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些相声说的不怎么地的,非让自己孩子学相声,但凡是有一点成就的都不会有这种想法。这一行真的太难了,太苦了,说相声的规矩是不能拜自己爸爸为师的,为什么,就是因为是亲生的下不去手打,我小时候就被我师父逼在墙角,背贯口,错一个字磕绊一下就是一个嘴巴子,抽的脸都肿了。”
吴洋吓一跳,脸都有点发白。吴金看着自己儿子这样,也是苦笑,他自己是在曲艺团学员班学的,倒是没遭这些罪,不过他的水平确实不怎么样,都是何向东提携着他。
艺人学艺,说的难听一点,这些本事全是挨打打出来的,虽然是很野蛮,但是真的是野蛮才能出才,所以很多有成就的相声演员都不愿意让儿子学艺,真的太苦了,都是亲生的孩子,谁舍得让孩子受这罪啊。
这又不是旧社会,手艺就是饭碗,不学艺就没饭吃,这个年代你好好读书出来做个老师做个医生,不比说相声强啊,说相声学艺难,成名比学艺难上百倍。
何向东摸摸吴洋的小脑袋,说道:“小洋啊,好好读书,以后像你周姐姐一样,考个大学比什么都强,别再想着学相声了,这一行不好干,现在是越来越不好干了,你读书出来真的比什么都强。”
吴洋低着头嘟着嘴。
第一百零九章 你说什么已经死了?
见到吴洋有些不开心,周青青也有些不满地对何向东说:“你看看你都把小洋弄得不开心了,说相声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好,我看就不错,说不定我大学毕业也去说相声呢。”
何向东白眼一翻,嗤笑道:“行了,你就别乱来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别给糟践了,说相声的都得是长得那副死德性。”
何向东一指吴金,吴金其实长得也还行,平平无奇,也不难看,属于路人流的,基本上看过一眼就想不起他的样貌的那种。
听到说自己难看,吴金也不乐意了,反指何向东道:“你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何向东微胖又憨厚的脸上泛起了机灵的笑容,很有喜感。
其实不只是相声,只要是干喜剧这一行的就没有特别好看的,长得太好看的真的不适合干这一行,长得特别好看的能成名立腕的很少。
在1956年,相声界举办过一次座谈会,当时特地把张寿臣先生邀请过来了,有人问张先生女人能不能做相声演员,张先生表示不行,他说女人说相声使起相儿来,会显得寒蠢,观众不会爱看的。
事实上,相声界出过女相声演员,但很少很少,成名立腕的几乎没有。首先一点,每一段相声其实都是人物,逗哏演员捧哏演员经常要把人物表现出来,有些很猥琐很下流,有些很抠门很贪财,各种人都有,但往往不是特别正面的角色。
男人使出来,观众哈哈一笑。女人要是使观众,观众会想“这姑娘怎么像个疯婆子啊”,“好好一个姑娘怎么这样啊”,“这姑娘怎么说这种话啊”……
暂且不论这是社会对女人偏见,还是对女人的保护,但是观众在看女人说相声就的的确确会有这样的心理和想法,这就会极大影响到你的相声表演的。
同样的道理,长得太好看的人来演喜剧,在表现人物的时候也会有同样的问题,在现代化的一些西方化的情景喜剧中还好一点,帅哥美女都能混饭吃。
像相声二人转这种特别接地气的喜剧,就不行,你让吴彦祖来学一个尼古拉斯赵四,看看最先疯的人是谁。
长得好看的来演这种很接地气的喜剧,也不是完全不行,首先一点你要糟践自己,要让观众忘了你好看的外表,才有可能成功,这是必要前提。周星驰帅吧,可有谁看他的电影,一个个发花痴叫好帅好帅的啊,都是说好笑好笑。
等到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看到他的照片,才会反应过来,原来他长得这么帅啊。说起来是有点可悲,但是作为喜剧艺人,你只能是在糟践自己。
像何向东这样的,就不用自己糟践自己了,反正好看不到哪儿去,反而很挂相,天生一副看到就想发笑的喜剧脸,这就算不错了。
事情也就这样了,吴洋小朋友下午一直兴致不高,雨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晚上那一场他也没有来。
何向东也只是默默叹一口气,他也是为这个孩子好,好好读书真的比什么都强,就算不读书也别来干相声这一行了,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到了晚上,不知道是因为下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来的人不不多,就20来个,坐的稀稀落落的。
