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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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声大师-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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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向东闭上了眼,嘴唇颤抖着:“师父,连您也没有信心了吗?您也认为相声死了吗?”

    田佳妮实在不忍心何向东这样,她出声安慰道:“也许方大爷只是出去散散心,没准过几天就能回来呢。”

    何向东摇头,自己师父脾气自己最清楚,这个爱了相声一辈子的老人却突然发现相声要完了,他心里怎么会好受,另外更让他难过的是,他当儿子一样对待的徒弟,因为自己的传艺反而变得没饭吃了,这才是最让他不好受的地方,也正是如此,他才不想拖累自己的徒弟,才想着要离开,好给徒弟一个自由发展的空间。

    半晌后,何向东的心情已经稍稍平复下来了,他对柏强沉声问道:“柏叔,告诉我,我师父去哪儿了?”

    柏强一愣。

    何向东继续道:“您不用说您不知道,我师父今年都70多了,您要是不知道我师父有安心的好去处,您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让我师父走的,这一点您瞒不了我。”

    田佳妮也愕然地问柏强:“师父,您知道我方大爷去哪儿了?”

    柏强摸着鼻子,尴尬一笑:“是啊,本来你师父是不让我说的,不过看来也瞒不了你,我不说恐怕你也放心不下。唉,你师父去上海找张玉树了,他也是为你好,不想拖累你,唉,你师父很要强,这脾气一辈子都改不了。你也不用担心,他跟张儿是过了命的交情,张儿会照看你师父的。”

    何向东点点头。

    田佳妮说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去上海找方大爷吧。”

    何向东摇头道:“我现在要是敢去找我师父,他第二天就敢来个消失,这事我师父绝对做的出来,到时候他去哪儿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唉,罢了罢了,知道我师父在张叔那里我也就放心了,真是人越老越倔,非要钻牛角尖,唉……”

    柏强看着何向东,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你师父说了,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他都支持,让你不要有什么负担。”

    何向东手放在心脏处,隔着衣服还能感受地到师父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是有多么的无奈和凄凉,他眼睛微微眯起,眼神中流露出坚定的目光,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说相声了,相声死了吗?真的死了吗?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把它送坟堆刨出来看看。”

    这一刻何向东坚定无比,最后一句话更是说的掷地有声,田佳妮看到异彩涟涟,她终于在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无法无天的何向东了。

    柏强也大松一口气,他是真怕这孩子会说以后改行了,也是幸好啊。其实他还有一番话没有对何向东说出来,就是昨晚方文岐在和他彻夜长谈的时候,竟然求他了。

    他认识方文岐几十年了,哪怕是当年被迫害的时候也没服过软求过人的家伙竟然求他了,这个性子硬气到血液里面的人竟然也求人了,真是不可思议。

    他求自己的办的事也很简单,就是帮着他照顾何向东,多给这孩子一些机会,多扶持这孩子,他说他这辈子没什么本事,给不了这孩子什么帮助,只能是求自己老友了。

    那一刻,柏强自己都泣不成声了,当看到已经老的不成样子的方文岐在说他没用,在为他的徒弟求人的时候,自己这心里就跟刀割一样难受。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能这样改

    柏强问何向东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何向东回答说要去北京,三个人就踏上了去北京的路程。

    其实在96年就已经开始了北漂的大浪潮,北京作为整个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它的底蕴是惊人的,尤其是对文化业来说,现在就有不少怀揣梦想的年轻人整天在北京电影厂门口趴活,这批非专业出身的家伙日后成名倒是真有不少。

    另外北京也是相声的出处,但凡是说相声的,甭管传到什么地方,它都是要以北京话为主音的。当初在清末的时候肃亲王禁相声,许多说相声的没了饭辙了,纷纷向周围省份跑去,就这样相声才是真正散开了。

    其中是以天津为最,在这个曲艺之乡里面相声艺人可谓是真正施展开了拳脚,旧社会成名立腕的相声艺人,几乎全都是在天津成就的,所有才有了那么一句话,相声的出处在北京,聚处在天津。

    时过境迁,百余年过去了,现在大环境也发生了重大改变,北京这座首都成了无可争议的文化中心,这里外来人口很多,各种行业都很繁荣,机会也很多,有那么一句话说的很好,就是一条好狗也得到北京叫唤两声。

    所以何向东来到了北京,来到了相声的出处,来到了整个国家文化汇聚之处,来到了这块龙兴之地。

    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自然要先找住处了,北京城里面就不要想了,96年的房价虽然还算是低的,但也不是他能承受的起的,他租在了大兴,一个很小很破的小房子里面,房东一家住在二楼。

    何向东挤在一楼的靠楼梯的小房间内,里面就一盏白炽灯,别的什么都没。在他隔壁的是一对小夫妻,还有一个小伙子也住在他旁边,周围是挤得满满当当的。关键是厕所也只有一个,大伙儿都挤着用这一个,条件很艰苦。

