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回到院子里，就忙碌着准备起来，先是往锅里面加了一些水，然后让沈七来烧火，这是他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在徐府外，围了不少人，领头的则是站着都费劲的老头。
前面的老头，都是龙山所军户中有威望的，以前向千户所的大人们讨粮讨饷，都是他们领头，打不得骂不得，甚至气不得。
所有人都清楚，这些老头很是不好打发。
还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赶来。
这一次，军户们聚集到千户大人家门口，不为讨饷，而是为沈越捕鲸，及徐耀宗闺女徐娇随船出海的事情。
沈越跟徐娇皆是异端，不顾老祖宗规矩，得罪龙王爷，给龙山所惹来了灭顶之灾，若不把两人浸猪笼沉海，向龙王爷赔罪，平息龙王爷怒火，整个龙山所将会万劫不复。
龙王爷吹口气，那滔天海浪就能高达数十丈，摧毁沿海一切，非是龙山所能抵御。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徐耀宗知道老家伙得罪不起，却也不傻，这次万万不能任由泥腿子们摆布。
刚任千户就出此事，一旦同意他们要求，把沈越浸猪笼沉海，以后这千户还有什么威望可言？
破落军户他不想理会，招的兵丁，皆是从北方南下逃难的。
自己不找军户麻烦，却没想到他们找自己麻烦。
“老爷，他们在借此机会试探你的底线。他们可是清楚沈越是咱家未过门的闺女，同时，也清楚娇娇的身份！”徐夫人也是满脸杀气，气得柳眉倒竖。
军户们以此事试探新上任千户底线，一旦徐耀宗同意了，接下来，估计就是逼着千户发放朝廷拖欠的钱粮饷银。
观海卫镇没发给龙山所，徐家总不能自掏腰包。
“夫人，为夫省得。不过那些老头无法得罪，闹僵起来，也是麻烦，反正他们烂命一条……”徐耀宗咬着牙对夫人说道，随后吩咐管家，“让他们的代表进来，我倒要看看，沈家给了钱粮救了他们性命，现在如何忘恩负义！”
058 怒骂军户恶霸（）
饶是对沈越不喜，这时的徐耀宗也只能坚定站在沈越一边。
军户代表不仅要求把捕鲸的沈越浸猪笼沉海，还有自己随船出海坏了规矩的闺女！
徐耀宗吩咐人把军户代表请进来，徐夫人躲到花厅屏风后，不多时，数名穿着破烂，浑身无二两肉的干瘪老者带着几名年轻的汉子进来。
老者中，年龄最低者也七十有余！
“这些老不死的！”大咧咧坐在黄花梨雕花圈椅上的徐耀宗冷冷地看着进来的军户代表，他清楚，这些人都是在军户中的恶霸，军官欺负他们，他们就欺负其他老实军户，看他们身后跟着的年轻人那一副二流子的样子就能知道情况。
一直以来，卫所内部斗争都是不少的。
卫所内部联姻，形成错综复杂的关系，内部斗争不比任何地方差。来的这些人，都是还保留着田产的军户，沈越选了民壮，让他们失去了剥削的人，自己从外面募兵，更让他们少捞了好处。
“请大人为龙山所上千人性命计，捉拿胆大包天的沈越，沉海向龙王爷谢罪！”几位老头刚进来，齐齐向徐耀宗跪下，异口同声请求。
徐耀宗傻眼了，眼前跟预设剧本不符啊！
“诸位老先生快请起！”徐耀宗原本还想拿捏架子，没想到老家伙们一进来就玩这一手，哪坐得住？
七十以上老者见皇上都可不下跪，给自己下跪，传出去，还得了？
“大人，沈家本是外来户，一来就给龙山所惹下滔天祸事……还望大人怜惜我等破落军户性命！”为首的老者，百发苍苍，牙齿都没了，说话却是诛心。
他们若是了破落军户，其他军户是什么？
