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头痛哭,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激动。
一股灵能在毫无察觉情况下悄悄注入了方芮体内。外婆的身体太弱了,突然之间的强烈情绪支配下,极有可能导致中风,或者心肌梗塞。谢浩然不想看到那种情况,也不愿意重逢喜剧变成死亡悲剧。
现在是上班时间,楼上楼下的人不多,谢浩然与方芮之间的谈话无人注意。
“来,快进来,让外婆好好看看。”
方芮把谢浩然手腕牢牢抓住,仿佛他随时可能从面前溜走。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占据了主动权,一直把他带进屋子,在椅子上坐下。
房间很小,结构一看就是早年间的老旧设计。分成里外两间屋子,中间有一条过道,面积大约在二十平米左右。看挂在墙上的门帘,应该是把整间屋子分成三部分使用。
家具很破旧,很简单,重要的是数量不错。除了必不可少的桌椅板凳,只有两张床。大量杂物堆积在屋角,有成捆的旧抹布,还有很多拆开边线,被捆在一起的厚纸板。
第二百二二节 当年旧事()
方芮兴致很高,拉着谢浩然的手一直不肯放开,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小浩啊!那么多年了,外婆从没想过还能见到你。”
“你在昭明过得好吗?”
“你这次来泽州,打算呆多久啊?”
她很慈祥,眼睛里全是长辈对孙子的疼爱。手上的皮肤虽然又皱又枯,可是从头发表面轻轻抚过的时候,谢浩然总会有种舒服的感觉。
“我考上大学了。下个月就得去燕京报道。”
谢浩然简单解释着,然后问:“外公呢?怎么没看见他?”
方芮的手僵住了,一股悲凉缓缓出现在她苍老的脸上。没有说话,双手撑住椅子,谢浩然连忙将她扶住,就这样搀着,慢慢走进里屋。
那里摆着一个破旧的壁橱,最上层的台面有一个小香炉。墙上挂着一张遗像,照片上的老人精神矍铄,面带微笑,干瘦的面孔显出几分书卷气。
壁橱上层有一个骨灰坛子,前面是一块二十多公分高的灵牌。上面写着“亡夫苏淳之位”。
方芮的声音很平静:“给你外公上柱香吧!他临死的时候,一直念着说要见见你。还说让我们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昭明,把你带回来。”
一捆细细的红香摆在壁橱侧面。谢浩然伸手拿出三支,却被外婆从旁边抬手挡住,声音有些低沉:“小浩,一炷香就够了,别用那么多。香……很贵的。”
想想这里的居住环境,再看看房间里的摆设,谢浩然点点头,只拿了一支香。点燃,对着外公遗像恭恭敬敬连拜三次,插进香炉。
扶着外婆走回外间,看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谢浩然认真地问:“外婆,家里的其他人呢?”
父亲在遗书上说过,泽州这边的亲戚除了外公外婆,还有妈妈的两个姐姐,也就是自己应该叫做“大姑”和“二姑”的人。
方芮的表情很慈祥:“你大姑姑住的远,跟我们这里是两个方向。等周末吧!我让你二姑姑带你去看看她。夜灵和夜青小时候感情很好,知道你来了,一定很高兴。”
谢浩然很聪明:“二姑姑也住在这儿?”
方芮点点头:“她上班去了,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停顿了一下,方芮欲言又止,她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颤动着,想了想,认真地问:“小浩,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在昭明……过得怎么样?”
这种时候不适合提起以往的遭遇,谢浩然努力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很阳光,令人愉悦:“我很好。妈妈……就是我的养母,她对我很好。”
方芮点点头:“我知道你爸爸后来娶的那个女人。杨桂花……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她很不错,很善良。要是没有她,你也不可能长这么大。”
谢浩然说出了一直觉得困扰的问题:“外婆,你们怎么一直不去昭明看我?”
这让他觉得很困惑。
很久以来,谢浩然一直认为除了三旗村的二姨杨正菊,还有远在外地的大姨,自己就再没有任何亲戚。如果不是找到了父亲的遗书,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外公外婆在泽州,还有两个从未谋面的姑姑。
长辈的后辈的疼爱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这种关心爱护对谢浩然来说,已经成为非常难得的享受。从幼年时代至今,他一次也没有得到过。
方芮苍老的脸上神情有些凝固。良久,她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不想去看你,而是……实在没有办法。”
谢浩然不明就里,等待着外婆后面的话。
“你姓谢!”
