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有手有脚的,哪里能眼睁睁看着挨饿。
实在闹不过,就让伍桂叶见了闵氏。
闵氏身上尽是脏污,因看不见一双手在当中抖抖索索地摸索,满头凌乱的白发,跟以前总是梳得油光水滑的样子,平白老了十岁一般。
伍桂叶强忍着不耐,急色说道:“娘,你快想想办法,让平哥儿给我吃好一些。”
闵氏也着急,“我去求他把你放了,这小子……”
话音未落,伍桂叶大叫,“娘,你这是想害死我么,这可是人家赵家那头的打算,万一我出去了被打死都不晓得,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那里把命当命!”
闵氏就呆在当场。
这些天来,她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要为伍桂叶讨个公道。
却从未想过,遇到伍桂叶的时候,她居然从来不问,自己为何变成了这个模样,只是一味的责怪,她哪里受得了,声音就尖利了起来,“我害你!我一个人摸到县衙里告状,就是想让你出来,以后好好过日子,你知道我中途问了多少人,受过多少苦?遭过多少耻笑!”
听得她如此,伍桂叶想着庞老板珍娘背后的那些小动作,“那你也没让我过得好一些?谁让你跑去告的,你也真是的,居然连珍娘那样的蛇蝎心肠都看不出来!你可知道,那个乌梅是什么人!人家是赵家的千金小姐!要不是你对她太坏,现在找上门来,我们就跟赵家是亲戚,那可是盛京的大官,以后我们就是横着走都没有人敢如何!有好福气就是不会享,真是晦气,跟着你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闵氏涨红着脸要反驳,长大着嘴突然就倒了下去,抽搐起来。
伍桂叶撇撇嘴,“总是这样,说不赢就知道装可怜,你以为我是平哥儿,傻乎乎的!”
说完,居然自顾自地走了。
可怜闵氏被人发现的时候,请来了小大夫施针,还是没能完全好起来,人的精神气没了,有一种生无可恋的凄凉。
闵氏的精神更是不太好,整日里念叨,“我没错,我没错……”
到如今,伍桂叶除了干活之外,还要照料闵氏,她倒是不想来,但却不敢跟伍良平对着干,她总觉得这个人,不像自己的弟弟了。
等闵氏稍稍好一些,就绕着街道走,一有人就拖住别人的手,“我没错,是不是?我当初哪里晓得她来头那么大,要不然我就当成菩萨一样把她供了起来……”
一开始倒是还有人好奇或者怜悯劝慰几句。
后来耐不住一次次如此,人的心就渐渐麻木起来。
何况闵氏本来就是罪有应得。
用来告诫家里的人,“你们瞧那闵老婆子,就是有福不会享的,一家子非要闹得如此家破人亡才罢休。”
她再出来,别人见着就只有绕着走。
伍桂叶几个一日日地苦熬日月,总觉得没有头,也开始憔悴起来。
秋风萧瑟,凉意更甚了。
乌梅的事情虽然已经还让大家心头发痛,但好在,那伤口虽然深,也慢慢地结痂,如今就连着痂也脱落了下来,但瞧着那痕迹,还是会有隐痛罢了。
特别是丫丫还整日在眼前呢。
依旧在找人,只要还没有找到,就有一丝希望,就能够说明,乌梅或许在别的地方过得挺好呢。
人才好过一些。
日子却依旧要好好过下去。
苏有礼得了一篓螃蟹,难得跟张留几个喝酒。
张留却是出了门。
薄荷在那说着庞老板几个的那些事情,“半夏,你说这样是不是太便宜了他们?万一跑掉怎么办?”
