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闻讯而来的御林军,左冷朝着阴暗处走了几步。
“出来吧。”
代婉撇撇嘴,拍着身上的泥土,不免庆幸:“好在遇到了你,要不然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左冷看着她狼狈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出几分复杂,外面纷传她在皇帝面前已经失宠,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可皇帝大封后宫,册封名单上并未出现她的名字,便有些蹊跷。联想如今,便知道二人果真出了问题。
“以后若是想要进宫,直接来我府上便好。”
代婉露出灿烂笑颜,毫不避讳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讲义气。不过你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这个地方跟我的八字不合,还是少来为妙。”
左冷却从她话中听出几分苦涩,胸口某个角落有些发堵。
“我送你回去吧。”
一直送到相府后门,两人没有任何交流,不是无话可说,代婉是因为满心满脑都被别的事情占据,而左冷,是不想打破这难得的静谧。
“谢谢你,我们改天再见。”
“。。。。那就明天吧。”
代婉转过身,眼中略显诧异。
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左冷硬朗的眉宇间略显尴尬:“明天是花朝节,你想不想。。。一起出去逛逛?”
“明天宫里没有筵席?”
“晚上而已,你。。。还是算了。”
许是知道自己有多别扭,他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
“好啊,威震四方的大将军做保镖,小女子求之不得。”
左冷回过身,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那好,明日巳时三刻,我来接你。”
仿佛就是这一个契机,代婉与左冷真正熟识起来,不似军队时的战友情谊,而是真真正正志同道合的朋友,其实了解起来,左冷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无趣,甚至有些。。。萌。
便如此刻,看着他苦大仇深的表情,代婉趴在桌子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在她的嘲笑声中,左冷默默将那盘红彤彤的东西挪的远一些,再远一些。
谁能想到叱咤战场的大将军,竟然一点儿辣都吃不得。
她的笑声太过张扬,引来不少人侧目,二人都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自然议论不断。
在外界眼中,她是皇帝的红颜知己,他是倾慕前朝公主大将军。如今,皇帝与公主双宿双飞,剩下两个失意人在此结伴买醉。
左冷的脸色便如他的名字一般倏然冷了下来,代婉倒是听得兴致勃勃,不得不说,老百姓的想象力不是一般的丰富,偏偏还让他们说到正点上了。
朝着对面递去一个眼神,众目睽睽之下,手挽着手,二人相携离开。
手被握住的那一刻,浑身如触电般一颤,左冷看着身旁的人,无声询问。
代婉看了看左右,凑到他耳边:“与其被说成是弃妇弃夫,不如说是另结新欢。恶心的,不该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吗?”
☆、56 囚禁唯珍阁
花朝节宫宴,是继新皇登基后宫中最为盛大的宴席,数百年也业已成为各名家公子小姐互诉好感,诸侯大臣攀亲联结的另一手段。是以在场除了诸侯大臣之外,更多的是尚未出阁,正值青春年华、姿态各异的世家小姐。
皇帝大封后宫之后,代家大小姐失宠的谣言已经落实,左相一脉势不如从前,慕容氏一族如日中天。朝中不乏迎高踩低、落井下石之人,孤身前来的代世明没少受到排挤暗讽,却依然沉着安稳,脸上未生一丝不好颜色。直到左冷端着酒杯主动向代相敬酒,那些看笑话的人才有所收敛。联想近日来代家小姐与左大将军的传闻,人人心如明镜,暗道代婉攀龙附凤的本领不是一般。
苏逸携慕容澜与昕贵妃入场,昕澜无双,两大才女各侍左右,风光无限、羡煞旁人。
踩着震耳欲聋的山呼万岁之声,苏逸在正上方龙椅落座,通身气息霸道严肃,似乎并未因这温暖的节日感到半分舒心。
“左将军。”
酒席过半,左冷被突然点名,本人并却不感到意外。
“陛下有何吩咐?”
