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觉的次数,但他知道这种药的副作用非常严重。
肿瘤已经进入了无性繁殖的第四,即最后阶段。九号染色体的主要基因和整个十号染色体一样早已失去。丹对肿瘤生长速度最乐观的预测是一年,而实际速度是它的三倍,差不多是丹最悲观的估计。一开始汤姆没去理会最悲观的诊断,他对自己说会找到最大限度利用时间的方法。但现在他回想自己一直运气很糟,没能找到好办法,那么发生眼前的事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在与宿敌癌症作战,但敌方占优势。而且这一次的战场是他的女儿。他不得不首先考虑霍利的感觉,其余都是次要的,甚至包括与疾病作斗争。现在他为她采取的疗法使她感到虚弱、头晕,而且并不能救她的命。
汤姆痛苦地意识到自己作为父亲与作为医生的矛盾。其实很简单他要么帮助她活下去,要么帮助她死去,忘掉这两者之间所有的可能性。
“噢,好恐怖的画面。”贾斯明欠着身子坐在霍利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教女腿上的电脑。屏幕上战斗女皇正被一个双头巨怪吞吃。“你好像超不过第六关,嗯?”
自从上次发作已经两天过去了,霍利坐在床上,享受着难得身体舒服的好日子。“我能进入城堡,杀死所有妖魔与蓝色龙。但我出来时总是被护城河里的双头怪或者巨大海蛇抓住。每次都是。”
“你拿走密室里所有药物了?”
“我想是的。还有隐藏的武器和备用盔甲。但我需要的是刀枪不入。可城堡里没有魔水。”
“你到处找遍了?”
“都找遍了。”
“你试过每种方法?”
“是的。”
贾斯明笑了笑:“作弊呢?”
霍利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不可能。人人都知道《愤怒的扎格》是惟一没有作弊编码的电子游戏。”
“你是说没有已发表的作弊编码?”贾斯明知道每个游戏编写者都在游戏软件里藏有捷径,能允许他们按下几个键就能获得无限的火力、生命或刀枪不入的本领。大部分游戏如《毁灭》和《黑暗力量》,他们的作弊编码被一些电子游戏迷发现后得以在互联网上传播。但是听霍利的口气,还没有人能破译出《愤怒的扎格》的作弊编码。“嗨,朝那边移一移,好不好?把手提电脑递给我。”
霍利在床上移动了一下,贾斯明坐到了她的旁边。霍利笑着把电脑递给她。“你认为你能找到?”
“嗯。我可能不是一个仙女教母,但除了仙女教母,我就是最好的:一个电脑教母。”
霍利咯咯笑了起来。“好吧,我们打赌一个小时之内你找不到。”
“利刃巴斯”的手指已经在键盘上飞舞起来了。“嗨,不要侮辱我。我们只以分钟计时。”
霍利的脑袋歪向一边,像是在思考,“好吧,十分钟怎么样?赌你十分钟之内找不到。”
贾斯明的手指停止了敲击,“行,你要赌什么?”
霍利看看她,然后看看屏幕。她不相信地睁大了眼睛,“你已经找到了?”
贾斯明的双肩微微一耸,把电脑递还过去。“当然,没什么了不起的。要变得刀枪不入,你按N*PAIN键试试看。”
霍利按下这组字母,发现她的战斗女皇真的不怕双头怪了。“哇,真了不起。”
三分钟不到她脸上就挂着得胜的笑容抬头看着贾斯明,“第七关。想想看,詹妮弗和梅根知道了会怎么样?”
贾斯明大声笑了起来,“不要老是用这种方法,那样就没意思了。要去掉它就按COTROLP键,知道了吗?”
“知道了,谢谢,贾斯。这真是太棒了。你是怎么找到的?”
