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毫不客气的口气倒是让卫清风也是一怔。
NO。223:逆转
卫清风道:“这是我夫人。”
言外之意是他不需要避讳。
净初道姑突然抓了他的手,以卫清风的身手,竟是没有躲开,顾不得他诧异的神色,那老道姑厉声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你既占了这从天而降的彩头,那就得付出些代价来”
卫清风看着床上的谢葭,心烦意乱,但是这老道姑还早I不知所云,顿时面沉如水,沉声道:“道人此话何解?”
净初冷笑了一声,道:“我且来问你,你愿不愿意用你自己十年阳寿,和来世福祉,来换你夫人一命?”
这道门中讲究的是以命换命,再邪乎的道法,也没有能白拿不给的。就像萧氏怨魂付出的是永不超生魂魄煎熬的代价。云海要平息这股滔天怨气,搭上的很可能是自己的性命。
谢葭只是体质特殊,无故受到波及,但是这原本也是因为她体内穿魂并不稳妥的缘故。就算今日不出事,来日也是要倒霉的。
要想彻底稳住她的魂魄,并把原主的残魂余魄赶出去——这本来就是有违天和的,不付出一些代价,是不能的。
卫清风听得莫名其妙,心想,转身弄鬼然而什么十年阳寿,来世福祉,对他来说其实都不算什么。若是谢葭就这样死在这儿,他才会真正不知所措。
因此他下意识地就点点头。
净初眉心一颤,看向一旁已经勃然变色的卫太夫人。
卫太夫人一时之间也有些手足无措,急道:“清风……”
卫清风道:“娘,这道姑唬您呢,怕是想看看儿子对葭娘有几分真心。”
闻言,卫太夫人将信将疑,看向净初道姑,她竟然也慢慢点了点头。
净初道姑带了两个小道童,当下准备做法。卫太夫人被赶了出去,留下卫清风守在一旁。
卫清风眼看着她在身边跳大神似的,若是从前恐怕早就嗤之以鼻,但是眼下抓着谢葭越来越没有温度的手,竟然也报了一丝希望……
后净初道姑抓着卫清风的手,也不知道怎么一手快,就在他右手无名指指尖刺破一粒血珠,那血珠子就落在了谢葭额心上,竟是眨眼就渗了进去,不见了踪影。
净初道姑生生喷出一口黑血,两个小道童方寸大乱,连忙去扶。
谢葭一下子就回过气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卫清风激动不已,连忙扶住她的双肩,却不敢轻举妄动,声音也变了调:“娇娇,娇娇”
然而谢葭又缓缓把眼睛,闭上了。
净初道姑一瞬间好像苍老了十岁,眉宇之间尽是疲惫,只道:“午夜子时,化了符水给她喝下,便无大碍了。”
她心头猛的一颤,然后就闭上了眼睛。恐怕云海真人,也已经……殒命了。
卫太夫人忧心如焚,儿子儿媳都成为她的牵挂。
后来净初给她的解释,是城外有她云海师叔开坛做法,收那萧家妖孽,致使城中鬼魅妖邪乱窜,将军夫人是无意沾惹上的。要将军守在床边,并不是要他用十年阳寿和来世福祉来换。而是这两人前世有缘,将军欠将军夫人八十年荣华和情义,她便是那样一试,只恐今生还不了这些前世孽债,反而折损了将军的福分。
卫太夫人再也想不到这仙风道骨的净初可能会说谎。眼下看儿子儿媳都无事,也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葭喝了符水之后,果然醒了过来,此时已经是凌晨了。
她只觉得自己像打了一场大战那般,瘫在卫清风怀里,动弹不得。
卫清风惊魂未定,连着问她是否有哪里不适。谢葭没有力气了,只软绵绵地依着他轻轻地哼了几声。
