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很喜欢喝烈酒。
卫清风就经常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回来。
谢葭在热闹的街头走了一圈,唯一扫兴的是自己的身子太重,身边必须带着这么多人,不能靠近那些摊贩去仔细看看。
而且走了几步路罢了……
连姑姑就道:“夫人,日头太烈,不如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谢葭兴头正好,不是很情愿,但是看连姑姑的样子,就知道她是说的委婉,应该是出于她的身体状况考虑。
于是她便笑道:“附近哪里有酒楼吗?”
连姑姑笑道:“刚刚奴婢瞧见有一家土菌炖鸡做招牌菜的酒楼,夫人要不要去坐坐?”
谢葭点点头,道:“先在刺史府里也吃过,不知道民间做的风味如何。”
于是一行人一起到了酒楼里去坐着。
这个小酒楼的装修在谢葭看来平平无奇,但是充满了西南民族特有的韵味。谢葭挑了个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了,开了窗户正好看到门口的一大片翘檐,倒是好景致。
因为人多,整个二楼几乎被包下来一半。谢葭和知画刺槐紫薇连师父一桌,坐在最里面,身边的人呈包围之势拱卫着她。
二楼的其他几个食客时不时就会回头看他们一眼,气氛很平和。
吃饱喝足,谢葭坐在窗口上看景,听着身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突然楼下乱了起来,好像是有什么人大声起了争执。
谢葭听他们闹得甚厉害,似乎有堵住了店门口的样子,就让连姑姑去看看。
连姑姑回来之后,道:“几个外地人,说是被老板坑了银子,不依不饶的,怕还有一会儿闹。夫人,我们是否要把场子清出来?”
谢葭点点头,道:“这里景致虽然不错,但闹成这样,我也没有心思看了。你带人去腾腾空子,要打要闹,等我们走了再说。”
连姑姑听了,便带着几个会家子的下去了。
谁知道下面倒闹得越来越厉害了,对方似乎也是个泼皮式的人物。过了片刻,连姑姑上了楼来,颦眉道:“换两个汉子下去。姑娘们拿不住场子。”
谢葭道:“最好不要动手,毕竟是在西南的地界上。”
连姑姑答应了,便带了两个家将下去。
此时谢葭心不在焉的,剩下刺槐和紫薇的注意力也都被下面的动静吸引了。卫家人毕竟曾经是叱诧风云的,当然不愿意在这种小地方吃了亏去。而且这段时间,这些人在刺史府也闷坏了,出了门,岂能愿意受气?
结果没想到事情还没完没了了。刺槐跑到楼梯口去看,时不时呵斥他们。倒像是他们要闯上来。
谢葭有吩咐在先,不能伤人。因此楼下只竭力周旋。
NO。126:倒霉
这种情况,谢葭也隐隐意识到不对劲。
连师父等人的见识和阅历,身手又惊人,不至于就摆不平几个看起来是市井无赖的人物。不过俗话说的好,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若是碰上不怕死胡搅蛮缠的,只怕确实也麻烦一些……
正思量,耳边突然一阵疾风划过,脸颊上一痛。在谢葭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有什么东西,射进了紫薇的侧脖子里。紫薇回头看了她一眼,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然后……竟就缓缓地倒了下去
谢葭大惊失色,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厉声道:“刺客”
眼看着楼梯口的刺槐大惊失色地冲了进来,但是谢葭已经听到耳后风声一劲。
刺槐:“夫人”
那人是从窗户口进来,直接扣住了谢葭白嫩的脖子。谢葭大气不敢喘,眼看着连姑姑她们如潮水一般从楼下涌上来,但是看到自己被劫持了,却又动弹不得。
她顿时汗如雨下,侧了侧脑袋,看到劫持自己的是个黑衣男子,大白天的也带着夜遮。旁边的窗台上还蹲着一个身形瘦削一些的人,看身段是个女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总有些眼熟。
远处传来一声鸽哨。
连姑姑顿时亡魂大冒,急道:“快放开我家夫人,有话好说”
那女子娇笑了一声,侧身一跃,从窗口跃了下去。紧接着抓着谢葭的男子把她整个扛了起来,谢葭吓得尖叫出声,手忙脚乱地去扶自己的肚子。