贾斯明把手放在霍利的肩上:“总会有办法的,霍儿。就像你爸爸以前一直对我说的。他现在有时还这么说。这种方法也许不那么明显,不是流行的,甚至不是正确的。但是假如你真的很渴望做一件事,你总能找到一个办法。”
贝丝·劳伦斯护士从手术室方向走了过来,“华盛顿博士,你能不能见一见卡特博士?他在检验室等你。”
“当然。”她站起身,紧握了一下霍利的胳膊,“祝你在第七关好运气。”
她走进检验室,看见汤姆与卡尔·兰伯特大夫站在一起研究电脑显示屏上的一个系列电脑X线体层照片。兰伯特是马里兰州国家健康研究院的神经外科医生。他被临时调来天才所,负责促进思想交流,并确保大才所不会利用任何病人谋取商业利润。他矮矮胖胖的,一头色鬈发,和蔼的脸上有一双聪慧的眼睛。贾斯明知道汤姆喜欢他、尊敬他,他们曾在约翰斯·霍普金斯①研究院一起做过研究工作。
①美国富商、慈善家Johns Hopkins(1795…1873),通过对巴尔的摩地区不动产和商业投资而致富,遗赠巨款修建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医院、医学院等。
卡尔·兰伯特指着彩色扫描片上的黄色阴影,“我仍然认为手术是最好的选择。”
汤姆摇摇头,“但你看看肿瘤的位置,卡尔。我不想动到那儿。你看呢?出偏差的可能性太大了。”
“我知道,但至少能给她一个机会……”兰伯特说。
“但什么样的机会?只是拖延一些时候而已。”
“会让她感觉舒服些,汤姆。”
“也可能会要了她的命。”汤姆顿了一会儿,他的肩膀似乎塌了下去,“不过我想你是对的。”
她清了清嗓子,两个看着霍利脑部扫描片的人都抬起了头。汤姆看上去苍白瘦削。显然他殚精竭虑为霍利选择最佳方案,却没有成功的可能。“你好,贾斯。谢谢你能来。我只是想听听你对于霍利治疗的建议。”
兰伯特看了看表,“我要走了。十分钟以后我有一个手术。你俩谈吧。”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汤姆说,“我仍然认为打孔激光手术是不可避免的,汤姆。而且越早越好。”他朝贾斯明笑了笑,然后离开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汤姆?”她问。
他在房间里来回转圈,“我不知道。你听到卡尔的话了。他是对的。药物和放疗只能减慢肿瘤生长,减缓疼痛。最后为了减轻对颅骨的压迫,肿瘤还是要摘除。但这该死的部位太麻烦,几乎无法动手术。”
“迦拿计划怎么样了,血清呢?”
“迦拿计划完了,贾斯明。血清不起任何作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么玛利亚·贝娜瑞亚克怎么样?那个‘传道士’?”
“此人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汤姆生硬地说。
自从贾斯明发现“传道士”拥有那些基因,她和汤姆连一次也没有一起讨论过这杀手的事。贾斯明还没有想通世界上可能有二十来人拥有基督的基因,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更不要提这些人当中还有一个冷血杀手。因为汤姆觉得讨论这件事实在太痛苦,他们就一直回避这个话题,就像回避谈论家里死去的人一样。但现在这件事显得越来越重要,已无法回避。既然这整个该死的计划都是他发起的,他就该正视它。
“当然,你至少应该试一试吧?”她说。
“她杀了奥利维亚,贾斯。”
“她也可能救霍利。”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啊,说得对。”
“好了,汤姆,你也许能够跟她达成某种交易。”
“你是认真的吗?”
“非常认真。我不完全理解你为做选择而精神负担过重。难道你不想试试这个女人是否能够救她?”
他闷闷不乐地耸耸肩。
她来了火:“汤姆,轻易放弃可不是你的性格。”
“我不是放弃,我是考虑现实,尽量找到最好的办法让霍利觉得舒服些。”
“废话!你曾经对我说考虑现实与放弃是一回事。你以前从来没有现实过。别跟我胡扯什么现实主义。杰克是个现实主义者,我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但你总是不受常规束缚,去做成看来不可能的事。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放弃你的特质!”
