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反正是花了钱,所以你必须把奖杯和证书给我拿出来。
否则,我保证不会打死你。
谢浩然已经展示出了他在书法方面的强大实力。光是凭着那张行书横幅,便可稳稳坐上高中组第一名的交椅。
第七十七节 惶恐()
由此顺延下来,之前被主持人公布的第一名就会变成第二名,第二名获奖者当中又有一个会掉落下去,变成第三名。这是一种可怕的顺序掉落游戏。到了最后,排名最末的那个人,肯定要被挤出获奖者圈子。
千万不要小看区区一个奖杯,一张证书。奖杯本身并不值钱,花上几百块完全可以在商场里买个更好、更漂亮的。证书也是如此。但是它们具备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同等价值的商品。
省级比赛获奖证书可以在很多时候发挥作用,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一个人的未来。这种说法绝不夸大,有太多鲜活的例子用作证明。
事关自家孩子的前途,谁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让步。
这就是谢浩然所说的“同盟军”。
他很聪明,从一开始就把针对矛头指向大赛评委会。谢浩然知道,只要展示出自己的能力,获奖者们就会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威胁,转而把攻击目标转向评委。
答应过的事情怎么能不作数呢?
我拿钱给你的时候,你可是清清楚楚答应过给我孩子对应奖项和名次的。
萧林远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其实是个很精明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收钱的时候让妻子出面,接过一摞摞厚厚钞票的同时,还要递给对方一箱子新鲜苹果。
他只收过戚建广的那张银行卡,其余的获奖者家庭全部都是收取现金。只要银行方面没有大面额的金钱数据来往,就算以后被人捅出来,萧林远仍然可以振振有词:我老婆卖水果,苹果价格卖得贵一些又能怎么样?买卖公平,交易自愿,就算我家的苹果卖十万美元一个,只要有人愿意买,你管得着吗?
混乱并未影响到谢浩然与于博年之间的交谈。满面惊讶的段伟松快步走上舞台,在空置的椅子上坐下,疑惑地问:“于校长、小谢,出什么事了?”
于博年首先笑了起来:“你来晚了,我也来晚了,都没看到最精彩的那出戏。”
他侃侃而谈,将事情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慢慢抚摸着全是皱纹的手,于博年很是感慨:“就这么一个比赛,他们还要玩弄权术,中饱私囊。现场那么多观众,人人都有手机,事情肯定瞒不住,就是不知道传出去以后,上面会怎么处理。”
说着,于博年转过身,饶有兴趣地看着谢浩然,开起了玩笑:“你小子运气还真好。上次在学校里是闫玉玲冒名顶替想拿菲尔茨数学奖奖金,这次又是别人花钱买了你书画大赛第一名的奖杯。呵呵!该我让说你什么好……小谢,你这么倒霉,该不是传说中的扫把星命格吧?”
谢浩然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心里自说自话:我怎么可能是扫帚星那种邪恶的命格?我明明是天下文人为之敬仰的魁星命格才对。
段伟松沉静地思考片刻,侧过身子,看了一眼以萧林远为核心乱哄哄的人群,然后转过身,用探询的目光直视着谢浩然:“小谢,对于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疑惑在谢浩然心里徘徊。他双手杵在膝盖上,抬起头,望着坐在对面的段伟松,耐心等待着他后面未完的话。
侧过身子,瞟了一眼台下观众席上正与和东平低声交谈的邓研,段伟松转头对谢浩然低声道:“和处长这个人我认识,关系也比较熟。他的想法我大体上可以猜到,只要问题不大,比赛结果对宣传处负责的市府形象没有造成影响,那么无论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
谢浩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发出肯定坚决的声音:“这次比赛高中组冠军是我的,这没得商量。”
段伟松把视线转向了于博年,后者回答的很认真:“谢浩然是七十二中的学生,凭什么要把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拱手让给别人?”
段伟松点点头:“明白了。你们等我一下,我去跟和处长谈谈。大家都不希望事情闹开,应该可以协商解决。”
……
王倚丹走进会场的时候,段伟松与何东平之间的谈话已经结束。
有了邓研在中间充当调和剂,沟通其实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和东平与这次比赛没有直接利益关系,更不可能与萧林远同流合污,把已经装进他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对半分成。站在“维稳和谐”的立场,就算要查办萧林远,也必须等到书画比赛结束以后才能进行。在这之前,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确保不知道什么时候举行的颁奖典礼后半部分顺利实施,决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混乱。
和东平很清楚,解决今天的问题其实不难。只要把既定的高中组获奖者名单改动,将第一名换成谢浩然,后面的获奖者依次类推,第一变第二,第二变第三,推到最后的那个人,直接出局。
有一点必须肯定,谢浩然的书法造诣的确很高,就连和东平这种专管文化,见多识广的官员,也对那张行书横幅赞叹不已。可他仍对谢浩然抱有厌恶态度,甚至可以说是敌意。毕竟是他扰乱了颁奖典礼,给市府形象宣传工作带来了麻烦。
“小邓,就按我和段局长刚才商量好的做吧!”