“大家先请起，有事好商量……徐某人自认不是好人，倒也对得起大家。观海卫镇要求龙山所再从军户征兵，我徐某人自掏腰包从外地募兵……”徐耀宗想转移话题，却被为首老者打断。
“大人对我等恩情，我等牢记在心。现如今沈家小儿杀了龙子龙孙，一旦龙王爷发怒，龙山所将遭受灭顶之灾……冤有头债有主，沈家小儿惹的祸事，必须把他沉海向龙王爷告罪，平息龙王爷怒火……”老头看起来行将就木，说话则是中气十足。“否则，我等拼着性命不要，也要维护龙山所千人性命周全！”
威胁意味十足。
徐耀宗一旦维护沈越，将会受到这些军户抵制，毕竟，他们还承担着卫所的一部分钱粮呢。
口口声声龙山所灾难，双方都知道，这是徐耀宗上任之后跟军户内部势力的角力。沈越不过是适逢其会背锅而已。
双方输赢，关系着以后龙山所内部谁说了算。
“诸位，请先起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若只是捕杀了一头鲸，便沉海，也太过无人性，不如……”徐耀宗黑着脸，让众位老头先起来。
“大人若不同意老朽等人请求，枉顾龙山所上千人命，我等今日就跪死在这里！”
“大人，我等也是没办法，一旦龙王爷发怒，那沈家自然可以从容逃走，而我数代皆在此为大明镇守海防……”
“请大人怜惜我等！”
一帮老头子，跪在地上不起来，口口声声龙山所灾难即将来临。
分明是要逼着徐耀宗同意把屠杀龙子龙孙的沈越浸猪笼沉海。
沈家到来，让军户恶霸们的威信逐渐失去，有了借口，自然要把沈越弄死，还龙山所太平。
“报！大人，百户沈越派人求见！”徐耀宗怒火滔天无法发作，进退不得时，一名小旗汇报。
“犯此大错，他不亲来谢罪，却派人来，难不成当我这千户不存在？”徐耀宗心中大喜，表面却愤怒无比。
众军户代表面面相觑。
原想着沈越人来不了这么快，先逼得徐耀宗答应把沈越沉海，然后他们派人去捉拿，却没想到沈越的人来了。
“大人，沈百户手下说是有关龙山所安危之事汇报！”
“让他进来！”徐耀宗现在也顾不得去摆官威，最好先打发了这些老家伙。
小旗退去。
“大人，那沈家小儿分明不把大人这个千户放在眼里，行那逆天之事，分明是想害大人前程，毁我龙山所千人性命……”为首老者见此，咬牙说道。
现在退缩不得。
他们跟沈家，从沈家借钱粮开始就成了仇人。
“你个老不死的！口口声声为龙山所上千军户性命，在大家快饿死的时候，为何不借出钱粮？若非我家少爷仁慈，借钱借粮，龙山所早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居然因此怀恨在心，想借此机会谋害我家少爷性命……”沈越手下的年轻家丁来得快，听那老者给少爷扣大帽子，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千户大人在此，开口便骂。
“黄口小儿，居然血口喷人！你家少爷杀龙子龙孙，不是想害我龙山所上千人性命是为何？果真有其主必有其仆，不敬老者……”见沈越手下进来就骂，一名跟在几位老头后面的年轻人也是站了出来。
“就凭这些老不死的也配受人尊敬？我沈家纵使没落，也不是你们这些恶霸可以欺负的！”沈七安排过来的人，一脸的杀气。
“口口声声我家少爷杀了龙王爷子孙后代，惹了龙王爷怒火，龙王爷怒火在何处？你们家死了多少人？连你们这些老不死的都在这里蹦跶，我家少爷负何责？一帮子懒散闲汉，我家少爷选民壮不曾通过你们，让你们少得了好处，把你们家的懒散闲汉踢出民壮队伍，失去了混我沈家钱粮的机会，居然怀恨在心，给我家少爷口扣上如此一顶帽子！”沈家家丁不等对方缓过气来，一顶接一顶帽子扣在他们头上。
