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给出的谢礼,不可谓不重,基本上与那枚银琅果价值对等,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远远超出。由此可见,雷极门上下,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
贺天林没有撒谎。
谢浩然站起来,对着靠在沙发上的雷极掌门贺定元抱拳行了一礼,认真地问:“贺掌门,你这内伤已经很重了。那枚银琅果,想必是用来疗伤的?”
贺定元缓缓点了点头,说话声音很虚弱:“……是的。”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贺天林:“小林是我儿子。我受伤后,雷极门上上下下到处寻找银琅果。这次要不是谢道友出手相助,我恐怕……”
后面的话,被一阵激烈的咳嗽声打断。贺定元用手捂着胸口,脸色憋得涨红,表情无比痛苦。咳到后来,从嘴里喷出的唾液都带着血丝。
谢浩然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贺掌门,你怎么会想到用银琅果治伤?”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贺定元大口喘息着,艰难地问:“……我这伤势,必须用清元丹才能根治。上古……丹书……清元丹要以银琅果为引,这个……谢道友,有什么问题吗?”。。
谢浩然脸上的古怪之色越发深重,声音也变得充满疑问:“清元丹?银琅果?这个……”
刚说到这里,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身材壮实,只是个头不高,大约一米七左右的中年男人。
黑色衬衫,黑色长裤,脚上则是黑色皮鞋。浓密的头发是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只是全黑的全套服装与他的身材气质并不搭配。以至于看上去有些阴沉,眉眼之间释放出凶狠的神情。
他应该身份很高,否则不可能在不打招呼,也没有敲门的情况下,直接闯进来。
除了贺定元与贺天林,以及送上托盘的美貌侍女,房间里还有另外两名贺家亲族。几个人视线不约而同集中到来人身上,贺天林更是抱拳行礼,态度很是恭敬:“金松道长,您怎么来了?”
浑身上下黑色着装的金松道人没有搭理贺天林,他盯着摆在桌上的托盘看了几秒钟,无论银行卡还是那团大块玉石,都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注意力随即转移到谢浩然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很久,才转过头,对着坐在沙发上的贺定元说:“贺掌门,我听说你们弄到银琅果了?”
贺定元点点头,非常吃力地抬起手,虚指了指谢浩然,说话语速依然缓慢:“幸亏有这位谢道友出手相助……我……天林……才能把银琅果带回来。”
金松道人双手背在伸手,神情很是冷傲:“就算是这样,也用不着给他那么大一块玉吧!啧啧啧啧……贺掌门,不是我说你,对于区区一个外人,你们也大方了。”
贺天林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他朝着谢浩然的方向走过去,挡在前面,言语当中虽有恭敬,却也不软不硬:“金松道长,这是我们雷极门自己的事情。”
金松被这话回得一时间有些悻悻然,又实在找不到理由发作,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冷哼了一声,颇不耐烦的将问题拉回到自己熟悉的方面:“既然银琅果已经到手,那就事不宜迟,现在就开炉炼丹。”
贺天林紧张的神情略有缓和,奄奄一息的贺定元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
“好的,好的。”他连连点头,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儿子:“天林……去,把准备好的材料都拿来,交给金松道长。”
下面的人很快端来了材料。用红布盖着,谢浩然也无法看到具体的种类。贺定元很激动,被人从沙发上搀起来,跟着金松道人一起离开房间。
景天酒店里的大部分客人已经离开。四周很安静,房间隔音效果非常好。谢浩然完全被勾起了兴趣。他决口不提“告辞”两个字,只是收起银行卡与玉石,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与贺天林低声交谈。
贺天林的戒备心理没有贺定元那么强烈,在加油站的交手,也让他对谢浩然产生了本能的尊敬心理。说起话来,也就不那么拘束。
贺家祖籍是河东省,为了躲避战乱,才全族南迁。对于一个想要确保血脉延续的大家族,贺家的确是做到了极致。族中成员在整个东南亚地区都有分布,门派经营重心放在国内。前些年,族中成员将目光放在大洋彼岸,于是在那边建了一个雷极门的分部。
对于贺定元的伤势,贺天林没有提及太多。这本来就是门派内部的秘密,如果不是谢浩然出手相助得到了银琅果,贺天林也不会把他留下来,更不会对他说这么多。
谢浩然大多数时候在听,他只提了一个问题:金松道长是什么人?
贺天林没有隐瞒:“他是龙虎山的炼丹师。我父亲受伤以后,到处寻医问药,好不容易在龙虎山得到“清元丹可治”这个药方。只是龙虎山那边说了,炼丹师尊贵无比,丹药难炼,我们除了提供材料,还要付给龙虎山一笔炼丹费用。”
说着,贺天林脸上露出一抹惆怅,叹了口气。
谢浩然试探着问:“怎么,他们要的炼丹费很高?”
