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来就来了,又何必带着东西。”她笑意盈盈的让谢葭坐下了。
谢葭笑道:“陈夫人这是说哪里的话,妾身是特地来感谢陈大人的赠车之谊的。”
陈夫人便道:“听说夫人病了,不知现在可好?”
谢葭道:“已经无恙了,幸好有陈大人的及时雨!”
闲聊了大半日,陈县令终于下了堂,匆匆赶来。听了下人来报,陈夫人就请谢葭移位大厅。
谢葭到了大厅,那陈大人官服未除,就已经等着了。他是一个身量修长的男人,相貌平平,气质中庸,但是有一种读书人特有的儒雅气质。
“卫夫人!”
谢葭大吃一惊,不敢接他的礼,忙道:“陈大人,妾身已是平民之身,哪里敢接大人如此大礼!”
陈夫人瞧了便也笑道:“大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客气反而生分了。”
陈大人就瞪了她一眼。陈夫人这才噤声了。
陈大人让谢葭先坐,复又诚恳地道:“卫夫人怕是不认得下官吧。十年前就是雎阳馆初立的时候,在下进京去赶考,曾经得过令尊的教诲。令尊的才学,实在令下官惊为天人,若无令尊教诲在下三年后再考恐怕也无法金榜题名!”
十年前……
谢葭便道:“大人和家夫……是同窗?”
陈大人诚恳地道:“不敢提同窗二字。但是在下官心中,一直以师礼称谢大人。”
谢葭心中若有所思。这家伙一看就是没什么背景的,不然不会被放到这个鸡不拉屎鸟不螫蛋的地方来。现在不管卫清风如何,谢嵩都还是百官之首,嘤调动一个县令简直轻而易举,在这种小官眼中简直就是天人一般的存在。
不是卫清风流放经此地,恐怕这陈县令就只能一辈子默默的在心里给谢嵩执师礼了。
但是不管他是什么居心,不管这位陈夫人的眼神有多么的不以为然,但是他们既然是流放居于此地·那当然也就没有拒绝和这种官员交往的道理。虽然路远……但是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谢葭便笑了起来,道:“大人说起来还是妾身的师兄……妾身也曾进入雎阳馆求学。不过只是去凑了个热闹罢了。”
陈县令一听立刻便道:“卫夫人既然抬爱下官,那下官也就厚着脸皮叫夫人一声师妹了!”
谢葭顿时就笑的像朵花一样,又送了他一副谢嵩的笔墨。果然是打蛇打到七寸上,此人诚惶诚恐地收下了。
谢葭婉拒了他们留自己吃饭的邀请,只说家里还有伤员。
陈县令一听立刻关切的道:“是随行的家将受了伤?”
谢葭直言不讳,道:“过山的时候,遇上了山里的猿王袭击……还好带出来的几个家将都是身手不错的。”
陈县令听了勃然变色:“山中猿乱由来已久,竟叫师妹遇上了!”
谢葭笑了起来,隐隐有些傲然,道:“折损了两匹马。不过已将猿王斩于山中。”
陈县令当场怔住。
陈夫人忙道:“卫夫人可有看错,那果真是猿王?要知道夫君曾重金请了百来号勇士上山去杀猿王,也是无功而返……”
谢葭叹道:“卫府武将都是各有所长的,也是我们运气好。人倒是都没事,只可惜折损了两匹马……”
说着就平淡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略去了卫清风出现不说,只说自己手下几大家将勇斩猿王。几乎是立刻,就看到那陈夫人的脸色都变了。看着站在一边的刺槐和紫薇,都隐隐肃容。谢葭看着好笑。
又推辞了一番,谢葭才带着随行出了门来。陈县令非要送她们一辆马车。谢葭看得出来这地方没什么油水,他们也过的算是清贫——那陈夫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遂也不占他们便宜·留下了足分量的银子。言辞恳切,陈县令也不好不收。
回去的路上,刺槐就百思不得其解,问她:“夫人,咱们送给他们的那副谢大人的真品,就已经价值连城了,何必再给钅艮子呢。”
谢葭笑呵呵的道:“横竖咱们不缺那点钱。书画这种东西,在这儿又不能吃不能喝,再说妇道人家识字都不容易了,哪里认得什么书画。我们既然是大家出身,又怎么能跟她们一般见识。现在不能拿她的便宜,到时候她知道了这书画值多少……还怕她不服服帖帖的!”