半夏摇摇头,指着那篓子里的螃蟹说道,“你瞧,他们可能跑得掉,这盖子够没有盖上。”
薄荷不信,过去瞅了一会,见那一只只螃蟹也努力往外爬,却后背其余的螃蟹给扯住,最后谁都出不来,她似乎有些明白。
“珍娘恨庞老板害了她,庞老板恨珍娘差点杀了她,伍桂叶恨被庞老板拖下水,又恨吴大薄情冷性,却也看不惯珍娘害了花儿,吴大自然也怪伍桂叶,这几个人就是螃蟹一般,谁也别指望爬出来,哪里逃得掉。”半夏悠悠说道。
“半夏,你总是蔫坏蔫坏的,怎么不早说,害得我担心!”
半夏瞧着外头的树叶,打着转往下掉,又道:“当初大姐回来的时候,我忙着那头的事情,一点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她大概是想着好好过日子的,但婆母对她如此猜疑,丈夫总是让她让着婆母,连一个外人在家里都比她有地位,她当初一定很是绝望吧。”
薄荷鼻子又酸了起来。
“而今,这些害他的人,我就要他们慢慢地熬这些日子,大姐受过的苦,我要他们十倍还回来,他们总要过着这无望的日子,一天天地煎熬,那悬在头上的斧头,总不知道哪一日落下来,要直接把他们一次处置了,还真的是便宜了他们!”半夏知道庞老板几个过得很难过,但当初他们害人的时候,没有想过会有如此结果吗?
听得她如此说,薄荷用力点点头,带着鼻腔骂道:“你就是阴暗!”
抽了两下鼻翼,又道:“怎么就能想到这么让人痛快的主意!”
丫丫听见动静,迈着小短腿,拖着谷芽儿也进了屋子。
急急擦薄荷的眼泪,“姨不哭不哭,我有糖,给你吃。”
谷芽儿依旧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吃惊得瞪圆了眼睛,“我没看错吧,薄荷姐你居然也是能流眼泪的!”
正文、第234章 隐情
寒风起,冬日来。
赵扬来东望村次数日渐频繁。
自然,主要是来说寻人的进度的,在某个地方,有人看见跟乌梅长得很像的人,然后一直追查。最后却又是否定。
这样的次数多了,就是孙氏,也是一开始不停地哭着喊着,最后只剩下苦笑,她是相信乌梅到底已经死了吧。
而苏有义,经常在岭上烧他的东西,上一回乌梅出事找他的时候,正是不能断火的时候,他却是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走了人。
出窑的时候,原以为那一批东西非要废掉不可,却不知,结果实在出人意料,外面倒是显得流光溢彩的。
总是这般阴差阳错。
他就开始想是不是当初熄火,然后烟造成的效果,又开始一日日地蹲在了上面。
赵扬说那些的时候,不管是有什么消息,他都回答,“嗯,继续找吧。”
等那线索又不是的时候,他还是这么一句话,“继续找吧。”
赵扬都已经咬牙了,“二叔这么多年都能找回来,我就不信找不到!”
但许多事情,并不是下决心就能够做到的。
赵扬就在这寒风之中继续奔忙。
马蹄声哒哒而过。
同样刚从马上跳下来的,还有张留。
只不过方向不同罢了,他是往山里跑。
要是半夏在这里,一定会觉得这景色有些眼熟,那藏在深山老树间的茅草屋,可不正是木十九的地方吗?
依旧还挂着已经风干的药材。只这院子有些空荡罢了。
张留来的时候,越是往里,眼神越是不同,思绪飘得很远。
当年,哪里还看得见什么希望。人也并不多。
一年年的也这么过来了。
当得知狄彦的想法的时候,他们都惊呆了,却也觉得那样的想法不难理解,他们都是老将军带出来的人,要不是有他驻守,哪来西南边界这么多年的安稳。
但却那样“死”了。朝中忌惮,倾轧,粮草供给不足,即便如此,依旧是大创了敌国。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人。一家人也就剩下了自己,他是誓死要追随的。
那时候有多少人呢?不过是他,木十九,零零散散的一小撮。
张留眼里有亮光闪过,被风一吹,又消散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他还在外头给人家当苦力,那些麻袋在身上。他并不觉得重,让他觉得为难的,是他不知道是不是一辈子。他都要如此过下去了。
所以狄彦找到他的时候,他是义无反顾的,也才明白,这是因为他到底不甘,他身体里还流着那些热血。
往事一幕幕。
狄彦才多大呢?他告诉他们,他要遵照遗愿守着这个地方。
他们都相信了。
苦日子却是才开始。什么都没有,一腔热血也成不了事。
最难的时候。是没有东西吃,还要好好地管着。还有很多人已经浪荡惯了有匪性,这并不是一个容易训练的过程,好在,他们都做到了。
危机自然还是有,但张留却再没有怀疑过。
“你小子来了,还以为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软了腿脚骑不了马了——”迎着他的是木十九。
张留哈哈大笑,“骑不了马的究竟是谁?”