人再少也得表演,蚊子再小也是肉,自己总得吃饭吧,何向东和吴金换完衣服就上去了,又是哈哈大笑到半夜,何向东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家走,昏黄路灯拉长了他的背影,到家后发现,鞋湿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过去了,转眼间何向东已经在茶馆里面说了一个多月的相声了,这时候也正是过了了8月中旬,天依旧那么热,真是让人吃不消。
这天下午,方文岐也晃晃悠悠来茶馆听相声,自从何向东正式出师之后,他就不太管这孩子了,这一个多月他来茶馆也就听了两回,这是第三回。
老周也认识方文岐,知道这是何向东的师父,还没等他招呼呢。自己女儿周青青就抱着刚熬好的凉茶,倒了满满一壶给人家送去了,还送了好多糕点,小吃食,还送了半个冰西瓜过去,还帮着切好,为了方便方文岐吃,这闺女还把西瓜皮给削了一半。
老周又是肉疼,又是心酸,这闺女都没对自己这么好过。
周青青在方文岐身边,拿起茶壶给方文岐倒了一杯,笑盈盈道:“师父,这是我们店里熬的凉茶,去火祛湿的,您尝尝。”
方文岐接过茶水,深深看了周青青一眼,脸上的褶子都笑开花了,道:“好好,好孩子,谁要是能娶了你那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听到这话,周青青更是喜上眉梢,伺候起方文岐更加卖力了:“来,师父,您尝尝这个芙蓉糕,哦,还有柿饼,这都是老年人咬的动的,对了,枣糕也不错,这是我妈做的,您都尝尝。”
方文岐瞧了桌上那一堆东西,笑了笑,说道:“唉,其实我年轻的时候最爱瓜子的,就是年纪大了弄不开那个壳了。”
“我来帮您剥。”周青青自告奋勇非常主动的拿起小碟里面的瓜子,剥了起来,放在另一个小碟子里面,准备攒成一堆然后再给方文岐吃。
“哎呀。”老周同志捂着心脏,痛呼一声,身子止不住在发抖。
……
何向东见师父有周青青在照顾着,也就没管那么多了,换完了衣服就和吴金登台演出了,效果也不错,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茶馆来了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也不知道是老婆跟人跑了,还是吃了枪药了,进门就大呼小叫的:“这两人干嘛的啊?穿的跟僵尸片里面的一样。”
现场霎时一静,那些观众都怕事,也没有人敢做声的。
突然遇到来砸场的,何向东倒是也不慌,他这些年跟师父浪迹江湖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最惊险的一次就是在成都得罪了当地一个混黑的团体,他和师父连夜逃的出去,一路上换了好几次车才跑的出去,现在这场面根本不算什么。
遇上吃枪药的了,老周不能不说话:“我们这儿说相声呢,两块钱一场,这也快结束了,就不收钱,你们要想听就坐下来吧。”
领头那个烫着鸡毛卷的人嘴里就没一句好听的:“什么破玩意还收钱,穿的跟死人似得,还相声,相声是什么玩意啊,从来没听说过,不会是给死人说的吧?这样子还艺术家,呵呵,谁他妈还听相声,这玩意早死了。那老板你要想茶馆生意变好,弄几个摇滚歌手来多好啊……”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茶杯就从他身边飞过去了,差点没砸到他,他回过身来是大怒。
“你说什么已经死了?”方文岐死死盯着那人,冷声质问,这一刻他就像是被触怒的老狮王一样,整个人都炸起来了,连旁边的周青青都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曾经已经预判到相声要没落的人,可真正到了没落的那一天,最难以接受的还是这个爱相声爱了一辈子的老艺人。
“老头,你找死是吧。”鸡毛卷冲过来就想打方文岐。
何向东哪能让师父吃亏,他赶紧从台上跑过来,和那几个人扭打在了一起,帮忙的帮忙,劝架的劝架,逃跑的逃跑,现场顿时乱做一团。
第一百一十章 我想回去看看
一直到了很晚,何向东才从派出所里出来,也是幸好没被拘留,被警察批评教育一顿罚了点钱就给放出来了,那几个小流氓都是几进宫的家伙了,警察都认识他们,也没给好脸色,到现在还在批评教育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出来。
何向东腮帮子上有一块青的,前面打起来他也没讨得了好,身上也挨了不少下。
是老周来帮他交罚款,保他出来的,看看何向东这副样子,老周没好气道:“疼吧,你说说你怎么就跟他们打起来呢,这要出点事怎么得了啊。”
何向东反道:“难不成我要看着我师父挨揍啊?”
老周默了默,道:“不是说看你师父挨揍,别一上去就动手啊,唉,也是运气不好,碰到这几个小流氓,算是我们该着的。”
何向东皱着眉头,抿着嘴,问道:“那我师父怎么样了?”