“左将军年少有为国之栋梁,左家一门忠烈,左将军身为独子却至今未婚,着实令朕寝食难安,如今借花朝之节,各家闺秀均聚集在此,左将军可有倾慕之人,朕赐婚与你?”
他的话说的平平淡淡,却内涵压迫之意。在场均是人精,自然感觉到二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纷纷沉默不语。
左冷站在宴席中央,屈膝下跪:“启禀陛下,微臣已有钦慕之人,只是此女并未出席宫宴,微臣恭请陛下赐婚。”
“啪”的一声微响,落在鸦雀无声的会场上格外刺耳。
坐在身侧的慕容澜与文昕看得清清楚楚,左冷将“赐婚”二字说出口的同时。皇帝手中的夜光杯应声而裂,碎片扎进肉里,殷红一片,未带二人动作,皇上已经若无其事的又端了一杯。只是脸上的颜色未有一丝和缓,眼中阴霾大盛。
“让她亲自来请旨,倒是朕必恩准。”
“谢主隆恩。”
众人心思各异,接下来的美酒佳肴、歌舞升平,再无心欣赏,满脑子都在思考皇帝最后那句话的含义。皇帝对于代价小姐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
代婉得知宴会上的风起云涌。摇头苦笑:“知道你是为我出气。可又何必拿自己的终身幸福来赌,得罪了他,对你百害而无一例。”
左冷看着她,微微坐直身子:“我不是赌气。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拜堂成亲。”
“……你真会开玩笑。”
初一那日,代婉与左冷相伴去逛庙会,只是这次身边多了一个倒胃口的人。
“蔻红,你能不能不要摆出那张,好像别人都欠了你百万银两的脸,小孩子都被你吓哭了。”
蔻红面无表情看着坐在自己脚边不住哭泣的孩童,在他越来越大的哭声中,默默买了个面具戴上。
看着那张胖乎乎、憨态可掬的猪脸。代婉爆笑出声,笑着笑着便俯身咳了起来,左冷伸出手,犹豫了半天,还是帮她拍背顺气。
咽下口中的腥甜。代婉一只手拉着一个人:“走吧。”
经过一处人烟罕至的胡同,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代婉难掩兴奋,终于又可以多管闲事了。
在蔻红冷冰冰的目光下,代婉撸起袖子冲了进去:“光天化日之下……额…”
剩下的话在看到里面黑压压的人头时,再无法开口,不禁对蔻红有所抱怨:要是早告诉我对方有这么多人,不就不进来逞英雄了吗?
刀架在脖子上的两位妹妹看到来人,仿佛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声音:“公子小姐,救救我们。”
顺着声音望去,代婉立即精神一震,看来这忙是不得不帮了。
蔻红也发现了玄机,二话不说扬手下劈。在左冷的配合下,那群劫匪便如蝼蚁般被轻易清除掉。
“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成林?”
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抬起头,待看到她眼中不明所以的亮光时,又吓得低下去。
“小姐怎知?”
指指自己的脸:“你不觉得我们两个长的很像?”
