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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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声大师- 第3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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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饶人,他亦不曾饶过岁月。

    楼上的钱国生也是长叹一声,他上一次见着师父就是在连城曲艺俱乐部,就是二十年前,足足二十年了。

    方文岐长叹一声,动情道:“连城是个正经说相声的好地儿,向文社也是个说相声的好地儿;连城的观众是最懂相声的观众,向文社的观众也是最懂相声的观众。能为你们演出,是我方文岐此生莫大的荣幸。”

    一躬而下。

    “好……”全场轰然叫好。

    起身后,方文岐看着全场观众,又叹了一声:“只恨苍天不饶人,我怕是没命再给诸位说相声了。”

    “别走。”也不是台下谁人带着哭腔喊了一声,随即瞬间全场掌声都响起来了。

    这位老艺人在临死之前还想着为观众演出,这份真挚这份虔诚,他们还能说什么呢,怎能让人不深受感动啊。

    在场许多记者媒体也羞愧地低下了头,之前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该如此揣度这位老艺人,不该啊。

    钱国生更是难受不已,恐怕今日之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师父了,师父要没了,没了……

    何向东也是强忍着悲痛,眼眶却是红了起来。

    方文岐仰着头,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相信此刻他心中也是极为复杂的。

    过了良久之后,方文岐低了下头,看着全场观众,他幽幽叹道:“马三立先生几年前也办了一场告别演出,他在台上问观众说‘我值吗?”,就这三个字,但这三个字却是对一个相声艺人的一生艺术生涯最好的评价,这个评价是你们给的。”

    “我方文岐说了一辈子相声了,没红过,临了临了办了这场告别演出,还是场商演。先前好些人都说我是不是临死捞钱,我徒弟是不是用师父的死来赚钱?其实不是的,相声本来就是一个花钱听得玩艺儿。至于捞不捞钱,这场相声值不值这些钱,这得你们说了算。”

    “所以……”方文岐仿佛是用了毕生的力气,问道:“我值吗?”

    “值。”全场观众嘶吼着声音回答。

    方文岐一边笑一边流泪。

    何向东早已泪流满脸了,不忍面对观众,他低着头不敢作声。

    方文岐笑着擦着自己的眼泪:“值了值了,这是我方文岐这辈子得到过的最高评价,但愿还有来生,我还给你们说相声。”

    全场观众也是湿着眼眶鼓着掌,这是他们和方文岐的约定,一个横跨来世今生的约定,也一个虔诚的相声艺人跟他最爱的观众的约定。

    默然了许久,观众的情绪才终于恢复了正常,方文岐自己的情绪也稍稍恢复了些正常。

    他抬头看着,却总觉得哪儿也看不够,看看前排,看看后排,再看看远处几个区,边看边流着清泪。

    最终他的眼睛停留了三楼,他伸手擦擦眼角泪水,长出一口气,颤声道:“国生啊,我知道你来了。”

    此话一出,三楼钱国生瞬间用力抓住了身前的窗沿,眼前早已模糊了一片,脖子上青筋都起来了。

    陶秘书更是傻在当场。

    何向东始终低着头,不说话。

    方文岐自嘲笑笑,陷入了回忆:“国生啊,咱们爷俩多像啊,他们都说咱们爷俩像呢,还有好多人问你是不是我的私生子。嗬,我听到这话的时候是很高兴的,我这辈子就没有孩子,也是真正把你当成我的亲儿子的。”

    “师父……”钱国生感觉自己喉咙像是卡着了一根巨骨,万语千言都说不出来,他只觉自己胸腔很难受,难受地要爆炸。

    说着说着,方文岐也流下了眼泪:“其实不该怪你,也怪我脾气太倔,我要是能稍微软一点,咱们爷俩也不至于如此。几十年都过去了,大半辈儿都过去了,我的儿啊,我的国生啊,师父不怪你了,不怪了。”