那人低声道:“别挣扎,不然要摔下去的。”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一些嘶哑,好像是没睡醒那般。
说着就就着这个姿势,抱着谢葭一下跃出窗口。谢葭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自己的人想要追上来,结果楼下的人又涌了上来吧他们团团困住。然而她也没有时间关心别人了,自己就被那男人夹带着,一下落在了对面的屋顶上。然后在她惊魂未定的时候,又在这一丛屋顶上拔足狂奔起来。
对方的手是夹在她腋下。虽然她的身子已经很重了,但是撑死不过一百二十来斤的样子,在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面前,却还是显得太过娇小。想来对方扛一个比自己重得多男人也就这么一回事儿,扛着她还不是跟玩儿似的。
虽然一直竭力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对方带着她一落地,她的脸已经白得像纸一样,手脚发麻,被人拖着走。她用力挣了挣,对方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她。
谢葭这才发现他已经扯下了面巾。竟然是一个颇英俊的年轻男人,生得猿臂宽肩,深目琼鼻,似乎有异族血统。
他好像好整以暇,眉宇之间又好像天然就有一些不耐烦的情绪,瞪着她不说话。
谢葭顾不得许多,低头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肚皮,一脸的惊魂未定。
那人便把她的手拽了过来,然后扯了过去,拉着她穿行在闹市之中。、
谢葭忍不住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对方并不理会她,拉着她以极快的速度在人群中穿行,不多时到了一间破庙,似乎有人接应。
谢葭一走进去,迎面就一张巨大的斗篷罩了下来,然后就听到有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那男人帮她把斗篷拉下来,还给她整理了一下,笑道:“穿着。”
谢葭这才看清楚,这个破庙大概是他们的聚集地,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的男人,长得和劫持她的那个有些相似。只是身材要矮小一些,并且脸颊的轮廓也更加稚嫩。
“飞宇哥。”那娃娃脸这么称呼那个劫持她的人。
那飞宇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毫不避讳地扯开要带,把衣服拉了下来,露出健壮的胸膛。谢葭大吃一惊,迅速退了两步。
娃娃脸哈哈大笑,道:“夫人你虽然生得美丽,可这副德行,我们飞宇哥可没有胃口”
那叫飞宇的就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慢慢地把裤子也脱了下来。
谢葭这才反应过来他大约是要换衣服,当下只愤愤地别开了脸。
飞宇换衣服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立刻就穿上了一身不显眼的当地人的服装。然后就和娃娃脸一起围着篝火坐了下来,又看了谢葭一眼,道:“来坐下。”
谢葭抿了抿唇,并不动。
他就道:“我再说一次,来坐下。”
谢葭被他语气里的森冷所慑,心里明白现在他们的关系事劫犯和肉票,稍有不慎,大约就会送掉小命。她又看了看身后的门,更加清楚眼下要靠她自己逃跑的机会微乎其微。不过看起来对方应该还不想杀她。
既然如此,那坐一坐又如何
这样想着,她反而坦然了,挑了一个离那两个人都远的位置坐下了。
娃娃脸好像对她的肚子颇感兴趣,笑道:“夫人的身子是几个月了?”
谢葭看着他,只见他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便道:“刚满八个月。”
娃娃脸又笑起来,道:“那是快生了。”
谢葭低头抚摸自己的肚子,不说话。
那飞宇便道:“接货的人什么时候来?”
娃娃脸道:“最多半个时辰。”
“货”?那难道是指她?
谢葭问道:“你们要送我去哪儿?交到什么人手里?”
