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炼心知李燕华误解了,他摇摇头,如今长高了许多,李燕华坐着,他站着,也视线能与李燕华齐平了。
阮炼便凑到李燕华耳边,低声的说了一番话。
艾玛与文森特停了互相私语的声音,人对自己的名字总是比较敏感,他们俩耳聪目明的从阮炼这段话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二人还是在“冷战”,关于家产分配问题他们两人一直没有达成统一意见。
不过陈林美后事在即,他们也暂时能就对自己两人未来的规划,比如阮希卓来了,该怎么说话互相商量一番。
阮炼刚刚说完,嘴唇离开李燕华耳边,艾玛已经笑嘻嘻的说道:“堂弟,你有什么关于我和文森特的话,还要悄悄说给婶婶?我和文森特就在你面前,你直接对我们说就可以了。”
阮炼在李燕华身边椅子上坐好,端来一杯牛奶不紧不慢的喝了两口,又拿来面包抹上果酱,悠悠闲闲的就吃开了。
对艾玛的话只做出一副耳旁风模样,大有你随便说,我就是不听的姿态。
艾玛果然被这模样气的挑眉,再出声,语气便带上了嘲讽:“这就是你们华夏人的礼仪咯?就是在阿美利,后辈也不能对长辈这么没有礼貌。”
文森特到是心中想到了什么,手在桌子下戳了戳艾玛。
艾玛不耐烦的回道兄长:“我是他堂姐,堂弟没有礼貌,说几句也不行吗?”
李燕华直直看着艾玛,文森特提高声音道:“艾玛,婶婶看着你呢。”
女孩嘴巴一撇,目光从阮炼身上落到李燕华,李燕华眼神冰冷,终归是大人,艾玛讪讪的闭了嘴,只还是挣扎说道:“婶婶,堂弟是向你说了什么?”
李燕华眼神冰冷,知道了昨日这女孩做的事,想到恩师托孤,结果孩子受了这样的委屈,心中气的厉害,恨不得立即把这姑娘暴揍一顿扔出阮家。
但碍着“亲戚名分”,碍着陈林美那一点死后的香火情……
不过,蒋北离又是不同。
李燕华直截了当的对艾玛道:“北离是我们家的客人,可不是你什么堂弟亲戚后辈。”
艾玛恍然大悟的一点头:“原来是这件事情吗,他们做弟弟的冲撞了姐姐——”
艾玛说着,伸出她的右手食指,极尽委屈的抱怨:“婶婶,你看我的指甲!”
李燕华瞅了一眼,她心平气和的重复一遍:“北离是我们家的客人,艾玛,你是我的侄女。”
艾玛道:“所以和他比起来,我与您更亲近不是么。”
李燕华微微一笑,气笑了,也被这女孩蠢笑了。
她点头承认:“你说的没错,我是你婶婶,你是我侄女,当然我们长辈后辈更‘亲近’。”
文森特觉得这话不像是什么好话,正想阻止妹妹继续说下去,就见艾玛已经洋洋得意的说道:“堂弟,你听到了吗,我们才更加亲近。你以后要说什么,直接对我和你堂哥说就是了,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生怕我们听到。”
阮炼咬下抹蓝莓酱的面包,心中道,蠢货。
李燕华已经笑盈盈的出声:“你们妈妈没了,爸爸又不在这里,婶婶就劳累一些,行驶一下长辈权利,管教一下你——艾玛,你真是欠管教啊。”
李燕华说到最后,心累。
艾玛听到最后,傻眼。
她脖子一梗,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管教?管教我?就为了个外人?”
李燕华脸上没笑了,但是保持一脸平和,甚至堪称很是和蔼的说道:“你先欺负海棠在先,两个孩子反抗在后,你指甲断了这事就是两边扯平。可你后来又把北离关进杂物间,公平起见……”
李燕华微微一笑:“你也杂物间待上一个白天吧。”
艾玛整个人一激灵,以为自己听错的了话,“就为了这么个破落户,让我去那杂物间待一个白天?”
