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葭就有些无奈,道:“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好胜”
卫太夫人道:“你不知道,清风从小还要更好胜”
正说着话,突然下人来报,道:“太夫人,夫人,顾大人登门拜访。”
卫太夫人一怔,道:“哪位顾大人?”
谢葭却心里有数,就笑了起来,道:“是不是太医院的顾大人啊?”
下人道:“回夫人的话,正是太医院的顾大人。”
卫太夫人就问谢葭:“葭娘,你请了御医?”
谢葭笑得神秘,道:“不曾。娘啊,只怕咱们家,不久以后也要办喜事了”
卫太夫人云里雾里,便让人去请了那顾神医进来。知画原本留在江城楼,但是谢葭又让人去把她叫来了。
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在门口脱了斗篷,然后就带着几乎有些谄媚的笑容进了屋来。卫太夫人一看吓了一跳,心道这小子人品相貌倒是不错,可是这气质,怎么就……这么古怪呢?难道又是趁这个机会要来攀高枝的?可也不至于这么下溅的吧,你一个御医,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勾搭谁不好,来人家家里勾搭人家的丫鬟?
谢葭已经笑了起来,道:“顾大人,别来无恙?您快请坐。”
顾神医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有些尴尬地道:“下官不请自来,还望夫人见谅。见过太夫人呢,夫人,还有袁夫人。”
太夫人笑道:“顾神医,请坐。”
顾神医这才坐下了。
谢葭瞅了身边一脸不自然的知画,笑道:“前些日子,家父的病,还多亏了您的照顾和调理。就算您不来,妾身也是要上门重谢的。”
顾神医忙道:“这下官可不敢担。谢大人是勤于公务,累出来的毛病,为的是天下苍生。下官只不过是尽了下官的一点绵薄之力罢了”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有点奇怪。
不过谢葭也不在意,继续笑呵呵的,道:“瞧您说的,若是换了别的御医,恐怕就看不好了呢。不管怎么样,家父一直对您的医术称赞有加,难怪能在宫里服侍皇后娘娘……对了,皇后娘娘的身子骨怎么样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去瞧卫太夫人。
这个时候本来就是敏感时期,卫府的一举一动都已经成为整个上京城关心的对象。若是真要嫁知画,当然不可能嫁出去做妾,但是为了身份匹配,谢葭少不得要求太夫人收知画为义女什么的。
可是卫府的小姐和朝廷命官联姻,也是大事。恐怕这风见浪口上的,会有些不妥当。然而谢葭忧心的却是,知画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又不是招赘,这卫清风打战要是打个好几年,耽误了怎么办?这顾神医的人品学识,她都是非常信得过的。
如今也是为了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讨太夫人喜欢罢了。
所幸这顾神医也是个醒水的人,连忙道:“皇后的身子日日养着,但只怕是好不了了……”
谢葭道:“那,皇后还有多少日子?”
这话多少就有点逾越了。太夫人也看着那顾神医。
只听那顾神医倒是很坦然,道:“最多,不超过半个月。”
卫太夫人就叹了一声,道:“年纪轻轻的,也是可惜……”
顾神医没事找事,就涎着脸上去道:“太夫人,听说您的腿有旧疾……若是方便,下官倒是可以给您看看。”
卫太夫人不禁笑了起来,道:“你能治好?”
袁夫人也笑道:“是啊,顾神医,您可别说大话啊。要知道,卫府最不缺的,就是瞧跌打损伤的圣手。可是太夫人这病,年年针灸,倒现在也不能断更。您难道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顾神医就笑了起来,道:“若说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下官自然没有。不过下官自幼走遍大江南北,也见识了不少民间偏方。说不定,能正凑个准儿也不一定。”
谢葭连忙劝道:“娘,顾神医的医术确实超群,就是看不好,让他瞧瞧,也是可以的。”
卫太夫人便道:“罢,那你便瞧瞧吧。”
顾神医就抬起眼皮瞧了知画一眼,站了起来道了一声“得罪”。众人让了开来,只见他单膝跪在卫太夫人面前,仔细地给她检查膝盖。
谢葭一瞧就知道他绝对是专业级的。因为当年连姑姑给她看腿疾的时候,手法也跟他差不多……
他按了按太夫人两边膝盖的几个地方,仔细拿捏了大半晌,并轻声问了不少“这里疼”丶“还是酸”丶“可觉得胀”一类的问题。
摸索了简直有一刻钟,才收回手,道:“太夫人,您这旧伤,好说也有几十年了。当时受伤的时候,是否没有去医治?”