汤姆痛苦地看了看她,“但你不懂,贾斯。我怎么能……”
“听着,是你发起的这个迦拿计划。本来我并不想参加,因为我害怕这个计划可能会导致的结果。但我信任你,被你说服加入其中,因为我觉得不管这与我的信仰有多大冲突,至少我是在尽全力帮助霍利。执行这个计划的整个过程中我一直都在说服自己的良心接受这一切,为的是保持精神正常,可你现在却想退缩了,因为你碰到了你自己难以接受的东西。好吧,老兄,欢迎你加入困惑与疑虑的行列。不要对我说我不懂。去跟你女儿说。告诉霍利去恳求玛利亚帮助使你感觉不舒服。”她感情激动地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头都发晕了,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用手戳戳他的胸口。“还有一点,汤姆。你最好赶紧收起你的自怜自悯,因为不只是霍利的日子有限了。玛利亚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说完这些,她转过身,走了出去。
玛利亚醒来时一身冷汗。她在死刑犯牢房里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漆黑。她发热的、半醒半睡的大脑想像着自己听到床底下有耗子窜来窜去。她又回到了六岁时的童年,被关在孤儿院的黑房里,因为说谎,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她不懂错在何处的坏事。
在一片黑暗中,恐惧感压迫着胸口,这种感觉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渴望有人给她安慰,驱走她心中的恐惧。但她最想念的人是神父。她内心深处感到一种折磨人的疑虑。杀这么多人没感到过疑虑,因为这些行动是正义的。但违抗神父与兄弟会的意志在她心里产生了疑虑。
如果伊齐基尔真的不希望她杀死卡特呢?她为何如此傲慢,认为自己比他本人还清楚他的真正愿望?是他教导了她,给了她一切。也许伊齐基尔听从赫利克斯的意见,利用卡特,然后再结果他是对的。她这种方法是否已经成功地阻止了科学家?即使试一试也无可非议,可她现在身陷囹圄,又如何完成上帝的计划?
审判过程中一直支撑着她的自信与信念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上帝对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计划?也许这次被关押,被判死刑不是考验,而是惩罚?也许上帝授意神父来寻找新救世主并阻止卡特?也许伊齐基尔与赫利克斯完全正确,而自己则完全错了?
现在她将被抛弃,被遗忘,得不到宽恕。
这些想法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像钉子一样刺痛她的脑袋。她的手指甲在右大腿的旧伤疤上用力掐,直到手指上感到一阵热乎乎潮湿湿的,她知道血流出来了。但在黑暗中她一点也不觉得轻松。似乎无论放多少血都不能排去她体内的焦虑、负罪感和孤独感,在看不见的大墙之外,在外面明亮而喧闹的世界里,她已不复存在。她被遗弃在这十五英尺宽十九英尺长的死牢里,她是被困在这充满黑暗与绝望的孤独世界里惟一的居民。
即使童年时最不幸的时候被关在黑房里,那可怕的时光也有结束的时候。想到这里,她感到了第一颗泪珠淌到脸颊上。但这一次,她永远被关在黑房里,独自一人回味自己的疑虑和悔恨。只有二十二天以后的死刑才能让她自由。
她只希望在那之前能见到神父一面。
在世界另一边的大马士革,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并不比玛利亚睡得好。五点三十七分,他起来从卧室走到阳台上,光脚感受着光滑地砖的凉爽。远处黎明时分的土灰橙色天空映衬着大马士革灰蒙蒙的地平线。至少还要有一个小时太阳才能完全升起,但充满鸡蛋花香味的空气已经有一些暖意了。
他双臂伸直,高高举过酸痛的肩膀,打了两个哈欠。感谢一阵微风轻拂他的棉质睡衣,让他的皮肤感到凉爽。
昨天夜里他又梦见了罗马的犹太巡抚彼拉多。但这次双手被他钉上钉子的是玛利亚。在他敲钉子时,他年轻时的全息图像站在一边做审判官。这个梦使他感到不安;但更使他不安的是对过去的回忆,关于多年前在科西嘉岛听到的玛利亚故事的回忆。
自从卡特博士揭开玛利亚拥有特殊基因的事实,伊齐基尔一直竭力让自己相信她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他最初的反应是要否认这一点,把它归因于科学家不完善的技术,或是魔鬼的诡计。复仇者怎么可能是新救世主?