木大夫脸色就是一变,“兔崽子!你忘了你媳妇是怎么娶上的了!”
张留一听,声势就弱了,他跟新嫂子在一块,却也是木十九救了逃难的新嫂子,说到底,还是打仗惹出来的事。
是以,后来即便得知他在做什么的时候,新嫂子是全力支持的。
见张留这模样,木十九就开始得意了,“你小子,一辈子别想在我跟前翘尾巴!”
张留嘿嘿一乐,“您老啥时候给自己娶个知冷知热的媳妇?”
“滚!”
说完这句,木十九眼神就变得十分深邃,“男儿当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娶妻这么婆妈的事情……”
张留就撇撇嘴,这连马都不会骑,还说别的,干脆转移了话题,“林老弟呢?”
木十九的脸色瞧过来,突然变得很是古怪,笑得一脸的贼兮兮,“我,不,说!”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好得意的。
正此时,狄彦带着一身寒气进门,“你来了。”
张留点点头,正了神色,“彦——,公子,酱菜园子那边已经安顿好了,我想过了要不然还是让我跟着一起去。”
他说完,见狄彦望过来。
木十九又笑,“前头要紧,后头更是要紧,这边还有谁跟作坊那么熟?这可是这小子好容易看对眼的小媳妇,要是被人拐跑了怎么办,再说这边的事情也是紧要的很,你守着儿子媳妇的,去前头做啥!”
他们说得都对,张留却总觉得这当中缺了些什么。
狄彦看了他一眼,问道,“可是打理好了?”
“嗯,都差不多了,我们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东西也是够,上一回放了消息出去,赵扬很快地就找到了,如今他在找乌梅,只不过那收粮的事情怕是也引起了警觉,我们还要趁着这些时日……”
狄彦笑着,“这个你不需操心了。”
木十九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这打什么太极,为何好端端地,要帮那个姓赵的找人,他要是找不到也是自己没本事!我就瞧不惯!”
“这不是您说的,要看长远,这战事起了,作坊那头再能够赚钱,乱的时候根本是护不住的,您还不晓得吗?远光跟远晨两个都是好的,但即便考上了秀才也还护不住,所以半夏这边就只能放缓了手脚,特别是乌梅这一次的事情,所以才把消息放给赵扬,有他在,别人要动,至少也要多一层顾忌。”张留娓娓道来。
木十九瞪圆了眼睛,却是训狄彦,“你这个傻小子!呆呆想到这一点了,却怎么不多想想,那个姓赵的不也是没有成亲,半夏长开了,人也能干利索,这万一……”
狄彦翘了翘嘴唇,“没有万一,她不会。”
木十九的语气就是一滞,牙疼一般抽气,“哎呦哎呦,我怎么就这么看不惯你们这两个小模样呢,还真的是一模一样!”
“你别忘了,半夏也救过你!”
木十九咳咳不吭声。
张留又跟他说了些话,这就是要走了,到底还是有些感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过来,还有半夏那头怕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上回找乌梅的时候,要不要跟她说说。”
“嗯。”狄彦应了一声。
该怎么说?在这样的事情上,他还真的就拿不准主意。
见张留的背影消失,木十九眨眨眼睛,“小子,来说说,你就那么笃定,万一等战事一起,几年还不一定,到时候半夏嫁给别人怎么办,要不然干脆现在备礼,我给你去提……”
狄彦根本就没有搭理他,弄得木十九剃头挑子一头热,还不停地在那八卦。
“我跟你说,我第一回看见半夏的时候,她那小眼神我就觉得眼熟,没想到以后倒是还有她给我端茶那天……”
“端什么茶?”