卫太夫人哼笑了一声,好像是根本就不把自己的伤痛放在心上,只是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当年老身是从狂奔的千里马上跳下来,只觉得双膝一疼,但因为后有追兵,也不能休息,便忍着疼以双腿朝西狂奔了四十里路。后来回到我军营地,双腿却自己好了。老身也没有放在心上。等那场战打完了,老身回到了京城,才觉得双腿疼得厉害,几乎站不起来。要不是有连妈妈年年针灸保着,只怕老身已经成为废人一个。”
这里的连妈妈,指的是连妈**姑姑,也是她前夫的母亲。
顾神医肃然起敬,道:“您说的可是当年名动京城的山海关之战?”
卫太夫人笑骂道:“你这小儿,当年老身打了那么多战,可都是在山海关可是,能被人记住的山海关之战,却只有那一场……”
她说着,便有些出神,俨然是想起了当年老将军的风采。
顾神医便道:“您不用担心,您这腿疾,下官能治。”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谢葭细细看他脸色,却看他面上含笑,竟然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不禁也有些狐疑。要知道,这卫府从上到下,都是从小习武的。自然的,也有不少能治跌打损伤的好手。卫太夫人这病,在卫府尚且治不好……
何况,就算是在现代,这种陈年旧疾,也是疑难杂症……
顾神医道:“下官在南方的时候,曾经和一位刘氏大夫学过一段时间的针刀。这门手艺从大汉朝便已经有了,见于《黄帝内经》,可是现在大多失传了。现在能得到师父真传的,除了下官,便只有下官的师兄了。这门手艺,可是专门治您这种陈年旧疾的。”
说着,他竟然就从怀里掏出了针包……
谢葭吓了一跳,道:“顾大人,难道您要在这里动手吗?”
顾神医笑道:“夫人不必忧心,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刚才下官已经摸索出来,太夫人的旧伤疤硌在哪儿了。”
一屋子的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卫太夫人却笑道:“那好,你尽管治。”
说着,就屏退了欲劝的左右,让刘芳过来替她拉起了裤腿。因为有伤,太夫人的两条腿都萎缩得厉害,叫人看了也有些不忍。
顾神医激赏这妇人的胆大——她甚至不多问两句甚至生在这种到处都是跌打圣手的地方,也没有对他一个毛头小子(相对于卫太夫人来说)提出质疑。
殊不知他的胆子倒是更大,这样就敢动手。
谢葭看着他取出了几枚虽长但绝对不粗的长针,只道:“冒犯。”
便用手扶住了太夫人的膝盖,分别从左右两边刺入,然后在里面挑了挑,谢葭就听见什么东西“啪啪”作响,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太夫人的骨骼被针刀削过的声音……
连她这个在一边听的都觉得毛骨悚然,可是她抬头看着卫太夫人,却见她虽然正了容,可竟然是一脸的震惊。
顾神医的手很稳,两边分别从左右刺入,在里面挑了一会儿,就把针拔了出来。几乎没有伤口……只有左右的某个扎入点,沁出了一滴血珠子,被他用帕子一抹,也没有痕迹了。
袁夫人不敢相信:“……这,好了?”
顾神医笑道:“太夫人,您觉得呢?”
卫太夫人伸了伸胳膊,颦眉仔细体验了一回,道:“有些疼,可是轻松了不少。起码不酸了。”
谢葭傻了眼,见效这么快?
