的卧铺一张卧铺,辛晴和虞亦乔还坐在下面。明显多出两个人,车长开始要他们按票归位,颐指气使的摸样就像红衣主教的火枪手。虞亦乔悄悄地问车长可以补票么,她想加钱给两位老人补卧铺票,不要赶她和辛晴出卧铺箱就行。车长开始还是很神气,说这是规矩哪能随便由着你们改,买站票的就该在硬座车厢里,卧铺没空位就不能补。车厢里的人都看不惯了,“这两位老人是烈士家属!就算他们儿子没有牺牲,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就是,人都进来了,还赶什么赶。那些狗屁形式能救人么?”
车长也是为人父,听到这里谁能不动容。他挥挥手,“算了,你们注意安全。”虞亦乔刚要拿钱,车长按住她的手,“不用了,你们别说出去就行。”
辛晴早就红了眼眶,这片土地祭奠了多少灵魂,她选的是怎样的路,她的灵魂百年后将安息何处?
手机亮了一下,她以为是林以启的爱心短信,一看,却是那个人。
她一低头,眼前就有东西掉了下来。晴晴,只有他这样叫她。妈妈叫她小晴,同学叫她晴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是个贪心的人,想要写个讨喜的故事又想和你们分享一些道理,希望你们读完能有点感触,生活不全是极致的情感,我们要负担的东西很多。
☆、此去经年(三)
我知道你懂,可是你不愿带我走。
辛晴自从到S市读大学就很少和吴峻联系了。两年前,吴峻结婚,辛晴还去做了伴娘。辛晴自小就是个美人,明亮的杏眼,挺翘的鼻子,眉毛长长的有点英气,尖尖的瓜子脸像刻过的一样,红润的双唇饱满诱人,她很少笑,偶尔会露出左脸的梨涡。化了妆,她更是明艳不可方物,新娘一点都没有妒忌,还说她将来肯定得嫁个王子,今天的在场的单身男子都要寤寐思服了。其实辛晴不想要什么王子,白马和宝剑有什么好,能让她死里逃生吗?只有她的英雄可以让她念念不忘,可是英雄就要结婚了。
吴峻就是那个将她从废墟里拖出的军人。当时辛晴读小学一年级,她的爸爸是小学校长,发现楼房剧烈晃动就冲到他们教室救人。可是钢筋水泥抵不过瞬间的天崩地裂,教室棚顶哗啦啦地往下掉泥土,掉石板,掉钢筋,人根本冲不出去。辛晴爸爸把她和几个同学护起来,真的就像老鹰用翅膀罩着幼雏那样,为他们挡住了头顶的重物。学校不在市中心,教学楼又高,整个都颠覆了。过了10几个小时,救援人员挖进来了,爸爸已经再也动不了了,辛晴整个人都傻了。她那时已经知道人会死,她以前养过一条小狗后来病死了,爸爸带她把狗狗埋在了西山的树下,说那里是通往仙境的地洞。现在爸爸也要去了那里了么?
经历过这样天灾的孩子多数都有心理或生理的障碍,辛晴算是幸运的没有身体残疾,但是自闭得厉害。李婉婷是她的心理辅导老师,当时还是Z市大学生,在做志愿者。吴峻是第一次参加行动,立了三等功。辛晴是他救出的第一人,他印象颇深,小小的人儿趴在他怀里,过度的惊吓使她连话都讲不出来,不像别的孩子哭哭闹闹的。之后吴峻经常去看她,每次她渴望的大眼睛里总想表达什么,就是表达不出来,她说不了话。
李婉婷和吴峻就是那时认识的,十年相识,八年恋爱,最后结成连理,特地请辛晴这个红娘做伴娘。
辛晴不知道是以怎样的心情参加那场婚礼的,她那时读高二,身体发育的很好,亭亭玉立,整场婚礼她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正如李婉婷所言,夺尽了台下青年男子的眼球。辛晴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前方45度角的新郎,她的英雄温柔地亲吻新娘,牵着她的手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和敬酒。
如今,他发消息给她。晴晴,我离婚了。你会骂我吗?
辛晴握着手机趴在车窗边上,虞亦乔本来要喊她上去休息的。辛晴十几个小时都没有睡过。只见她一只手握着一只手机,另一只手在车窗上划着,车厢是封闭的,又有空调,所以车窗上没有雾气,看不出她在写什么。“晴子?”
辛晴恍惚地朝虞亦乔笑了笑,这可吓坏了她。“晴子?”
虞亦乔基本没见过辛晴笑,时候能隐约看到她嘴角有点弧度算是难得了。就像上次接到林以启的短信。她早就说晴子不笑都倾城,偶尔笑笑更能祸国。像现在这样明媚的笑容,让虞亦乔以为是自己吃错了药。“你,你没事儿吧晴子?”
“咦,林以启追你追来了啊?”
辛晴这才缓过来,刚刚都在想什么呢。他离婚了,她不该高兴,实际上她也没有因此开心。是那些旧掉的时光安慰了她,让她觉得自己被呵护,被宠爱。我知道你一直都懂,你只是不愿带我走。现在,你是要带我走了吗?
