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是个很执着的人。他一直口口声声要求见谢浩然一面。他很清楚,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能够救自己的人,只有谢浩然。
执着且强烈的念头会伴随产生出各种幻想思维。为了达到目的,张念甚至告诉审讯人员:如果不让自己见谢浩然,就拒绝交代重大问题。
两天后,审讯人员把一个牛皮纸信封摆在张念面前。
里面有一张对折起来的白纸。
打开,上面有一句话。
那是谢浩然的笔迹。张念此前带着检查组去青灵集团核查的时候,看到过他的亲笔签名。
这一点不会有错,何况这张纸页右下角同样落着谢浩然的签名。
纸上只有一句话。
“别想那么多了,我骗你的。”
……
卢具中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很多认识的人都被抓了。褚副市长进去了,商改办主任张念也进去了,还有质监局的陈周全也是如此。
与国内其它城市一样,沪州也由好几个区组成。卢具中是市环保局派驻静宁区的分管领导,正科级。
家里的下水道一直堵着,连续三天了,污水落不下去,粪便积在马桶里,整个房间一片恶臭。
坐在环保局的这个位置上,卢具中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单位上的清淤工人免费帮自己做事。家庭下水管道阻塞很常见,卢具中原先以为是自家小孩淘气,往下水道里扔了某种冲不下去的固定物,可是后来发现问题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无论清淤工如何努力,无论使用了任何清理机械,污水还是下不去,反倒从管子里涌上来,漫得整个家里到处都是。
塑料拖鞋在暗黄色的污水上漂流。这就是卢具中家里的现状。
老婆在电话里狠狠骂了卢具中一顿,要他“把那个没用的清淤工从单位上踢出去”。她随即拨打电话,叫来了家政公司,还叫来了几个专业的下水道清理工人。
情况丝毫没能得到缓解。污水越积越多,家里人上个厕所都只能跑到外面解决。下水道工人认为是楼下的管子阻塞所致,于是卢具中出面与楼下那户人家协商,但是查看过后,发现楼下的水管畅通无阻,症结仍在自己楼上。
下水道工人一直摇头,声称:我干这行几十年了,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你看看,机器的搅拌头可以伸进去,长度也达到十几米,照理说你家的管子根本不存在堵塞的情况,可偏偏就是这么邪门,通是通了,污水就是下不去。
看着两百多平米的豪华住宅被污水泡的地面墙角一片发黄,卢具中也是愤怒无比发了狠:码的,既然污水下不去,就干脆在房间外面另接一根明管,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花了一万块钱,明管接上了,却丝毫没能发挥作用。家里的污水该怎么流还是怎么流,水龙头一开,污水自然来,丝毫不看卢具中这个主人的脸色,也彻底违背了物理学常识。
第三百九四节 你好臭()
装修工发誓那根新接的明管是中空的。卢具中自己也看过装修材料:管子通透,两个人分别从两端拿起来,可以透过管子看到对方的脸。
这种情况颠覆了对自由落体与地心引力的正常认知。他心里开始有些发毛:该不会是这房子有什么问题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还不如趁早赶紧脱手,另外寻找安全的住处。
手里有钱,无论买房还是租房都很方便。卢具中在附近另买了一套新房,七百多万的房间在沪州来说只是中等价位。他对外宣称是“老房子卖了,拿到钱另外买的新房……”
这样的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问题出在搬家那天。
柜子里的东西至关重要,绝对不能让外人看见。卢具中对搬家公司的工人不放心,他提前准备了好几个大号行李箱,把东西装进箱子,与妻子一起,把箱子抬进自己的“长城”车……这样一来,至少是十拿九稳,可以从根本上保守秘密。
沪州人多,车也多,到处都是路口,密密麻麻的红灯等得人心焦。再加上刚下过雨,地面湿滑,前面那辆“宝马”女司机明显是个新手,看着前面红灯还有八秒钟,傻愣愣的也不知道加速通过,偏偏犹犹豫豫,想要加油又有些不敢,时间不等人,她到路口的时候还剩下三秒,猛踩了一脚刹车,紧跟其后的卢具中丝毫没有防备,就这样一头撞了上去。
国产车就是质量差,也不知道自己这辆“长城”出厂的时候有没有经过质量检测。前面车头装上去,后面的车厢盖子居然打开了。六个层层叠摞在一起的行李箱“哗啦”倾斜下来,就像从从山顶滚落的石头,掉在地面上,箱子当场裂开,装在里面的秘密在刚下过雨的清冷空气中毫无保留暴露着。
这时,刮来一阵冰凉的风。
无数红色钞票从撞碎的行李箱里飞起来,就像一只只被鲜血染红的鸽子,欢快的翅膀在空中扇动着,仿佛空中华尔兹,越飞越高,越来越远。
六个行李箱装满了惊人的财富。
红灯面前,任何车辆都过不去。人们纷纷打开车门走过来,带着好奇震惊的神情,用复杂且嫉妒的目光看着地面。
“天啊!这么多钱,加在一起恐怕得有上千万吧!”
