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啧!你没看手机新闻上说,那些画总共卖了两万三千美元吗?换成我们的钱,就是二十多万。姓周的老婆娘心够黑的,怪不得被人打成这样,说起来真是活该。”
“我看透视科那边发过来的片子,她那骨头全碎了,恐怕连牙齿都保不住。复原手术虽说做得不错,但她出院以后肯定还得花一大笔钱做牙齿种植。满口的做下来,二十万恐怕不够……这是怎么说来着,真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哼!就这种人也能当大学教授。怪不得人家说专家是砖头做的,教授是会叫的野兽。”
就隔着一扇门,何况门还开着。周佳站在那里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怒火攻心。她想也不想,愤愤不平地甩开搀着自己的护工,带着狂暴怒火转身冲进护士站,一把抓住声音最大的那个护士,张口怒骂:“你在背后说我……”
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狂怒下的周佳彻底忘记了自己还戴着固定器,口部的张合力量挤压着正在复原的下颌骨,将固定好的形状瞬间变得松散、开裂。她听到从身体里的骨头位置传来裂声,连忙下意识地闭嘴,可是已经晚了,整个面部一片麻木,然后是可怕的撕裂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现场一片混乱。
等到周佳的家属和主治医生闻讯赶来,她的伤口开始渗血。
包扎、固定、敷药……乱七八糟各种抢救过后,周佳的整个头部被白纱布严严实实裹起来。医生用极其严厉的口气反复告诫:如果你自己再不遵守医嘱,非要强行撕裂伤口,那么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都由你自己负责。
丈夫坐在病床侧面长吁短叹:“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是这也没办法。我这几天把你的手机收起来,就是怕你看到上面的新闻……学院里那个学生的事情闹得很大,很多网站都在发文。”
周佳用凶狠的目光瞪着丈夫,明明白白告诉他“拿手机来,我要看。”
丈夫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丝毫没有把手机拿出来的意思,好言相劝:“人家已经向法院提请了诉讼,俊平公司的律师正在忙着这件事情。我们现在考虑反诉你那个学生故意伤人……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养病吧,别胡思乱想的。”
周佳平时在家很强势,丈夫对她的话总是很顺从。可是这一次,周佳明显感觉到丈夫整个人与过去不一样了。他脸上的神情与外面那些护士没什么两样,都带着对自己的嘲笑与鄙视。
儿子周俊平下午来到了病房。他很疲惫,坐在椅子上,神情麻木。周佳不能张嘴说话,她颇为不满地皱起眉头看着儿子,一言不发。
丈夫回家了,现在是护工的休息时间,病房里只有母子两个人。
沉默许久,周俊平缓缓地说:“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佳注视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疑问。
“你为什么要把那个学生的画卖掉?你知不知道现在事情闹得有多大?”周俊平显然是一直憋着火,直到现在才爆发出来:“三万多美元,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每个月都给你和爸爸每人一万块的生活费,你在大学里教书,月工资和奖金加起来也超过一万五,这还不算你讲座和外面开班的各种收入。逢年过节你们单位上会发放福利,还有你的学生经常来家里看你,每次都要带上很多东西。家里水果、零食什么的从来没有缺过,甚至根本吃不完,很多都过期了。”
“我爸不抽烟也不喝酒,他的工资虽说没有你那么高,每月一万多块钱还是有的。妈你自己算算,你们俩加起来,一个月的正常收入超过五万了。我结婚以后就从家里搬出去住,孩子是我媳妇儿自己领,现在上幼儿园,也是我们自己接送。前前后后就没让你操过心,妈你真的该知足了。二十万块钱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怎么偏偏去做这种事?你听听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议论的,我真是……真是……唉……”
第五百五八节 捐款()
周佳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周俊平。与老老实实被自己欺负惯了的丈夫不同,她更信赖儿子,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周俊平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感慨:“我今天才知道,妈你的那个学生谢浩然不是一般人。他是青灵集团的董事长,手上掌握的资金至少超过上千亿。”
这句话对周佳产生了极其强烈的震撼效果。她猛然一惊,很想问个究竟,可是下颌骨被牢牢固定住,没办法张口,发不出声音。
“我让公司里的律师与青灵集团那边接触过,对方的态度很强硬。他们已经起诉了,人证和物证都有,还有那天在学院里的完整视频录像。妈……你得做好思想准备,在医院里恐怕呆不了多久,这个案子没那么容易了结。盗窃罪,涉案金额超过二十万……法院那边要是按照正常流程判下来,至少也是十年以上的刑期。”
周佳离开床,穿上拖鞋快步走到周俊平面前,死死抓住他的手,用又急又怒的眼睛瞪着他。
盗窃罪?
要在监狱里关上十年?