文森特也皱了眉:“婶婶,让艾玛道个歉就是了,那杂物间我也见过,艾玛一个女孩,你关她进去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李燕华惊奇道:“原来你们也知道过分?那怎么就能把个小孩子关进去?”
文森特一卡,艾玛已经起身要离开,直接冷笑回道:“我不会道歉的,你想说什么,等我爸爸来了,婶婶你且与我爸爸说去。”
李燕华稳坐不动,只声音彻底冷下来:“阮家琳,你且在我面直接离开试试。家琳,你别忘了,我是你的长辈。你这样不尊重长辈直接离去,我就是真打了你一顿,你看有谁会说婶婶教训侄女,是婶婶的错。”
艾玛脚步一停,文森特几步追上走到餐厅边缘的妹妹,因为是龙凤胎兄妹,所以别人欺负艾玛,也总感好像是在一起打他的脸。
文森特扶着妹妹肩膀,转过头看李燕华,李燕华道:“家成,怎么,想和家琳一起受罚?”
文森特脑中很快闪过一串逻辑链,艾玛是侄女没错,他也是侄子,想必李燕华定不会介意侄子侄女一块关进杂物间……
又看着李燕华身后那两位成年男性助理,文森特道:“艾玛,怎么可以这样对婶婶说话?你快向婶婶道歉,也向那个……”
文森特想不起蒋北离名字,就道:“向那个弟弟道歉,我想他一定会原谅你。”
艾玛气的全身发抖,不可置信的看着文森特。
文森特压低声音:“我打得过吗?”
艾玛瞅着李燕华身后,两位跟着老板一起面色不善的助理,终于服软。
她挤出个笑:“婶婶,对不起,是我太没有礼貌,我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还有那个小弟弟。”艾玛看向阮炼,放低了姿态,“让我也当面向他道歉吧。”
阮炼这才出声,他极其漠然回道:“不用了,我怕堂姐会吓着阿离,造成孩子二次心理伤害。”
艾玛表情一顿,很不好看,各种情绪交杂。阮炼冷眼旁观,觉着看着极其精彩。
李燕华也道:“婶婶这个人呢,也没有别的优点,就是对人对事都很公平。家琳,你是自己现在主动去杂物间,还是我请人带你进去?”
一直缩在厨房偷听的保姆小花就身边一股小风,静秋已经快步出了厨房,这胖妇人捋了袖子往阮炼身后一站,神色不善的盯着艾玛。
艾玛刚打量一番李燕华身后的两位助理,再见静秋,观其体型,她心中胆怯,脸上又怒气丛生,开口却是哀求:“婶婶……”
李燕华点头:“那就是请人送你进去咯。”
艾玛最终选择了被李燕华跟在身后,看着她主动进了杂物间。
在上三楼那段路上,文森特本还想为妹妹求情,李燕华一句“那你便陪着家琳一起”,吓得文森特不再吭声。
等艾玛进了杂物间,关上门反锁了,文森特就早饭也不吃了,蔫蔫的回自己房间也不再出来。
李燕华摸了摸阮炼眼睛,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你……阿炼,你这是因为北离哭成这样吗?”
阮炼自然不好意思承认,他换了手拿着冰袋,也换了只眼睛冰着,淡定回道:“不知道怎么早上起来,眼睛就肿了。”
“妈咪。”阮炼装小孩做天真,“怎么都以为我是哭的,这看起来很像是哭成这样的吗?”
李燕华心中想,听你鬼话哦,这不是哭成这样的,还是什么样……
可是阮炼一向听话懂事,可以说从不说谎,李燕华也忍不住自我怀疑:“那你眼睛这是怎么了?”
阮炼无辜回答:“这谁会知道呢?”
可惜没瞒多久,几分钟后,李燕华去看望了蒋北离。男孩朦朦胧胧的醒了,看到和李燕华一起探过身子看他的阮炼,第一句话便是:“阿炼,你的眼睛怎么了?”
阮炼心道不妙……
果然不等他阻止,小孩已经怜悯的看着他:“是哭了太久了吗?”
