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都去哪儿了?”
对面那个犯妇本来在狼吞虎咽的吃馒头,听她出声,猛的抬起头来,顿时一张爬满了沟壑的脸就出现在谢葭面前,把谢葭又吓了一跳。那犯妇阴测测地笑了一声,却并不先作答,而是看向她的碗。
谢葭颦眉,知道了她的意思,但是她没打算就这么把馒头给对方。略一沉吟,她轻声道:“我问你,你答了,我就给你。”
那犯妇点点头。
谢葭便开始问问题。
通过这段对话,她知道了,这地方竟然是专门关女囚的狱吏都把守在外面,不是必要并不会进来,因为这个监狱,建得十分坚固,根本就是密封的,只有一个出口。又都是女囚,怕出现狱吏奸污女囚的事,所以当年廖夏威制定了这个制度,让狱吏都守在入门的通道处。
而换马桶的,半个月左右才会来一次。
她说完,就盯着谢葭手里的大白馒头。
谢葭默默分析了一下,知道自己很难逃出去,不由得叹了一声,把盘子给了她。熟料对方立刻伸出了又黑又可怖的指甲,一下抓了上来把她手里的盘子抢了过去,这还不算,竟然还在谢葭手上抓出了几道血痕。
谢葭痛呼一声,手里的碗就掉在了地上,对方抓住一个馒头,另外那个就滚在了稻草堆里。
那人抓着那个馒头连续后退好几步,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又眼巴巴地看着她这里地上的那个。
谢葭看看自己流血的手,憋了一肚子气,根本不可能把馒头给她。
她也没吃那馒头。等了一下午,想等到狱卒过来。然而这次,狱卒却没有来。
看着四周平淡的反应,大约这些囚犯,被遗忘饿上一顿,根本就没什么奇怪的。
谢葭的肚子饿的咕咕叫,里面那个小兔崽子还没事总踢她,踢得她整个胃部都要抽搐起来。她看着那个一个小孩子也爬不出去的小天窗,突然觉得满心迷茫。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道:“孩子,别闹。”
最终没有办法,等到半夜,她还是去把那个掉在地上的馒头捡起来吃了。
本以为会睡不着,但她看着天窗,竟然还是挨着墙壁睡着了。晚上一直担心老鼠,可竟然也没有被老鼠吵醒。
第二天一早,迷迷糊糊的又听见大狱里骚动了起来。
谢葭被吵醒了,果然又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吃饭了”
谢葭猛的一个激灵,爬了起来,看到那狱吏,竟然已经不是昨天那个。
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忙巴在铁栏上,道:“大人,民妇有话要说”
那人却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了任谢葭在后面喊破喉咙也没有用
谢葭只好退了回来。等到她拿起那个馒头要吃,才猛的想起来……这些狱吏,和昨天那批,竟然是全换过了
她想到昨晚……应该是有人那个时候动了什么手脚吧
只是还不确定。
接下来的几天,谢葭都在仔细观察这些狱吏。果然,她第一天被送进来的时候,见到的那几个狱吏,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以前曾听隔壁房说过,这里的狱吏都是会换班的,因为毕竟要值夜,大约三天就会换几个。可是自从谢葭进来,几天下来,狱吏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
除了刚开始的时候非常不适应这种又脏又乱的地方,谢葭倒不至于娇气的完全忍受不了。只是一直接受治疗的双腿好像有些不妥当,有的时候抽筋抽得太厉害简直会要命。但是对狱吏说了没有用。她就曾经亲眼看着一个犯妇病死了被直接拖了出去。
除此之外,最可怕的是这里根本就没有条件洗澡。出恭的时候也需要顶着极其巨大的心理压力。