方芮声音压得有些低,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你的爷爷在燕京……其实,当初我和你外公就不赞成你爸爸和你妈妈的婚事。”
谢浩然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方芮苦笑道:“你外公一辈子教书,我也在学校里工作,咱们家算得上是书香门第。都说新社会提倡自由恋爱,讲究两情相悦。但是……门当户对,真的很重要。”
联想到父亲留下的遗书,谢浩然默默点着头。
方芮爱怜地看着谢浩然,柔声道:“你还小,好多事情都不懂。小浩,你能来到这里看看外婆,我已经很知足了。你和你爸爸很像,也像夜青。你注定了是要做大事的人,外婆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她不再对这个问题作出解释。谢浩然也没有问。一味强硬不是好事情,何况对方还是自己至亲的外婆。反正要在泽州逗留很长时间,不急于刚见面就把事情弄个明明白白。
就这样陪着她,打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很热,谢浩然找了把扇子,坐在外婆旁边给她扇凉。
外面的菜市场虽说不太干净,水果之类的东西却没有问题。出去买了一个西瓜,几斤葡萄,在水龙头下面清洗干净。葡萄装盆,西瓜用菜刀切开。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谢浩然运起功力,将盆里清水凝结成冰,然后切碎,在西瓜下面镇着。等到端出来,编了个借口,说是买西瓜的时候,卖瓜人送的。
屋子里没有冰箱,没有洗衣机,只有一台很老的电视。屏幕是外凸式样,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平面直角。
方芮一再说着“别浪费钱,奶奶不缺吃的”。可是谢浩然把西瓜送过去的时候,她没有拒绝。吃得很开心,脸上全是满足的表情。
看着外婆吐瓜子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这并非戏谑,而是一种时间与经历的沉淀。她吃得很慢,非常仔细把黑色瓜子吐在手心里,装在碗里。瓜子经过挑选,只有个大黑色的才要。外婆说,吃完西瓜,洗干净利,放进锅里炒炒,会很香,很脆。
谢浩然走到外面,在屋檐下面长长呼了口气,拿出手机,拨通贺明明的号码。接通后,张口就问:“昭明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洛底虽然距离清凉山很近,却毕竟是边境城市,各种条件无法与昭明这个滇南省会相比。青灵集团需要尽快打开局面,就必须在昭明设置办事处,以及相关的运营机构。
贺明明软糯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差不多了。王总给我们提供了场地,何老板那边也带着我看了几处铺面,正在谈着购买的事情。”
“如果人手不够,就从洛底那边叫人过去。”谢浩然加重了语气:“暂时把你手上的事情放一放,交给他们处理。”
贺明明听懂了他的意思:“怎么,你要我去泽州?”
谢浩然“唔”了一声:“尽快过来。”。。
贺明明没有问具体原因:“好的,我现在就订机票和火车票。正常的话,应该明天到。”
她是一个聪明且忠心的下属,这也是谢浩然愿意把贺明明带在身边,两个人关系亲近的原因。
日头渐渐偏西,院子里的人多了起来。
“哟,老方,家里来客人了?”
“这是我孙子,从昭明大老远过来看我。”
“没听说过你们家在昭明那边有亲戚啊?”
“呵呵!那是以前没告诉过你,现在知道也不迟啊!”
外婆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彩,谢浩然把椅子搬到外面的阴凉位置,方芮坐在那里,每逢有人问起,她就会面带微笑做出回答。
谢浩然有着被爱护着的感觉,很舒服。就像一棵参天大树在身边,随时可以依靠。
这是两幢相互对立的小楼。院子里的空间狭窄,楼上楼下很快就传来各种响声:脚步、锅碗瓢盆、冲洗、凳子与地面的碰撞、或大或小的说话……总之,墙壁隔音效果很糟糕,站在这边,甚至可以听见隔壁有人在脱衣服。只是当你脑子里冒出美妙幻影,浮想联翩的时候,说不定隔壁门就开了,走出来一个彪悍魁梧,腮帮上布满浓密胡须的精壮汉子。
远远的,一个瘦小的身影走进了院子。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眼睛很大,长发用最简单的方式扎在脑后。虽然瘦,皮肤却很白。红白的运动衫估计是校服,过于宽敞,显然不是对应的尺码。她背着沉重的书包,额头上全是汗。
“外婆,你怎么坐在这儿?”
看到坐在屋檐底下的方芮,女孩有些意外。印象当中,外婆每天都会呆在屋子里,很少出来。她的目光随即落到站在方芮旁边的谢浩然身上。这个年轻人给她的感觉很阳光,只是高大身材令人有些畏惧,而且还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视线与谢浩然碰撞的时候,看到他露出微笑,还有一口洁白的牙齿。
“这是你表哥谢浩然,从昭明过来的。”
方芮笑着解释,侧身拉住谢浩然的手,指着女孩道:“这是你二姑姑家的小女儿苏芷兰,你该叫她表妹的。”
“你好!”
谢浩然笑着端起盛西瓜的冰盆,递了过去:“外面太热了,吃点东西吧!”
苏芷兰犹豫了一下,放下书包,快步走到水龙头前放水洗手,当她拿起一块冰镇西瓜吃到嘴里的时候,对陌生人的不适应感已基本消失,忽闪着明亮的眼睛,好奇地问:“你真是我表哥?”