李燕华嘴角一抽,转头看着自己儿子,阮炼无奈,神色讪讪。
李燕华:“阿炼,你……”
阮炼脸色发红:“我怎么好意思说是哭的。”
李燕华看他这副模样,既是心疼儿子,又是被逗笑了,并且欣慰阮炼现在也像是个孩子一般稚气,连带着她对蒋北离也更加的喜爱。
只是李燕华十分不解:“那你究竟是为什么在哭?”
阮炼就怎么也不肯告知,李燕华询问蒋北离,小孩更是闭嘴不答。
最后李燕华只得开玩笑打趣这俩男孩:“我明白了,这就是你们男人之间的秘密吧。”
………
阮希卓在这日下午抵达港城国际机场,李燕华派了家中司机接他。
等他人到了阮家,几个小孩也被叫来向这位长辈打招呼。
阮炼对阮希卓印象还不如陈林美,只因不是陈林美这件事,至少他前生到死,也是再也没有见过阮希卓这一家人了。他前生也只有在这场陈林美后事上见了阮希卓一面,之后阮希卓领着文森特兄妹二人回了阿美利,便再也没有来港城过。
阮希卓在阮家客厅沙发坐下,与李燕华面对面,李燕华绝口不提文森特、艾玛兄妹两人,阮希卓不知道是不是一时忘了,也没主动提自己这对儿儿女。
海棠、阮炼被静秋叫来客厅,两人就见一位穿休闲短袖长裤的青年男人。
阮炼仔细观察,这位三叔应该是仅仅三十岁出头,陈林美大他三岁,也就是至多不到三十七岁便去世了。至于文森特艾玛年龄这般大,只因为阮希卓和陈林美成婚早,陈林美生育也早。
放在现在,就是未成年初中生结婚生子。
想必是这位三叔,也终于思念到陈林美与他少年夫妻的情谊。他对着李燕华落了两滴泪水,想起了陈林美的好,哀伤道:“林美……林美是位好妻子,是我对不住她啦!”
李燕华便虚情假意的安慰:“你也莫要太伤心,林美走时我看也没提你,看来是不介意你对不对的住她了。”
阮炼观看着阮希卓鳄鱼的眼泪,心里近乎想要呕吐,不知为何这世间总有这样恶心的人活着,他们还活得很好,比大多数人都活得潇洒风流。
阮炼心中想,是了,所以这世间那所谓天理昭昭,都不过是善良软弱之人的自我安慰罢了——
就听到李燕华这“安慰”话,阮炼和海棠皆是忍不住,噗的笑出了声。
阮希卓神色微妙,道:“我知道,你也是女人,你这是替林美怨恨我。”
李燕华:“你想太多,三弟,既然来了,林美这后事就换你来忙吧,我公司里还一堆事,你们竟是给我添乱来了!”
阮希卓看李燕华脸上厌烦神情不作假,心生不满:“林美去世了,你只想着公司吗,大嫂,你果然心硬。”
然后阮希卓想到了老太太,便问:“怎么不见大娘,只有你一个人?”
李燕华道:“妈妈住院了,林美这事刺激的她血压不稳,三弟,我劝你不要去看望妈妈。”
阮希卓:“哪个医院,快送我去看看大娘——为什么不让我去探望?”
李燕华翻了个白眼:“你至今才赶回港城,妈妈知道了在医院发脾气,说要打死你这个孽畜,血压跟着脾气一起飙升。医生和护士都建议,千万不可让这位‘孽畜’出现在老太太眼前,不然老太太被气得直接……那什么了,这人可就真的是个孽畜了。”
阮炼和海棠再次没忍住,俩人捂着嘴还是笑声泄露,被阮希卓不快的瞪了一眼。两个小人使劲儿的憋着,憋的身体打颤,好似那被雨水打的花枝乱颤的两朵娇花。
阮希卓忍了又忍,怀疑看着李燕华:“老太太是这样说的吗,莫不是你借着老太太骂我?”
