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解放路的刘家茶馆是一个老式的茶馆,楼上楼下两层营业,摆着不少桌子,现在还早,只坐了几个稀稀落落的茶客,还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何向东和薛果走到茶馆里面,立马就有老式茶馆打扮的小二过来了,何向东没有跟他废话,直接问道:“陈猊公呢?”
小二打量他一眼,弯腰笑道:“那位爷在二楼呢。”
何向东便和薛果上了二楼,便见到陈猊公和另外一人坐着喝茶,再看那人,何向东目光一滞。(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名家
陈猊公和另一中年男人对坐饮茶,那中年男人一身旧时褂子打扮,端着一个古朴的茶杯慢慢喝着。
听见何向东的上来的脚步声,他才转头看着何向东,目光不咸不淡,就像是在看一个偶然擦肩的路人罢了。
何向东目光有些停滞,他虽然不认识那个中年人,但是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却是很特殊,有着一股子熟悉的气息,不是似曾相识,而是地气。如果这个人也是艺人的话,那么他一定有长期在地上捡过钱的经历。
就跟自己师父说的那样,没有在地上捡过钱的艺人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地气,也不可能真正走到观众心里面。何向东是撂地出身,他就在眼前这人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地气。
何向东深深看了那人一眼,拱手道:“陈先生。”
陈猊公没有站起来,直接身上往身边的座位一指,说道:“来,坐吧。”
何向东放下手,也没有见生,直接和薛果两人走过去坐下,一张八仙桌,四个人一人坐着一边,何向东和陈猊公对面而坐,薛果和那中年人对面而坐。
桌子上摆着不少点心,陈猊公从中随意取了一块糕点过来,掰成两块,放在嘴里慢慢吃着,也不说话。
何向东看看两人,还是他主动先开的口:“阿松呢,怎么没见他?”
陈猊公答道:“他有事,先走了。”
何向东看了中年人一眼,问陈猊公:“不介绍一下吗?”
中年人一抱拳:“傅盛,师承济文昌。”
何向东同样看着他抱拳道:“何向东,师承方文岐。”
中年人点点头,也不多问,也没有问坐在一旁的薛果。薛果对这两个人并无好感,也没有主动搭话介绍自己的意思,何向东也没有开口。
默默吃完一块糕点,陈猊公拍拍手上的残渣,对何向东说道:“傅盛就是今天跟你斗艺的人。”
何向东再深深看了傅盛一眼,刚刚和他聊了两句了,何向东也听出来这人并不是在随身听里面说九头案的那位,若真是那人的话,何向东可没有半点信心取胜,那人的艺术水平实在太高了,高到让他产生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何向东把眼神挪开,再看陈猊公,问道:“说吧,是什么样的一个章程?”
陈猊公道:“简单,楼下还有几个老头儿再喝茶,你们当着他们面一人说一段单口相声,让他们来给你们评吧。”
何向东倒还没说什么,薛果先是忍不住了,他道:“让那几个人评,怎么评,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你们的人啊?”
陈猊公看着薛果,笑了笑:“年轻人还是要沉得住气一点啊。”
何向东帮了薛果一句腔:“陈先生恐怕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吧。”
陈猊公笑着看着何向东,想了想,说道:“这样,反正你们今天下午就要走了,也省的麻烦了,就让楼下茶馆那几个老头儿给你们当观众,你们轮着说一场,就你们俩互评吧,都是说相声的人,总是分得清好坏的吧。”
“互评?”薛果错愕不已。
“互评?”何向东眉头稍稍皱起,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从来都是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武人比试很简单啊,打一场就好了,谁还站着谁赢,一目了然,非常简单明确。
但是文人就不一样了,文人怎么分胜负,我说你的文章立意好,你说他的文笔好,这就争不出来了。最后就算是勉强排出一个名次,也肯定会是争论不休的。
相声这种曲艺行也是属于文行,很难分胜负的,一个段子也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欢,外行人听得哈哈大笑,内行人却说你说的根本不是相声。
照样是争不出一个结果来的,所以这里面人捧人的居多,你夸我是大师,我捧你是艺术家,要不然现在艺术家怎么那么多呢,都是同行吹出来的。
真正能被观众所喜爱,能被同行所推崇的演员很少很少,少到能用手指头数出来。方文岐对何向东的教育就是,尽量要做到被观众和同行所推崇所喜爱,如果二者只能取其一的话,那一定是舍后者而取前者,观众感受才是一个演员最根本的立足点。
何向东没想到陈猊公居然提出来这样的比试方式,薛果也没想到,他惊愕地看着陈猊公道:“互评?那能评的出什么来啊?”
陈猊公笑了笑:“我相信你们都是有艺德的艺人,总不会在这方面有私心吧?”