飞宇不屑地“哼”了一声。显然是懒得搭理她。
娃娃脸就笑道:“夫人,这个您就别问了,反正我们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所以起码你在我们这儿,我们是一点儿乱子也不会让你出的。”
谢葭又问了几句,但是那娃娃脸虽然态度很和善,但是对于她的问题却是一概都不回答,而且竟然连一点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透露出来,根本就滴水不漏。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用小锅熬了粥。
娃娃脸笑道:“夫人,给您一个鸡腿。放在粥里煮的,不用担心。”
谢葭接过鸡腿,却半点胃口也没有。最多一刻钟,那“接货”的人就要来了。这个时候,她哪里还吃得下鸡腿?
娃娃脸瞧了她一会儿,道:“放心吧,我看他们也不是谋财害命的人。不然不用花大价钱请了我们俩来。”
说着,瞧着她的肚子,又笑了一笑,道:“再说,有谁能对您这样的夫人下得去手呢。”
谢葭苦笑,于是低头 把鸡腿吃了。娃娃脸又给她盛了一碗粥,有一个很细心的动作,大约是怕她嫌脏,便给她把碗口擦了擦。谢葭就把那粥喝了。
她心中突然一动,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娃娃脸有些惊讶,然后笑了起来,道:“夫人,我叫余阿。”
是阿房宫的那个“阿”的发音。
谢葭道:“你不是中原人?”
“我是卢族”,他笑了一笑,用烧火棍去拨了拨火堆,“夫人叫什么?”
谢葭道:“我叫谢葭。葭……就是初生的芦苇的意思。”
娃娃脸笑道:“我知道,是蒹葭苍苍的‘葭’吧。”
他略一顿之后,又道:“我母亲是个汉人。”
神色之间竟然是有些黯然的。谢葭自然知道……几十年前,西南一带刚刚归顺天朝,但是这里的少数民族还保有原始生活形态,卢族等少数民族,是不和汉族通婚的。而且如今才开化多了,也多有通婚之事。
但是她也不好多问。
何况,眼下并不是关心同情别人的时候。
和娃娃脸说话倒是一件颇让人轻松愉悦的事儿。但是时间过得太快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少顷,几个劲装短打的年轻人从破庙外走了进来。一直坐着没动的飞宇就站了起来,迎了上去,用谢葭听不懂的本地土话和对方交流了几句,然后伸出手往谢葭的方向一指。
谢葭眼看着那几个人向自己走来,一直以来都竭力平伏的心境终于又乱了,她脸色苍白地站了起来,手里护着自己的腹部,想往后退。但是却一脚踢到了坐在自己身边余阿。
余阿就退了开来,站得远远的,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那几个人就把谢葭围了起来。
谢葭平伏了一下,冷冷地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里?”
对方并不作答,只是把她围住。然后似乎是领头的那个人,和飞宇进行了交易。
谢葭张了张嘴,然后就感觉自己后脑一痛,被人打昏了过去。意识中最后的一个画面,是那个领头的人向她走过来。
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躺在一个昏暗潮湿的地方。旁边有什么东西……悉悉索索的。
她勉强睁开眼睛一看,结果发现竟然是一只肥硕的老鼠。顿时把谢葭吓得马上清醒过来,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滚了起来,然后就缩到了一边。
然后才发现,这竟然是个牢房
先前发生的事情,走马灯一般从自己脑海里掠过去。
出来闲逛,被劫,然后是看似两兄弟的杀手和一群人的交易……她打量着眼下这个牢房的规格,和当初卫清风呆的那个诏狱相比,这简直就是一个垃圾坑。可是这个规模,民间却也是做不出来的。
看起来竟然是个官方大牢……
这个时候,京城的钦差应该已经到了。偏偏这个时候,出了这种乱子。看来,来的必定是外戚的人,不假了。不然,何以调动这种监狱,何以在市井之中能有那种规模的喧闹。
她出来是临时起意,看来,也是临时起意被人设下陷阱,围捕了。
四处看了一圈,发现这个地方根本就不可能让她自己逃出去。她的头发已经被放了下来,披散在身后,身上换了一件普通囚妇穿的白色囚衣。身上的首饰也被拿走了。她往自己脖子摸了摸,顿时心里就一凉。连那个九连环的钥匙,也被拿走了……