“你就我这么一个长辈,你说端什么茶?!”
狄彦瞧着他,叹息一声,“看来张留说得也没错,你要是不找一个媳妇回来,到时候也连累我们,家里连个齐全长辈都没……”
“你!”平日里只有别人挤兑木十九的份,他那一张嘴又毒又利索,别人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今日却连连吃亏。
木十九说不出话来,脸色也有些微红。
让狄彦瞧着又是意味深长的目光。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说过什么!”木十九语气依然不好。
“这叫能医不自医,你这样一把年纪了,也没能娶媳妇,却总是教训我们,万一我娘晓得,也真是放心不下,你怕不是连娶媳妇都不晓得吧?瞧你这脸,怎么越来越红了?”看着木十九那一脸的窘迫,狄彦哈哈大笑起来。
木十九毕竟脸皮厚,被笑过之后,他也就不当回事了,眼里又闪烁出别样的光彩,“本来我是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告诉你的,刚才想说,却被你笑没了。”
狄彦没搭理。
“你就不想知道?”
他有些着急地问。
狄彦似乎猜到什么,只不过当时他没有过问罢了,却死死忍住不说,他敢打赌,要他真的问出口,木十九又能扯上半日都不会说的。
他就是那样跳脱的性子,看来这人没有娶媳妇,多大年纪了也带着孩子气。
于是狄彦根本就不管,反而自顾自说道,“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准备出去一趟,你可是还需要什么?”
“喂,你真的不要知道,你可别后悔!”木十九盯着狄彦好一会,“好了好了,我告诉你还不成吗,谁让我心软,真的是欠你的!万一你们两个小的怄气到时候还不是我操心,这日子也够艰难的了,那个,林飒不是出去了吗,这小子……”
声音慢慢地低了下来。
待木十九说完,狄彦抬头望着他,“当真?”
木十九脾气也上来了,“我会用这种事情来骗你,你这臭小子……”
话音未落,那“臭小子”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正文、第235章 孙氏的顾虑
李氏在屋子里收拾东西。
就是这么两间矮小的屋子,看着似乎空空的,满满的都是回忆。
从李氏过门之后,就住在这个地方,一晃眼就是十几年岁月,这屋子也渐渐地破旧,那头顶上一层竹篾编成的网般的棚,是苏有礼怕她被头顶掉下来的东西迷了眼,那四周的抹平的新泥,已经新的叠着旧的,也不知道抹了多少次,那墙根下的老鼠洞……
她手头上拿着的小衣裳,不过两个巴掌大小,是远光小时候穿过的,然后是半夏,再是谷芽儿跟远晨,当初一下出来两个,差一点顾不过来,想到当初那情景,艰难得都想要掉眼泪,伤了身子,苏钱氏也不给请大夫,坐月子的时候还是牛岭的大嫂提了一篮子鸡蛋,在这边守了半个月,人才缓过来。
以前的苦日子,如今回忆起来,却也是能够笑着的。
谷芽儿现今都已经是个姑娘模样,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李氏这样摸摸,那样看看,什么都舍不得扔掉,干脆就一样样地叠起来,放进藤箱中。
听着外头谷芽儿带着丫丫跟远雷笑闹的声音,李氏的笑容又加大了几分。
这就准备搬家了。
曾经过不下去的时候,曾经被苏钱氏为难的时候,她无数次地想过要离开这个地方,分家或者干脆不住在这了,宁愿出去住一个茅草棚子,也心里爽快一些,没想到这就要搬家了,她心里却是浓浓的不舍。
这种又是甜蜜又是心酸的情绪左右着她。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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