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手就是一抖，“你这是做啥？！”
薄荷大咧咧地说道，“三婶你就不要推了，现在我们还有吃有住的，什么都不怕。”
说完这，贼溜溜的眼睛望着外头，突然压低了声音，“要是真的不够，我就去偷我爹山上的东西，上回有人给了挺高的价。”
李氏又感动又是好笑，这小妮子说偷，像是说去拿一般自然。
她也不是扭捏的人，“那我也不推了，这就算是欠下的，你们放心……”
“三婶！”
孙氏眼眶也有些红，想着过往的那些日子，“半夏娘，你要是这样让我心里如何好受，不说当初乌梅的那个事情，就是以前不也都是我拖累你吗？这难得咱们能够出上这一分力，还抵不上以前的万一。”
话说到这份上，李氏自然就没有多说什么。
殊不料，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二个上门来的，是乌梅。
一个人，也没有带着孩子，把手上的东西，往李氏手里一塞，又匆匆回去。
打开，却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你大姐，哎——”
想必乌梅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这还是伍良平给的才是。
半夏也很是感动，人跟人的关系是奇妙的，当初也是跟二房比较投缘，有什么事情就帮着一把，此时却都是他们惦记着。
半夏一一把这数目给记下来，暗暗下决心，等日后一并还上。
而后，丘氏跟新嫂子，也把家里仅有的一点银子，都给了半夏一家。
紧接着，在作坊里干活的人，也纷纷表示先不拿工钱，以后再说。
甚至，那个卖黄豆七十斤黄豆得了一两多银子的人，原来也只是知道在哪个村子，却是根本就不熟悉的，也过来把银子给退了出来，这次李氏是死活不肯收了，但那人根本不管，“我信得过你们，这要是不收，就当是我放在这的，等你们以后好起来，我再来拿！”
这人之后，也有些村民，拿着黄豆过来，也不收八文了，“别的咱没有，几斤豆子算得了什么，乡里乡亲的。”
要说乌梅跟薄荷几个，好歹也是有个缘由，但这些根本就不相识的人，却能够如此，半夏心里很是感动，跟这些人想比，她觉得自己还是自私了。
而听着别人说的理由，她更是有些羞愧。
“几斤豆子，也值当不了什么，我家大小子在作坊干活呢，这小子都说东家好。”
“十里八乡的，难得做点买卖，熬过这一回，以后才好呢。”
“上一次还拿了豆芽豆腐乳回去，那金贵的东西都吃了，几斤豆子算什么，要不是家里实在拿不出……”
“就是这个腐竹，咱家的竹筐都卖了好多。”
“听说要去城里拉东西，也没有开始插秧，到时候招呼一声就是。”
听着这些淳朴的话语，半夏很是震惊，当初她想着办作坊，可从来没有想过别人，不过是想着能够早点脱离苏家这些亲戚，让自家人的日子好过一些，多一些银子，心里才安定。
而今这情景，让她很是窝心，想着即便自己真的没有银子，难道还怕在这样的地方活不下去吗？
自来就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有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名号，只能尽量地记住人家的面孔，想着到时候看看这份情谊能不能还上。
等苏有礼两拨人，先后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近两百两银子，跟一些黄豆。
苏有章跟张留这边不太顺利，“这马车少，牛车还有一些，听说要去城里，就没有人愿意去，就是先给银子，也只是能雇几辆，这根本就不够。
苏有礼那边更加不顺，好容易见到唐老板，契上写得很是清楚，却是要一次交那么多的货才能拿到钱，似乎拿准了他们无力反抗似的。
苏有德恼火透了，“怎么有这样的人！”
半夏算算手头上的银子，买下城里的黄豆倒是够的，但要是算上高昂的运费，又难说了，何况这黄豆用这样的方式运回来，也实在太亏了，她要想个两全的主意才行。
半夏的主意还没有想出来，苏有德却召集苏有礼几个，在作坊里关着门，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满脸的严肃，“老三，这一次你可要听我的，万不可想左了，或许还能有一点指望。”
看他如此郑重，苏有礼也是满脸的肃然，“大哥你说。”
苏有德点点头，问半夏，“如今手头上有多少银子？”
半夏心下一凛，不是自个儿小心眼，实在是这大伯以前让人太无奈了，现在这样一问，她斟酌片刻，这才装作算出来的模样，“不到两百两，很多都是大家凑的，剩下的，哎……”
苏有德倒是没有理会多少银子的问题，只是说道，“既然如此，我想着干脆就把城里的黄豆买下来，找个稳妥的地方，放着，用这么多的银子运黄豆，又不是脑子进水了！”
停顿一下，苏有德又道，“这唐老板不是个东西，跟那个姓庞的如此算计咱们，反正我也打听出来了，唐老板是外地人，咱们也跟他来横的，找几个人去打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嚣张，实在不行，还有一个法子，咱们把这所有的腐竹，家里能够拿出来的东西，全部藏起来，腐竹弄到外地卖掉，也是一大笔钱。”
听着听着，似乎有些不太对。