成宝端详片刻,恍然大悟:“你便是哥哥口中所说的代家大小姐。”
站起身,与蔻红对视一眼,正所谓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可惜代婉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待她亲自登门成府是却被告知他们家的小姐均被皇帝召进宫去了,十有*是不回来了。
苏逸,你个色鬼。
蔻红玉遥对于他的这种作为十分不齿。
“我去把人要过来。”
“你去于事无补,他要的,是我向他卑躬屈膝。”
苏逸,如果这是你对我的报复,那我倒要看看究竟能到何种程度。
……………………………………………
夜半时分,苏逸依旧埋首政事,外面似乎起了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将烛光垂的摇曳。
笔尖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似乎没有看到房间内的另两道身影。
代婉也不出声,打发走愤愤不平的玉遥,寻了个位置自己坐下,与往常一般,内心却是明白,有些东西已经大不相同。
毫不避讳的打量书桌后的人,愈发有王者风范,不管怎么说,这个坐拥天下的人是她一手培养出的,难免生出几分骄傲欣慰之情。
苏逸无可厚非是个称职的皇帝,即便在她这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和刺激,依然每日勤恳处理政事,不偏不倚,便是代世明也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如果你只是想找个坐的地方,就回相府去。”
苏逸烦躁的丢掉手中的毛笔,看着她的目光,冰冷刺骨。
深吐一口气,代婉站起身,既有事相求,就要有求人的样子。
“你已经坐拥天下美人,成宝,我希望你能放她出宫。”
苏逸嘴角泛起冷笑:“坐拥天下美人又如何,朕喜欢她,不仅有倾城之貌,贵在心地善良,况且我已经拟好诏书,于三日后册成宝为正三品昭仪,君无戏言。只是没想到,她对你如此重要。”
一口气闷在心里,代婉看着他,嘴角轻勾:“是挺重要的。如果说,没有她,我会死,苏逸,你会不会把她交给我。”
便是虚以委蛇的笑意也消失不见,苏逸一双眼睛赤红,每一个字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她的肉:
“你还想骗我。”
代婉脾气也不是好的,身体的折磨、多日的冷落、未知的命运,每一样都让她倍感压抑,倔强的挺起脊背:“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如此,我祝你们白头偕老。皇上可记得,花朝节宫宴上对左冷的允诺,金口玉言,还请皇上御旨赐婚。”
说完,袅袅下跪。
苏逸看着她半晌,最终轻吐三个字:“你做梦
“来人,护送代小姐到唯珍阁,没有我的旨意她不得出来,任何人也不能进去。”
代婉站起身,与他冷眼相对,苏逸的眼睛告诉她,若是真的嫁给左冷,那么左家一门忠烈,将会遭受灭顶之灾。脑中不期然出现当初幻境中的一幕,喜庆的礼堂,英俊的新郎,还有,喷涌而出的鲜血。
绝望的闭上眼睛,任凭处置。
临出门那一刻,停下脚步,似情人般轻声呢喃。
苏逸背对他的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颤,她说:“从未想过,有一天,你我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苏逸,知道吗,其实,你没有资格恨我。”
惟珍阁,只听名字便知意义非凡,乃是新皇登基之后,唯一大兴土木建造的宫殿,据说里面山河湖海,春夏秋冬四季景色俱全,汇聚了天下能工巧匠的心血。之所以是“据说”是因为皇帝在建造之初便已经下旨,未经惟珍阁主人同意,任何人不得进入,即便是皇后也不例外。可惟珍阁的主人迟迟没有定论,众人的心渐渐变得浮躁不安。
本以为会是前几日被接进宫的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随着成宝被安置在宫中专供客人休息的偏殿,众妃嫔高悬的心刚刚落下,随机便传出惟珍阁已有人入住的消息。
再按捺不住,除了皇后的景华宫与昕贵妃的褚云殿,其他各宫纷纷派人前去打听,却见惟珍阁外御林军层层把手,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次日一早,景华宫外轿辇往来不断,诸妃嫔请安的时间比平日里早了一个时辰,除了心急如焚的妃嫔,还有不少前来探听消息的官宦内眷。
皇后一如既往的贤容大度,昕贵妃也是不缓不急,不是漠不关心,而是早已经猜到结果。
啪嗒一声,杯盏重重落下,止住下面的窃窃私语。
“皇上所思所行,岂是我们这些后宫妇人能够猜忌的,既是后妃就要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多向贵妃学学。”
文昕淡淡抿了口茶,对于皇后变相为自己拉仇恨的行为不置一词。
那个人来了,她们这些消遣之物便没了用途,所有明争暗斗又有什么意义。
☆、57 性命垂危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代婉也在唯珍阁里被变相囚禁了十几天,每日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此。正是草长莺飞百花争艳的时候,待在这座汇聚天下奇珍的园子里并没有想象中难过,蔻红与玉遥依旧每日给她输入灵气,许是心情压抑的原因,并不见好转。
玉遥不止一次提出要把她接回霾山,那里是她生成之地,又有血池在,多少会起一些作用,但是被代婉拒绝了,她一旦失踪了,难保苏逸,不会迁怒他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代婉没有说出口,她想待在有他在的地方 ,即便这大半个月以来他未曾出现一次。
“唯珍阁一如既往的平静,御膳房送去的吃食,代小姐每样都尝了些,但是胃口不大。”高公公抬头看了看皇帝的颜色,垂着头继续每日一次的汇报,“代小姐的两位师弟师妹今日没有去。”
上座之人终于有了动静,墨汁滴在宣纸上,“吧嗒”一声,不禁令人心头一颤。
“师傅在哪里?”