整个小房间,散发着一股恶臭。源头是不远处的那个几乎发了霉的马桶。而且,谢葭这才发现两边的隔壁牢房,竟然都是关了人的。也是两个犯妇,已经很脏了,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
这个房间里,散落了满地杂乱无章的稻草,和一张不知道算不算是床的东西,嵌在墙头上。谢葭看着地上那些肥硕的老鼠,时不时在地上钻来钻去,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爬到了那块不高的木板上。旁边是一团馊味很重的被子。
这时候,远处有人高声叫着:“吃饭了”
然后……让谢葭惊恐的一幕发生了。
本来死寂一片的监狱,竟然一下子喧哗起来,不少好像躲在角落阴影里的人突然钻了出来,然后纷纷挤到了铁门面前。谢葭看到他们像狼一眼的眼睛,就盯住了自己,顿时吓得一个哆嗦。
谢葭是谁?前世今生,娇生惯养,养成了她色大胆小怕狗咬的性格。跟人斗斗狠,耍耍无赖,她也许还可以。但是被丢到这种地方来,再淡定从容的心态,也改变不了她身陷囫囵的事实。要知道平时她连看到鞋子上沾了一星灰尘也不肯穿的。若是让她的父亲丈夫看见,只怕真是要心疼死。
直到这场骚动过去,她还紧紧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然后她看到几个狱吏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塞了一个碗进来。
谢葭一下子被惊醒了,连忙冲了出去:“这位大哥”
那狱吏本来看起来颇不耐烦,但是瞧她模样齐整,倒是停了一停,道:“什么事?”
谢葭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那狱吏莫名其妙:“这里是凉州府衙大狱。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这当然要问你自己了”
凉州府衙大狱那岂不是凉州最高长官直辖下的大狱
谢葭半想通其中关节,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廖夏威不在凉州城内,那么凉州巡抚梁善言便成了这地头上最高长官外加最有实权的了。之前只听说过这位凉州巡抚是受廖夏威的牵制,也没有看他和哪派交往过密,勉强也算是个纯臣。甚至,这位巡抚大人是不怎么惹人注意的……
但是眼下,廖夏威出征,并且凶险万分。横州的袁刺史是提着脑袋前来支援。事情牵扯到皇党的整个计划。偏偏这个时候,外戚的人来了,又在凉州的地头上劫持了皇党领袖的掌上明珠,并把她关在了这个监狱里……
凉州人也许不知道,但是从京城来的外戚却是很清楚,文远侯府已经出嫁的嫡女当年是有多么的得宠
即使廖夏威不在城中,可是谢嵩的宝贝女儿却是在刺史府做客期间不见了,还是在她众多随从的面前被人劫走的,并不是自己走丢的那么刺史府自然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最后竟然在当地最高长官的直辖大营里发现了谢葭,那么廖夏威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京城那边虽然一直有招揽廖夏威的意思,可是毕竟路远,这样的情况下,京城那边又要如何相信廖夏威?到时候外戚顺势一逼,那么整个西南地区自然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当初卫清风是想等到廖夏威走投无路自然要投诚。可是如今看来,面对皇党的不信任,只怕廖夏威为保一家老小,怕是也就只好……
这样想着,谢葭就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这里长呆下去。
她爬到栏杆边,看到一个脏兮兮的碗里,放着两个大白馒头。入目所及的地方竟然没有一个狱卒。她不禁就去问旁边那个牢房的人:“请问……狱卒都去哪儿了?”
对面那个犯妇本来在狼吞虎咽的吃馒头,听她出声,猛的抬起头来,顿时一张爬满了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