    “师父。”钱国生大喊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泣不成声。

第六百九十二章 没唱完的劝人方

    三日后,方文岐殁。

    老头儿走的时候,是带着微笑的,走的很安详,就跟睡着了一般,合着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告别演出结束之后,方文岐没有去医院,他也不想去医院,在生命最后几天,他只想在家里待着,跟徒子徒孙们待着。

    何向东也让自己的徒弟们都回来了,向文社这段时间的演出就交给其他人负责,他们自家人就专门陪着老爷子,陪完老爷子走完生命最后一程。

    最后几日,老爷子过的很舒适,脸上总有笑意,仿佛要把这些年没有笑够的时光都笑完。

    老爷子是在躺在躺椅上走的,是沐浴在温暖的冬日里的阳光里走的,走的很温暖。

    小何最先发现了,因为他发现他拿着鸡蛋糕去给爷爷吃的时候,他叫不醒爷爷了。

    小何哭着对何向东说爷爷睡着了。

    何向东抱着小何,眼泪如雨:“爷爷睡着了……”

    两日后,方文岐入葬天陵公墓。

    何向东披麻戴孝,送了师父最后一程。

    这一日,北京相声界,曲艺界,梨园行,文艺界来了很多大角儿,他们都来送这位可敬的老人。

    方文岐生前没有什么大名气,没有好人缘,也没有得到过相声界的承认,但他走的时候很风光,这是他应得的。

    记者媒体想要来采访,被何向东拒绝了,何向东拒绝任何记者采访葬礼,他不想看到这些人,他只想把师父安安静静送走。

    记者没有拍到葬礼,可消息还是传出去了,北京城里有无数向文社的观众。

    葬礼那天,向文社的观众来了许多,天陵公墓下面的那条路已经站满了人。

    他们没有喧嚣,没有多言,也没有见着明星的喜悦冲动,他们只是安安静静站在路边,用目光和沉痛的心情送走那位让他们非常敬重的老人。

    葬礼过后,何向东回到了向文社,把师父方文岐的牌位拿了出来,摆在了祖师爷的神像旁边,牌位旁边还有方文岐的一张照片,方文岐去世前拍的一张照片,一张带着微笑的照片。

    牌位前,点着三支清香,也有四时瓜果。

    何向东领着一众徒弟祭拜师爷。

    ……

    天陵公墓,钱国生披麻戴孝下车,手上捧着白花,陶秘书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

    到了方文岐墓前,钱国生把白花放下,伸手擦了擦墓碑上方文岐的照片,叹了一声。

    他也不顾脏,便席地而坐,招了招手,陶秘书便把酒送到了钱国生手里。

    一小坛子茅台,钱国生取出两个杯子,斟上了两杯,一杯饮下,一杯撒地。

    他道:“三年困难时期酿的茅台,这世上最好的茅台,现在已经找不到了,我也就剩这小半坛了。咱们爷俩,今天就把这点儿都喝了吧。”

    说着,钱国生又倒了两杯,又是一人一杯。见着坟头有酒菜,他道:“有酒岂能无菜啊。”

    说着,钱国生从坟头前烧鸡上撕下一条腿,一只鸡脖子。他把腿放到了方文岐坟前,自己手上拿着鸡脖子。

    钱国生看着师父照片,脸上挤出笑容:“以前咱家穷,没得吃,有鸡吃的时候您总把腿给我,您吃鸡脖子,您老说鸡脖子啃着有味道,更好吃。今天您也得让我尝尝这个更好吃的吧,您可是最疼我的了。”

    说着,钱国生把鸡脖子塞进了嘴里,可是只咬了一口,他眼泪却下来了。

    “罢了罢了。”钱国生拿出鸡脖子,擦擦眼泪,再看着师父满心的无奈和悲凉。

    一生师徒,一世父子,哪有他们这样的,几十年不见,再见便是生死。

    钱国生颤抖着吐着气,他手在怀里摸索,取出一对玉子来,看着方文岐照片道:“这对玉子是您送我的,您说说相声的就得要会唱太平歌词,我还会唱,真的,我唱给您听。”