    何向东倒是不甚在意,当天搬到了这里,然后就去了二手市场花了50块钱买了一个折叠的小钢丝床,总算是有个能睡觉的地方了。他到北京来又不是享福来了,是来奋斗的,吃点苦不算什么,再说这些年东奔西跑他吃的苦头多了去了,条件比这还艰苦的更有的是,这都还算好的。

    柏强和田佳妮也来这里看过他,瞧见这环境,两人也是直叹气,柏强还让何向东搬到他家里去住,他家还有空房子。不过何向东给婉拒了,他在北京也不是呆一天两天,要是一直麻烦人家柏叔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柏强也没有再劝,他也答应了自己老友要好好帮衬着何向东,他这些日子也在跑关系,终于给何向东拿下来一个电视台办的文艺晚会上的一个节目,虽然是一个区里面的小电视台,但总归能上一回电视不是。

    这年头的艺人都在往电视台挤,成名立腕不是说你本事够了就行的,三分能耐,六分运气还有一分的贵人扶持,只有是在电视台先增加曝光度,有了名气之后,你再办演出就顺利多了,田佳妮就是按照这个路子来的,她还有一众名家捧她。

    柏强也算是为何向东****不少心,打算按照田佳妮的路子也给何向东来上一回,毕竟都是自己的子侄晚辈,帮衬也是应该的。

    面对柏叔的好意,何向东没有拒绝,他也清楚按照目前这种情况他不上电视可能一辈子都成不了,他在民间剧场里面也说了十几年相声了,可是有谁认识他?现在都是这种情况,能在电视上说几回相声,那知名度就有不少了,要是能上一回春晚,那更是了不得了。

    这是最好最快的一条捷径,甭管有本事没本事的,无数人都在往这里挤。何向东对未来也没有一个特别清晰的规划,他就是想着先让自己成了名了,然后好好说相声。他也不想改行干别的,就想说相声,到时候来看的人多了场子旺了,想必师父看着也会高兴的。

    所以他这些天也没出门就一直是在家里琢磨要表演的本子,要在电视上放出来的那自然不能那么口没遮拦了,太荤太脏的不能用,最好弄一个偏向文哽类的节目,但是文哽的又没有太多笑点,表演效果肯定不好,还得改。

    过了一个星期,柏强那边来信了,让他自己赶紧去电视台报道了,现在要开始晚会节目的彩排和会审了。

    何向东也没含糊,赶紧换上一身衣服,带着要表演用的大褂之类的东西就出门了,转了好几趟公交车他才来到了电视台大门。

    打听了之后,进去到演出现场稍稍看了一下,工作人员就把他带到一个小办公室里面,电视台那边也给他安排了一个捧哏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脸上总有笑意,对何向东也很客气。

    电视台何向东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是那边来了一个工作人员说是让他赶紧和捧哏的排练一下。

    这是对活,涉及到本行了,何向东就明白了,他把本子交了一份上去给导演组,电视台规矩多,非得让你一句话一句话把上场说的话都给写下来给他们看,何向东平时擅长的是现场砸挂,就没一句话一句话框死过。但还是随人家规矩吧,也是没辙。

    把本子交上去后,何向东就和那位捧哏演员寒暄两句,紧接着就开始对活了,对活中何向东就发现了这位的基本功太差了,很多地方都捧不住他,比起吴金来都差的太远了,跟个外行是似的。得,他现在反而觉得一句话一句话写下来有必要了,要是没个准词这位更不行。

    何向东强忍着不适,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和那位捧哏演员对活。

    可是没多久,负责这台晚会的导演就找来了,这导演姓马,手上拿着对讲机,腰里别着波导手机,马导拿着何向东的本子就找来了,他道:“何老师,你这本子有点问题啊。”

    何向东也很客气,赶紧道:“叫我何向东就行,不敢称老师,还有我这本子有什么问题啊。”

    马导说道:“不能说问题吧,但是有几个地方要改,首先你装听不见那一段,‘这都哪儿啊?’,‘你也犯傻啊’,‘你听不见啊?’,‘你要去法院啊’,‘告谁啊?’,‘搞贼啊’,包括后面的。”

    “当然这个想法是好的,不过不能这么说,我们这次晚会是万宝插座花钱赞助的,所以一定要把人家公司的名字插进去。呐,你这样一改就很好嘛,捧哏的问你‘这都哪儿啊’,你要回答‘我买插座啊’,然后他问‘你听不见啊’,你就说‘要买就买万宝的’,后面都差不多是这样,你是专业的你慢慢改啊。”

    何向东目瞪口呆,回头看了一眼那捧哏演员,那位到依旧是笑眯眯的,对这种事情像是司空见惯的一样。

    何向东却忍不了了,他道:“不行啊,马导,这不能这样说啊。我们相声不是这么说的,他是要合辙押韵,他韵脚在那儿呢。您看啊,‘哪儿啊跟犯傻啊’,‘听不见跟去法院’,‘告谁跟搞贼’,他都是合着辙押着韵的,不能乱改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说不了