他这才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九,九郎……”
卫清风深吸了一口气,柔声道:“你没事就好了。”
这一生,他也未曾这样惊骇过。
谢葭感觉到他心中的滔天巨*,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卫清风低声道:“我不管你是谁,从哪里来……你记住,我欠你八十年荣华和情义,咱们要厮守恩爱整整八十年。”
谢葭微微一颤,没有说话。
当晚卫清风就不敢入睡,只是守着谢葭。看她睡得安详,呼吸绵长,是平时的模样,到了天亮,才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才想到谢嵩。想来他听到消息,应该也是吓坏了的。
清晨谢葭倒是起了个早早,脸色红润,也会笑会说话了,下人端了吃的来,她也吃了不少。就是好像还有些虚弱,卫清风和太夫人都让她养在床上别起来。
卫清风这才松了一口气,告别了妻子和母亲,出了门去。
不过午时的时候,袁夫人匆匆而来,探望谢葭。
太夫人见了她,也算是心头一松,道:“你来得正好,陪葭娘好好说说话。”
她心中不禁想到,为了避开是非,儿媳妇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交好的夫人,唯有这个内侄女儿和儿媳妇是非常亲近的,两人年纪差了一些,倒像是姐妹似的。可怜儿媳妇家里也没个正经的姐妹。唯独一个感情好些的庶妹,也很少走动。
因此,便把袁夫人留下了,自回了莲院,让他们二人说说话。
袁夫人昨晚就听说了谢葭突发疾病的消息,当时就震惊了,但是大半夜的也不好来探望。今儿一早,她先去了一趟慈云观,见了净初道姑。净初道姑便把对卫太夫人说的那套说辞说给她听了。她轻易地就信下了。
此时就埋怨谢葭,道:“看来就是欺你身子弱,别人都不撞,偏就你撞上了。好在现在都没事了。”
谢葭赔笑,道:“我还要到慈云观里去,好好谢谢那净初师父呢。”
袁夫人道:“你也不用去了。今儿一早我就去过了。那位师父正打算离开京城呢。原本慈云观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观,但是净初师父和这京城里,周旋在各权贵之中的出家人是不同的。如今她救了你一命,名声倒响了起来,为了免得惹麻烦,她索性也要带着弟子,离开京城,另外找地方去修行了。”
谢葭一怔……难道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奇人?
恐怕由不得她不信了。何况这世间本就大,说没有,说不定只是见识浅薄罢了。
袁夫人就细细跟她说了那天城郊的情况。
那本是一片荒坟,这么多年来,里面到底埋了多少尸骨,恐怕谁也不知道。光是看过去那么密密麻麻毫无章法的一片,也叫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因此才不能随便做法,怕惊动了其他亡魂。
云海老道做法,就是将卫清风的副刀插在那阵中,用白虎星君的煞气来抑制那些孤魂野鬼。他披的是卫清风的那半块胸甲,手里拿着斩了那萧逸钟首级的大刀,萧逸钟的冤魂毕竟死了没多久,智商还是很低,看了他,以为是自己生前的死对头卫清风,又以为是拿了自己首级的侩子手来找他索命
这些,都是云海身边的道童对袁夫人说的。
谢葭惊讶道:“难道您还去了观法?”