第二百二三节 表妹()
谢浩然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没见过你,但是我知道你。”苏芷兰吐着瓜子,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你是我小姑姑的儿子吧?外公在的时候,经常提起,说你在昭明,只是没有机会去看你。”
一种说不出的感情从身体里冒出来。谢浩然忽然发现自己并不孤独,只是这些人以前没有接触过,但他们从未忘了自己。
看着苏芷兰身上那套已经很旧,衣服下摆有缝补过痕迹的红白色运动衫,他认真地问:“你还有哥哥?还是姐姐?”
外婆之前说过,苏芷兰是二姑姑的小女儿。
“还有一个哥哥,上高二。”
苏芷兰属于那种性格活泼的女孩,她笑道:“我今年上初二了。”
谢浩然想起了自己的初中时光,微微皱起眉头,疑惑地问:“怎么,你们学校不上晚自习吗?”
“上!”
苏芷兰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几口吃光手里的西瓜,拿起书包边走边说:“我回来吃晚饭,等会儿还要回学校。”
方芮在旁边听见,连忙撑住椅子扶手站起来,连声埋怨:“人老了就忘记事情,该做晚饭了,芷兰吃了还要去学校,看我这记性……”
看着空落落的房间,谢浩然把外婆扶到门前,认真地说:“您把饭煮好就行,我去买菜。”
方芮有些急:“不要这样,小浩你今天刚来,不用慌。等我先把芷兰的晚饭安排着吃了,咱们再慢慢做点儿别的。你二姑姑回来得晚,外婆今天给你做点儿好吃的。”
苏芷兰也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笑道:“表哥你就别争了,我随便热点儿剩饭就行。我妈前天腌了些黄瓜,可好吃了。”
谢浩然觉得身体里涌动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他定神看了看苏芷兰,问:“你七点半上自习?”
苏芷兰不明就里,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谢浩然又问:“从家到学校需要多少时间?”
苏芷兰迟疑着说:“大概……半小时吧!”
“你先做作业,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这句话,谢浩然转身离开,跑出了院子。
……。。
等到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条鱼,一只鸡,还有林林总总一堆蔬菜,以及调料。
方芮看着他买回来的这些东西,有些不知所措:“小浩,这……这要花多少钱啊?”
谢浩然柔声笑道:“外婆你就别管了。饭煮上了吗?”
方芮点点头:“饭倒是很快。你怎么乱花钱?马上就要去燕京大学报到,你花钱的地方多,别那么浪费。”
苏芷兰在房间里听到声音,连忙出来,同样被放在地上这一大堆东西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表哥,你怎么买这么多?”
谢浩然拿起那条足有六斤重的大青鱼,大步走到院子里共用的水龙头前,掏出新买的折刀,利索地刮着鱼鳞。
这些事情都是以前母亲教会自己。现在,谢浩然觉得有必要为刚见面的家人做顿丰盛晚餐。
他的动作很快,刮鳞剖肚,行云流水。内脏弃物收归垃圾堆,等到将青鱼挥刀斩成小块,放进大锅里用热油煎炸的时候,水龙头附近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外婆家什么也没有,所有佐料都从外面买来。没有猪油,就临时从肉摊上买了一小块肥肉,在大锅里旺火熬出油来。鱼煎的时间不长,表面略微发黄,就浇下冷水,刮洗干净的姜块扔进锅里,撒下花椒粒,盖上锅盖,空气中很快飘散开浓郁的香气。
蘸水鱼佐料还是自己配的好吃:干辣椒在火上烤香,双手在碗里搓成碎末,大蒜剥去外皮,用刀背拍碾成泥,额外加一份盐,放上切成细末的香菜。做完这件事,锅里的鱼汤已经沸腾,揭开锅盖,汤水已经变成奶白色,鱼肉在高温催动下微微发颤,光是看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苏芷兰已经站在旁边看呆了。算算时间,前后也就过去不到十分钟。鱼很大,谢浩然没有把整条鱼炖煮,只是切出三分之一,鱼块砍得很小,热力容易渗透,无论煎炸还是熬煮,都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来,你先吃,吃了好去上课。”谢浩然从锅里盛了一大碗汤,连同煮好的米饭摆在桌上,对不知所措的苏芷兰连连招手。
他转身另外盛了一碗鱼汤,端到外婆面前。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苏芷兰仍然觉得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好,即便是逢年过节,也很少有这种大鱼大肉的时候。
这不是重点。
这个刚见面的表哥,为人很不错,对自己很好。
他是真正关心自己。
刚才听外婆说,表哥今年考上了燕京大学,那可是全国最好的高等学府。
有这么一个亲人……真好。
鱼肉很嫩,鱼汤鲜美。
苏芷兰一口气吃了三碗饭。如果不是肚子实在装不下,她还想再吃一些。
只是时间到了,该去学校了。
……
苏夜云走进小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浓郁的食物香气很远就能闻到。最明显的就是炖鸡,苏夜云闭着眼睛也能说出放了哪几种佐料。这个时间本来就很饿了,饥肠辘辘的人对气味敏感程度成倍增加。只是越靠近住处,香味就越是浓郁。这让苏夜云的心情随之暗淡下来。她叹了口气,抬脚走进院子。
迎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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