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呆的赵家管事才回过神来,慌张地下命令。
孙德胜没回城,跟着进了赵家,等待郎中包扎时,他开口问赵松行,“松行兄,沈家那小子分明是讹诈,你为何要同意?”
这是孙德胜留下的原因,沈越是必须得除掉了,可他一个县令,现在有些无力了,得指望赵松行背后的人。
赵松行怨恨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赵家管事却说幽幽道,“孙县令,沈家小儿当着您这县令大人行凶,断了我家老爷双腿,您都不阻止,若不依他意,带兵强冲了赵家,如何是好?”
责备之意,极其明显。
孙德胜闹了个没趣,跟一个下人理论,有伤颜面。
他今天在赵家门口着实丢了颜面,也不好再待下去,客套让赵松行好好将养,便起身告辞。
“师爷,今天之事,你如何看?”童冠一直未吭声,回去之时,晚霞映红了天空,童冠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童冠过了好一阵才开口,“大人,这天,要下雨了。”
“下雨?满天晚霞,哪来的雨?”孙德胜看了看天,没有分毫下雨的迹象。
童冠差点一口气没吐出来,就这样倒栽下去,“沈家小儿当着大人的面行凶,强夺房契,大人认为,他以何为依仗?千户冯震,向来不插手地方事务,如今站在沈越身后,这是为何?定海卫指挥使钱龙锡在这里面又扮演什么角色?孙不仁跟赵家素有往来,沈越是他手下,为何敢如此大胆?”
一连串的问题,让孙德胜脑袋不够用。
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些问题。
“哎呀,我的师爷啊,这些问题,回去咱再论。赵松行这老东西视财如命,沈家宅子跟别的产业,咱们这就得了万二千两,春风楼那边至少八千两,赵家已没多大赚头,为何如此轻松就把房契给了沈家?沈家会还银子?”这是孙德胜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不弄明白此事,咱们如何让赵家除去沈家那小子?”
童冠也是想不明白。
赵家,孙德胜离开后,郎中来了,看着孙德胜的腿,摇着头包扎,开了止痛的方子,吩咐好好将养便离去。
“老大跟老三又到哪里鬼混去了?老子被人打了,也不见他们身影!”赵松行对着房内围了一圈哭泣的妻妾们咆哮。
妻妾尽皆不答话。
赵家老大,整日流连烟花之地,而老三也是差不多。
管家在一边欲言又止。
“滚!都给我滚出去!”赵松行从来不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无处发泄,看着这些妻妾就火大。
“老爷,王家人求见。”
“他们来干什么?来看笑话?若不是因为他们,我哪会受此罪?”赵松行咆哮着,根本不想见王家之人。
一名穿着银色丝绸长衫的中年人直接推门进来,皱眉看着赵松行,冷声说道,“赵松行,你好大的胆子,若没有我王家撑腰,你赵家能有今天?”
“呵呵,我赵松行有今天,倒要感谢你王家!若非你们想借沈家之事算计张家,会有如此结果?按你们吩咐,我家三儿让沈越失去了秀才功名;我家二子不仅杀了沈得富,更是在春风楼让这小子欠下大笔债务……”赵松行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对中年人道。
“沈得富真死了?刘香手下的沈得富又是谁?”中年人的话,让赵松行愣了。“赵嘉玉在台湾置办大量产业,跟红毛鬼也有所勾结……”
“御史钦差罗成手下锦衣卫已经在调查此事,亏得你今天听话,把房契还给了沈家!否则今日便要了你的狗命。”
中年人越说,语气越冰冷。
“郑芝龙的人说的?”赵松行傻了,“难怪你让我给沈家房契!”
“郑芝龙很不满意赵嘉玉跟刘香及红毛鬼勾结,若非看在我王家的面子上,早就灭了赵嘉玉!”
“这不可能,嘉玉不是这样的人。”赵松行不相信地吼道。“嘉玉说过,他亲手把沈得富沉了海!”