果真，因为苏有德继续道，“到时候这钱放在咱这边，等他来了，他能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留给他的，不过就是一个破作坊，啥都没，告到衙门顶多关一阵……”
正文、第164章 作坊进城
苏有德一开始说的时候，大家倒是没有如何反应。
比如半夏跟张留这性子，倒是觉得反正那头也是不怀好意地要算计他们，要是能够将计就计再好不过。
哪里想到苏有德说耍赖说得理所当然也就算了，什么叫银子都放在他那边，要是别人告了让苏有礼去衙门关一阵，听着就这么让人难受呢。
张留率先不肯了，“苏大，你这话就没有意思了，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样的事，你说让我不声不响去揍他一顿，倒是可行，但什么叫银子都藏起来放在那，没有这样做买卖的。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要走那一步，银子藏哪里不是藏，何必藏到别人家。”
苏有德很是激动，站起来脖子都粗了，嚷嚷道，“这是啥意思，难不成的我还贪图你这点银子不成？”
“不是最好！你这样激动做啥，难不成的是被说破了心思？”
张留跟苏有德争执不下。
半夏倒是在一旁看着不是回事，她倒是不担忧，自家老爹会如何选择，这根本就是不需要考虑的事情。
果真，这两人相争不下，齐刷刷地望着老三。
苏有德脸上有些气急败坏，怒道，“老三你说！我这是为了谁，你苦不拉的才有这么一点家业……这还不都是为了别人的事情着急！我们有什么好操心的，倒是老三啊，趁着这一次，干脆赖个干干净净，以后还能自己做主。”
苏有礼张张嘴没有说话，他本来就不说谎，上一次因为苏有德跟苏老爷子过来逼迫，不得已才借了赵家的名头，没有想到现在苏有德倒是还记得。
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来圆。
“大伯，东家在后头什么都是不管的。因为咱做得好，也是占着份子呢。”半夏只好把谎言继续下去，本来说实话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但苏有德刚才那主意。让她有些不敢乱说了。
苏有德听到这，一拍巴掌，“是吧，说来说去，还是需要我那个法子，才不至于吃了亏！他一个外地的，还敢过来挖坑给咱跳，怕啥？干脆咱就不交货了，值钱的都收起来，你姓张的说不对。那你倒是想个法子！”
张留攥紧了拳头，在空气之中挥舞，到底还是忍住了。
苏有德越发觉得自己说得对，“老三，虽然你只是占了份子。想必也是过得挺好吧，我这可是为了你的家业着想，你苦巴巴的好容易存下点东西不容易，你给个准话！”
苏有礼摇摇头，“大哥，别说这样的话了，做买卖有赚有赔都是应当。却不能如此行事。”
一听老三也是这么说，苏有德彻底恼火了，“好，好！你倒是厉害起来了，到时候……”
苏有礼苦笑着，任由苏有德说。
好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眼看又要僵。
半夏赶紧在一旁出声，“大伯，我爹嘴笨呢，其实他是有顾虑。”
“啥顾虑？这什么都比不上自己抓在手上的东西强啊。”
半夏不慌不忙，“大伯。这以前或许可以，但你想想，别人来咱铺子干活，现在手头上的银子，他们也给了咱，为的是什么，不是说出了一点事情就耍赖，而是要担起来，扛不起这担子，也注定走不远了，谁还敢跟着咱干活呢，另外就是城里的东家，也不会允许咱们如此损坏他的名头，赔点钱是小事，人家在乎的是名声，最最重要的是，还有大哥呢。”
听半夏说了这么一通，苏有德的神色总算是缓和了一点，“关你大哥啥事，他虽然是秀才老爷，有诸多好处，却不能沾这些事情。”
他顾忌的不就是自己有个出息的儿子吗？
这就连一向学问好的五叔都没有考上，他反而中了，听闻平日里都是苏有文在指点呢。
只要他顾及这就好，半夏又道，“对啊，大哥现在还不能做这些事情，我们能够帮他的更加少了，但总不能拖累了他，万一爹真的是因为言而无信去蹲了牢狱，等以后大哥出息了，人家翻出来，这算是什么事情？我虽然不懂这些，总觉得不太好。”
击中了苏有德软肋的话，他果真的就闭嘴不提了。
苏有德似乎对自己刚才的提议有些脸红，“我不过就是随便说说，你们可别当真，远光以后可还要做官的，这对他不好，你们商量着吧，我操个什么心。”
说完，逃也似地走了。
这一走，剩下的人也没有什么法子，索性也走了个干净。
当天夜里，半夏就存着这样的心事睡下。
恍然梦见，一车车的腐竹运到各个地方，黄豆也没见人运，自动地在各处流走，银子源源不断地赚回来，整个村子都变了样子，人人见面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有人惊呼出声，半夏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是原来是一场梦。
但外头似乎有声响。
她起身来看，见作坊里，有很多人，都站在那。
苏有礼在一旁，很是激动。
半夏瞧着张留为首，苏有章，三爷爷，还有好些村子里的人，都站得满满当当，独轮车，扁担，穿着短打草鞋的庄稼汉子，一脸坚定地站在这。
