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饭过后,代言昭才出现,能想象到昨晚会是怎样一副荒唐模样,清醒状态下相见竟有些局促。
悻悻笑了笑:“昨晚麻烦你了……大哥。”
他笑着摇摇头:“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家。”
“昨天刚到。相府规矩太多,我又是江湖上跑惯的,等缓几天再回去看看。”
寒暄着,他却突然向我伸出手,下意识往后撤,能感觉到粗粝的指腹滑过眼角的感觉。
“胎记是怎么遮掉的,若是我没有认出你,该怎么办?”
我摸摸眼角的花形胎记,心想脑门上还遮着一个大的。
“师傅为了让我行走方便,特意为我研制的,属于本门机密。”
“代大人。”
一道声音,不紧不慢的插了进来。
☆、55 挑拨
他将视线转到我身上,淡淡颔首:“代姑娘。”
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我低头摆弄腰间的穗子,不欲多言。
代言昭察觉到两人间的微妙,深深看了公孙仪一眼,随即笑道:“正巧明天调休,公孙公子若是无事的话,不若我们今晚好好畅饮一番,不醉不归。”
公孙仪笑笑,他如今等同于被监禁在此,又有何时可做。
“在下定当奉陪到底。”
“一言为定。在下与舍妹还有些事情要做,先行告辞。”
跟在代言昭身后出了驿站,我现在不太想和他待在同一个地方。
进到一处不大却也清幽的院子里。
“这里离我办公的地方很近,便将它买下来作日常休息所用,你若是不想回相府,便暂且安置在此,我再派两个侍卫给你。”
想都不用想直接摇头拒绝,将自己放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可不是什么好事。
代言昭却误解了我的意思。
“你放心,相府并不知这处宅子所在。而且我公务繁忙,后几个月都不太可能会来这里。”
思索片刻,其他暂且不论,就与皇宫的距离来看倒是挺方便的。
“那房子我先住着,两个侍卫就免了。你放心,昨日的事情再不会发生。”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却也没有带我参观的打算。一个大男人突然扭捏起来,实在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怎么,有话对我说?”
“我听到些风言风语,是关于你和涿州苏逸苏二公子,父亲他很不高兴,究竟是怎么回事?”
黛眉轻蹙,跟那只老狐狸又有什么关系。
“你听到的即是真的,却也不是真的。”
一句故弄玄虚的话竟也让他听出些门道,代言昭眼里的疑虑减缓不少。
“你该知道我曾到过绝世山庄,却不知其中曲折,那个地方进得去,我却险些出不来。”
“这是何解?”
“我与顾麟逝去的夫人长的一模一样,那老匹夫动了心思,竟将我锁起来逼我嫁他。苏逸来的那一日正是婚礼前一天。我想办法让他认出我来,这才借由你所听到的逃了出来,算起来我还欠苏二公子一个人情。”
“这个人情我们代家记住了。顾麟那老匹夫胆敢如此对你,你放心,这口气大哥一定帮你出。”
“那倒不必,绝世山庄如今已然名存实亡,顾麟瘫痪在床生不如死,我的心头之恨已经解了。可是大哥,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有人纵容,一个无功名榜身江湖人怎敢逼迫与宰相之女。”
我看着“大哥”,双目悲戚满是委屈。
代言昭一脸沉思:“你的意思是,豫王爷?我虽并未与他打过交道,却没少听得他的贤名。”
“大哥你在朝多年,其中的虚虚实实该是比我看的清楚。那些东西不过是做给外面的人看的罢了。”
尤其是在这个中央腐朽,诸侯称王的时代,“贤”这个字可以有许多层面的理解,要知道这个字可是从古至今的明君必备品质。
眼眶有些发红:“大哥可是不信我?我与豫王爷无怨无仇,自不会冤枉他。
你可知苏逸为何会与豫王同到绝世山庄,就是为了恭贺顾麟续弦之喜,豫王爷当时看我的眼神,我至今记忆犹新,若说这件事情他全然不知情,打死我也不信。
眼泪向来被称为女人的制胜法宝,不是没有它的道理。代言昭看着妹妹眼里闪烁的晶莹,在想起不久前父亲同自己的谈话,心中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若这件事情真的与豫王爷脱不了关系,那么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妹妹跳进火坑。