但是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事让自己不像那些人一样死在大狱里。也不敢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重了,等到要分娩的时候,要怎么办……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了大概有半个月……
那天清晨,谢葭又一次在假阵痛中醒了过来。因为日子越来越近了,她因为压力过大,时常会产生要生产的幻觉,并且伴随着非常真实的阵痛感。第一次把她吓了个半死,但是后来渐渐又缓了过来。所以她才自作主张的断定,这应该是心理压力太大的原因。试着放松心情,果然阵痛的频率开始 ,并且缓解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耳边传来琳琅的锁链声。
突然她所在的监狱门一下子被打开了。谢葭猛的从木板上翻身起来。只见几个做狱卒打扮的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小儿手腕粗的锁链。
NO。127:博弈
“犯妇卫谢氏,提审。”
谢葭一慌之后,反而冷静下来。她即将分娩,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大牢里。现在出去,应该是要见那个背后的人,福祸参半,还可放手一搏。总比呆在这里强。
狱吏来给她戴上了锁链。她的双手就往下一沉,重得紧。
然后狱吏带着她通过了阴暗潮湿的通道,一路上只听到她脚下的镣铐在琳琅作响。重见天日,她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视线逐渐清晰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个类似花园的地方……
原以为可能要从大街上走过去,那么如果被卫氏的人看到,就很可能被认出来的……
没想到这大狱的后面,还连着一个私宅。可是这种地方,谁会住呢?前面就是监狱,隔个一两天就有人死去。这个时代的人是非常讲究风水的,怎么可能,会住在这种地方……
然而多走了两步,她看这个院子的布局,才意识到不对劲。这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或者说,根本就不是活人住的地方。
虽然看起来宽敞明亮,就按活人住的地方一样采光布局。但是这仅限于院落之中。看房间的位置,虽然也是坐北朝南,可是却明显透着古怪。谢葭不懂风水,但是因为要管家,所以对自己的住宅需要有一定的了解。自然知道这些屋檐和窗户的位置,其实都避开了采光的地方。这样是十分不吉利的。很可能走进屋子里,里面因为采光不好,而阴暗一片。
只有一个地方会这样建屋子,那就是义庄。可是义庄也不会有这么宽敞明亮的院子。
谢葭颦眉,突然很不愿意进那个屋子去。
然而片刻后,又释然了。因为她从小娇生惯养,谢嵩和卫太夫人都是比较重视这种风水讲究,她耳濡目染,自然也有些在意。本来她有了身孕,平时做针线的时候是连剪刀也不拿的。更不会进这种糟七糟八的屋子。
但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最终还是慢慢地走进了正中间的那个屋子。
果然,里面的光线很暗,但还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狱吏悄无声息地退了开来。她凝神去听,发现他们并未走远,只是退到了不远处的阴影里。
然后她才发现,在前面有个人,慢慢地绕过一扇好像是屏风的东西,走了出来。身影娇小,看起来是个女人。
谢葭的神经一下子高度紧绷起来。
对方似乎在审视她,并不说话。
半晌,谢葭轻声道:“萧阿简?”