“小乔,他离婚了。”
虞亦乔知道辛晴的军人情结不单单是感激生命那么简单,她一直心系一个“兵哥哥”。去年圣诞,她们一起去看《蓝莓之夜》,屏幕上每一帧即一张照片,Jeremy亲吻Elizabeth 的镜头更是唯美的一塌糊涂。可是王家卫最打动他们的是那些让人憋着眼泪的台词:
If I threw these keys away; then those doors will be closed forever。
Sometimes; even if you have the keys; those doors still cann't be opened。 Even if the door is open; the person you're looking for may not be there
辛晴说,我的钥匙还不忍心扔掉。可是吴峻已经不要那扇门了。
虞亦乔说,我每次想扔掉钥匙时,他都会闯进来。你说这扇门还该不该进啊?
“那你准备怎么办啊?他离过婚,又大你那么多。”
怎么办?辛晴以前想过嫁给他,只想嫁给他。但是那更多程度上是一种幻想,就像患了玛丽苏病。到现在,她还是很喜欢他,甚至不愿别人来侵占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林以启越努力,辛晴就越想摆脱他,她怕吴峻在她心里变了模样,最后被挤了出去,十几年的情愫就只剩相忘于江湖。快有一年没见面了,他们的相逢会不会和很多人一样,一开口都是那句,“好久不见。”
“不知道,但是我一定不会再拿那把钥匙了。”
辛晴轻轻地敲了几个字回复他:我相信你的决定。
很快吴峻回复了:早点休息,睡得太晚对身体不好。晴晴要听话。
多么宠溺的语调。辛晴想不出有什么可说的了,干脆关了手机。
火车不知疲倦地前进着,辛晴不断摩挲着手里的书。那是高考后吴峻送给她的,上面有他硬朗的笔迹:给晴晴,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这叫什么?一语成谶。
**
到了绵竹已是第三天的下午了,她们直接到当地的支援小分队,根据自身情况领任务。辛晴以前学过紧急救援的知识,加上经历过地震,应急经验丰富,被安排在县医院帮忙。虞亦乔就负责照顾帐篷里的孩子,白天给他们上心理辅导课,一起做做游戏,晚上哄他们睡觉。两人基本见不着面,每天发几条短信保持联系。
学校广播台的《每周有约》栏目邀请林以启做客。本来之前邀请过他几次他都拒绝了,这次他无比爽快地答应了。他想借此机会向全校师生表达了自己对辛晴的心意。
主持人在节目最后问他,“林会长带领我校辩协披荆斩棘,获奖无数。那你这学期你有什么愿望要送给大家呢?或者,你给自己定了怎样的目标呢?”
林以启的黑眸对着主持人眨了眨,缓缓地凑近了话筒,他欢快又坚定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一圈圈扩散,传播,“我的愿望是和一个叫晴子的女孩在一起。我的目标是,这学期拼了命追上她!”
帅,真是太帅了!主持人忘记这是直播,激动的拍着手,“太man了!晴子你听到了吗?林会长把今年的愿望都送给你了哦!祝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辛晴没有听到。
辛晴居然和小乔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去四川做志愿者了!林以启直嚷嚷着要追过去。谁知他们的实验课要提前结业,一时间多了好几门课,还要提前考试,没法走开。林以启仰天长叹,怎奈无天时地利助我?
辛晴的手机又震了,林以启的短信更加煽情了:
有女在蜀,不可求思。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心之忧矣,如匪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要不是知道学的是临床医学,辛晴真以为他是科班出身的。论才学,论积累,新闻系的辛晴都感到汗颜。林以启每一次告白都让辛晴耳目一新,她会认真听完他的每一句话,想想出自何处,想不出的就记下了回去接着查。很多时候辛晴都不得不佩服林以启的创造力和渲染力,总能让你感慨五千年文化的博大精深以及现代人的万象包容。
辛晴本来布满阴霾的情绪渐渐舒展了。今天有位小姑娘产生了并发症,她的腿可能要保不住了。6岁的孩子,比她当年还要小,至亲尽去,她要如何承受孤独和伤病的痛苦?辛晴庆幸,健健康康活着真好。要懂得珍惜生活的每一天,因为,这每一天的开始,都将是我们余下生命之中的第一天。你不小心浪费的时间很可能成为别人难以割舍的记忆。
林以启如何也想不到辛晴会给他回短信,他开心地把手机拿给实验室的同学看:让废墟下的人们看到光。
短短几个字,与爱情无光。却有人恭喜他守得云开见月明,还得有的怂恿他趁热打铁追去绵竹,充满苏打水气息的实验室一下子有了梨糖水的味道,黏黏的甜甜的。
林以启哼着歌,拎起拖把去盥洗室清洗。他头一回一个人把实验室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低着头,他看见每个角落都有辛晴的影子。
爱是热,是勇气,爱是毫不掩饰的想念。爱是,我想把你从远方拉过来狠狠抱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林子真的很有爱。
☆、此去经年(四)
本来定好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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