贺天林沉默了很久,慢慢点了点头。
谢浩然想要知道具体数字:“他们要多少钱?”
贺天林本来不打算说的。只是想想谢浩然也是同道中人,龙虎山那边的事情就算自己不说,可能也会通过其它渠道知晓。思来想去,缓缓张开嘴,叹道:“他们要我们一次性凑齐三份炼丹材料,说是清元丹炼制过程中失败的几率很大。但无论成功与否,我们贺家只能得到一枚。”
谢浩然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听天书,难以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你们负责出材料。如果炼丹失败,他们不负责赔偿,也不管后果?”
贺天林点头道:“是的。如果炼丹成功,无论材料剩下多少,无论成丹数量有几颗,我们只能得到一粒。”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除此而外,我们雷极门还要额外支付五千万的“炼丹费”。”
谢浩然实在忍不住了,失口笑道:“凭什么?”
“他们说炼丹会损耗自身修为,必须补充大量灵能。”贺天林脸上神情有些落寞,他耸了耸肩膀:“我们不会炼丹,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但是谢道友你也看见了,我父亲的伤势很严重,拖不得。龙虎山的要价虽然高,可是与人命比较起来,倒也算不了什么。”
谢浩然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他想了几秒钟,认真地问:“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金松道人消耗了三份材料,仍然无法练出清元丹,到时候该怎么办?”
“龙虎山那边已经提到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贺天林也是满脸的无可奈何:“当时他们就说了,炼丹不一定会成功。即便是准备了三份材料,失败的几率也很大。所以我们最好多准备一些材料,如果三次炼制失败,就得继续第四次、第五次,甚至第六次。炼制清元丹的其它材料倒是不多,也不算难找。唯独银琅果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说它普通吧,上了年份的果子实在不好找。说它贵重吧,很多修炼拍卖会上都有出现。只是一时间专门去找……呵呵!不瞒谢道友,我雷极门上上下下找了好几个月,只有我运气不错,好不容易得到一枚。”
谢浩然微微点头,言语当中带上了不屑成分:“炼不出丹,还要找各种借口,真是……对了,如果三次失败,又该怎么办?”
贺天林将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苦笑着回答:“还能怎么办?五千万一样要给,少一分都不行。”
谢浩然神情肃然。
以前从吕梦宇那里听说“丹药难炼”,以及拥有炼丹师名门大派高傲姿态的时候,倒也没有太过深刻的理解。现在,亲眼看到金松道人与雷极门之间的交易,听到贺天林所说的这些事情,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资源的绝对控制能力”。
“这根本就是在故意刁难。”
注视着摆在面前的银行卡与玉石,谢浩然缓缓摇头:“他们这是在借用你们的财力,为他们自己培养炼丹师。”
贺天林坐直身子,表情有些惊讶:“谢道友,你怎么跟我爸说的一模一样?”
谢浩然笑了笑:“贺掌门见多识广,经验丰富。有些事情,其实再怎么装也还是那个样子。”
第一百四六节 修士中的骗子()
“炼丹这种事情,需要循序渐进,还需要大量的实际操作经验。没有材料,也就谈不上什么炼制丹药。还有就是丹方必须保密。龙虎山直接告诉你们药方,让你们收集材料。呵呵……我估计,你们手上的那张丹方肯定是假的。如果把所有材料都加进去,绝不可能炼出清元丹。”
贺天林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这怎么可能?假的丹方……龙虎山毕竟是名门大派,不会这么做吧!”
“为什么不可能?”谢浩然反问了一句:“丹方如此珍贵,你看看现在的修炼门派,有几个还能拥有丹方?如果不是为了让你们帮着收集材料,龙虎山那边根本不可能告诉你们方子。想要确保秘密其实很简单,只要在丹方上添加几味药材就行。反正你们不会炼丹,也看不出来。”
贺天林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声音变得结结巴巴:“谢……谢道友,我父亲也这么说过。难道……你们认识?”
谢浩然没有解释:“贺掌门看的很准。不过这种事情……正所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既然是你们雷极门有这种需求,也就怪不得龙虎山狮子大开口。”
沉吟片刻,谢浩然低声道:“只是你们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而且,极有可能到了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听到这里,贺天林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死死盯住谢浩然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异:“谢道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浩然坐在那里,神情自若:“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下贺掌门的面色。呼吸沉重,痰中带血,应该是胸口或者背心受创,导致心脉受损。不过救治的还算及时,我估计你们雷极门特有的修炼功法也在其中产生了作用,总之,以目前这种状态,贺掌门,也就是你的父亲,可以撑上很长一段时间。”
贺天林感觉脑子里很多固定化的东西正在融化。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当时我们上龙虎山求助的时候,还是金松道长的师傅亲自接诊。按照他的说法,我父亲最多只能撑半年,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银琅果,凑齐炼制清元丹所需的各种材料。”
谢浩然身子后靠,翘起了二郎腿,抬起右手,伸开五指,淡淡地说:“他骗你的。你父亲的确是心脉受损,但绝不可能只剩下半年阳寿。就算贺掌门从现在开始不服用任何药物,他也可以再撑五年。”
贺天林对这些话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谢道友,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谢浩然的态度很平静:“我从不从别人的生命开玩笑。何况,贺掌门还是同道中人。你们跟我无冤无仇,此前也不认识,骗你……有这个必要吗?”