第二天他回到圣洞告诉赫利克斯和伯纳德这个消息时,他们都被惊呆了。伯纳德对此嗤之以鼻,和他一样说这肯定是某种诡计。赫利克斯的反应则不同。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开始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玛利亚有可能,甚至很有可能是被上帝选中的。伊齐基尔让他们回去彻底想清楚此事的意义,并考虑采取什么行动。接着他召集全体内圈人员今天开会,决定最佳行动方针。
伊齐基尔看了看手表,做好准备工作并赶到圣火之洞要花好几个小时。但不管怎样,经过一个不眠之夜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记起了克里曼莎嬷嬷办公室里的那个姑娘,当时实际上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宗教没能保护她,相反虐待了她,她感到困惑,感到被出卖了。最后玛利亚被任命为新一任复仇者后,她做了以前的任何杀手都没有做过的事。为了胜任完美无缺的复仇者,她改变了自己的容貌。
他想起那一天,她坚决要求做那个大幅度改变外貌的手术。她坐在那儿解释她感觉自己如何受到容貌的限制。就像一只蝴蝶希望变成毛毛虫,她渴望失去美丽的翅膀,获得不引人注目带来的自由。
他第一次与克里曼莎嬷嬷会面时,严厉指责她任由她负责照顾的孩子遭安杰洛神父的摧残,指出她应对德尔芬修女的自杀负直接责任。她给他讲了玛利亚以前说过的“谎言”,解释说就是因为玛利亚经常撒谎她才没有相信她诉说自己遭到了强奸。“她小时候总是撒谎,”主管嬷嬷说,“她们总是说谎。”
直到现在他才开始悟出玛利亚小时候的“谎言”,不仅仅是一个孤独孩子的想像,而可能是真的。他仍然记得那些小小的奇迹:从楼上摔下来;被蜜蜂刺伤;糖尿病;至少还有六件别的事情。他越想就越觉得这些貌似古怪的事情实际上是合理的。
他转身穿过卧室朝浴室走去,经过书桌时,他拿起妻子照片旁边的一个银色盒子,从里面拿出一颗白色药片。他内心深处很肯定新救世主已经找到了,但在她再次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之前,他怎样救她出来?还有,他怎样才能说服其他人支持自己,制定计划拯救她,让她有可能拯救正义的人们?
汤姆·卡特看看女儿最后一眼,离开病房时,记起了贾斯明说的话。她说得对,他没有时间来自我怜悯。半个多小时之后,就是他与卡琳·坦纳约定的会面时间。之前,杰克安排她将市内大楼她办公室的一些档案给他看。看过这些材料之后,他打算亲自做一些调查。
他朝地下车库楼梯走去,听到鲍勃·库克从大厅那头大声喊他,不禁吓了一跳。这位平常很放松的加利福尼亚人此刻正向他奔跑过来。“汤姆!等一等!”
他转过身,见到两名新来的科学家从身边经过,尊敬地跟他打招呼:“早,卡特博士。”他朝他们微微一笑。
“我一直在……到处……找你。”鲍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弯着腰像一个精疲力尽的短跑运动员。
“噢,现在你找到我了。什么事?”
“那些白鼠……”
“它们怎么样?”
鲍勃一边喘气一边打算说给他听,但他又摇了摇头,一把抓住汤姆的胳膊肘,“上来!”他边说边拉着汤姆朝电梯走去,“你来看。”
到了楼上“老鼠屋”里,汤姆看见诺拉·卢茨站在两只笼子跟前。她不断地看看面前写字夹上的记录,又看看笼子里面,然后又摇摇头。
“出了什么事了,诺拉?”汤拇指着身后的鲍勃问道,“这位冲浪者话都讲不出来了。”
“是白鼠。”诺拉说。
“它们怎么样?”
诺拉指指面前的三只笼子,“它们都好了。”
汤姆愣了一会儿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