黑暗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动静,好像是什么玉石质的东西轻轻敲上了那扇屏风的框架。
然后对方轻轻地笑了起来,道:“**妹妹,你果然还是这样聪明。”
谢葭默然。在牢里呆了十几天,她什么都没干,也什么都干不成,只能不停地去思考整件事情的经过和一切可能性。她反复去回忆当时劫持那个女子的眼神的体态。萧阿简的作风十分出格,那样的眼神,是平常女子根本不可能有的。谢葭在极近的距离内和她打了个照面,当然对那双桃花似的眼睛印象非常深刻。即使当时吓蒙了没想起来,但是经过那么长时间的回忆,怎么可能还没有印象。
卫清风曾经说过这女子身手不弱。
那么这女人,既然是外戚的代表,十有八九,就是萧六娘阿简。
眼前突然一亮,是有人点了蜡烛。但也就是这么一点光束。只能照亮周长很短的一个范围。那些站在一边的衙役,只有下半身的衣摆和黑色靴子在光线内。
一身艳青色束身长裙的萧阿简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她微微皱眉,道:“**妹妹,许久没有沐浴了吧,不如先去沐浴更衣吧。这个样子,我连话都不想对你说。”
谢葭淡淡地道:“阿简倒是还和以前一样讲究。”
萧阿简微微一笑,侧身让了让。
屏风后面竟然已经准备好了浴桶。
谢葭手上的镣铐被解了下来。
萧阿简笑吟吟地道:“你们先下去吧。”
听着屏风外传来那些大汉出去的声音,谢葭这才慢慢脱了衣服,进了浴桶。半月未净身,头发早就打成结了。此时的感觉,简直就妙不可言。
她耐心地搓着自己的头发。
从烛火投影在屏风的影子上看,萧阿简坐在外面喝茶。谢葭无声无息地洗着澡。
半晌,萧阿简道:“**妹妹,你这种临危不乱的气度,实在是不像你年纪这么小就可以有的。难怪你会随卫清风一起到边关来。”
谢葭的声音闷闷的:“过奖。”
萧阿简就笑了起来,道:“我把你请来,是有几句话问问你。其实,你在我手上倒是好的,就算不在我手上,我大哥也是迟早要去捉你的。”
谢葭从水里钻出来,长出了一口气,拉过挂在栏杆上的浴巾来擦了脸,道:“你有什么要问的,问吧。”
后又补充道:“但是能不能说,我就不知道了。”
她爬出浴桶,毫不客气地拿了萧阿简给她准备的新衣服,穿上了。这好像是萧阿简的衣服,蓝色的襦裙到也不会包不住她的大肚。系上腰带,谢葭长出一口气,简直有一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感觉。她披着湿漉漉的长发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萧阿简素手倒了一杯茶,然后请她坐下,轻声道:“你坐,听我慢慢说,我知道,有些也是你想知道的。”
谢葭心念一动,心想无论如何,还是听她说了再随机应变。
萧阿简道:“卫清风被流放到西凉边关,这倒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西凉边关,本就多流民,本来倒也无伤大雅。可是谁能料到羌会突然大举进犯?廖夏威率兵到和庆平乱,我们更没想到他会在那里一直呆在那里直到终于不得不和卫清风见面。”
“**,你很聪明,知道从横州搬来救兵。纵然我们杀了袁刺猬,也于事无补。现在他就住在你隔壁大牢里,不多时,我们就要押赴他上京。到时候经过刑部审讯,最轻是个死罪,重则是要抄家诛九族的。袁刺猬是条汉子,他不怕死。”
“你一定很奇怪,这个时候,你父亲,他们去做什么了?”
萧阿简笑了起来,道:“你记不记得,谢大人有一阵子,咳得特别厉害?”
谢葭本来还平心静气的听着,可是听见这么一遭,却是猛的一个激灵。咳嗽?那是,她出嫁前后的事了……如今也隔了有一年了吧!
萧阿简仿佛很可惜那般,长叹了一声,道:“我家就是靠女人才成事的。从我姑祖太后,到我姑姑当今皇后,和我妹妹当今萧贵妃。不止这样,我们家和很多宗亲都有联姻。能娶到我们家的女儿,几乎就是飞黄腾达的意思。刘氏这步棋,后来就一直是我在走。现在她虽然已经死 了,不过实在做了太多事情。”
谢葭有些沉不住气了,不禁道:“我父亲到底怎么了?”