眼前的人，属军户中恶霸，之前沈家借钱粮，他们也想占便宜，沈家自然没有同意；随后沈越募集民壮，也不曾通过他们，使得他们平白少了好处，就连他们家人想进民壮队伍混钱粮，一开始也被拒之门外。
徐耀宗从外面募兵也是为了避开他们，不通过这些人，根本无法调动军户。
沈越不了解情况，沈家的下人不可能不了解。
059 捕鲸的真正目的（）
沈家家丁说的虽是事实，却也句句诛心。
是人都顾及面子，谁能想到这小子彻底撕破脸皮，连最后的遮羞布都给撕了。
气得一帮老头胡子乱颤，胸膛急剧起伏。
特别为首那名老者，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沈越家丁，一边向着家丁扑去，一边哆嗦道：“黄口小儿居然血口喷人！如此作践我等！老朽跟你拼了……”
徐耀宗见此，老怀大慰，却不敢表现出来，气死一两个在自己家里，就麻烦了。
他深知军户恶霸难缠。
“闭嘴！”徐耀宗黑着脸对沈越的人呵斥，旋即转头对被拉住的老头说道：“你们先回去吧。待本官先了解清楚，一定给龙山所所有人交代！”
徐耀宗打起官腔，说的是给所有人交代，而不是给这些人交代。
军户代表这时哪里肯走，沈家主仆都不是省油的灯，不一巴掌拍死，以后还得了！
“还不把你们家老爷子扶回去，非得被气死在这里才罢休？”见军户代表不动弹，徐耀宗毫冷脸说道。
老头子可仗年纪大，不把千户当回事，年轻的却不行。
见老头们被气得快要断气，千户大人神色不善盯着自己等人，众位年轻军户只能连拖带拽把老头们弄走。
“叫什么名字？表现不错，可有兴趣到我千户所任职？”暂时打发走了不要脸的老头子们，徐耀宗心情大好，沈越的家丁，表现着实不错，徐耀宗动了心思，当即挖人。
“回大人，小人马三。”马三拱手行礼，不卑不吭道，“少爷乃是大人手下百户，小人在少爷手下干事，也是在为大人效力……”
见这年轻人拒绝，徐耀宗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心中暗骂这小子不识抬举。
转而询问沈越的情况，“你家少爷惹出这滔天祸事，不亲来见本官，打发你来，所谓何事？”
“大人，我家少爷捕鲸，乃是为了大人，为了龙山所未来！”马三直视着徐耀宗眼睛，坚定地说道。
徐耀宗被气笑了，“你家少爷教你这般说的？为了我？难不成我让他去捕鲸？鲸鱼虽大，能卖几个钱？”
“劳请大人移架，去我家看了自然明白。”马三确实得了沈越授意，之前怒骂军户恶霸，可不是沈越授意。
“我倒要看看那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欺骗本官，那后果……哼哼！”徐耀宗本就好奇沈越不出海贸易，也不去做那无本买卖，反而去捕鲸，去看看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天气如此炎热，除了沈越的民壮，卫所募兵也歇下来了。
鲸鱼虽大，也是买不了什么钱，沈越能在一条鲸鱼身上做什么文章？
“小人怎敢欺瞒大人！”
“爹，我也去！”徐娇从屏风后冒了出来，被徐耀宗铜铃大带着杀气的眼睛瞪了一下，赶紧吐着舌头躲了回去。
码头上热火朝天地。
有了开始之后，众人逐渐不再害怕。一头庞大的鲸按照各个部位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大量鲸油被炼制出来，最初一批鲸肉在炙热高温下已经半干了，更多的鲸肉，则是被铺开在沙滩上晾晒，成群的苍蝇四处乱飞，嗡嗡作响……
