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改了很多次,但框架是没有变的。逗哏演员扮演一个嘴上跑火车,胡说八道的人,最初的老本子是说乾隆年间天上下香油、下白面,一个制钱买九十七只猪,豆腐便宜得没人吃这些小段儿。后来改了之后,说是秦始黑年间的事情了,而且还加了白天热的能把人头发烤没了,晚上又能把人冻成冰棍这些新段子。
陈义坊和何向东虽然是第一次搭档,但是两人的相声功底都很强,逗的能逗好,捧的也能捧得住,再加上这个老段子本来就妙趣横生,观众的反响很不错。
说完两人就下台了,下午场陈义坊就说这一场。接下来的一个就是范文泉说的一个单口,说完之后,张文海和何向东最后说一个对口的,就结束了。
结束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演出了三个多小时,十块钱能听这么久,何向东他们算是真厚道了。
观众散场,演员们也准备吃晚饭了,晚上还有一场,要赶紧补充体力。吴萧也开始打扫剧场了,但是却发现观众席上还有一个人没走。
吴萧叼着根烟头,抽着烟看着那人,也不催他,就是默默抽烟看人,而那人也只是温和微笑地看着吴萧,也不说话,两人陷入沉默。
也幸好何向东及时发现了这一情况,他害怕两人闹出什么不愉快来,赶紧就过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许干事
何向东快步走到那人的身边,说道:“这位老板,我们这儿已经散场了。”
那人把目光从吴萧的脸上挪到何向东的脸上,微笑着说道:“我知道啊。”
“呃……”何向东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知道散场还不走啊,他顿了顿,见那人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依旧没有动身的意思。
吴萧看这里没自己的事,抽着烟也就离开了。
何向东无奈,只能说道:“我们这儿已经散场了,要开始打扫卫生了,这晚上还有一场,要不您先去吃了晚饭,晚上再过来看演出可以吗?”
那人温和地笑了笑,笑起来很有儒雅的感觉,让人感觉很舒服:“不用,晚上那一场我就不过来了。”
何向东眉头微微皱起,这人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散了场也不走,也不等着看演出,他不由问道:“您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我是这个园子的负责人。”
“负责人。”那人稍稍琢磨了一下,又问道:“你今年二十二?”
何向东点点头。
那人笑道:“真是年轻有为啊。”
何向东也只是微笑着,其实心中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人尽说一些没营养的话,散场了也不走,他还要去吃晚饭,还要准备晚上的演出呢。
那人看着何向东这副样子,笑了,说道:“怎么?不耐烦了?”
何向东嘴巴抿了抿,说道:“如果您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没有的话,您也赶紧回去吧,天也快要黑了,我们这些演员晚上还有一场,都要去吃晚饭了。您改天再来听相声,我们好好给您说一场,成不?”
“服务态度是不错啊。”那人在笑,看了何向东一会儿,正色道:“鄙人许干事。”
何向东疑惑道:“干事?”
许干事道:“这不是我的职务,只是我的名字,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一个做事情的人。”
“哦。”何向东随意应承了一声,皱眉思索了起来,许干事这个名字他还真的有印象,就是忘记在哪里听过了。
许干事看着何向东皱眉思考的样子,又是一笑,帮他说出了心中的疑惑:“鄙人是区里文化局的局长。”
“啊?”何向东长大了嘴,在这一瞬他猛然想了起来,他去文化局见到挂在哪里的职员表第一个可不就是这人么,照片都有。
我的天,这位爷怎么亲自找上门来了,何向东头上冷汗都要下来了,在极为短暂的几秒钟时间,粗粗捋了一遍下午的表演,发现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放心不少。然后又开始暗自责怪吴萧,怎么把这条大鱼给放进来都不知道,太失职了。其实他也不想想,连他自己都不认识,更不要说是吴萧了。
许干事看着脸色变幻厉害的何向东,笑着道:“我们不是猫,你们也不是老鼠,不用那么害怕我。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我们只是文化事业辅助者罢了,你们才是文化事业的实践者和创造者,我们只是来辅助你们的罢了。”
“哦,呵呵。”何向东头往后一转,喊道:“吴萧,来客人了,接客了。”
许干事笑着摆摆手道:“你不用把那位奇人找来了,我不是徐四海,他那一套对我没用,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的。”
“我?”何向东很是疑惑,自己一个小小的相声艺人,怎么进了这位大局长的眼中,还亲自上门来听了一下午的相声,还特意留下来跟自己聊天,自己哪有这么大面子啊。
许干事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说道:“来,坐下来聊。”
“哦。”何向东便坐在了许干事的身边,可是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如坐针毡。
许干事也没有在意何向东的反应,只是说道:“你相声说的挺好的。”
“您客气了。”何向东说话非常客气谨慎。
许干事继续跟何向东拉家常,试图缓解他的抗拒心理:“师父是哪一位啊?”