    “哒哒哒哒……”

    钱国生手握玉子,熟练地打了一串花点,板眼恢复正常,唱道:“那庄公闲游出趟城西,瞧见了他人骑马我就骑着驴,扭项回头瞅见一个推小车的汉,要比上不足也比下有余。”

    “打墙的板儿翻上下,谁又是那十个穷九个富的。说是要饱还是您的家常饭,要暖还是那几件粗布衣。那座烟花柳巷君莫去,有人知疼热是结发妻。人要到了难中拉他一把,人要到了急处别把他来数。”

    ……

    “天为宝盖地为池,人生世上混水的鱼。那父母养儿鱼拴着子,有孝子贤孙水养鱼。弟兄们要相和鱼儿帮着水,妯娌们要和水帮着鱼。您要生了一个孝顺的子,你叫他往东他不往西。您要生了一个忤……忤逆逆子,你叫他打狗他去……去追……”

    “唉……”一声长叹,钱国生放下板,他唱不下去了,“劝人方,劝人方,劝人方啊。我劝了一辈子人了,却唯独劝不了自己。”

    “嗬……”

    “师父啊。”

    钱国生眼里充盈着泪水,声音已经哽咽了:“我最幸运的就是您当年在街头捡回了失去父母的我,我只是一个逃难的孤儿啊。您非但不嫌我,还把我视为己出,跟亲儿子一样。教我本事,养我长大,给我娶亲。”

    “这么些年,我一直在责怪自己,我不知道您在不在怪我,您应该是怪的,也应该是不怪的。我那师弟何向东也是孤儿,也流浪街头,也是您给他捡了回去,跟我何其相似啊。师父啊,您是想起我了吗?”

    钱国生流着眼泪,泣不成声,许久之后,眼泪稍停,他颤声道:“少年心性,功名利禄,年少无知,自以为是。我是以为能帮您,可也的确被名利迷了眼睛,我错了师父,我错了。国生错了啊……师父啊……国生错了啊。”

    ……

    陶秘书早已不忍再看,早就躲到一旁。

    一阵微风出来,吹起了地上的几张纸钱,飘到了方文岐的墓碑前,吹在了方文岐那张带着微笑的照片前。

    也吹起了坟前燃着的香,几缕薄烟被微风吹到拢在了钱国生身上,拢在了痛哭流泣的钱国生身上,拢在了痛哭流泣悔不当初的钱国生身上。

第六百九十三章 相声界的富连成

    2005年,这是向文社走红后蓬勃发展的一年,年初方文岐的告别演出,造成了很大轰动,成为了文艺界的一件盛事。

    这场演出非常成功,不是说赚了多少钱,而是说每个人都觉得值了。是的,值了,这两个字是对一个艺人这一生最好的评价。

    马三爷曾在他的告别演出上问他值吗,观众说值;方文岐也在他的告别演出上问过他值吗,观众也说值。

    这是盖棺定论,这种盖棺定论对一个艺人来说比任何官方业内同行给的评价都更为权威。

    艺人奋斗一生,为艺术奉献了一生,为观众奉献了一生。临了,观众说值了,这个艺人值得他们来看来捧,他们不悔,他们乐意,这就足够了。

    送走师父之后,何向东也没有跟钱国生联系过,师父已经原谅他了,何向东也对他怪不起来。

    毕竟是长大了,不像是九岁时候那样懵懂冲动了,或许只有长大了之后才会知道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何向东不怪钱国生,却也对他心生不起什么好感来。这么多年他们也就是当年见过一次而已,虽说是师兄弟,可却比陌生人更为生分。

    想来钱国生也是如此感受吧,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只关心向文社的动向,却并不加以干涉,只是冷眼旁观。