鲸的肠胃被剖开，里面小鱼小虾以及被消化得看不出来样子的则被摊开在细沙上晒着，粗大的肠子跟内脏，则是被割成小块晒着。
沈越的院子里，作为后院主人的月儿带着并蒂莲姐妹去了夫人院子，倒也没人打扰沈越，自然，也不会有人帮忙。
正好合了沈越心意。他干的事情需保密，而且还需进行实验。
原材料不如后世轻易能获得。某一环节出了问题，整个计划都会受到影响。
各种准备工作做好，往两口锅中加了不少水，并把右边过滤装置下的锅中倒入鲸油，沈越吩咐沈七生火，两口锅同时加热。
自己则是不顾炎热，戴上卫所裁缝特制，长至手肘关节处的鱼皮手套，提起装着烧碱的黑色布袋，开始往温度逐渐升高的锅中慢慢倒入，一边倒一边搅拌。
不多时，一股淡淡的刺鼻气味便从锅中弥散开来，越是到后来，刺鼻味道越浓。
“少爷，您小心点，杨叔把这东西交给我时，不停地叮嘱，您千万不能洒在身上……”高温让沈七衣衫已经湿透，不过他心中却是高兴。
见少爷把烧碱往锅中倒，胆战心惊地提醒着。
沈越带他干这样的事情，哪怕天气炎热难受，气味刺鼻的要命，他也毫不在意，整个院子被人挡着，就连月儿跟夫人都不能进来呢。
这说明少爷信任他。
随着水温升高以及不断搅拌，烧碱水溶液密度越来越大，沈越只能凭借感觉继续倒入烧碱，一边倒一边观察。
“大明印染工业发达，烧碱等化工原料得到倒是容易，可杂质太多了……”沈越看着锅中发黄的烧碱溶液，无奈地嘀咕着。
大明末期，随着沿海地区海上贸易的发展，织布，印染等手工业极其发达，在印染中占据重要作用的烧碱跟强水，很容易得到。
奈何这些烧碱纯度不够，不是纯度很高的那种白色晶体，而是发黄。
沈越必须得提纯烧碱，不然在后面皂化反应中会残留大量杂质，影响下一步计划。
他的计划是捕鲸，在鲸鱼身上做文章，利用鲸油制肥皂，以此发家。
当然，计划不仅只是为了获得肥皂。
付出如此多的准备，如此大的努力，为了原材料专门跑海上捕鲸，只搞个肥皂，实在太过暴殄天物，老天爷会看不过去的。
油脂跟烧碱进行皂化反应，留下的废液中皂脚可制成蜡烛，废水中可是有甘油的存在，而甘油，产生的利润，在沈越的计划中，绝对不会比肥皂更小。
待烧碱水溶液锅中不再有烧碱融化，沈越停止加入烧碱，继续搅拌，看着锅中发黄的水溶液，沈越不由苦笑，幸亏自己有准备。
否则，这样的烧碱制出来的肥皂，根本就没有什么卖相。
可能效果同样很好，他自己却觉得丢人。
老天把他丢到这个时代，没有让他自己去利用石灰跟纯碱制备烧碱，更不需要他还得制备纯碱什么的，胡乱弄，会挨雷劈的。
060 大明空气污染起源（）
另一口锅中的鲸油，开始就已沸腾，沈越让沈七把灶中柴火退了去，维持着温度。
较高的温度时，皂化反应会更充分，同时也能让里面产生的甲醇等物质蒸发出去。
沈越用特制长柄葫芦瓢从锅中舀出一瓢发黄烧碱溶液倒入过滤装置的漏斗，不多时，装着鲸油的锅上空小竹管中就淌出清亮烧碱水溶液。
过滤装置里面，有着十多层粗细不同的纱布制成的过滤网，每两层纱布中间，填充着用清水洗涤过的粗沙。一旦过滤装置中杂质太多，影响过滤，可以直接进行整体更换。
见设计的过滤装置效果显著，沈越满意地点了点头。
放下手中的长柄葫芦瓢，拿起一根木棍，在装鲸油的锅里开始搅动起来，一团团发黄的如同棉絮一般的皂基开始生成，然后漂浮在锅中。
同时，大量水汽从锅中升腾而起，一股猛烈的恶臭也散发开来。
周围气温快速升高。
皂化反应时，会释放大量热，沈七不明白，站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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