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北离一愣:“真的吗?”
阮炼一顿,心道不好,这只是个比喻,难道孩子要当真?
38。第三十八章 错身()
阮炼正要解释,他低头看怀中男孩; 还没变声的童声本就圆润; 男孩害了羞; 喊出的声音更是软糯。
阮炼就听到一声软绵绵的“哥哥”。
他眼睛一眨:“你喊什么?”
阮炼发誓; 他真的是没听清。
蒋北离却不愿意再喊; 两只手推阮炼胸膛; 嘴里低声说:“你肯定听到了; 阿炼; 你晚上记得要多吃些,你都瘦成这个样子了。”
阮炼好笑:“我哪里瘦了?这不过是正常体型罢了。”
然后仗着自己如今比蒋北离个高有力气; 阮炼就是不肯松手; 将男孩抱在怀里揉了一顿方觉尽兴。
蒋北离被揉的脸颊发红,心中怀疑自己的脸烫的都能煎鸡蛋。更让他害羞的是,阮炼一边揉搓,还不忘逗弄他,嘴中说:“大哥是真的没听清; 阿离; 你再喊一声; 不然晚上我就不多吃饭了。”
蒋北离:“管你要不要多吃饭。”
附赠斜眼一枚; 阮炼笑得发抖; 揉乱了小孩的头发; 才柔声对他说:“哥哥不和你闹了; 阿离快去吃早饭。”
男孩便往前爬着下床; 阮炼坐在床边; 温柔看他,他无师自通的心中柔情又伴着一股对孩子的期盼。
他想,若有神明,我不祈祷这孩子也许未来会事业有成,也许出人头地,也许人生璀璨辉煌。
我只求他一生健康。
已经爬到床沿,正要下去的男孩突然拐了个弯,他跪在床上直了身子,两手搭在阮炼肩头,小孩向前,嘴巴贴在阮炼耳边,这一次他清晰无比的喊道:“哥哥。”
未等阮炼反应,蒋北离刺溜一声跳下床,踩着拖鞋就跑。
阮炼坐在床边喊:“阿离,慢一点,小心摔着——你喊什么?”
蒋北离已经开了门,如同一只屁股着火的鸵鸟跑了个没影。
徒留阮炼坐在床沿傻乎乎笑了半晌,他收起笑,又自言自语:“我笑什么?”
继而理直气壮的自问自答:“都是阿离太可爱了。”
艾玛到了晚上才从杂物间放出来,李燕华对她是毫无同情,再关一个晚上也不介意,但今晚她要与文森特去殡仪馆为陈林美守灵。
按照传统,陈林美是该停尸家中才是,但李燕华自作主张的花了钱留在殡仪馆,理由也很充分,家里连空调都没有,陈林美尸身放在阮家,过了一晚上还能看吗?
艾玛见了阮希卓,自然是开口就要哭诉,阮希卓正与文森特说话,他不动声色的说了一些生意场上的人际往来,对儿子肤浅的回答正是失望。
艾玛一脸后怕的过来开口就是哭诉,他直接神色不耐,指责女儿:“你婶婶是长辈,还不能罚你么?”
没得到庇佑,连安慰都无,艾玛差点当场落泪,文森特也轻声说:“别惹爸爸不开心。”
艾玛转身就要找人哭诉,心中浮现一个影子,脚步一动,蓦然想到可以肆无忌惮哭诉的这人已经不复人世,她在这时后知后觉的落下两行泪水。
阮希卓不耐道:“怎么,还说不得你吗?”
艾玛摇头,神情悲凉:“我只是想到了妈咪,要是她还在就好了。”
阮希卓长叹一声,长臂一伸把两个孩子搂在怀中,一家三口都面露悲伤,在这时候怀念起了陈林美这个人。
陈林美丧葬火化极快,艾玛与文森特兄妹两人来时带着她一个大活人,走时就只剩下一坛骨灰。
离开阮家前,阮炼与海棠皆要与李燕华一起送客。李燕华与阮希卓在一边又说了几句,几个孩子就在几米外站着。
艾玛冷不丁的开口:“堂弟,你这么大的人还喜欢告状,在学校也是这样,遇到事情只会找老师?”