和东平毕竟上了年纪,容易疲倦。他对邓研和段伟松挥了挥手,显得有些困乏:“对了,把那张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行书横幅收好。既然答应了给那孩子高中组第一名,那他的现场表演作品就该归我们市府宣传处。小邓,回去以后就把办公室大厅里原有的中堂换掉,换上那张行书横幅。”
有价值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埋没。
……
对付混乱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分开,一个个处理,单独劝说。
美术馆方面再次加派了保安和工作人员,将情绪激动的获奖者及其家人分开,按照和东平与段伟松商量好的结果,耐心劝说着。
场馆里的喧嚣逐渐平息下来,怒火上头的人们也慢慢趋于冷静。其它不相干的分组获奖者被劝离了现场,当然这也少不了轮番上阵的评委会成员一个个拍着胸脯承诺“你的获奖名次绝对不会有问题”。无论相信与否,继续呆着已是毫无意义。就这样,沸腾的场馆变得冷清,但仍有不少人留下。
他们全部都是高中组的获奖者。
萧林远好不容易从一名获奖者身边离开。焦头烂额的他几乎是蹒跚着走到戚建广身边坐下,伸手从旁边地上的饮料纸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用力拧开盖子,仰脖“咕嘟嘟”连灌了几大口,这才觉得火烧火燎的喉咙舒服了很多,恢复了一些精力。
戚建广面带忧色,一直没有说话。戚薇气呼呼地坐在旁边,被戚建广用力按住了胳膊。
“老萧,现在情况怎么样?”
戚建广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坐在前排远处的和东平,试探着问:“我家薇薇的获奖名次没问题吧?”
“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事情。”
萧林远把喝空了一半的矿泉水放在脚下空地上。直起身子,摘下眼镜,用力抹了一把脸。手指用力抓捏着面部肌肉,两边面颊随着刺激动作扭曲形状,在狰狞与颓废之间不断变换。
“这件事情是我欠考虑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带有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坐在台上的谢浩然,仿佛那是与自己有着杀父辱母不共戴天之恨的仇人。但是想归想,摆在面前的问题仍要处理:“老戚啊,这次真的是对不住了。薇薇的第三名可能保不住了。那个叫做谢浩然的家伙书法水平很高,上面已经说了把他列为高中组第一,其他人的获奖名次只能顺延。薇薇的那张画……总之是我对不起你,没把这件事情办好。”
萧林远脸上全是沉痛,低着头,眼睛在戚建广无法看到的位置释放出狡猾目光。
吃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吐出来?装进口袋的钞票无论是谁也不会心甘情愿重新拿出。反正你戚建广比我有钱,我接下来还要面对组织上审查,大把的需要花钱。所以……你最好忘了给我过我钱的事情。大不了我多说几句好话,让你面子上过得去。
戚建广沉默地看着萧林远。
他无论如何也不认同这种说法,也不愿意接受摆在面前的现实。站在商人的角度,这显然是一次失败的投资。如果是正常的商业行为,那么现在该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减少损失。可是戚薇的绘画水平就摆在这里,勉强排在高中组第三名末尾。想要像谢浩然那样,直接从技术层面去争取,根本没有可能。
“老萧,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良久,戚建广淡淡地说:“我为此给了你一大笔钱。”
这是萧林远最不愿意听到的话。他抬起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这次肯定是不行了。要不这样,明年……明年我想办法给薇薇弄个第二名。或者我给她在书画协会里找个老师,到时候就算是第一名也不成问题。”
第七十八节 泄愤的男人()
戚建广紧闭的嘴角微微抽搐着。
在颁奖典礼上,他已经清清楚楚看到了萧林远的能力展示。连区区一个谢浩然那种年轻人都拿不下来,更不要说是面对现在还呆在场馆里的其他获奖者。如果事情没有闹开,戚建广倒也相信“明年给戚薇弄个二等奖”的托辞。可现在事情明摆着无法善了,就连电视台录制也被迫中断,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可以预见,肯定是整个比赛评委会接受纪委调查,说不定还有人要接受牢狱之灾。
看看萧林远惶恐的神情,就知道他在这次比赛里肯定落了不少好处。至于明年……呵呵,他还有可能继续担任评委吗?
区区几万块钱,戚建广还不放在眼里。可是心甘情愿扔在水里是一回事,为了孩子付出却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又是另一回事。
“这可不行!”
戚建广摇着头:“老萧,你得给我一个说法才对。要不这样,你跟评委会争取一下,这次就让薇薇的高中组第三名保持不动,就算是再花点儿钱我也认了。”
萧林远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老同学……这个,我真的很难做啊!”