顾神医笑道:“刚入了针,会疼是自然的。太夫人,您当年膝盖两骨之间磨伤,后来虽然自动愈合了一些,可是长出了一些别的东西,就是一些像猪软骨一样的东西。下官刚刚是用针刀帮您把那些东西剔干净了。因此您便觉得轻松了一些。”
猪软骨?你这是什么比喻……
谢葭忙道:“那我母亲,这便好了?”
顾神医道:“还不能算全好了,只能说,好了一些。因为到底又有创口,那种猪软骨一样的东西又会长出来。再过六七天,下官可以到将军府来,再为太夫人弄上一次。弄个十次,太夫人您这双腿,也就痊愈了。”
袁夫人有些不太相信:“真的?”
卫太夫人爽快地道:“那就有劳顾神医了。”
顾神医抬头,对着知画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
知画低着头,只敢看自己的鞋尖。
太夫人看了,笑了起来。
本来按照国际惯例,卫家怎么也得包一个大红包给顾神医。可是卫太夫人不提,谢葭也不好多嘴。
顾神医又赖了一会儿,给每个人都把了一圈脉,可奈何虽然大家都有点小毛病,比如谢葭有点体虚,袁夫人肝火旺盛,可是也没有能让他再一展身手的地方。最终他还是无奈地走了。
他走的时候谢葭本想让知画去送,可是却被太夫人抢先开了口。
太夫人道:“刘芳,你送神医到二门口。”
刘芳答应了一声。顾神医就有些失望之色。
顾神医一走,众人就想哈哈大笑。
谢葭硬忍着笑,打发知画道:“你快去看看大少爷和紫薇马步扎得怎么样了?还没好你就在一旁等着,等他们好了,快吧他们领回江城楼去休息”
知画能说什么?连忙应了一声“是”,逃也似的跑了
只不过她还没有跑出门口,众人已经实在憋不住了,都在屋里哈哈大笑。
袁夫人且笑且道:“这个顾神医,倒是有些意思。”
卫太夫人也带着笑意,道:“看来还是得派人去好好查查他的底细。听说他从前是伺候萧后的?”
谢葭忙道:“也在谢府呆过一阵子。看起来,倒不像是会卷入朝政之事中的。”
袁夫人也道:“是啊,婶娘,不过就是个医官,有点医术,还能做什么?”
卫太夫人冷笑道:“后宫那些娘娘们,可是连医术也不会呢,不是照样能左右朝政。”
谢葭笑道:“娘,您要查,好好去查也就是了。不过您这腿,真好了吗?”
卫太夫人又仔细感受了一下,道:“别说,感觉确实舒服了一些。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六七天就要这么弄一次,弄十次才能好透?”
袁夫人笑道:“那也就是说,这位顾神医,六七天就要往咱们府里跑一趟了,起码要跑两个多月呢”
谢葭笑道:“让他跑他要是真能把娘的腿治好,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卫太夫人就问刚进来的连姑姑,道:“你听说过什么江南刘氏的针刀手艺?《黄帝内经》里写的?”
连姑姑一怔,道:“《黄帝内经》里,倒是提过这种东西,但是没说叫针刀……江南刘氏,奴婢还真是没听说过。”
谢葭道:“娘您也不必忧心。既然是进了宫做御医的,身家也必定是清白的。咱们只要到宫里查一查,也不怕查不到他的底”
卫太夫人道:“能结这门亲事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是这当口上,咱们还是要小心为妙。葭娘,你也别怪娘考量得这么多。”
谢葭抱着卫元娘笑了一笑,道:“娘,儿怎么会这么想?”
袁夫人便去逗卫元娘,道:“元娘,元娘,来,给姑姑笑一个……”
说着她自己倒笑了起来,道:“婶婶,这元娘,也该起个名字了吧?”
当时因为形势所逼,连满月酒都没好好给她操办,名字更是没起,一直元娘元娘的叫着。虽说女孩子也有一直到出嫁才起名字的,平时在家里就是按辈分排下来叫着。可是嫡女一般都是早早起了名字的,尤其是得宠的嫡女,就像谢葭。卫元娘可是卫家的嫡长女,有什么道理不早早起个名字呢?