袁夫人道:“那是自然。”
原本,她虽然也着急,但也有些凑热闹的心态在内……但是后来,看了云海老道以身殉道的那一幕,心中便再也轻快不起来了,更不敢再以亵玩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儿。
“老道长是又设了一枚铁棺,把自己身穿铠甲,手握大刀的尸身给镇在了萧逸钟的尸骨的上方,借此死死压制住他……他本是一教之长,后来掌教玉佩,也交由我,带给了净初师父。”
恐怕是考虑到这个时候,为了避免把净初道姑牵扯在内,不宜由自己的弟子来跑动,便让袁夫人代了劳吧
谢葭震惊,不能言语。半晌,方道:“云海道长……真是奇人也。可惜,他生前,我不能去一睹风采。”
袁夫人压低了声音,道:“现在只看,今上的病,有没有好起来了。”
谢葭点了点头,道:“但愿云海道长没有白白牺牲。”
最先发现今上有好起来的苗头的是卫清风。
从那件事以后,今上还是一直病在榻上。然而卫清风每天都去上朝,察言观色,便发现今上恐怕已经在逐渐好了起来,却是没有点破,反而在继续装病。恐怕,卫清风会发现这一点儿,也是今上故意一不小心,露出来的马脚了。
卫清风心下有数,但是并不声张,回来只对自己的母亲和妻子说了。
且不说谢葭听后,便是松了一口气。
卫太夫人的政治敏感度,却是远高于儿媳的,她知道,刺卫妃的时候,怕是已经到了,而且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卫清风前所未有的强势起来,隐隐有当时卫妃把持朝政时那不顾一切的架势。谢嵩一案审了三四天,终于还是审出了结果。
不痛不痒的,罚俸半年,便将他好端端的送回了公爵府。公爵府也恢复荣耀,不再像以前一样被全府封锁。
谢葭也才是松了一口气。而她在床上将养了那么些时日,也算是好了些,便打算去谢府给谢嵩请安。
NO。224:心安
卫太夫人一生可以说是步步坎坷,披荆斩棘,最不怕的就是事。她出嫁之前,就知道自己嫁的是一个随时会死的人,进了卫家门,就知道自己守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因是,她一直都做好了至亲至爱的人离开的准备。
然而,安逸却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近几年来,尤其是卫清风平步青云,儿媳妇又一连添了三子一女。卫太夫人年纪大了,突然经历了谢葭差点没命的事儿,也开始胆小起来,害怕自己闭眼之前还要经历一次那种剜心之痛。
这么多年来,她都是又当爹又当娘,害怕把卫清风教成一个懦夫,也是强硬的形象居多。卫清风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坚强和果断,倒是没有发现她的变化。反而是谢葭开始觉察出她的不对来。
这日,谢葭打算回谢府去,给谢嵩请安,来到莲院,就看到卫太夫人拿着从前用的匕首在小心的擦拭,神色温柔,似乎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听到动静,才抬起头来,轻声道:“原来是葭娘啊?身子可还有哪里不适?”
谢葭摇摇头,轻声道:“都好了的,夜里也睡得踏实了。”
卫太夫人笑道:“你来坐。”
谢葭就坐在了卫太夫人身边。
卫太夫人笑道:“这是娘的佩刀,跟了娘几十年了。有个不错的名字,叫碎金。当年是你爹亲手打了,送给娘做聘礼的。”
谢葭心念一动,道:“爹会铸剑?”
卫太夫人似乎陷入了回忆,道:“他有什么是不会的?他的佩剑斩铁,是他偶然得的,他简直视如珍宝一般。但是神兵难得,他就动了那个心思。年轻的时候,跟着京里有名的铸剑师父学艺,也学到一些。可惜终究他不是做这行的命,打的最好的,就是这碎金。当时……”
他们二人其实是从小就认识的,只不过卫太夫人后来随父母迁出京城,到了横州。本也没打算再把女儿嫁回京城,更不想嫁给卫家——谁不知道卫家出了名的就是寡妇多。可是后来,钦天监给当时的卫五郎算了一卦,也不知怎么算的,竟然算出他有阳车之命,只能寻一个八字匹配的。找遍了皇宫贵族朝臣公卿家闺女儿的生辰八字,竟然只得了一个朱氏千金。
卫家人的婚事,一向是大事。当时先皇就亲自颁旨,让卫家和朱家定了亲。
卫五郎知道是自己从小就认识的朱家妹妹,喜不自禁,就把那碎金藏在聘礼里送了过去。当时朱府还一阵鸡飞狗跳。哪里有人送聘礼过来,送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的呀
然而年轻的太夫人,却趁着大人不注意,把那柄匕首藏下了。
卫五郎后来迎娶朱氏千金进门,看到那柄匕首,顿时情根深种——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惊世骇俗的,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个新嫁娘竟然是如此不俗的一个女子。
这些事儿,卫太夫人当然不会对谢葭说。
这把碎金,陪了她数十年,曾经随她上过战场,杀过敌人,斩下过敌将的首级立下大功,也救过老将军的命。这些回忆,老将军死后,便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她谁也不想说,谁也不能说,只能跟着她自己,像一个甜蜜又忧伤的梦,直到她百年之后,这把匕首给她陪葬,随她到坟里。
恐怕若不是真正老了,她也不会突然这样悲春伤秋,回忆前尘起来。
谢葭看卫太夫人又陷入回忆,也不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坐着,终于,看她回过神来,才笑道:“葭娘啊,你父亲那里,要抽个空档,过去请个安才是。他一直惦记着你呢。”
谢葭笑道:“儿正是来找娘说这事儿的呢。”
卫太夫人笑道:“那正好,待会儿清风回来了,让他送你回去。这趟打算过几天?”