“那沈得富怎么还在?”中年人冷声质问。
赵松行无法回答。
出海之事,他根本不清楚。
在赵家外面不远处的海边,两人在海边礁石上对峙着,惊涛拍岸,也未让他们动弹分毫。
海风吹得两人衣衫都是猎猎作响。
两人居然是失踪的沈大跟隐去行踪的锦衣卫太监陈寅青。
“还要再动手?”陈寅青看着沈大,冷冷问道,“私自出逃,罪该万死。念在旧情,跟我回去,指挥使大人不会计较。你查出白莲教余孽行踪,也属大功一件……”
沈大冷笑一声,“回去?”
125 主动卖战船的定海卫()
“当年一众兄弟白死了?白莲教余孽尚在,未报仇,如何对得起含冤死去的兄弟?”沈大冷哼一声,“锦衣卫有离开数十年还能回去的么?”
“以你一人之力,查出来又如何报仇?”陈寅青冷冷问道。“现如今,正值朝廷用人之际,王公公掌管锦衣卫,非是容不得人之人。”
“陈寅青,若当我还是一个锅吃过食的兄弟,希望你当没有遇到我。我不可能回去。当年一众叔伯枉死朝鲜,朝廷何以体恤?白莲教作乱,众兄弟被内鬼出卖,朝廷可有怜悯?”沈大的语气冰冷,充满了对朝廷的怨念,“昔日锦衣卫千户宁侯已死。沈家于我有救命之恩,现如今,我只想护着沈家后人成长以报救命之恩。”
陈寅青不说话了。
他来这里,就是因为得了消息,锦衣卫叛徒宁侯的行踪出现,当年他最好的兄弟,也是清楚当年的事。
宁侯对他,有救命之恩!
“你这是何苦?”陈寅青叹了一口气。
“定海沈氏一门,乃昔日沈万三后人……”沈大说道。
陈寅青悚然而惊,“此话当真?”
“若非如此,我一堂堂锦衣卫千户,会为其奴仆数十载?当年太祖……现如今,沈氏仅剩唯一后人,却成了朝廷斗争的牺牲品。”沈大想说太祖当年砍了沈万三,本是错了,最终没能说出来。“沈家人丁淡薄,若唯一后人出事,就真绝后了。沈得富出事,跟我有着莫大关系,若非为了借用他积累力量铲除白莲教余孽,沈得富也不至于冒险出海,最终被王家算计……”
这些事情,根本就没外人知道。
“如此说来,张家吞并沈家田地,敲诈十万两银子之事非是真的?”
“障眼之法尔。沈家出事,经商之道逐渐放弃,朝廷辽东用兵,中原剿匪,不断加派,沈家早已入不敷出,沈得富借张家势力搞船出海,倾力一搏……没想到最终遭了陷害。”陈寅青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复杂。
有些事情,沈大没说,他也不问。
大家心中都清楚怎么回事,沿海大族甚至南直隶地方豪族,几乎都与海贸有关,皇上同样也清楚,却无法处理。
牵连太大。
朝廷本就风雨飘摇了。
“你真不回?”
沈大坚定摇头。
陈寅青看着他,沈大不甘示弱地对视,最终,陈寅青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沈大一直看着陈寅青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整个人丝毫不动弹,心中却是复杂不已。
定海后千户所,冯震的家只是一个面积比较大的宅子,未有奢华装饰,也无多少下人丫鬟,比沈家还不如。跟一般普通小地主宅院没啥差别。
冯震跟沈越两人分主宾坐着,皆不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越最终开口了,“伯父,今日出手维护,貌似不符合您的风格。”
冯震今天出手,实在是沈越没想到的。
晚饭虽简陋,也是鸡鸭鱼肉应有尽有,沈越却吃得极其压抑,他能从在坐的其他人愉悦的表情中看到,冯家平时生活很差。
吃完后,沈越也不吭声,冯震让管家安排杨山等人住下,随后邀请沈越进了书房。
却也不开口。
沈越不是耐不住,冯震找他,定然有事,或许不好开口,索性他便先开了口。
“若说为银子,贤侄可信?”冯震叹了口气,满脸苦涩地说道。
“伯父说笑了。换成其他任何人说是为银子,小侄相信,若伯父说为银子,小侄断然不信。”沈越没开玩笑。
冯震若是银子能收买,他早对旗下军户下手了。
大明上百卫,数百千户所,在卫所制度名存实亡,军户匠户大量逃亡的时候,也就冯震的千户所旗下军户还有八百户!