“快看那个,是黄金,真正的金条。那么粗……比银行里卖的金牌金条厚重多了。”
“那是翡翠吧?颜色好绿,这种水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是真正的玻璃种。这东西可不便宜,随便一小块戒面就要好几十万。”
红灯很快变成了绿灯,前面的车没有动,后面的车不知道这里发生了状况,司机们不耐烦地用力按着喇叭。
卢具中想从车里下来,把掉在地上的行李箱捡回去。偏偏宝马车女司机迟钝的反应时间已经结束。她对自家豪车被人撞了屁股觉得无比愤怒,气冲冲地下来,站在卢具中的“长城”车驾驶座前,抬手指着他,口沫四溅。
“你怎么开车的?”
“你长不长眼睛?”
“你没看见前面红灯啊?冲这么猛,你赶着投胎啊?”
要是换了其它时间,卢具中绝对要与这女人理论一番。可是现在不行,他只觉得心急火燎,有种魂儿正从身体内部被剥离的感觉。
用力往外推门,那女司机膀大腰圆,一看就是每天蹂躏得她丈夫欲生欲死的那种彪悍类型。她抬起粗壮如象腿的脚,一边骂着,一下一下朝着“长城”车驾驶座门上狠踢。
“码的,老娘叫你撞!”
“我不要你这个渣子男人赔钱,老娘要把你的车踢个稀巴烂。”
“技术不好就滚回去好好学学再出来。你这种废物男人简直就是马路杀手。踢死你,踢烂你的车,踢碎你的蛋蛋!”
卢具中觉得这女人肯定是钢铁侠转世。尼玛“长城”车那么厚的车门,居然被她踢得变形,推都推不开。
他只能闪身从副驾驶那边逃出来。
散落在地上的钱财珠宝实在太多,旁边围着几十号人,都在用手机拍摄照片和录像。这年头,随手在微信圈子里转发是人人都会的习惯。不为别的,就为图着能在朋友圈里多点几个赞。
卢具中收拢东西的速度很快。他愤怒的声音在旁人听来就像是哀嚎:“不要拍,你们不要拍了。”
尖叫没什么用,彪悍霸道的宝马女冲过来,照着卢具中肩膀上又是一脚,怒骂彻底压过了他的声音:“撞了老娘的车还想跑?看我踢不死你!我已经报警了,你给老娘我老老实实呆着,哪儿也不准去。”
很简单的一场交通事故,很快在网络上引发了铺天盖地的轰动效应。
“神秘男子在马路中央散财,多达千万钞票被过路群众分拣。”
“彪悍女当街暴打竹竿男,是家庭暴力还是外面有小三?”
“怀疑妻子在外有情人,丈夫驾驶长城车怒撞宝马。”
各种乱七八糟的醒目标题很快被证实大多是空穴来风。
网络时代的围观者,有着令人恐惧到骨子里的强大力量。凭着“长城”车尾好牌,以及现场拍摄到的卢具中照片,他的个人资料很快被挖掘出来,摆在网上,闹出了极其猛烈的舆论风暴。
“一个区级环保干部,竟然有这么多钱?”
“这家伙的钱是哪儿来的?别跟我说是工资,就算他每天下班以后去酒吧里卖屁股,干上一百年也挣不了这么多。”
“强烈建议国家实行官员财产公示制度,好好查查他们的钱是哪儿来的。”
卢具中被抓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事情起因其实就是自己按照褚良辰的指示,对青灵超市进行“环保检查”所挑起。
谢浩然是个小心眼的男人。既然你说我的超市下水管道有问题,我就让你家的污水永远都下不去。
就这么简单。
……
薛伟丽病了。
张念被抓后,沪州市商改办所有事务都由薛伟丽暂管。她这个副主任权力相当大,每天事务繁忙,也让她真正体会到了掌控权力的乐趣。
这病生得很奇怪。
前天晚上,一位比利时商人宴请薛伟丽。很正常的一顿饭,标准也不违规。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就投资问题交换了意见,薛伟丽郑重表明对方的商业行为必须符合沪州市的相关规定,必须遵守华夏国的法律。比利时商人对此表示理解与认同……饭后,他送给薛伟丽一盒巧克力。
巧克力就是巧克力,没有搬开糖果发现里面塞着黄金钻石内馅之类的贿赂把戏。比利时出产的巧克力举世闻名,薛伟丽很喜欢,当天晚上就打开盒子吃了不少。等到第二天醒来,发现事情不妙。
混身上下散发出浓烈的恶臭。薛伟丽以为是睡得太久出汗多导致,连忙冲进浴室洗了个澡。可是等到裹着浴巾出来,发现臭味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比之前更浓了。
眼看着快到上班时间,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慌慌张张穿上衣服,拿起昂贵的“香奈儿”香水朝着身上一阵乱喷。头上脚上胸口屁股后腰侧面还有双腿中间,全方位无死角,没有任何遗漏,这才提心吊胆穿上鞋子出了门。
小区里平时总会对自己微笑的那个男人,今天站在远处,用手掩住鼻孔,皱起眉头看了自己一眼,转身离开。
一个遛狗的老太婆从近处走过,原本慢吞吞的,刚进入薛伟丽的气味散播半径,老太婆仿佛遭到电击,整个人瞬间从慵懒状态变得警醒起来。她迅速朝着后面狂冲了十多米远,这才转过身,死死捂住胸口,大口喘息,对着这边张口怒骂:“不要脸,屁股没擦干净就跑出来丢人现眼。尼玛的圈圈我个叉叉,我再叉叉你个圈圈……”
那条狗也被恶臭熏得不轻,倒在小区绿化带里,眼睛半闭,口吐白沫。薛伟丽急匆匆从旁边绕过去的时候,听见老太婆发出哭天喊地的哀嚎声:“旺财你怎么了?旺财你不能死啊……”
笑话与现实之间的区别不大。
整个办公室弥漫着一股恶臭是什么感觉?