周佳觉得简直难以置信。这种事情在她看来根本不应该发生。尼玛的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副教授啊!我把学生的画卖掉又错吗?我从中收取一点儿好处费又怎么了?学生是我教出来的,他们的成果成绩自然有我的一份。他谢浩然凭什么起诉?我还没告他故意伤人,把我打成重伤呢!
周俊平看穿了母亲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摇着头轻声叹道:“就算我们起诉,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谢浩然昨天就离开了派出所。法律允许交保,他不会在意这点儿钱。”
说着,周俊平脸上浮起一丝莫名的恐惧:“但是我们不同。妈……我通过朋友的关系从青灵集团那边问过。我估计你和我爸的工作可能都保不住了。还有我的外贸公司,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手。到时候……”
话说到这里就停了。神情落寞的周俊平没再吱声,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用无神的目光望着外面。
周佳用阴沉沉的眼睛盯着地面。
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告我?他敢!”
……
美术学院,院长办公室。
油画系主任苗兴国神情激动,脸上写满了怒意。
“院长我跟你说,谢浩然这个学生我是绝对不要了。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要么开除,要么我立刻辞职走人,你看着办吧!”
苗兴国的火气不是没有理由。这段时间网络新闻上全是关于美术学院的热门话题,那天在周佳办公室里的对话,被人完完整整发到了网上。视频里的几个主要人物顿时引起关注,苗兴国也成为其中的焦点人物。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谢浩然干的。这家伙很狡猾,他把视频省去了一部分,只到几个人谈话谈崩的时候就没了。虽然视频后面有人跟帖爆料,说当事人周佳被打成重伤,但是人们的关注重点不是这个。他们只看到身为学生的谢浩然画作被周佳擅自卖掉,而且只给了他八千块钱。
谣言这种东西会随着口口相传迅速发酵。“八千块”这个数字也在不断缩水,到了今天上午,很多网站贴出来的文章干脆直接把这部分省掉,就说了一句“黑心导师偷卖学生画作拒绝给钱”。
反过来,“两万三千美元”这个卖画的数字也在不断加码。先是变成了五万,然后变成了五十万。后来干脆变成了一百万……货币名称当然是美元,由此也引发了很多观众浓厚的兴趣,他们表示想要看看谢浩然被卖掉的几幅画究竟是什么内容,为什么会卖出如此之高的价钱?
学院内部也是议论纷纷。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暗中鼓动,那些曾经与周佳有过往来,经她之手卖过画,跟着她做过雕塑的学生,他们联合起来成立了一个组织。没有具体名称,性质很有些像是农民工向黑心工头讨薪的那种。苗兴国和系里被搞得焦头烂额,每天都要花费大量时间应付这些学生。对方声称“周佳教授以前也是着样对我们,把我们的作品在外面卖高价,真正到我们手上的却没几个钱。不行,无论如何也要让周教授给我们一个说法。”
还钱!这就是学生们的要求。
平心而论,苗兴国知道这些学生并非讹诈。说起来也是周佳自己做的孽,实际卖了二十多万,却只给了谢浩然八千块。这种事情就连苗兴国自己也觉得离谱。尽管他有心想要保下周佳,可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苗兴国心里也沉甸甸的,觉得事情失去了控制。
听说,有些学生已经到周佳家里去过。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苗兴国也不清楚,只是周佳的家人报了很多次警,而且每次都要给他这个系主任打电话要求帮忙解决,搞得苗兴国烦不胜烦。
相比之下,谢浩然就很逍遥。听说他在警察局那边交了保金,所以还是像过去那样,每天按时上课。只是他在学院里已经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很多自称被周佳“欺骗过”的学生都会主动找他,也不知道在私底下谈论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看着怒冲冲的苗兴国,院长只能报以苦笑:“老苗,你这话就说的过了。谢浩然毕竟是咱们院里的研究员,你不能用学生的那一套来对待他。何况周佳的那件事情,本来就是谢浩然占理。”
苗兴国今天是下了决心,丝毫不为所动:“院长,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就是把态度摆在这里:谢浩然这个人我们油画系不要了。他现在搞得油画系上上下下根本没办法正常上课,学生们都带着有色眼镜看待老师。当然,苏老是一尊大神,他的徒弟我可得罪不起。院长你还是把他请走吧!去国画系,去工艺系,不管去哪儿都行,总之我是一天也不向看到这个家伙。”
院长眼睛里闪烁着似笑非笑的目光:“老苗,你说这话是真的?”