以前,她是从来不会问这种问题的,谢葭是个有分寸的儿媳妇,从来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如果要过夜,谢葭也会自己对她说的。
谢葭看她的样子好像有些闷闷不乐,便笑道:“不过夜呢,请了安就回来。”
卫太夫人这才又笑了起来,道:“那好,那就让厨房准备好膳食,回来就陪娘吃饭。”
谢葭笑着答应了一声。
卫清风下朝回来,卫太夫人就把他叫去,让他送谢葭回娘家。并细细嘱咐了一些事情。卫清风只觉得母亲好像有些唠叨,但是也没有多想,只是一一都点头答应了。
因谢葭方大病一场,卫清风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对她分外宝贝,出了门,还亲自扶着她上了马车。
谢葭的神情好像是若有所思,他也看出来了。
“怎么了?”说着,就伸手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只在心中暗想,别是身子还没好利索吧?
谢葭轻声道:“九郎,我病了这一场,可把娘吓着了。”
卫清风道:“娘是心疼你。可也没有这么娇弱的,你看你这不是全好了吗?
谢葭苦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思索了半晌,终是道:“娘也不年轻了,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老人家不图咱们做出多大的功业来,您要是有空,多回家,多陪陪娘说话。”
卫清风非常忙碌,回到家,有限的时间又要分给妻子儿女。谢葭倒是常常承欢膝下,但是她明白儿媳妇和儿子终究是不同的。就算卫太夫人把她当女儿看待,可是卫清风才是她的主心骨,才是她这几十年的孀居生活的唯一重心。
闻言,卫清风好似有些困惑,道:“你不是常常陪着娘吗?再说,娘也是不喜我把正经事耽误了的。你放心,等咱们出了京城就好了。”
他突然想起来,道:“你不如先回谢府去住个几日吧。”
谢葭刚想说不好,但是突然明白过来。恐怕卫清风他们是要有所行动了,是想她先回谢府去住个几日,也避开这个风头。她明白丈夫的苦心,可是想到孤独的婆婆,却还是有些犹豫……
她想了想,轻声道:“哪儿有做媳妇的老是往自己娘家跑的?”
卫清风以为她不明白,想要提点一下。
谢葭已经轻声道:“九郎,你我夫妻,您心里想着什么,妾身怎么会不明白呢?只是今日出门,娘特地问了妾身几时归来,妾身说不过夜,娘还说要等妾身一块儿吃饭的。何况,妾身既然是卫家的儿媳妇,又哪里会这样娇弱的呢?”
卫清风还是不放心,想了想,道:“既然这样,便把嫂子叫来给你做伴,你看可好?”
谢葭想了想,这种时候,袁夫人要是在自个儿身边,确实是好的,便也答应了。
二人说着话,转眼便到了公爵府。
这次,依然是舒芷娘身边的大妈妈亲自迎着。不过谢葭已经不在意这些事情了。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没必要和父亲的填房生气——用太夫人的说法,恐怕这也是折了身价的事儿。
卫氏夫妇联袂而来,迎礼自然是重中之重。
卫清风一向不注意这些细节,也没有诧异谢葭为何这次回娘家,这样沉默寡言——平时她进了门就会开始和门口迎接的人一路说笑着进府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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