    或许这才是他们师兄弟最好的相处方式。

    ……

    向文社分社开张了,就在大栅栏,就在德庆楼里。德庆楼是一家老戏班,也是小剧场,坐满了大概也就二百来人的样子吧。

    以前这台上是唱戏的,现在偶尔也唱,只是不卖票。剧场是在里头,外面是一条狭小的走廊,这走廊里摆满了各种茶具,这家园子主要还是靠着这生意才维持下去的。

    何向东经过多番思量,还是决定把向文社分社选在了这里,大栅栏是在二环里,离着**广场也就几百米的样子,这里游人如织,寸土寸金。

    而且北京市政府保护的很好,这条商业街非常有古典气息,一条两三百米的街道上伫立着多家百年老店,如同仁堂、内联升、瑞蚨祥、东来顺等等,旁边就是全聚德和便宜坊。

    大栅栏街上也有不少店铺的伙计穿着大褂,手上拿着快板,打着快板,嘴里说着几句喜庆的话,好迎客人进去用餐。

    这里传统文化气息非常浓厚,再加上客流量很大,太适合向文社的发展了。

    当年的何向东就想把向文社办在这里,只是那时候没钱,他可租不起这地方。

    现在不一样了,何大老板也财大气粗了,一口气就跟德庆楼签了五年合同,包了德庆楼五年。

    接下来向文社的演员骨干们也分了一批过来,管洪年后也正式过来了,天津的苏生德和蔡生意师兄弟也来了,再从天桥向文社调几个人手过来,这班子也就能凑起来了。

    现在何向东的徒弟陈博也能上场说相声了,再磨砺两年就应该能说的很不错了。小五现在也能在台上唱小段儿了,再过些时日,应该也能正式上台演出了。

    小四还在读书,何向东也不指着他现在就能上台什么的,先让这孩子把学业完成好才是正经的。

    至于高刚龙,哦,现在应该叫他高有成了。拜师那天,何向东给他赐了艺名。这孩子来向文社已经两年了。

    跟他一起来的陈博都已经能上场说相声了,可是他却连上场唱个小曲都还不行。

    这小子也挺急躁的,主要是受不了心里落差,这段时间他学的也挺努力的,何向东都瞧在眼里,心里想着,也是时候把他放台上去试试了。

    至于更小一点的小龙小虎两兄弟,他们还早,再磨练一段时间吧,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台下不做足了努力可上不了台。

    2005年,年后,正如何向东所预料的那样,北京城的相声民间小剧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一下子多了接近二十家买卖,还有大批体制内的演员也跃跃欲试,想要下海闯上一闯。

    体制内的相声界差点因此动摇了根基,这批想要到民间去的相声演员都是真正有实力的演员,那些没本事的家伙可不敢扔掉自己的铁饭碗,去民间他们得饿死。

    何向东这只昔日的小蚂蚁最终还是撬动了整个相声界,他也终于把相声界往他所预想的轨道上用力掰了一把,一切如他所愿。

    相声界现在也消停了不少,现在向文社正是风头最旺的时候,他们可没谁敢出来触这个霉头。

    尤其是蔡国强还有刘卫东等一批人被一撸到底的事件,确实把他们给吓着了,他们现在别提多老实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何向东瞎蹦吧。

    北京三环边上,离着天桥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学校,是一个民间培训地点。石磊是做教育培训的,他现在重心都放在广州那一块,但当年他也是来北京闯过的,可惜失败了。

    这个学校不大,就简简单单几间教室,还有几个宿舍,也就一栋楼,五层楼,也有做饭的食堂。

    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这个地方是石磊给何向东介绍来的,他是做教育这一块的,也有这方面的资源。

    这学校大概能容纳一百人左右,教室、食堂、宿舍都有了,门口还有一个小广场,也能蹦运动一下。

    “怎么样,这地儿?”石磊乐滋滋给何向东介绍,“这可是我当年来北京时候租的地方,是个好地儿,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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