他宽容一笑:“你们女人啊,就是这样小心眼。”
李燕华真真是懒得和这人再多客气一句话,直接道:“我给你说医院病房,你到了,先自我介绍下你就是阮家老太太口中骂的人,看医生护士让不让你探望。”
阮希卓稍稍一想,并不愿意冒这个被耻笑的风险。他张嘴,总算想起了妻子、嫡母之后,自己一对儿儿女。
男人问道:“家成与家琳呢?怎么不见他们两个来见我?”
阮炼不自觉的在沙发上坐直身子,就听李燕华说:“家成在房间,家琳犯了错,将她关进杂物间让她反省了。”
阮希卓道:“什么错?”
李燕华坦然答道:“欺负小孩,还顶撞长辈。”
海棠也聚起了精神,与阮炼一样全神贯注的看着阮希卓。
他们俩小孩大气不出的盯着阮希卓开口,这男人显然浑然不放在心上的答道:“是么,家琳这孩子被林美宠坏了,向来就不让人省心。大嫂,还是你有办法,心够硬,知道怎么罚孩子,我回去也把这法子告诉海伦娜知晓……”
阮希卓尾音未落,不等别人反应,自己已经不打自招的脸色一变。坐在对面的李燕华满脸疲惫,不知该是替陈林美悲哀,还是该觉得可笑。
看来陈林美这边刚死,他的丈夫已经找好了继任老婆,那这女人和他丈夫的十七年婚姻算是什么?这女人与他从儿时到如今,三十三年的情谊又是什么?
她的一生书尽,原来全是两个字,荒唐。
………
阮炼本来担心阮希卓到了阮家后,会因为艾玛这件事再起冲突,没想到李燕华三两句话,阮希卓就随口轻飘飘带过,连在外人面前做出疼爱女儿的样子都没有。
可是想一想也是,陈林美重男轻女的本质原因,不就是丈夫也重男轻女。若是世间财产全留给女儿,女人后代全跟自己的姓,焉知这世上不会变成重女轻男。
所以阮希卓怎么可能会为女儿出头,他要是个爱女儿的爸爸,陈林美也许也不至于重男轻女的病入膏肓了。
在上午李燕华探望了蒋北离后,小孩知道了艾玛被李燕华关进了杂物间,就对阮炼说:“阿炼,让婶婶放她出来吧。”
阮炼知道小孩是在顾虑什么,他故意板着脸,对小孩说:“她惹我不开心,不要说关上一个白天,关上她一个月我也觉得不够呢。”
蒋北离被吓了一跳:“阿炼,你这么生气吗?不值得这么生气。”
阮炼神色不作假的厌恶:“阿离,她欺负我也无所谓,可是她不该欺负你,我恨不得她……关上一周吧。”
阮炼舌尖一拐,把一辈子改成了一周,只害怕吓着他的小北离。
小北离却是体会不到他一颗真心,内疚的抿着嘴唇:“阿炼,不要这么生气,是我不好。”
阮炼叹气,默默的盯着男孩。
小孩被他看得不敢再多说话,阮炼伸出手摸他的脑袋,认真教导:“阿离,不是你的错,就不要揽在自己身上……算了,你还是不够和哥哥亲近,你还是怕给哥哥添麻烦是么?”
男孩听阮炼这样说,想到昨晚的对话,顿时神色焦急,他急切的喊到“阿炼”想要解释,只是喊了也不知道后面该说些什么。
阮炼就道:“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哥哥开心开心。”
蒋北离立即说:“怎么才能让阿炼开心?”
阮炼向前,张开胳膊就是一抱,把小孩抱了个满怀,脑袋在他脸上蹭了蹭,才笑出声:“你让大哥抱抱你,心情就能好上一分。”
蒋北离正不好意思的要推开他,闻言收了手,乖乖的窝在阮炼怀里。
阮炼搂着男孩,手也不老实,顺着脑袋揉搓,又笑着说:“你再喊我一声哥哥,我今晚能多吃一碗饭。”
蒋北离一愣:“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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