“不过就是吃了点药。刘氏在的时候,他每年都吃荨乌子。后来刘氏给他停了药,他很不习惯,就咳上了。再后来……大约过了一年多吧,也就是现在,他实在太勤于公务,结果在书房咯血……当场昏迷。幸好宫里的御医倒是有几个能干的,吊着他的命可怜公爵府刚过门的新夫人,才刚怀上了身孕……”
谢葭怒极反笑,道:“你跟我说这些,无非就是想威胁我荨乌子是什么东西,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我父亲好端端的在京城,我怎么信你这些鬼话”
萧阿简笑道:“妹妹莫急,这事儿也没说一定要你信。信不信,由你就是了”
谢葭沉默不言,却隐隐觉得心如刀绞。
谢嵩……
萧阿简端详她颜色,心里约莫知道了,即使她嘴里逞强,心里必定已经忧心如焚……
“妹妹,荨乌子的解药,我是有的。这是一味西域那边弄来的秘药,在中原恐怕是找不出解救的办法。太医也只能用百年人参吊着谢大人的性命,却怎么猜不到他是中了什么毒,又要怎么解。我们好歹姐妹一场,我也不要你别的东西来换,只想问你几件事。只要你都好好的都说了实话,不但谢大人的性命无虞,就是那个袁刺猬,我也是可以做主,放了的”
不管谢嵩是怎么回事,袁刺史受她牵连却是事实。
谢葭沉默不语。她活了两辈子,也不是什么都没见识过的傻蛋。萧阿简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为她要问的问题做铺路。恐怕她的话还得折半了听。就算谢嵩真的中了毒,她也不一定有解药。就算她有解药,她也不一定会叫出来。
你想啊,她都说了谢嵩中的毒叫什么,又是从哪儿来的。那么谢葭出去以后,也能派人去西域之地寻访这种药物来救命。
那么别看她一脸跟你商量的德行,如果谢葭不说,难道还想出去不成。而且能干掉对手的领袖人物,怎么可能为了几个情报又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毕竟刘氏已经死了,谢府出了一个这样的奸细,从此以后再想安排这样的人到谢嵩身边难度系数简直就太高了。
萧阿简的所作所为,其实不过就是再讹你罢了。
在这种非正式的谈判中,开个空头支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萧阿简又道:“其实我们也猜到皇上这一招是卧薪尝胆。一则能杀一杀卫清风的锐气,再则,近水楼台先得月。”
谢葭似笑非笑。开完空头支票,正式开始讹人,做出一副自己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彻底瓦解对方的心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葭花了大约五息的功夫,就想通了。
就算谢嵩真的出事了,那么她就是对萧阿简全盘托出,恐怕也无济于事。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看着萧阿简,淡淡地道:“阿简姐姐,九郎是被流放至和庆,当初,我们卫府是抄了家的,我在京城,受了多少冷眼,这才明白世态炎凉。所以才想着不如随相公到和庆,起码夫妻相伴,也好过此生都没有一个盼头。”
萧阿简倒是不急,闻言只笑道:“妹妹,怎么会没个盼头,至多两三年,卫清风就能回京的。”
谢葭怅然道:“家都抄了,哪里有这么简单。”
萧阿简就看着她的腹部,笑道:“**妹妹,有身子多久了?”
谢葭一怔。
萧阿简笑了起来。谢葭比她想得聪明也沉得住气,但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一把擒住了她的软肋。
“这都八个多月快九个月了吧,眼看就要生了呢。这,可是卫氏的嫡长子长女呢。”
谢葭沉默不言。竭力控制着自己不把手覆在自己肚子上,做出畏惧害怕的样子。
萧阿简叹了一声,道:“**妹妹,你年纪还小,不懂。我来告诉你,女人为了男人掏心掏肺,连命都不要,是最傻的。你现在身子已经很重了,这个孩子,若是出了哪怕一丁儿意外,你以后,很可能就不能生产了。别说卫清风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就算没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卫家太夫人也不能看着卫家就这样绝后。”
谢葭脸色苍白,轻声道:“那我是卫氏主母,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萧阿简愤愤道:“你真是傻啊。就算你是卫氏主母,和卫清风是患难夫妻,又怎么样呢?我家有个伯父,出征在外,生死未卜的时候,所有人都相信他已经死了,只有我伯母不信。萧家甚至已经放弃他了,伯母就动用了娘家的势力去找。结果出了点意外,弄的娘家家破人亡。后来伯父竟然真的回来了,感念着伯母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