刺槐没有很听懂,只道:“咱们出门在外,能省还是省着点好。夫人不是说行事不宜太过张扬,怕被人拿了把柄吗?”
谢葭道:“那也不能失了身份。
更不能白拿别人东西。被人说穷要骨气总比被人说是私交当地县令的好!”
她想了想,又冷笑道:“横竖我爹现在还是朝廷一品大员,愿意给他们脸子,他们都要给我兜着才是!”
刺槐就噤了声,不敢再提。
知画却知道她心意……恐怕是又想起了姑爷下狱的时候,所遭的人情冷暖吧!
一行人回到驿站,稍作休整,第二天又再次出发。
因为知道卫清风跑在前面,众人倒也都好整以暇了起来,不再没头没脑的赶路。若要过山路,便找了当地人来领路,绕远一点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保证安全。
长安在马车上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可以独自骑马了。
当地的马虽然品种一般,但是显然更擅长行山路。山中马道要比人路还要多。因为山实在太多,若是要运送物资什么的就非常不方便。因此便修建了一条又一条又高又险的跑马道。当地人非常彪悍,即使是旁边嶙峋的的山路也敢直接走过去。当地的女人甚至也能牵着马在陡峭的马道上跑上几个来回,脸不改色心不跳。比起到现在看到这山路还吓得脸色发白恨不得手脚并用的谢葭,不知道要高多少个段数。
这一路走下来,天气竟然渐渐暖了起来。谢葭开始明白了卫清风的话。这西南地区,大约可以比拟前世的昆明这种春城一类的城市,高山上冷的要命,雪山皑皑,可是山下的气候却是冬暖夏凉·非常宜人的样子。
又走了大半个月,总算到达和庆。
众人一路风霜,都非常疲惫。进城的时候正好是傍晚,夕阳西下,整个城市被笼罩在一层难以言喻的美丽细碎的阳光下……
长安道:“将军住在城西。听说是个叫翠屏园的地方。”
谢葭笑了起来,道:“听名字就不错。”
一群人到了城西,七绕八绕,好不容易绕到那个所谓的“翠屏园”……那是一个极小的门户,门上歪歪斜斜挂着那个匾额,写着“翠屏园”三个字。院子只是刚刚打扫出来·二进的院子,还不如将军府一个小院子大。小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摆着许多花卉,还没有整理出来。因此就有些灰尘。
谢葭一笑,道:“木头屋子挺好看的。”
正说笑,卫清风回来了。他换了一身朴素的青色长袍,但是掩盖不住他修长挺拔的身材。他带了两个小子,探头看了一眼,道:“来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然而眼角却偷偷望她脸上瞄。
谢葭道:“不错,是个好地方。”
又问:“九郎到哪儿去了。”
卫清风便自拉着她把她往楼上带,一边道:“屋子里已经收拾干净了。我去县衙记录一下户籍。算着时间你们也该过来了。你是大臣之女·在县衙留个名字,那就是他们的责任了。”
谢葭脚下踩着木头梯子,讶然道:“那岂不是走动也不方便?”
卫清风道:“总是稳妥一些的。”
楼上共有一个主卧,一个茶厅,并三个小卧室。
卫清风道:“楼下还有四接屋子,一个伙房。”
“那大厅呢?”