“启禀陛下,他老人家此刻正奉命在太医院里种药。”
“把他送去唯珍阁,另外,把御厨换了。”
“奴才遵旨。”
躬身退下,至于成昭仪让他帮忙传的话,他便当没听到过。
由一介平民破格晋升为从三品昭仪,成宝在后宫中一时风光无限,只有她自己清楚如今的地位是如何得来的。那一夜,皇上喝的伶仃大醉,将她紧抱入怀的时候,他唤她“代婉”。一声接着一声,将她所有的少女涟漪打碎。如今,皇上已经十余天未曾召见过她,为此没少受那些幸灾乐祸之人的埋汰,是以才会托皇上身边的高公公帮忙带话,就说她不舒服,不曾想就像石沉大海。久久不见那道明黄身影。
纠结多日,终于有一天得以“偶遇”下朝的皇帝。
苏逸坐在皇撵上,看着那张含羞带怯的脸,目光有过一瞬间的呆滞。
“你有什么事?”
成宝满心欢喜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表情一僵:“皇上,我听说代姐姐进宫了,我……臣妾能不能去看看她?”说完,咬着嘴唇,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
苏逸沉默半晌,脸上情绪复杂难辨。就在成宝即将放弃的时候。清冷的声音响起。
“去吧。不要待太久。”
成宝到的时候,代婉正在赏梅,春天已过大半,竟还能在院子里见到成片的梅花林。着实令她吃了一惊。本想矫情一下,摘下一只别在发间,手指一僵,随即淡淡收回。
皇宫里的手艺果真可以以假乱真,竟能将假花做的如此惟妙惟肖,香气四溢。
顿时兴致寡淡。
成宝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花团景簇下,白衣若雪,仙人之姿。一颦一簇皆是绝代风华,眉间淡粉色花印精致逼真,更添几分柔美妩媚。都说她与她容貌相似,此刻成宝却觉得是对她的埋汰。
察觉到两道晦暗不明的目光,代婉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也是吃了一惊,她以为他不会让她见任何人。
“成宝,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勉强挤出几分笑意:“代姐姐。”
成宝待不过一个时辰便匆匆告退,代婉也不留她,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眸光复杂,那个天真纯良的小丫头,终是不见了。
罢了。
懒懒的站起身子,转身离开:“把这梅林给我烧了。”
或许要下雨,空气中浮动着燥热,代婉因为白天的事情,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索性披上衣服坐在镜前自我欣赏,都说人死之前都会莫名怀念起从前的事情,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是这样。望着镜中的人,她已经忘了数万年前自己的模样,好像相差无几,又好像全然不同。眉间花印若隐若现,再度消失不见,代婉拿起桌上的描红,细细描绘。
大门被粗鲁的踢开,镜中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尚未靠近便已是酒气冲天,难得他还站得笔挺。
代婉并不转身看他,竟之前他赠予的话尽数还回去:“如果你只是想找个耍酒疯的地方,后宫三千佳丽应该会夹道欢迎。”
苏逸沉默不语,一步步靠近,放在肩上的手用尽了力气。
《“文”》“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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