苗兴国相当笃定:“真的。”
“你不后悔?”院长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为什么要后悔?”苗兴国皱起了眉头。
院长这次的回答很爽快:“这样吧!正好国画系苏老那边上次也跟我提过,说是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就把谢浩然转到他那边任职。一个美术研究员而已,老苗你真是想多了。”
“那就让他赶紧走吧!”听到这句话,苗兴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现在就通知系里人事科给谢浩然办手续。赶紧走,赶紧走,哪怕早一秒钟都好。”
院长深深地看了一眼苗兴国,摇头笑着,没有说话。
既然做出了决定,转系手续办起来就很快。中午吃饭的时候,谢浩然已经带着自己的私人物品,走进了国画系为他安排的一个单人宿舍。
苗兴国觉得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自从发生了周佳那件事以后,他脸上还是第一次发自内心露出微笑。
谢浩然就是一尊瘟神。这样的人,眼不见心不烦。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把答应把他弄进来放在方玉德班上做研究员。大概是吃了猪油蒙住了心……卖画这种事情院里很多老师都在做,苗兴国自己也卖了不少。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周佳的事情一出,以前卖画的学生都跑过来找自己要说法。现在谢浩然终于走了,自己也才有精力去面对那些学生。
人一旦高兴起来就会觉得兴致勃勃。苗兴国约了系办公室里所有的人,在附近餐馆里定了桌子,请大家吃饭。
不逢年过节的,这样的机会可不多。餐桌上的气氛很热闹,谈论话题很快从今天请客的金主苗兴国扯到了周佳事件,然后就是谢浩然。
很多人都在骂,也有人一言不发。今天正好是周末,下午没有课,几杯酒下肚,苗兴国也来了性子,红着脸,坐在那里大声嚷嚷,话也说得很难听。
他毕竟是系主任,手中权力很大。无论爱听还是不爱听,人们都只能坐在那里,耐心地听着。
肆意发挥刚开始没多久,苗兴国就看见系里的财务科长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他喷吐着酒气高声笑道:“老刘,我刚才打电话给你怎么不接啊?今天大伙儿高兴,我请客。来,来,来,让服务员加一套碗筷,喜欢吃什么菜你就点,今天都算在我账上。”
财务科长显然跑得很急,气喘吁吁。他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气急败坏地冲着苗兴国嚷道:“苗主任,出……出事儿了。”
苗兴国最近对“出事儿”这个词特别敏感。他手一抖,夹在筷子上的一块炒猪肝掉了,偏头看了对方一眼:“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有人给院里捐了三个亿的教学基金,今天钱款到账,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我也是半小时前刚从学院办公室那边得到消息。”
第五百五九节 回购()
苗兴国一听就乐了:“三个亿的捐款?这是好事儿啊!”
“好个屁!”财务科长火气很大,声音也陡然提高:“院办公室那边说了,这比款子没有咱们油画系的份儿,一分钱也落不到咱们手里。”
苗兴国的笑脸顿时变成了怒脸。他索性把筷子“啪”地一下拍在桌上:“这话是谁说的?凭什么?”
大学捐款是一项很重要的资金来源。华夏国内的大学虽然有国家拨款,但来自社会层面的捐献对高等教育的帮助也占有一定比例。三个亿对美术学院来说一笔很大的钱,油画系从来都是重点单位,无论如何也少不了一块大蛋糕。
财务科长愤愤不平道:“是院长说的。他说这笔捐款要专款专用,咱们油画系没份儿。”
苗兴国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思。
三个亿,按照往常的规矩,油画系至少可以分到一个亿。如此一来,系里教职工的福利待遇立刻就能上一个台阶,很多事情也能办了……就这样被院长嘴皮子上下一张合,钱就没了,这种事情谁能忍?
“老刘,咱们走,我现在就去找院长要个说法。”
饭也不吃了,怒冲冲的苗兴国心急火燎回了院里,直接找到在办公室里午休的院长。
“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啊!”院长被苗兴国搞得有些莫名其貌,说了半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笑了:“老苗,上午的时候我就劝过你,让你不要意气用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你根本听不进去,铁了心要赶走谢浩然。”
苗兴国有些糊涂:“这跟谢浩然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院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三个亿的捐款是青灵集团给的,谢浩然……他是青灵集团的董事长。”
苗兴国顿时瞪起铜铃般大小的眼睛,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青灵集团是谢浩然的产业,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件事。”院长耐心地解释:“苏老前天约我去他家里吃饭,谢浩然和他的几个徒弟也在,就说起了这件事情。谢浩然是真心想留下来做他的美术研究员,就给了院里三个亿的捐款。他当时就提出要求:如果继续留在油画系,那么院里对捐款的具体安排与使用,他不会过问。可如果他不能继续留在你们油画系,那么这笔钱就归院里的其它部门,跟你们就没有任何关系。”
愤怒无比的苗兴国大声叫嚷起来:“他,他怎么能这样做?他有什么权力说这种话?”
院长很是好笑地看着苗兴国:“谢浩然当然有这个权力。这三个亿是他的钱,虽说是捐款,但他可以指定具体的使用方向。”
苗兴国也很光棍:“那我现在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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