“按当地人的习惯,就是半建在楼层下。我们吃饭也在那儿。”
说着,推开了主卧门让谢葭进去。好像是刚建好的房子,占了整个墙三分之二的木头菱格窗子,倒是颇有一番韵味。
谢菝笑道:“挺好的。”
卫清风笑道:“床也做好了,你的梳妆台什么的都做好了,之后要添补什么,就看你自己的了。”
谢葭点点头,道:“恩。”
两人看过了主卧,其他屋子都是给下人住的。谢葭也不好去参观。
卫清风便让刺槐把人都叫来给谢葭过目,拜见主母。
除去谢葭带来的人,还有一对当地母女。母亲是中原汉族,姓孙,只叫她孙嫂。
嫁了个羌民,生了个女儿今年才十一,名叫央宗。
谢葭大概分配了一下人员。房间多,人少,几乎可以一人一间。就让几个单身的女孩儿陪着住在楼上,轻罗夫妇和长安住在楼下。孙嫂母女就负责洒扫和采购。
安排好这一切,天也黑了下来。吃过孙嫂做的饭,感觉和中原菜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月亮就升了起来。
静谧的月光之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就显得格外幽静。谢葭这才觉出这个院子的美来。
下人搬了椅子让他们俩并肩坐在院子里看月亮。
卫清风低声道:“这院子不大,所以没有大树。但是有一株叶子花,开起来倒也茂盛。明天带你去逛花市,若是碰到喜欢的·再买就是了。”
谢葭看了看这个院子,笑道:“好东西不少了,咱们先收拾出来,要请当地官员吃饭。至于花花草草什么的,来日方长·慢慢弄也不迟。”
卫清风便也不强求什么·只是笑了一笑。
谢葭又问:“九郎,您明日要去做什么?”
卫清风道:“各方地方官我都已经拜访过了。既然要在这里住上几年,我打算再四处看看,开个小铺子做营生,也好掩人耳目。明儿我打算四处看看。你呆在家里,把家里收拾好了就成。”
谢葭答应了。
这里的天黑比较晚,谢葭觉出日里长,但夜幕一降临,很快就摇摇欲坠·最后被卫清风抱回了楼上去睡。
虽然是个陌生的地方,不过有卫清风在,还是一夜安好。
第二天竟然睡到日上三竿,卫清风啼笑皆非。
“往日在家里看你最讲规矩,偶尔一次让你起不来你就要闹半天脾气,吵着要去给娘请安。怎么一分出来单过,就成了这个德行。”
谢葭不满地道:“妾身一路舟车劳顿,好不容易能睡个稳妥觉了,当然要睡个饱才行。以后回了家里,妾身一样会尽心服侍母亲的。”
卫清风便道:“行·你爱睡便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但以后不准再随便生气了。”
谢葭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就俏脸一红,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卫清风很有耐心的陪她洗漱过了,吃了早饭,才提要出去的事。谢葭问起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只说就不在家里吃午饭了。“
谢葭便送了他出门。
看着乱糟糟的院子。谢葭的心情也很好。
她把人都叫到自己跟前·道:“今儿就把院子整理出来吧,老是乱糟糟的也不是个事儿。”
于是分配了任务。她自己则坐下来,细细侍弄那些花草。
都是一些叫不出名字来的花·谢葭瞅着有些像鸢尾,又像兰花,也不知道是什么。有一盆甚至快枯了,她寻思了一会儿,便剪了下来,打算索性做成干花挂在墙上好了。
从杂物间里拖出来一张长椅,她便让人抬到大厅去,再让人去买了些棉垫子、木头长桌子和几张长凳子回来。又把厨房整理了出来。
整理好之后便是打扫。花了一天的功夫也没把院子折腾妥当,但是也做的七七八八,她想着来日方长,确实是不急。
卫清风傍晚的时候回来了,她正带着人把书籍和茶具整理出来,放在二楼的茶厅里。
按照当地的习惯,茶厅和客厅都是半开放的空间,并不作门。她决定入乡随俗。
卫清风看了一回,觉得甚满意。同时心里又暗暗奇怪。东西都是他买的。然而他整理了四五天了也没整理出个究竟来,谢葭刚来一天,竟然就上上下下都打点妥当了。
他摸了摸鼻子,心想大约是术业有专攻。
谢葭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等了一天了就等他回来,见到他当然笑逐颜开,迎了上去:“九郎,您回来啦!”