阮炼看着这堂姐,一脸温和,只是眼中疑惑不解。
艾玛露出个冷笑:“你不要装,都说你良善宽和,明明是大灰狼装小绵羊。”
海棠立即插嘴:“你才是大灰狼,你是狼外婆!”
艾玛不理这小姑娘,还是盯着阮炼:“你一个男孩子,堂堂正正来找我茬,也算你勇气可嘉,找大人来算什么,在学校里你一定很不受女孩子欢迎吧。”
阮炼看阮希卓和李燕华结束了对话,两个大人抬脚走来,这才吐字清晰的说了一句:“是你太蠢了。”
报复一个人,欺负一个人的方式千千万万,高调欺负是绝对的下下策。
阮炼目光怜悯的看着艾玛,不明白她的脑子为什么这么直来直去,都不会拐弯的吗?
李燕华和阮希卓走来,见到的就是艾玛气急败坏的要对阮炼动手,李燕华尚未呵斥,阮希卓已经上前锤了艾玛一拳并且大声教训,艾玛被阮炼“你就是一个蠢货”的可怜目光刺激的不清,又被阮希卓这样不问缘由的大骂,彻底发疯。
文森特在一旁抱着陈林美骨灰,想腾出手劝架也做不到,等他想到可以先把骨灰坛放在地上,这一场闹剧也结束在了阮希卓一个巴掌中。
艾玛捂着脸眼圈发红,阮希卓道:“你吃我的,喝我的,我养你这么多年,就把你养成这个模样?”
海棠有些害怕的朝着阮炼靠了靠。
阮炼暗想,这话听着真熟悉,还真是家学渊源啊。
李燕华这才不紧不慢的闲话开口,不甚真心的劝道阮希卓不要动手打孩子。
不过按照阮炼对李燕华的了解,要是艾玛真对他动了手,只怕他妈妈这个脾气,是要捋袖子亲自上场揍孩子。
而后,在送走阮希卓一家三口,阮炼收到了来自蒋北离的疑问,问题意思如下:陈林美去世了,为什么她的丈夫,她的儿女看起来并不伤心?
蒋北离完全不能理解,他告诉阮炼:“我会想念爸爸和妈妈一辈子。”
阮炼想了许久,单纯回答这三个人不是东西,绝非很好的答案。
后来他想想,只能抱歉答道:“人生如此。”
海棠倒是不知道从哪听了一句话,小姑娘脆生生的说:“当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呗。”
直到几年以后,蒋北离读到鲁迅的一段话——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隔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蒋北离想,兴许这就是答案了。陈林美死了,可她的丈夫与孩子只嫌弃她死的也麻烦,活的也麻烦罢了。
在阮希卓三人离去后三天,老太太从医院归来。满婆又等老太太修养两天,便宣布履行诺言,带着阮炼几个小孩去沙滩度假三天。
阮炼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对此兴致一般,海棠最是高兴,激动的尖叫了两声,被满婆斥责了一句“谁家淑女像你这样”。
阮炼只想宅在家中读书、锻炼身体、照顾小孩,不过看到小北离也眼中兴奋期待,就也对这一次出行抱了些兴致。
这次海边沙滩之旅,第一天,三个小孩在沙滩上乱跑,阮炼紧紧盯住小北离,兼顾照看海棠,害怕这俩孩子偷偷下海被卷走。至于苏渐白,他心中想,他这一世管我什么事,生生死死都由老天爷吧。
到了第二天,海棠兴致少了一半,阮炼看小北离也是如此。
到了第三天,他们四个小孩坐在沙滩上,海棠无聊的堆着沙堡,已经开始抱怨:“什么时候能回家?不是海就是沙子,谁想的到这种地方玩,太无聊了吧。”
仿佛三天前,那个激动到睡不着的小丫头不是她了。
阮炼正在给蒋北离抹防晒油,小孩子皮肤本来就不比大人粗糙,这才到来第三天,阮炼简直是痛心不已的看着小孩好不容易白了的皮肤又被晒黑一层。
远处有背着简易泡沫保温箱的女孩在卖冰镇汽水与棒冰,海棠见到了就道:“哥哥,去买一些汽水和棒冰来吃吧。”
阮炼问小北离:“想喝汽水吗?”