“老三，都是一个村子的，活人也不能让尿憋死，我们别的本事没有，倒是还有一把利力气，哪有有钱买东西，却挑不回来的道理。”
张留见此也是点点头，“三哥，你就出声。”
苏有礼都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半夏很是感动，这群人当中，也并不是各个都跟自家交好，当初作坊里招人干活的时候，也曾有人因为喜欢占作坊的小便宜被说的，或者干脆就是不要的，但此时他们站在这，也没有计较要银子或者如何，只是想着帮一把。
那些拿扁担的，或许根本都不知道，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进过城，不晓得路途有多远，只用一双步子丈量，却依旧站在这。
半夏咧嘴笑笑，她已经有了主意。
“各位叔伯不着急，大家先回……”
没有人走，本来就都是下定了决心来的，哪里会走。
半夏只好解释道，“大家的心意，我们领了，我们一直都记在心里不敢忘，但这样去，也不是回事，且不说就是扁担，就算是独轮车的话，从这里走路到城里，至少要七八日方可，这还是空手的时候，等回来的时候呢？一辆独轮车，大概能运五六麻袋的黄豆，这样赶路，没有半个月，又怎么能够回得来？”
“我们不怕，赶夜路也不是没有走过。”
半夏不好打击这种积极性，却也不会让人白白受累，“大家听我说，这实在是划不来的买卖，就算是赶夜路，去的时候，能够省下一日两日的，但挑着一两百斤东西，一日能够走多少路？十里？二十里？没有半个月哪里回得来？何况人到底不是牲口，大家有这样的心，我们也不能让你们受这样的苦，万一遇到下雨呢，道路泥泞走不了呢？遇到点事的时候呢，再多算几日，走着一来一回，需要负担的重了，也要近一月才能来回。到时候，误了春耕可是得不偿失，何况……交货的时间也来不及了。”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本来怀着一腔热情过来的人们，听半夏这样一说，顿时就有些泄气。
张留更是苦着一张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如何？”
好容易把人劝散了，半夏这才把对苏有礼道，“爹，我有个法子，你们听听。”
“什么法子？”
半夏咬咬牙，“现在咱们手头上的银子，要是去买庞老板的黄豆，一万斤，大概是需要五百两，凑凑估摸着也能够凑出来，到时候那黄豆一到，赶紧就做成腐竹，加上原来的两千斤，能凑到六千斤左右，还有一点就再想想法子，要不然咱用地抵押去借点银子钱，不过就是一月，就能周转过来……”
“印子钱？九出十三归，这可是太亏了。”
这不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了吗？
“是这样，咱们只要一月，赶着把腐竹做出来，然后交货，交货之后，那五十文一两的黄豆，自然是赚不了钱的，如此一算也亏不了多少，不要忘了咱签给唐老板的腐竹价格，可不止一百文一斤，只是亏了工钱罢了，拿到钱印子钱一还，剩下的即便不够发工钱，也缺不了什么。”
大家都走进了死胡同，听半夏一说似乎还真的就是这么回事。
张留还记挂着城里的黄豆，“那这样一来，不是白白去了城里，那定下的黄豆怎么办啊？”
半夏翘着嘴角一笑，“那才是咱们以后赚钱的地方。”
“哦？”
“我们这么多人过去，自然是浪费工夫，但我们让人过去开作坊，那样的黄豆，加上人工场地，到时候生产出的腐竹，就卖在那，等于我们把作坊搬了过去，要真的成了，不止在城里，在各个地方都能如此行事，到时候算算这笔账？”
山不过来，自然就过去就山，交通如此不便利的地方，等于带了技术过去，生产出来就卖，银子还是自己赚的。
正文、第165章 旧恨
风变得和煦许多。
桃花红李花白，如锦似霞。
一年之计在于春，要是往年，该已经有勤快的农人，早早地在田里储了水，镜面一样的平整，任着对着蓝天上四下荡漾的白云。
然而今年春，东望村的行动起来的人还不多，零零落落地洒落在这当中，田埂上的杂草一茬又一茬，被老鼠打的洞也没有来得及修补。
聚在一起谈论的，大部分都是腐竹作坊的事情。
半夏拒绝他们说的那一番话，有那叹息的，说这作坊到底是在村子里，经不起风浪，一拍就碎掉了。也有那不服输地在反驳，说半夏一家能够如此已经不错，有那样的心，即便以后真的出事，也是可以东山再起的，东望村，会因此变得更好，不管如何，作坊里依旧还在开工。
又是一日清晨，苏有礼还在犹豫，毕竟这借印子钱，也不是小事啊。苦了这么多年，本能地就对这样的方式有抵触。
在他看来，家里什么都输掉，至少自己还是有田地的人，总能养活一家老小，但要真的沦为去借印子钱，万一……
他不敢继续想。
半夏心知他要过自己这一关，也不好强逼，其实当初要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她也是犹豫过的，恨不得能够好好地教训一顿庞老板，但人家至少没有做过更加过分的事情，是以，她宁愿多花一点银子，也不希望家里的生意刚刚做大的时候，失掉了信用，她也怕苏有礼几个难受。
赚钱固然重要，但人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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