瞄到他的表情我便知道自己赢了,预料之中。
自从知道阿逸苦心经营多年的双重身份被简清璋识破,我便如鲠在怀,这点儿不安经过苏逸的分析顿时烟消云散。简清璋手里握着的也就只有那些,风扶远是公孙仪和宝藏,还被后者将计就计,而我们,知晓他们所有的一切,始终存在优势,最关键的是他另外一句话:你是妖。
短短三个字,便让我茅塞顿开。
第一件事不能让简清璋与代世明联合。我并不以为经过这件事情代家心中能一点儿疙瘩都没有,可具体效果还要看代言昭在他父亲心中的地位,为了以防万一,太子那里还要多敲打敲打。
苏逸的另一个交待,早先搭的太子那条线可以重新利用,帮他掌控朝政大权。既然知道老皇帝的真面目自然要防患于未然,托殇离神剑的福,他还能在皇位上待段儿时间。
这次我既没有爬屋顶也没有跳窗户,大大方方进得太子寝宫掩在角落。
天都快亮了,若是让天朝子民看到太子殿下这副“勤奋”模样,估计会感动到涕泗纵横。不过几个月未见,他倒是“长进”不少。
华丽寝衣混着冰凉铠甲散落一地,侍卫军中有这样颜色的的确少见,也难怪会被太子惦记上。其实我这人还是挺开放的,两个男人滚在一起也没什么,诧异的是,素来狂妄自大的何家人竟然“甘为人下”。
想起另一道刚硬身影,有点儿替代言昭担心。他的相貌在一众御林军中也是不俗,又是太子殿下的大舅子,平日里一起喝喝小酒听听小曲的机会比旁人来的多得多,万一……
胡思乱想的空档那边儿已经完事,那侍卫跳下床,肩宽背阔腿又长,的确是块好攻料。只见他拾起地下的衣服迅速穿上,对着大床行了一礼,从窗户跳入黑夜。好在没有那些令人鸡皮疙瘩顿起的甜言蜜语,也难得床上那人还有些脑子,知道这种事情要偷偷的来。
干咳一声,在他从床上跳起来大叫“有刺客”之前先点了他的哑穴,这才慢悠悠踱步走出。
“许久未见,太子殿下可还记得在下。”
熟料太子看到我的脸后,惊恐褪去眼中愤慨更盛,我就知道这厮还记着。
“上次事出有因,为了护太子殿下周全,在下不得已才不告而别,太子殿下可愿听在下的解释。”
“你的意思是,行动之前豫王便已经知晓,并且想趁虚而入入主京城?”
我无比严肃的点点头。
有人教的,绝对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敌人的机会。
☆、55。2
太子却不怎么相信。
“豫州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且他一个异姓王爷手中精兵不过数十万之众,就算他想把手伸过来也得看有没有这个能耐。”
暗自撇撇嘴,你倒是号称手握百万雄师,十个人合起来都未必能捉到一只鸡,唯一能瞧得上眼的御林军还在代家。
脸上却是讳莫如深的模样:“殿下此言差矣,这几个月来我蛰伏在豫州城,多次潜入豫王府邸,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在下发现些端倪,豫王不仅秘密在各个州县招兵买马,还与不少朝廷大员往来密切。豫王此人做事谨慎,心机颇深,在下费尽心机也只找到几封书信,已足以让殿下认清他的真面目,此人将会是殿下宏图伟业的最大障碍,不得不防。”
我便不信,宏图伟业四个字搬出来,他还会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那厮陡然紧张起来,接过书信细细端详,越看手抖的越夸张。见他览了一遍,我将那几页纸从他手里抽出来凑到蜡烛前付之一炬。
“先生为何毁掉这些证据,本宫还要将它呈给父皇,挥师南下一举歼灭乱臣贼子。”
我摇摇头,简直愚不可及。
那些东西都是假的,用来骗骗他还可以,经不起推敲。
简清璋此人比想象中还要细心,书信看过之后立即便会化成灰烬,无一例外,我根本无从下手。至于太子看到的不过是根据苏逸提供的名单杜撰出来的,唯一真实也是具有可信度的大概只有上面实实在在的章印。
“殿下以为单凭几张书信便能扳倒豫王?且不论此人贤名在外,多受百姓爱戴,便说他在朝廷中的那些爪牙,会任凭殿下参奏他们的主子,到时候殿下势单力薄,皇上未必会相信,反而打草惊蛇,逼的豫王造反。”
知道他想说什么,紧接着开口道:“我知道殿下不惧,可怕的就是他联合其他诸侯造反,且西域还在边界虎视眈眈,双方交战它未必不会趁虚而入。”
太子的胸有成竹被打击的丝毫不剩,背着手在房内转了几圈,张了张嘴,只吐出六个字:“先生可有良策?”