“方文岐。”顿了顿,何向东又补充了一句:“也是民间的相声艺人。”
许干事微微颔首:“你们一直是在说传统相声?”
何向东答道:“也有自己写的相声,但基本上都是传统相声,今天下午这一场,所有节目都是传统相声。”
“现在说传统相声的可不多了啊。”许干事默默感叹了一声,说道:“其实我们局里很多人都很喜欢来你们这儿听相声,有几位可是你们这里的常客。”
“啊?”何向东这回是真的吃惊了,他对文化部门一直是比较谨慎和抗拒的,因为他被批评过很多次,不是说自己的相声不好吗,怎么还常来这里听啊?
许干事笑着问道:“很吃惊?很想不通?是不是觉得局里面点名批评过你们,就是很不喜欢你们的相声,整天憋着坏找你们的茬?”
何向东尴尬笑着,也没有说话,这每一句话都戳在他的心里。
许干事呵呵笑了两声,继续说道:“批评你是因为你的相声里面的确有些东西太过低俗了,开的玩笑过火了,所以我这些文化的辅助者要矫正你们一下。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喜欢你的相声,当然排除那些过于低俗的东西,就像你今天说的《老老年》,我就很喜欢。工作和兴趣,这并不冲突。”
这话对何向东冲击挺大的,他其实也没有和当地文化部门打过多少交道,对他们也不了解。不过听这位局长这么说,他心里反而觉得挺舒服的,并没有那么难受和抗拒。
顿了顿,许干事又道:“艺术是有雅与俗之分的,有阳春白雪,有下里巴人,那么对于相声的雅和俗,我想问一问你这位专业人士是怎么看待的?”
何向东没有马上回答,他在想这道题目到底是开放式答题,还是有标准答案的。
许干事也看出了何向东心中的顾虑,他道:“你不用把我当成是一个局长,我今天也不是代表局里面来跟你谈话的,你可以把我当成是一个相声爱好者来向你这位专业的相声艺人来请教,那么你能指点一二吗?”
“哎哟,您太客气了。”何向东赶忙谦虚回礼,想了想他才说道:“那我照实说了?”
许干事笑着颔首。
何向东这才道:“雅和俗,什么是雅,牙佳为雅,从你嘴里说出很好的话,诗词歌赋啊,文章典籍啊,这是雅。什么是俗,人谷为俗,你吃五谷杂粮,就是俗。”
“雅永远都是少数,不是所有人都能说的出诗词歌赋这些东西的。但俗却是全部,没有人不吃五谷杂粮的,除非你要升仙。你只要还要吃喝拉撒,你就是一个俗人。”
“你要问我相声是俗是雅,我可以这么说,相声里面有雅有俗,我们专有一类相声叫做文哏类相声,这里面说的就是诗词歌赋,文章典籍,但就是这种相声它也脱离不了俗,俗才是相声根本,也是为老百姓所接受的最根本的原因。”
“什么是相声,相声就是老百姓的日常,吃喝拉撒,拉屎放屁,胡吹海侃,好事爱打听,小人物无边无际的幻想。相声就是把这些东西,给总结出来了,这就是相声,这也是相声俗的根本。”
听了这话,许干事抬起头望着前方看了一会儿,自己也稍微思考了一下何向东的话,然后才转头看着何向东的眼睛:“可是你的相声也把老百姓的一些不好的想法习惯语言给表现出来了,但是为什么你不用你的相声去教育教导他们改正原先不好的习惯呢。”
何向东也扭头看他,这是他第一次正经地看这位局长。(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艺术是不会错的
自从何向东离开天津,和师父闯荡江湖的那一年开始,实际上相声就已经步入没落了,其后在90年代彻底陷入低谷。大环境如此,小个体又岂能讨好。
何向东这些年混的很不如意,在江湖闯荡的那十几年其实也只是勉强混个饱饭而已,甚至有的时候连饭都没得吃。到了北京发展也同样如此,去年不也是连温饱都难以解决吗。
他曾经迷茫过,唾骂过,愤世嫉俗过,明明自己身怀绝技,足可以艺压群雄,单论艺术他不比任何人差,可却连一口勉励为生的饭都挣不出来。
他很迷茫也很困惑,也曾大骂四方,骂那些把相声市场搅得一塌糊涂的相声演员,但随着向文社情况的逐渐转好,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开始更冷静思考起了相声为什么会没落。
为什么会没人听。
为什么会越来越死板。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因为是什么?
最本质的原因又是什么?
何向东低头沉默了许久,半晌之后,才抬头看着许干事,微微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您问我为什么不去教导教育别人,我的回答是我没这个本事。”
许干事眉头一挑,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道:“你这个答案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啊。”
何向东看着他道:“您既然让我不用把您当局长看,那我就称呼您一声许先生,您看如何?”