卫清风笑了一声,道:“嗯。整理的不错。”
谢葭道:“九郎有一手好书法,还请将军重新题一块门匾的好。再随便收拾一下,也就可以见人宴客了。”
卫清风便道:“好,明儿我就去再做一块门匾回来。不过现在也能见些客人。最近我结识了几个开米铺的生意人,打算明天请回家里来做客,你瞅着安排吧。”
谢葭一愣;“米铺?”
卫清风点点头,道:“恩,都是本地的商人。”
他的身份尴尬,官方不敢多有结交。但是市井商贾之流却是巴不得趋之若鹜。但是卫清风愿意放下身段去和这些人来往,却也大大出乎谢葭的意料之外。不过想到他在京城……连李大郎这种人都愿意来往,却也就没有什么了。
她想到太夫人。太夫人是非常重视规矩和等级的,若是让太夫人知道了,恐怕又要横眉怒目,说他不务正业,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了。
她想得笑了起来,但只柔声道:“九郎用过晚膳没有?”
“还没有!做什么好吃的了?”
“都是当地菜,没有什么稀奇的。九郎,明儿我们请客,这个分寸要怎么拿捏才好?”
她跟着卫清风上了楼,一边服侍他更衣,一边道:“妾身没有和商贾打过交道,若是坏了九郎的事就不好了。”
N0。116:安排
卫清风道:“要怎么拿捏?一群商贾,真要拿出京城那套规矩来,倒怕吓着他们。只要不怠慢了他们就行了。”
谢葭心里便有了数。既不能让这些人产生敬而远之的想法,又要在无形之中震慑住他们。
她便在心中暗暗琢磨了一回。
两人吃过晚饭,卫清风倦意上来了,许是在外面喝了点酒。亲她的时候才闻到他嘴里的酒气。
谢葭就把他推开了,低声道:“九郎,妾身先服侍您沐浴吧。”
卫清风点了点头。
想起当初青涩的时候,她觉得服侍他沐浴实在是一件尺度很大的事情,现在想来还觉得好笑。当初千难万难的事情,现在做起来倒也简单。卫清风就在浴桶里打起了瞌睡。
“九郎。”
谢葭微微俯身,在他耳边嘀咕:“您可别在这儿睡着了,到时候妾身怎么把您抬进去?”
卫清风笑了起来,道:“还没到那个地步。”
谢葭耐心地给他搓澡,道:“来的路上,妾身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回京城去。可是在这儿住了一天,就不想了。”
卫清风猛的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谢葭的脸渐红,低头不敢看他,只嘀咕道:“这儿……确实挺不错的。但是妾身总是懒洋洋的,九郎不怕妾身料理不好家事就好了。”
卫清风低笑,道:“这么个小地方,随你高兴就好了。”
谢葭也笑,却有些不好意思。
就这两天,她也看出来了。约莫卫清风一直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比以前更有耐心也更体贴。这固然是好事。可就算是在这个地方,她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失去了志气和本性。卫清风的性格实在太好,她非常喜欢,实在不希望有任何东西影响了他的心性。
第二天卫清风果然让她睡到大晌午。而且他自己还颇有耐心的陪她躺着。
谢葭是肚子饿醒的,起来打了个哈欠,道:“将军。”
结果被卫清风敲了一下脑袋。
她只好改口道:“九郎,您的朋友什么时候来?”
卫清风道:“傍晚才来,你放心吧。”
又道:“此地的规矩和中原不大一样,夜里留饭倒也没有什么。”
谢葭道:“好……别压,妾身想起身了。”
卫清风笑道:“起来做什么呀”
谢葭想到昨晚,不禁有点怕他,只好躲避开来,轻声道:“身子还酸……九郎既然想做生意,妾身想先把账目理一理,看看咱们手头还有多少银子,要怎么花……”
“这个不急。”
“可是,妾身也饿了……”
卫清风只是笑,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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