老周也叹了一口气,道:“在家躺着呢。”
何向东顿时紧张了,忙问道:“我师父伤着了?不可能啊,我走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啊。”
老周道:“没受伤,给气病的,现在在家躺着呢。”
“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回家去看看。”说完,何向东就赶紧往家跑。
到家进门之后,果然发现自己师父躺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而周青青却还在他家里帮着他照顾师父。
“师父。”何向东赶紧小跑到方文岐床前,一把攥起师父的手,紧张地看着他。
方文岐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何向东一眼,又缓缓闭上了。
周青青也走过来,宽慰何向东:“你放心吧,师父没什么大碍的,前面找医生来看过了,医生说是给气坏的,也没什么好法子,就开了一些镇静的药物。”
何向东点点头,对周青青说道:“谢谢你,青青,麻烦你了。”
周青青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何向东看了已经沉沉睡着的师父,默默叹了一口气,对周青青说道:“天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了。”
周青青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照顾你师父吧,反正我家离这里也不远。”
何向东看了眼床上的师父,确实有些放心不下,他对周青青道:“好吧,谢谢你青青,你自己回去一定要小心一点。”
周青青笑道:“放心吧,我回去也就几步路的样子,而且现在街上也有很多人,没事的。反倒是你,脸上的伤明天肯定得乌了,记得弄一个鸡蛋敷敷。”
何向东深深看着周青青,然后微笑着点点头。
周青青也看着何向东,两人对视,陷入沉默。
还是何向东最先挪开的眼,周青青也反应过来,笑了笑,拿起自己的包,说道:“那我先走了。”
何向东帮她开门,道:“路上小心。”
周青青笑笑,就出去了,何向东一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他不是不知道周青青对他的情愫,说实话,如果真的能娶到周青青这样的女孩子真的他祖上积德了。
但是他知道这不可以,人家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出来有很好的工作很好前途,而自己连下一顿饭在哪儿吃都不知道,或许自己只能跟师父一样,一生漂泊,四海为家,这么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可以跟着自己遭这份罪呢。
何向东更是直接把心中那一点旖旎的感觉强压了下去,他更愿意称这种感觉为年轻男女的青春期的悸动,过了就没事了,真的在一起对大家都不好。
何向东苦涩一笑,把门关上了,弄了一条小凳子坐在师父床头。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师父那张苍老的脸庞。
平时一点一滴看着师父变老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突然在这一刻看着师父,才发现师父是真的变老了,而且都老的都不成样了,脸色也很灰暗,一点神光都没有。
何向东眼角含着泪,每当师父病倒在床上的时候就是他最无助的时候,他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亲人啊。
“唉……”何向东长叹一口气,伸手捋了捋师父额头前杂乱的白发,叹道:“师父啊师父,你说你这辈子怎么这么倔呢。”
许是何向东的动作太大了,也有可能是他说话的声音太大把方文岐给吵醒了,方文岐睁开了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扫了一眼,又闭上了。
他嘴里有气无力颤抖着声音说道:“东子啊,你……你八扇屏会使……没有啊?”
何向东摸了一把眼角,绷着脸强笑了一下,师父这是病糊涂了,八扇屏他十几年前就会了。
方文岐却还在迷迷糊糊说:“这相声……怎么突然就没人听了,一夜就没人听了,没人了……。”
何向东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知道对师父打击最深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相声不景气,这是一个把相声当命的人,相声完了要的是他的命。
“哎……相声是死了吗?”
“没呢,没呢,活着呢。”何向东苦苦一笑,出声应道。
方文岐嘴唇动了好久,才又出了声音:“东子,是师父……师父……对不起你啊。”
何向东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死死捂着嘴,就怕自己发出声。
“真想……想……天津……看……看看……”
“看,看。”何向东松开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看,回去看看,等您病好了,咱们就回去看看。”
也许在迷糊中,方文岐是听到了这句话,他嘴唇微张,像是露出了笑意。
这一夜,何向东很难受,哭得泣不成声,很多时候情绪都是积累到一定程度,在某一个特殊的环境下,才会爆发出来。这些年他真的很苦很苦,比同龄任何孩子都哭,但是他真的没怪过师父半分,没有师父就没有他。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方文岐这一病,就病了一个星期,之后,他才能起床走路了,然后何向东向老周辞了工作了,他准备和师父回天津看看。
其实他自己也想回天津看看,他想回到有他最美好的回忆的那一座城市,另外他也想在这个相声窝子里面找找相声没落的原因,怎么像是突然一夜间就完了呢。
第一百一十一 分别
分别前一晚,是一场离别宴会,所有人都到了,包括大病初愈的方文岐,一行人满满坐了一桌,何向东设的宴席。
何向东举起酒杯,里面装的是水,他对老周说道:“周老板,这段时间我们合作的很愉快,也感谢您的提携,现在能跟我们艺人二八开份的老板基本上见不着了。就冲这个我得敬您一杯,你也知道我保护嗓子从不喝酒,我就以茶代酒了,感谢。”
何向东举杯,一饮而尽。
老周也很给面子,笑眯眯地举起杯子喝完了。
何向东放下杯子又倒了一杯进去,对吴金他就没那么多客套了,两人喝了一杯,他问吴金:“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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