戚建广对这件事有着专属于商人的理解方式:“要不再增设一个第三名怎么样?你跟上面反应一下,我可以赞助这次比赛。大学组和社会组的颁奖不是排在后面吗?电视台那边我可以承担一部分费用。”
反正前面投进去的钱已经拿不回来,还不如追加投资,拿到想要的获奖名次。
沉默良久,萧林远才低声说:“恐怕不行。现在事情闹得很大,现场视频已经传出去了。市府宣传处接管了后续评选颁奖工作,你刚才说的那些……估计行不通。”
戚建广心里一直压抑的怒火陡然爆发出来。凶狠的表情在脸上浮起,两边眉角高高竖起,言语带上了几分狰狞:“那我女儿的事情该怎么办?你可是答应过给她一个第三名的。怎么,你觉得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认为我这个人很好说话,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把事情盖过去?”
萧林远脸上表情一僵。他忽然想到,戚建广拥有比那么丰厚得的身家,如果他想要收拾自己,真的很简单,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突然,从侧面扑过来一道黑色身影,带着令人恐惧的狂风,一块重物以无可阻挡的凶猛力量朝着萧林远狠狠砸下。“嘭”的一声闷响,他从椅子上倒了下去,双手紧紧捂住被砸中的头部和肩膀,发出凄惨的尖叫声。
戚建广连忙护着戚薇从椅子上跳起,灵活地退开。
那是一个身材细瘦的中年男子。戚建广认识这张脸,那人进场以后坐在第二排右边,是高中组冠军获得者的父亲。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戚建广根本不会相信这个文质彬彬男人暴怒起来会释放出如此强大的力量。他双手轮着一把折叠椅,像疯了般朝着萧林远身上乱砸。场馆里没有固定座椅,都是临时用折叠椅摆放而成的观众席。瘦瘦的男人显然不会打架,好几次被脚下歪斜的椅子绊倒。额角也被撞伤,露出成块的青紫色。可是他满面狰狞,咬牙切齿牢牢抓紧手里的武器,乱滚带爬朝着倒在地上的萧林远猛砸。
“狗杂种,你当个即把的评委。”
“我儿子今年高三了,就等着这个第一名奖项资料填报志愿。你狗日的收了我那么多钱,现在获奖名次说没了就没了,你成心耍我是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老子今天要整死你!”
突如其来的凶暴令人猝不及防。其他人站在旁边,思维停滞时间不过几秒钟,立刻冲过去,一边劝阻,一边抓住中年人的胳膊与身体。
“别打了。”
“想开点儿,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也在想着解决方法。”
“松手,你再打我就报警了。”
被强烈愤怒充斥身体的中年人置若罔闻。尽管充当武器的折叠椅被人夺走,他仍然不顾一切伸手抓住萧林远的头发,拎着他的脑袋往水泥地面乱砸。可怕的力量推动头部撞击,发出令人惊恐的“咚咚”声。破裂的皮肤下面溅开鲜血,被扯掉的头发在空中飞扬。萧林远双手死死捂住头部,巨大疼痛使他无法挣扎,只能向待宰的猪一样拼命惨嚎。
旁边的人想要把萧林远从发疯发狂的中年人手里拉开,强行努力之下,好不容将他翻过身来,付出的代价却是萧林远正把头发都被扯掉,露出粉色头皮,以及从发根部位密密麻麻渗出的鲜血。
“狗屁的评委,我槽尼玛!你还我儿子的第一名,把收老子的钱一分不少吐出来!”
中年人双手被旁人牢牢固定着,无法动弹。他的双脚在地上乱蹬,无法挣脱。愤恨不已的他张口咳出黄色浓痰,准确吐在萧林远脸上,然后又是连续“呸呸呸”几大口唾沫。
等到保安七手八脚将奄奄一息萧林远抬出去的时候,靠近舞台的地面上全是散乱座椅,飞溅开的血珠正在凝固。黑色发丝浸泡在一些莫名的液体中间,有些是血,有些是唾液,还有些颜色浑浊,散发出呛鼻的恶臭。联想起萧林远被抬走时湿漉漉的裤子,就不难明白其中成分。
中年男子被几名身强力壮的保安制住,按在椅子上无法动弹。他的妻子儿子站在旁边不断叫骂,据理力争。
“凭什么取消我的第一名?我就是揍了那个姓萧的家伙又怎么样?你们不高兴就报警啊!让警察来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的错?”
“他收了我的钱,说好了给我儿子高中组冠军。你们知不知道这对一个即将参加高考的孩子意味着什么?今天这事儿要是不能解决,我立刻就把事情捅出去。”
怒吼声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其中夹杂着女人的抽泣。
一股疯狂的冲动瞬间涌进戚建广大脑。他拉着女儿戚薇,快步走到中年人旁边,用力推开按住他的保安,大声吼道:“把他放开。明明是你们做错了事情,凭什么要我们来承担后果?”
面对这种混乱,任何人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围了过来。
另外几名评委簇拥在和东平身边,脸上虽有愤恨不甘的神情,却不敢开口说话。
和东平脸色铁青,他用冷厉的目光在戚建广与中年人身上来回扫视着:“你们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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