整个大明,也只有一直传承千户之职的冯家没用各种手段掠夺旗下军户土地,不欺压军户。
“这是真的。朝廷早无钱粮下发,还让军户缴纳钱粮,定海后千户所已经撑不下去……听闻你需购买战船,我手中有五条千料战船,虽破旧,修葺一下,倒也能用。”冯震也不隐瞒,一边说,一边看沈越反应。
见到沈越神色没有丝毫波动,随后才继续道,“定海卫新任指挥使乃前内阁次辅钱龙锡,钱大人有心整饬军备,改变定海卫现状,却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前郑芝龙手下有人来过,钱大人不喜与海匪出身的郑氏合作,更怕被人弹劾……”
冯震的话,让沈越心下大喜,脸上却做出了吃惊的样子。
他是真的有些吃惊。
钱龙锡啊!
“是月,故辅钱龙锡逮至京师,下狱……欲借崇焕以及龙锡,因龙锡以及诸异己者,指崇焕为逆首,龙锡等为逆党……中允漳浦黄道周复上疏申救,忤旨,贬秩调外……减死,戍定海卫。龙锡在戍十二年,两赦不原。其子请输粟赎罪,会周延儒再当国,尼不行。南渡后,始复官归里,未几卒。”
沈越脑海中浮现出这段话。
他一直没有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是游戏人物介绍一般,弄不明白,他倒也懒得弄明白。
钱龙锡这样一尊大拿,因为党争失败被贬定海,沈越还真没想到。
跟这样的大拿做邻居,压力很大啊。
不过,钱龙锡主动卖战船?
这事情……
难怪之前自己说让冯震帮自己引荐,他没有丝毫拒绝。感情在这里等着自己。
见沈越久久不说话,冯震以为吓着了沈越。
“贤侄,此事?”冯震有些担忧。
指挥使大人安排这任务给他,为的并非是个人,而是定海卫实在荒废久了,想要整饬,却无经费,只能铤而走险。
钱龙锡本是戴罪之身,若再东窗事发,被人弹劾,定然小命不保。
“伯父,定海卫战船卖我,朝廷若是追查……”沈越担心里面有着圈套,还真不敢直接答应。
“宁波府周边,也就你有这需求,朝廷战船大多年久失修,不堪使用,若卖出一些,经费用于修理剩余,也好过皆不能战。何况你是龙山所百户,并不算违制。”冯震没说实话。
126 沈少爷的梦()
沈越也清楚,现在对方不会说实话。
朝廷现在无力追查,他们乱搞只要不严重就不会出事。
钱龙锡这样随时有普通官员惹不起的高官做政敌的人盯着,情形就不同了。
沈越已经猜到了钱龙锡的想法,脸上不由浮现出笑容。
“若是如此,自然无问题。不知钱大人准备出手多少艘战船?”沈越没问冯震出手多少,冯震手下千户所,只有几条小船,之前说他手中五条战船,不过是试探。
“要看你出价几何。”冯震顺水推舟。
“价格得视情况而定,若连船带人,倒是好说。若只是破烂,能值几两银子?”沈越笑容更甚。
自己正愁惹上郑芝龙,手中人船都不够,钱龙锡倒好,主动给自己送船来。
若有二三十艘千料福船,改造一番,只要郑芝龙不公开造反,全军来犯,就难以把他给灭了。
船不愁了,可哪里去搞那么多拥有丰富经验的水手跟水上作战人员,郑芝龙这会儿跟荷兰人扳手腕,不会把自己当主要对手,可自己不敢掉以轻心啊。
“明日你跟指挥使大人谈,老夫不过一传话之人。”冯震脸色怪异,心中却在想,这小子果然狡猾。