薛果愣了一下,没私心?怎么可能没私心啊,艺人行就是是非圈名利场,谁没个私心啊。再说除非两人实力相差悬殊,否则单靠互评怎么可能分得出高下啊?他转头看了何向东一眼,他现在也觉得这里面是真的有猫腻了。
刚刚前天还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还非要把何向东赶出相声界不可,现在怎么又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啊,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这种古怪让薛果感觉很不舒服。
何向东没有马上回答,皱眉在思考。陈猊公和傅盛也不慌,就是慢慢喝着茶,吃着点心。
半晌后,何向东笑了,道:“好,就照陈先生说的办吧。”
陈猊公一拍手,道:“好,何兄弟先来吧。”
何向东笑了一下,伸了伸手,道:“还是让傅先生先来吧。”
陈猊公眉头一挑:“你确定?”
何向东道:“当然。”
傅盛看着何向东,点点头道:“好,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那就我先来吧。”
说着,傅盛便起身到一楼去了,陈猊公伸伸手,也把何向东和薛果带到一楼。
傅盛和掌柜的说了两句,掌柜的马上让小二把事先就准备好的桌子搬到了前面。掌柜的拱拱手,对坐着那些茶客说道:“诸位诸位,听我说两句。”
底下茶客都是熟人,就有人说道:“老刘,有啥事你就说嘛。”
掌柜的笑呵呵道:“诸位都是我们刘家茶馆的常客了,为了感谢诸位一直的支持,我老刘今天特地请了两位相声演员给大伙儿说两段单口相声,给算是给大伙儿助助兴了。”
还有人喊:“不要钱吧,要钱我们可不要啊。”
掌柜的笑道:“这是答谢大伙儿的,一切费用都是我老刘负责,您诸位只管听着。”
“好……”有人带头喊了一声好。
那些老头儿都纷纷鼓起掌来了,反正他们都是到茶馆来打发时间的,现在能有免费的相声听,他们自然更是乐的如此了。
掌柜的说完之后,就往旁边撤去,傅盛上场,他没穿大褂,穿着老式的白色褂子,脚上穿着布鞋。
上了台往桌子前面一坐,面前折扇、醒木、手绢依次摆放。他对面前几位观众微微一笑,非常地淡然,自有一番气度。
何向东当时眉头就往上一挑,看一个相声演员有没有本事,都不用看他说话,只要他往台上一站,看他呈现出来的状态你就知道了。
显而易见的是傅盛是个极有本事的艺人,单看人家身上的这股子气度,他便感觉到了压力。
傅盛上台也没开口就说相声,而是先跟观众聊起了闲天,相声演员上台就是要和观众叫朋友,傅盛深谙这一点,他也是在地上捡过钱的,这方面的本事他厉害的很。
只是三两句,傅盛便和这几个老头儿交上朋友了,所有人都看着他,对他乐呵呵的。何向东看看观众再看看傅盛,心里清楚这应该是要入活儿。
果然,傅盛话语一收:“是啊,现在咱们这种凶杀案子很多啊,以前可也不少。非常出名的一个就是在清朝道光年间北京顺天府的一个案子。那可是牵涉到九颗脑袋的一桩公案啊。也就是说这个故事的最后审出九个人头,一个也不少。那位说要是不够呢?没关系,差多少就把我这个说相声的脑袋砍下来凑上……”
傅盛没有说定场诗,也没有摔醒木压言,只是在和观众的聊闲天中把活儿给入了,非常自然地说起了九头案,而那些老年观众全都被他吸引住了,这人本事相当了得。
何向东和薛果两个人也是紧紧盯着傅盛,这可是自己的比试的对手啊,虽说是互评,但若是差距悬殊,那何向东可没脸跟人家说不分上下,真要是到那时候可就好玩了。
稍顷,何向东和薛果脸色都有些难看,何向东看着台上,沉着脸,重重呼气,道:“名家。”(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拿相声当命的何向东
相声演员的艺术水平是没有一个明确的分级的,不只是相声,其他演艺行当也是如此,现在国家的演员是有一个国家的评级,也就是我们所熟悉的,国家一级演员,二级演员,三级演员等等。
但这只是职称,并不能准确地说明演员的水平。要精确测量一个演员的艺术水平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如果是按照演员的成长阶段进行划分的话,那还是可以粗略一观的。
首先是学徒期,这个时候不管是跟着师父在学,还是在曲艺学校里面学习,都是在学艺期间,艺术水平开始萌芽。
第二个就是出师闯荡期间,萌芽长成了幼苗,开始脱离了大树独自承受风吹雨打,在这个期间,相当大的一部分幼苗经受不住风雨的摧残,失去向上生长的潜力,甚至还有的直接葬生于此。这一阶段的演员可以去顶场演出,但算不上是角儿。
第三个阶段就是成熟期,在经历风雨过后,坚强小树苗长成大树了,艺人的艺术水平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步入成熟期了,成熟期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做园子里面的角儿了,优秀的甚至可以做台柱子了,当然能步入成熟期的相声演员很少,不是什么人都能在风雨中磨砺出来的。
何向东正处于成熟期,而且是成熟期艺人里面非常出色的那种了,他的艺术水平也能撑得起一家园子的发展了,其他的演员也能指着他吃饭,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向文社的台柱子。