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望向豫州方位。
“如今之计,只有敌不动我不动,太子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皱着眉头面色不愉:“这是何种道理,莫不是我泱泱天朝还要顾忌小小一个藩王?”
“自然不是。殿下可曾听过攘外必先安内?您虽为一国储君,朝堂上的势力却并不比代党与慕容党更盛,有时双方联合起来,殿下还要被迫让步,在下说的可对?”
他背着手不说话,表情臭的可以。
“所以第一步必须保证殿下在朝中的绝对地位,到时候殿下再提征伐之事,自是水到渠成。”
“先生有何妙计?”
“战国时期统一七国的秦国有一道策略:‘远交近攻,联纵与连横’。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融合,代相乃殿下岳父,于情于理他都该是殿下最大的助力,另外还要从诸侯中挑选实力与简清璋相当的作为制衡,据在下所知,涿州苏氏的二公子月前在豫州似乎有些不愉快,宁侯倒不乏为上上人选。
另外,太子可知道武林联盟掌门公孙仪进京献宝之事,此人在江湖中素有威望,鸡鸣狗盗之徒倘若利用得当,同样不容小觑,殿下不妨给他一些甜头,必要之时出言相助……”
……
“殿下不必忧心,不才在下虽不能在身边出谋划策,但会时刻注意朝中形式,但有建议定当书信传送。”
一番秉烛夜谈,太子早便将眼前此人引为知己奉为军师,此刻再听他说出此番情真意切的话,不由得心生感慨,更见此人面容俊俏,比之他身边的女人男人更多了几分风雅不俗,不由得心生旖旎。
被他盯的发毛,我干咳一声,道天马上就要亮,不宜久留,就此告别。
太子倒也没做挽留,只问我是否有需要帮忙之处。
到了时辰,守在寝殿外的侍人开始小心翼翼的叫起,却发现太子殿下早已穿戴整齐,惶恐之下纷纷下跪请罪。
太子不耐烦的摆摆手:“都起来吧。本宫今日心情不错,不予计较。”捉住贴身太监的衣领,“我问你,后半夜可曾见到旁人。”
侍人哆哆嗦嗦的摇头:“回殿下,奴才彻夜守在门外,后半夜未曾见过任何人。”
太子满意的我点点头,却又觉得不对劲。
“你实话实说,本宫不会怪罪。”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后半夜殿内突然燃了灯,奴才们在外面就只看到殿下一人身影。”
攥着衣领的手倏然一松,再想起那人两次神出鬼没,随意进出皇宫的本领,不由得脚背发虚后背生汗。
事到如今,已无路可退,他都敢对父皇下手,又何惧那些牛鬼蛇神。
出得皇宫天色已经不见昏沉,大街上赶早集的人熙熙攘攘,商贩们中气十足的叫卖声为这座腐朽的城市增添了几分活力。
寻了处早点摊子坐下,热乎乎的油茶很快端上了桌,配上隔壁摊子上买的杂面窝窝,别有一番滋味。
直接回到暂住的院子,推门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打开的房门,其次是半躺在藤椅上悠闲喝茶的人,今日怎么舍得换了身皮。
没办法像话本中的女主角那般熟视无睹的进到房间,看到他那副模样怒火便望天灵盖上冲,三两步来到他面前,踢踢椅腿。
“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这可是我昨天新买的,怎么就被你捷足先登。”
他睁开眼睛看我,隐有笑意。
“那我付钱可好?”