海棠在一边幽幽出声:“明明是我说的,哥,要是阿离不要,你就不去买了吗?”
阮炼心中想,是啊,如果阿离不要,我就要坐在这里看着他,还麻烦大小姐你自己去买。
幸而蒋北离站起身,说要与阮炼一起去买,才免了海棠如今个子最矮,腿最短,还要自己跑去买汽水喝。
离阮炼最近的背泡沫保温箱的小贩,是个戴着宽檐草帽,穿洗的掉色宽大短袖与大裤衩的女孩。
阮炼领着小阿离走去,这女孩比他还矮一点,看背影像是和海棠一样大的女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龄。
身边小孩也忍不住说:“她还没有我大。”
阮炼宽慰道:“每个人都在努力活着,能靠自己双手赚钱,都值得我们尊重。”
那前方女孩一转身,与他们两个男孩差点撞在一处。阮炼手一揽,把小北离带的后退一步,这宽大帽檐下只露出女孩子清瘦减削的一个下巴。
阮炼与这女孩同时出声抱歉:“撞着你了吗?”
女孩还是雌雄难辨的童声,果然是个小孩子。
这小姑娘却一抬保温箱,声音爽朗活泼的对他说:“我没事,大哥哥,你们是要买汽水还是棒冰?”
阮炼看她帽檐往下掉都要遮住整张脸,就伸手替她抬了帽子,笑着答道:“拿四瓶汽水,四根红豆棒冰。”
想一想又犹豫:“棒冰还是不要了。”
女孩低着头拿汽水,圆润童声脆脆说道:“这么热的天,棒冰吃了也不怕着凉,要是害怕吃多了胃疼,拿一根分着吃也是个办法。”
“你很聪明欸。”阮炼抬着帽檐,被小姑娘看穿了想法,他问小孩,“阿离,和哥哥吃一根棒冰好不好?”
蒋北离对此无所谓,点头应答,那小姑娘就拿了四瓶汽水一根棒冰出来,她直接递给了矮一点的这个男孩。
阮炼就又笑了:“既然是要四瓶汽水,就是有四个人,棒冰我和弟弟一根,另外两个人要还要两根。”
这女孩子便“啊”了一声,她抬起头,与阮炼打了个照面。一张孩子气的脸,却不见圆润,瘦的两只眼睛看着格外的大。薄薄的一张小嘴没什么血色,只是她眼睛灵动,语气也轻松开朗,才免去了身上这明显有点营养不良的贫苦气质。
阮炼盯着这张脸道:“所以再拿两根棒冰。”
小姑娘大眼一弯,笑嘻嘻的说:“大哥哥,都要红豆棒冰吗?还有牛乳棒冰,但要比红豆的贵上五分。”
阮炼心想她可真聪明,这么小年龄口才就这么好,以后一定是做销售的人才。
小姑娘也不催促,带着纯真活泼笑意看着阮炼。
阮炼就道:“那就都换成牛乳棒冰吧。”
“哎,好的。”女孩低头去翻泡沫保温箱。
阮炼看她肩膀被帆布背带勒出痕迹,略有不忍,他开口嘴巴比脑子反应还快:“你多大了?”
女孩回道:“我十二岁了。”
阮炼下意识的说:“你比我想的大一岁,我还以为你只有十一岁。”
这女孩哈哈一笑,把矮个男孩还回来的红豆棒冰放回保温箱,递去了牛乳棒冰,也很苦恼的说道:“唉,谁让我这么瘦呢。”
阮炼从兜中掏出钱递去,这女孩接了,很不吝啬她的笑容,阳光灿烂的对他一笑,才笑着告别:“祝你们玩的开心。”
阮炼也笑道:“也祝你财源广进。”
说罢,女孩转身继续寻找下一个顾客,阮炼也该走就此离去,他不知怎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团稚气的女童走远,直到蒋北离疑惑的牵着他的手:“阿炼?”