他今年不过是23岁啊,一般艺人的艺术水平都要到三十多岁甚至是四十岁才能成熟。他小小年纪竟然就有了如此的成就,已经非常了得了,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老先生都愿意捧他的原因,
薛果虽然比何向东要大,但也没有过三十,可他也步入成熟期了,捧哏拿捏的尺寸已经很有几分火候了,接下来就是要靠长期的舞台锤炼了,这也是难得的人才,所以侯三爷一定要让何向东和薛果成为固定搭档,因为这是天才对天才。
傅盛的相声艺术毫无疑问早就步入成熟期了,而且他的表演经验非常丰富,何向东能感觉到这个人一定是常年撂地或者是在各种小剧场里演出,与观众有一种天然的亲密感,这种人的实力是非常可怕的。
而傅盛的厉害之处不仅如此,在成熟期的艺人,有一部分艺人的艺术水平已经炉火纯青了,而且也已经有了明显的个人风格,已经有了开宗立派的实力了,在外的名声也非常大,这些人外界一般称呼他们为相声名家。当然这要去除那些自我吹捧或者媒体胡乱报道的人。
傅盛的名气虽然不盛,何向东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但是这人的实力却非常强,何向东没有听过他的对口,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此人对相声艺术的掌握已经是炉火纯青了,而且个人风格特别明显,已经有名家的实力了,完全可以开宗立派。
在名家之上,还有相声宗师,相声泰斗,说到相声泰斗,最先想到的就是马三立先生,现在还在世的相声演员,除了他,没人再敢认领这个称号。泰斗这种境界就太高了,天津可是有无派不宗马之说啊,要知道天津那可是相声窝子,名家辈出的地方啊。
薛果的脸色也很难看,他自然也能看出来傅盛的水平很高了,他对何向东说道:“这人怎么这么厉害啊。”
何向东沉沉点头,没有说话。
陈猊公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见着两人如此反应,他嗤笑一声,轻描淡写道:“如果觉得自己不行的话,那你现在就走人吧,我不难为你。”
何向东转头看他:“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陈猊公看着他道:“道不轻传,《九头案》不传无用之人。是你自己要让傅先生先上的,现在人家的水平就摆在这里,如果你觉得不行,你就自己离开,我不难为你。但如果你要是输了,那你就要遵守承诺,愿赌服输,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陈猊公说的很冷酷。
何向东面色沉重,但并没有什么不悦之色。方文岐当年在天津的时候他就会将近五百段传统相声,但是何向东现在却会六百多段。
这多出来的一百多段,就是何向东跟师父在浪迹江湖那十几年去寻访,去问艺问来的。道不轻传,这句话不是说说的,你不是人家徒弟,人家是不会教你的。
有的就算肯教,也是布置了重重关隘,最容易就是要钱或者是互换段子,难的花样就多了,像今天这样的斗艺都还算好的了,至少人家留了一线,还是有诚意的。
何向东当年遇到比今天还危急的事情多了去了,甚至还有赌手赌脚的,或者是给人家当牛做马做仆人,各种苛刻屈辱的条件都有。
这么些年,何向东师徒真的是受尽了苦头,才把失传的相声段子一点点收集整理出来,避免失传。如果没有他们俩代人豁出命去坚持,传统相声又能保留下来多少呢。
而当何向东见到全本的《九头案》重新出世,他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啊,这可是方文岐的心病啊,也是整个相声界的心病啊。若是他放过了这个机会,那他还是何向东吗,还是今天的何向东吗,还是那个把相声当做命一样重要的何向东吗?
所以尽管对方提出那么苛刻的条件,他还是愿意试上一试,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敢轻言放弃。
可很显然,对方还是有诚意的,不是想置自己于死地。从他们提出的互评就可以看出,只要自己跟傅盛的水平相差无几,那么九头案就是自己的了。所以何向东之前在楼上,就很爽快地答应了,并没有讨价还价。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傅盛的实力竟然如此之强,堪称一代相声名家,这还要怎么比啊?
何向东陷入了纠结。
“东子。”薛果叫了何向东一下,冲他摇了摇头。
傅盛的《九头案》很快就说完了,没说全本的,只是截了一段出来,最后还留了个扣子。
“啪。”醒木响,把沉浸在故事的观众给敲醒了。
“再来一个。”
“继续往下说啊,还没听完呢。”
“继续说嘛,我们给钱都行啊。”
……
几位老观众意犹未尽地大声喊着,都喊出来要主动给钱了,可见傅盛的水平实在是高。
陈猊公再看着何向东:“傅先生说完了,你的答案呢?”
薛果也看着何向东,严肃说道:“东子,不要冲动,既然全本的《九头案》还没有失传,我们总有办法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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