“伯父,小侄手下无人,让二姐夫来给小侄帮忙如何?”沈越再次试探。
冯震一愣。
随即脸色怪异地看着沈越,“建波可是要袭老夫千户之职。”
“伯父正当壮年,袭职之事尚早。”沈越分毫不让。
他看重的不是冯建波的能力,那孩子孔武有力,倒是一好将领,不过也只是一武人。
他想要借此机会把冯震拖上自己的船。
冯建波是冯震长子,袭千户之职理所当然,现如今手下掌管着冯震手下最精锐的一队人马,虽未经战阵,倒也训练充分,装备整齐,纪律森严,令行禁止。
今下午去赵家就是冯建波带队,沈越眼馋不已。
“再议。天色已晚,贤侄洗洗睡吧。”冯震不想谈论此事。
沈越也没继续,笑着跟随进来的老管家去歇着了。
看着沈越离去的背影,冯震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脸上则是复杂不已,为了定海卫,他可是原则都不要了。
舟山指挥衙门内,钱龙锡正在书房子跟自己大儿子谈关于沈越之事。
“松柏,你确定那是弗朗机人,不是红毛鬼?”钱龙锡皱眉问着自己儿子钱钧。
松柏是钱钧的字。
“爹,红毛鬼跟弗朗机人还是能分辨出来的。那艘弗朗机战船停泊在港口外,老远便能看见,咱跟沈越合作,若让人参上一本……”钱钧同样皱眉说道。“沈越此子,着实胆大,今日傍晚,打折了赵松行双腿,还逼着他还了沈家房契。”
“他若胆小,敢漂没朝廷战船?定海卫如此情况,若有战事,如何应付?温老贼可巴不得老夫犯错。”钱龙锡冷哼。
钱钧见父亲动怒,不再开口。
“冯震派人来报,他明日要来,你去吩咐准备一番,军卒越老残越好,穿着越破烂越好……”
“爹,这样岂不是让他看轻了?”钱钧急了。
“你只需去吩咐便是。若让他见着咱们兵卒精壮,跟别的卫所不一样,他还舍得出银子?”钱龙锡在朝廷跟各种老狐狸斗了几十年,就连魏忠贤也是交过手,自然不在意沈越这小子。
而且,他卖船,并非是真的卖船。
沈越手中无人,船多了,自然就缺人,定海卫虽破,一个卫的编制,数百上千精锐还是能凑出来,若有事,直接招回来便是,几十里的距离而已。
若非沈越所在的龙山所就在旁边,钱龙锡也不敢这样搞。
数十艘战船,被人捅出去,那得捅破天。
不过他到这边大半年,已经控制了局面。
一夜,不少人失眠,沈少爷倒是好睡,冯家客房的床虽不如他家的床柔软,原本担心缺船之事有了眉目,自然睡得香甜。
而且,沈少爷做了一个美梦,梦很长。
他梦见自己旗下战船铺天盖地,大多都是铁甲舰,主桅杆顶部,尽皆飘扬“沈”字大旗,郑芝龙的船队见着了绕道走,荷兰人,西班牙人主动缴纳保护费,庞大的舰队不断从东瀛倭国,南洋甚至美洲不断把整船金银运回来……
东瀛倭国几个幕府将军上门求着把闺女嫁给沈少爷,被沈少爷一脚踢开;欧洲几大国的公主主动凑上来要陪他睡觉,给他生猴子,换取他舰队的支持,沈少爷闻着她们身上的味儿同样把他们踹开了;居然还有印第安酋长,求着让他主持公道,说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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