许干事答道:“当然可以。”
何向东道:“好,许先生,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寓教于乐,现在你们都说相声应该要有教育意义,要有讽刺意义。我的看法是相声可以有,而不是应该有。”
许干事看着何向东的眼睛微微动了动,道:“继续说下去。”
何向东也彻底放开了,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也真正接触了不少体制内的人,他目前认识的这些相声演员都是在体制内的,对一些事情也了解更多了,也有了一些新的看法。
他道:“首先一点,相声是一门语言的艺术,语言里面有什么,它就能有什么,它包涵很广,你要问它能不能有教育意义讽刺意义,肯定可以。不只是新相声,传统相声里面也并不缺乏有教育意义的段子。”
“最明显的就是太平歌词里面的《劝人方》,这不就是劝人向善的吗?常宝堃先生的《牙粉袋儿》不就是在讽刺国民党政府的通货膨胀吗,这不就是讽刺意义吗。相声可以做到这一点。”
“但是太难了。”何向东摇头一叹,看着许干事的眼睛,又说了一遍:“真的太难了。”
许干事问道:“难在哪里?”
何向东道:“寓教于乐啊,寓教于乐啊,教育意义是要放在乐里面的,相声最根本的就是乐,可以没有教育意义,但不能没有乐。没有乐,他就不是相声了,相声说白了就是一门使人乐的艺术。”
“相声艺术很简单,也很纯粹,你要给它命了题了,提出要求了,它就会变得很难。你又要有教育意义,又要能逗笑,还要让观众不反感你的教育,并且乐于接受,这真的很难。”
“道理谁不懂啊,需要你来教我?没有人愿意听你的大道理的,真的太难了。而且现在晚会相声占主流,我以前老是说他们说的东西不是什么玩意儿,现在我们这儿也有很多晚会相声出来的演员,跟他们聊了之后,我才知道,唉……”
“他们其实也很无奈,在晚会上面的要求太多了,这个不能说,那个不能讲,这个哏那个哏不能用。有一大堆数不清的要求压在你脑袋顶上,还要你有教育意义,还要把观众逗乐了,这跟带着镣铐在刀尖上跳舞有什么区别啊?”
许干事已经没有在看何向东了,他把目光看向了舞台,那里的桌子还没有撤下去,上面还盖着紫红色的绒布,折扇、醒木、手绢照着老规矩依次摆放,神色很凝重。
何向东苦笑了几声,继续说道:“唉,其实现在想想挺佩服那些老先生的,在这么多枷锁的限制之下,还能创作出那么多脍炙人口的新相声,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做得让我这个晚辈自叹弗如啊。”
“只可惜啊,老先生们退休的退休,去世的去世。现在活跃在舞台上的新演员又根本没有老先生那份本事,甚至还有很大一批从其他行业转过来的根本就没学过相声的人,试问这些人在这么多的限制之下,又怎么可能创作地出真正好的新相声啊?”
听完这些,许干事久久没有回话,皱着眉头,眼睛却一直盯着舞台上的桌子在看,思绪万千,他的心里也很复杂。
何向东也没有再说话了,长长舒出一口气,自嘲的笑了笑,就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了。
良久之后,许干事在裤兜里面摸索了一下,拿出一包烟来,从里面抽出一根点了起来,抽了两口说道:“我会抽烟,但很少抽,因为我答应我老婆戒烟了,但我身上总是会放着一包,过过眼瘾也好,散给别人抽也行,但我自己不抽,今天算是破例了。你抽吗?”
许干事把烟盒递了过来,何向东推辞道:“我从不抽烟,对嗓子不好。”
许干事点点头,也就把烟盒收起来了,说道:“不抽烟好啊,对身体好。”
何向东也没有答话。
许干事一根烟快抽完了,他才又问道:“你为什么一直都说传统相声?”
何向东道:“因为传统相声简单啊,完整的框架,完整的脉络,还有完整的逗乐别人的法子,我稍微改改就能用了,这里说相声限制也比较少,我能发挥地更好。我何向东本来就不是有什么大本事的艺人,也只能挑简单的做了。”
许干事摇摇头道:“你谦虚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那你对新相声怎么看?很讨厌吗?”
何向东摇头道:“不会,新相声也是相声,相声其实根本不分传统新旧,现在的传统相声在当初不也是新相声么。相声是不会有错的,错的只是艺人罢了,艺术是不会错的。”
“艺术是不会错的。”许干事又重复了一遍,心里头有些震撼,连烟都忘记抽了。稍顷之后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感慨道:“好啊,说的好啊。”
何向东把目光看向许干事的眼睛,很认真的一字一句问道:“您问了我很多问题,那么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许干事道:“问吧。”
何向东看着他,沉声问道:“您对我们这种民间相声园子是什么样的看法?”
许干事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随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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