卫太夫人便道:“早就该起了让人送信到公爵府去,让你父亲来起吧。”
谢葭就大松了一口气,满脸笑容地道:“是!”
自打那时候太夫人和谢嵩冲突了几句,虽然双方好似心无芥蒂,可是到底是一直都没有往来了……有了这个名头,谢嵩大约会亲自过府一趟吧
NO。188:教子(上)
谢葭派人送了信到谢府,谢嵩果然非常重视,自己思考了一阵子,还去请教了好几个和自己交情不错的文官,然后才到了卫府。
当天听到消息,谢葭就带着卫小白亲自在将军府大门口等候,卫小白也很喜欢这个外祖父。
谢嵩是坐马车来的,见了谢葭母子,倒是吓了一跳,道:“怎么亲自等着,还带着白儿?”
谢葭笑嘻嘻地道:“早听说父亲要来,母亲就让儿亲自在这儿等着了。白儿也想见见您,便一块儿等着了。”
谢嵩点点头,俯身抱起了卫小白。
卫小白习武已久,见了谢嵩这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外祖父,白儿自己能走。”
谢嵩不以为然,抱着他还托了托,笑道:“倒是壮实了不少。”
卫小白越长越像谢葭,五官非常精致,但是小小年纪,身量却已经比同龄人高出许多。大约以后会是个了不得的伟岸美男子。但是生性好像有些腼腆,不怎么和女眷接触——除非是练武的。反而和谢嵩以及卫清风等男性更加亲近。
数月不见谢嵩,除了一开始的不自在,很快就黏在谢嵩怀里,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谢嵩原还笑着,抱着卫小白走在前面,但是突然就停了下来,面色有些复杂地看了谢葭一眼。
谢葭一怔:“父亲?”
谢嵩低斥卫小白:“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卫小白抿了抿唇,道:“是松鹤堂的叔公,还有几位哥哥。外祖父,白儿……”
谢嵩面色不悦,道:“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卫小白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但看模样却有些委屈。
谢葭连忙去插科打诨,笑道:“白儿说了什么,让外祖父不高兴了?”
谢嵩摇摇头,抱着卫小白大步走在前面。谢葭倒是没太放在心上,心道或许不过是一些童言稚语罢了。谢嵩是一个对人对己都要求得很严格的人,可是不过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还能说出什么逆了天的话来不成?
进了莲院,谢嵩就把卫小白放下了,大约是怕卫太夫人看到不喜——毕竟卫家对于子弟,要求是非常严格的。祖孙三代便一块进了正屋。
太夫人已经坐了,见了谢嵩,倒是没有半点不自在,依旧红光满面,声音洪亮:“亲家”
谢嵩微微俯身表达尊敬:“太夫人。”
卫太夫人道:“葭娘,快扶你父亲坐下。”
谢葭就上前,扶着谢嵩坐下了。
卫太夫人抱着元娘,笑道:“我们卫家,多少年没有出过这种头两胎就儿女双全的好事了。还是你们葭娘肚皮争气”
谢嵩笑了起来,看了谢葭一眼,道:“那是她的本分。”
谢葭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闲聊了几句,太夫人吧话题转到了朝政上:“清风出征也已快一月,这四方叛乱究竟怎么样了?你身在朝堂,难道没有听到什么消息?皇上,又为什么一直不颁废后的圣旨?”
谢嵩道:“藩王之乱,自我朝初始,开国高祖划地封王开始,便已经有了苗头。如今再乱,一则是因为萧家蓄意勾结藩王,再则,也是因为其实从先帝开始,就已经有了削藩之意。今上是个雷厉风行的个性,削藩只怕是势必要行的,所以藩王就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反了。只是如今萧家到底已经衰微,朝中颇有几名能将,今上也不同先帝……只怕他们要反,也是被逼到绝路上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