    马导挥挥手道:“哪有那么多不能改的,我们以前都是这么改的,你必须要这么弄啊。还有啊,我们这台晚会是主要是说招商引资的,你们语言类的节目一定要把区里面的招商政策结合进去,你们不是有贯口嘛,把政策背一遍啊,或者唱也行。”

    何向东皱着眉头,鼻子呼出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贯口不是这样弄得,哪有把政策当贯口的啊,贯口的每个词每个字都是有讲究的,他不是说你背得快就是贯口了,还有您留给我们也就是10分钟的时间,这样一改时间哪够啊。”

    那马导也有些不悦了,他就没见过这么难说话的相声演员,以前来的那些都是他说什么,人家立马就答应了,弄了这么多次都很成功啊,也没见哪里出现问题了。

    他不悦道:“贯口不贯口这是你们的事,我不管,但是我做了这么多台晚会,合作了不少相声演员,就没有一个说不行的。还有时间不够,你们就把最后的太平歌词拿掉,这什么玩意儿啊,我听都没听过。”

    何向东道:“太平歌词是相声里面四门功课之一,说相声的都要会唱。还有这相声真不能这样改,要不然说不了啊,观众也不爱听啊。”

    马导脸也沉下来了,被这个小年轻撅了好几次,他脸也挂不住了,他道:“呐,我告诉你,观众爱不爱听是你的事,你要是想在这台晚会上表演就得听我的,必须得这么改。我合作过那么多相声演员,就没你这么难弄的。”

    何向东脸色也很不好看,旁边那捧哏的也劝他:“行了,兄弟,就少说两句吧,我们都是这么说的,没什么问题的。相声嘛,怎么着不是说啊,嘴巴一张一闭就完了嘛,就十分钟的事,你也不用怕效果不好,到时候笑声掌声都是可以做上去的。”

    听了这话,何向东更是生气,他冷冷瞥了捧哏的一眼,这话是一个相声演员应该说的吗?那捧哏演员反倒是被何向东吓一跳。

    何向东脸色变换好几次,稍稍挣扎了一下,最终他咬咬牙,还是下了决定,他对着马导说道:“抱歉,相声真的不能这么说,从小我师父就教我站上台了就不能对不起观众,真不能这样改。”

    听到何向东如此说道,马导气极反笑,指着何向东的鼻子说道:“好小子,有种,说我这样改是对不起观众是吧。呵呵,你以为就你能说是吧,我告诉你电视台门口就有几十个说相声的等着上场呢,你要不是柏老师托的关系我早把你赶出去了,你说不了是吧,那你现在就给我滚,老子马上换人。”

    马导的话很难听,何向东也没有发作,相声不好可以改,但是朝着坏的方向改,这不行。尤其还得让一个完全不懂的外行来乱指导,他受不了,说出这样的相声来,不说成名立腕了,被他师父知道了肯定就是一个巴掌扇过去了。

    毕竟都是成年人了,何向东也没有暴跳如雷,他沉着脸拱手对马导说:“打扰了。”然后又对捧哏演员说:“麻烦你了。”

    也不等两人回话,何向东就直接走出了电视台大门。

    出了门,已经是傍晚了,金色的夕阳照在何向东那泛起苦涩的脸上,是的,他刚刚放弃了一个绝好的上电视的机会。如果他今天把相声改了,在这里面说了,也就算是真正跨入电视圈的第一步了。

    以后肯定还有更多的机会,说不定还能上曲苑杂坛,甚至于上春晚,到时候一夜而红都不成什么问题,成名立腕也就简单了,这对一个20来岁的年轻人来说简直就是一条通天捷径。

    可是这玩意是相声吗?这种狗屁不通的四不像是个什么鬼,何向东敢说他要是靠着说这种玩意出名,师父见着他的时候非揍死他不可。

    不说师父,就连他自己内心那一关也过不了啊,如果真的要说这种东西才能让相声苟延残喘的话,那还真的不如让相声死了算了。

    唉,何向东长叹一声,便离开了,他没有后悔,只是有一些歉意罢了,辜负柏强为他花的心思了。

    他回到家里天已经全黑了,他住的远,第二天田佳妮就上门来找他了,在他门口敲了很久的门,他没开,装作不在家。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柏强和田佳妮,他有他自己的坚持,这是他的底线,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更不想和他们发生争吵。算了吧,还是先找到一个好去处,再上门赔礼道歉吧。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何向东依照老路子,打算去和别人搭班表演,或者是在茶社各种剧场说相声。按照他的想法,北京这么大的城市,上千万人,哪怕一百个人里面只有一个听相声的,那也是一个了不得的数字了。

    而且这种大城市里面的人挣得也多,想必也愿意花钱听玩艺儿吧。只可惜,这只是他的设想,这些天他跑了几十家民间剧场了,可是人家一听说他是说相声的,都没给他上台表演的机会就给赶出去了。

    事实上整个北京城几乎见不到有表演曲艺的剧场,大多都是表演歌曲舞蹈,就算有一些喜剧类的剧场,人家也是演小品的,还有一种好像叫什么脱口秀的,外国的玩意儿,二人转的也有,唯独不要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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