说着便从手边拿起一个沉木木盒递过来,看起来平平无奇。
打开来看,是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佩,竟与我以前身上挂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当即有些心虚,想当初脑袋一热便将它给了别人,事后也没机会去后悔缅怀,倒是将它真正的主人给忘得彻底。
“你可知,这是我母亲送给我,唯一的礼物。”
咯噔一下,脑子里某根线崩断。
低下头小声嘀咕,“你有没有告诉过我。”
他摇摇头,满是无奈:“现在知道也不晚,以后不要随便便将它送出去。”
看着他的双手灵活的将玉佩系在我的腰间,突然有些别扭,蔻粉那些话多少影响到我。
“闹了这么久的别扭,可以了。”
他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一阵心悸,不由得退后一步。
“你这个时候出来,万一圣旨下到驿站该怎办?”
他靠在椅背上,重新闭上眼睛,过一会儿,淡漠低沉的声音响起。
“已经宣过,明日朝后觐见。”
☆、56。1 怪梦
今夜蔻粉入梦,还是霾山之巅时的模样,粉红的双颊,黝黑的圆眸,清丽中带着俏皮,她在漫天的桃花雨中跳舞,见到我粲然一笑:“宫主,怎么就你一个人,苏长老呢,自从你们成亲后,他可是越发的不殷勤,这可不成。”
我扶着树看着她,双目怔忪。
她却是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跺着脚三两步跑到我面前,手掌极其轻柔的贴在我的小腹处。
“宝宝,你可要快些出来,好帮娘亲教训爹地。”
场景一转,依旧是娇艳似火的桃花林中,却多了几分飘渺之意,依偎在树下的男女面目不甚清晰,不难猜想掩在那层朦胧薄雾之下的面孔是如何惊艳动人。
“他已向天君请旨赐婚,我会答应。黎,我等着你将我迎回去的那一日。”
那男子没有说话,背在身后的手掌握拳,背上青筋凸起。
我靠近几步,想看的更清楚,树侧的那把宝剑却突然拔地而起,径自向我袭来。
猛地坐起身子,竟生生被惊醒,甩了把头上的虚汗,苦着脸皱眉:“这都什么啊。”
外面天色已然大亮,这个时辰公孙仪怕是已经进宫面圣。那个地方他熟门熟路,高坐上那人也不陌生,自是不必忧心。只是以他如今的身份,平民百姓尚且不如,怕是没有资格进入偏殿等候,这大太阳的,他可有的受了。
猜得不错,此刻的公孙仪正候白玉阶梯之下,大殿内高居庙堂之人的争讨声不绝于耳。左相代世明参刑部侍郎徇私枉法,草菅人命,太子一党复议,证据确凿,皇帝大怒当即下旨处决。
两个金甲侍卫拖着不住叫冤的刑部侍郎路过公孙仪身侧,他却是看也不看,眼底不见丝毫堂皇惧意,看得一旁的太监一愣,心想此等江湖草莽竟有如此气度实属不易,轻视之意不由得收了两分。
公孙仪阖上眼睛,闭目养神,嘴角的弧度几不可查。那刑部侍郎不过是简清璋手下微不足道的一员小将,太子这一招虚虚实实,足以令那人琢磨几日。而且竟过此番敲打,代世明与他再无可能联合,那桩尚未成形的婚事也就此作罢。
敢打他的人的注意,这笔账他记下了。
想起某个喜欢爬房顶的人,嘴边笑意更深,她糊里糊涂搭的这条线倒也派上了用场,倒是长进不少。
身着各色朝服的人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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