看着一个个同事纷纷躲出去,站在远处对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薛伟丽觉得脑地快要炸了。
副主任有独立办公室。关上门,乱七八糟的声音进不来,自己身上的臭味也出不去。
这样做暂时没有问题。
可是自己身为商改办的代理主任,每天的工作很多。
一个上午,所有敲开办公室想要面见薛伟丽的人,都被熏吐了。
整个大楼里弥漫着臭气。
时间刚到十一点,单位食堂的承包人带着加厚口罩,以大无畏的勇气主动走进薛伟丽的办公室。隔着那层棉布说话含含糊糊,但他的态度非常诚恳:“薛主任,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你看今天中午要不就别去餐厅了……我也是没办法,大伙让我来求求你,你要过去了,大家真的没法吃饭啊!要不这样,我给你送个餐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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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五节 跪下()
薛伟丽简直想死的心都有。
女人可以长得丑一点。
女人可以脑子笨一点。
女人可以穷一点。
但是臭……这就令人无法容忍。
商改办代理主任是个“奇臭无比”的女人。这消息像风一样迅速传播着,很快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
虽然人人都在高喊着“我们只看才华,不看脸”。但现实明明白白告诉我们,这就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上级领导很快约谈了薛伟丽。当然是带着加厚口罩进行。那股恶臭简直令人欲仙欲死,尽管开着窗户,还有一台风扇摆在旁边以最高速度死命地吹,谈话还是在短短几分钟内结束。
综合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薛伟丽你先回去吧!暂时不用上班了,等到你身上的毛病治好了再来。
医生表示对薛伟丽的这种“臭病”实在是束手无策。国外曾经有过类似的例子,可能是细胞变异所导致,也可能是某种病毒侵入体内。。。
沪州所有的医院都跑遍了,薛伟丽的情况无法得到改观。她想要去外地医院碰碰运气。如果照这样下去,未来的人生一片黯淡。
至于单位嘛……那就不用想了。什么主任啊处长啊之类的官职与自己无缘。就算往上面告状,也没人会站在自己这边。
当时自己是怎么上来的,薛伟丽对此心知肚明。要不是勾搭上市委政协一个土埋脖子的糟老头,自己现在还是临时工一个。
去帝都吧!据说那里有全国最好的医生,说不定可以根治自己身上的臭病。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薛伟丽感觉有人往自己怀里塞了一件东西。当时人很多,她也没太注意。等到反应过来,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那是一个牛皮纸信封。
里面有一张对折的纸。
打开,上面有这样一段话。
“薛主任,你不是口口声声说青灵超市有感染性强烈的病毒吗?现在被病毒感染的滋味儿怎么样?被强行封闭的感觉是不是很好?想想过去,再看看现在,祝你在治疗疾病的路上越走越远,天天开心。”
谢浩然不会在这种信上署名。
……
潘平生是个聪明人。
他至少比张念、陈周全、褚良辰、卢具中和薛伟丽这些人聪明得多。
他不顾秘书的阻拦,强行闯进了谢浩然的办公室。
看了一眼满面惊慌却又无可奈何的秘书,谢浩然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等到房门关上,这才把目光转移到潘平生身上,淡淡地问:“怎么,你又来核查我的个人资产状况?”
潘平生“扑通”一下双膝跪倒在地上,连声哀求道:“谢先生我错了。上次来核查真不是我的主意,是褚副市长……不,褚良辰要求我做的。我没办法拒绝,我必须听他的安排啊!”
谢浩然斜着眼睛看着他:“真是让人意外,满身正气的潘处长竟然像狗一样跪在我面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的资产来源有问题吗?你不是想要把我抓起来交给检察院吗?看来真的是“官”字两张口,随便你怎么说都对。”
潘平生上身一下子扑倒下去,双手撑着地面,连续朝着谢浩然“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求求谢先生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谢浩然好奇地注视着他:“放过你?这是什么意思?”
潘平生颤声连连:“褚良辰被抓了,陈周全在看守所交代问题,张念也是。还有卢具中,他因为个人财产来源不明正在接受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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