阮炼才回神,他总觉女童哪里看着熟悉,却总也想不起来。
直到回到家中,阮炼翻出他那时托李燕华寻找的十五六岁女孩肖像,盯着看了半天,有了画像做参照,才看出来这女童正是有着一双几乎如出一辙的眼睛。
阮炼不敢耽搁,重新画了素描肖像,连夜拜托李燕华寻找,惹得李燕华头疼。虽然也是尽力而为,但是茫茫人海,港城近千万人口,始终是没有再找到这个不知姓名的小女孩。
39。第三十九章 蚂蚁()
阮炼回忆和女童短短的交流过程,推测出出身和活动地点; 俱是在三教九流汇聚的小巷弄堂。
李燕华也按着这个方法派人去寻找; 并且因为女孩十二岁的年龄; 港城小学初中数量有限; 很快的就托人排查了一遍小学至初中的女学生。得出来的结果; 这女孩大概率是没有上学。
连李燕华都感叹; 明明有了画像和年龄还有相遇地点; 这样一个小孩究竟是怎么做到如同人间蒸发; 再也寻不到。
阮炼也只能认了这个结果,同时第一次后悔自己如今还是个小孩。他想自己但凡是年长一些; 能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也可以靠自己去大街小巷寻一寻这个女童。
可惜如今他才十三岁,稚气未脱,无论如何李燕华也不会同意这么小一个孩子跑到那些人员混杂的巷子里去。甚至他想自己再去那片海滩亲自找一找,也都要有大人陪伴,李燕华才会同意。
海滩之行的这次相遇; 阮炼又沉思了几日; 不是将自己泡在书房; 就是在自己卧室中拿着笔在本子上画一些条条线线。
蒋北离不爱与海棠、苏渐白在一起; 如今很粘着阮炼。
阮炼一副被“黏”的心甘情愿样子; 家中大人都很惊奇; 既是惊奇蒋北离这样沉稳边缘的性格; 也能做出这样像个小孩子的举动了——依赖着家中的哥哥。
也是惊奇阮炼竟然也有这么直白表现出“喜欢”的东西; 当然用东西形容蒋北离不对; 只是这样形容。毕竟阮炼十三年来,从来没有表达出过“他非常非常的喜欢”这样的感受。
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非常非常的喜欢蒋北离这个孩子。
海棠对此抱怨过一两次:“阿离来了,哥哥都不和我在一起玩了。”
惹得静秋心中快意,就差当着海棠的面拍手称快。
蒋北离粘着阮炼,就见他画的如同一颗“树”模样的线条图案,一根直线是树干,一些斜出来的短线是树杈,每一根树杈上都标着诸如1983,1996,2007这样的数字。
蒋北离猜测是时间,1996。6。23后正跟着陈林美卒四个字。
小孩心中疑惑,问阮炼这是另类日记吗?
阮炼却是说了一番让蒋北离并不明白的话。
阮炼道:“阿离,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吗?”
“一个男人站在三岔路口,他按照平日里习惯,在晚上七点下班,七点二十走到路口,继续走中间那条路回家。这个男人却不知道,一辆小轿车就在这条路上,他将在这一天这一条路上这个时间死于这辆小轿车刹车失灵。”
“嗯?”
“然而时间回溯,时间重新回到七点二十的三岔路口,这个男人突然很想吃左边那条路上一家店中卖的冰淇淋。于是他在这一天的这个时间点,选择了左边的道路去买冰淇淋,买了之后他继续这条路在下个路口拐弯,回到了家中。”
阮炼握着一支笔点在“1996。6。23陈林美卒”这条线上:“重新站在三岔口上,不同的选择连死亡也可以改变……可陈林美的死并没有改变……”
蒋北离听得一头雾水,阮炼摇头,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他搂住小孩,就地展开软科幻教育,给蒋北离讲了几个关于平行世界与四维空间跨越时间的科幻小说。
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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