贺天林毕竟与谢浩然有过交集,对他也更加相信,脸上随即显露出几分焦躁:“可为什么龙虎山的人当时诊断我父亲的伤势,说是最多还有半年?”
谢浩然笑了,答案也简单得令人发笑:“他们骗你的。”
贺天林觉得自己脑子简直不够用,脱口而出,问:“为什么?”
“如果直接告诉你贺掌门还有五年的活头,你们雷极门会急不可待四处寻找炼丹材料?”
谢浩然轻轻笑着说:“人命这种东西,只有在临死的时候,才能觉出它的珍贵性。”。。
贺天林的身躯在微微颤抖,恐惧和愤怒控制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尤其是后者,所占的比例更大:“雷极门与龙虎山都是修炼宗派,虽然我们贺家无论名头还是实力,都比不上龙虎山,可毕竟也是修炼一脉。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浩然端起桌上温热的茶杯,抿了一口,声音低沉且平静:“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金银忘不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现在的灵气浓郁程度已经大不如前,普通人的很多观念都与过去不同。一心向道的人少,修炼资源就更少。你以为龙虎山那种名门大派是靠着什么维持到现在?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面临的困难肯定要比你们雷极门多得多。毕竟,“门人五百”与“门人五十”是两种概念。前者需要消耗的修炼资源,无论如何要比后者多得多。尤其是身为掌门的人,当然要做到一碗水端平。”
谢浩然的这些话在贺天林听来,简直就是惊蛰天里的震耳炸雷:“那个金松道人的实力最多就是炼气后期。虽然比不上贺掌门,但他毕竟挂着一个“炼丹师”的名头。我想,这段时间你们雷极门一定给他提供了不少修炼便利。灵果异实什么的估计吃了不少。也难怪,就像普通人去医院,生怕医生给患病家人诊治不利,都会偷偷塞红包给好处,是同样的道理。”
贺天林的双眼开始朝着鲜红色转变。这表明有大量血丝开始在眼球内部延伸、充斥着。思维朝着令人恐惧的方面转移。他低着头,居高临下注视着神情自若端坐在沙发上的谢浩然。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说:“你的意思是,这个金松道人……是个骗子?”
谢浩然放下手里的茶杯,摇摇头:“不完全是这样。简单的一个“骗”字,倒也不能算对。按照我的猜测,龙虎山既然收了你们钱,就肯定会拿出真正的清元丹为你父亲治伤。他们毕竟是名门大派,名声和脸皮都很重要。但“给予丹药”这个最终结果,一定会拖的很久。尤其是这个金松道人,会以“炼丹失败”为借口,要求你们提供更多的材料,更多的钱。一次、两次、三次……等到觉得差不多了,你们贺家能拿出来的资源钱财已经所剩无几,他们这群吃饱肚子的狗自然看不上几根没有肉的骨头。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才会拿出真正的治愈之物,清元丹。”
说到这里,谢浩然又加上几句极有分量的狠话。
“骗子这种行业,从古至今一直存在。无关于身份高低贵贱,也无关于男女性别。只要是对我有用却不能通过正常方法得到的东西,都可能成为欺骗的核心。修士也是人,一样会贪婪,一样有着专属自己的欲望。如果有力量,就直接去抢。如果顾忌面子和名声,就只能使用骗术,让你们心甘情愿把东西送过去。”
贺天林在沉默中思考。
他不是那种随便被别人说几句话,就能牵引着思维朝另外一个方向考虑问题的单线条男人。眼眶里的血丝延伸速度已经明显降下来,贺天林视线焦点牢牢锁定在谢浩然身上:“怎么,你跟龙虎山有仇?”
谢浩然笑了,他完全理解这句问话隐藏的含义,摇摇头:“我从未去过龙虎山,与那边的修士也没有接触。我只是就事论事。”
贺天林对这种话并不相信:“你在今天以前,一样是没有接触过我们雷极门,也跟我没有任何交集。”
笑意在谢浩然脸上荡漾开来:“贺少爷,你是个聪明人。好吧!你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贺天林脸上浮现出一丝带有警惕意味的冷静:“都说说吧!我都想听听。”
谢浩然摊开双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我就先说假话。因为你今天晚上请我和我的朋友吃了一顿大餐,非常殷勤的款待了我们。当然,这种事情是看在那枚银琅果的份上。如果我在加油站没有出手帮你,你也不会主动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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