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更是少之又少,我们能有今日已是不易……阿雪,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伤心,你也莫负了我……”
我咬住唇竭力不让自己颤着身形,鼻翼却是翕动了三两下,又是几滴泪流进了鬓间,他叹道,“你莫哭,我不逼你,你既是不愿,那我便等着你,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一个人过能胜过我在你身边,也比什么都好了。”
我哽咽声不止,将脸埋在他肩颈中不肯抬起,他轻轻抚着我的背,还如以往。
马车依旧在走着,我红着眼眶抬面要去掀车窗,他拉住我的手,嘘声道,“车夫此时有些……莫要惊动了他。”
我住下手,迟疑地去看他,他神情异样将面转向了另一侧,咳了一声道,“方才……我们的动静、或是大了些。”
我重重将他肩头捶了一下,犹不解气,又抬脚要去踢他,他却是满面温柔道,“无事,车帘子厚着,他也听不见里头在做什么。”
“……”
他又要來抱住我,我却是局促地将身子斜里一偏,躲了过去,他面色一僵,兀自笑了,又撤回手去。
车内响起一丝悠长叹息,犹如叹我,犹如叹这令人尴尬的处境。
年华往复篇 廿七章 再表意情(2)
马车进了沧州城,昔年在此,只是被数千铁蹄践踏得烟火狼藉,而今重游故地,百姓安居乐业,一片和睦安逸。
我撩下车窗帘子,缓缓叹了一口气,“洠в姓交穑皇呛煤芏唷!
陆景候神色恹恹,依旧闭目倚在车壁上,车夫在外问道,“不知公子与姑娘……是要往哪方去?”
“往城内的官道直走,见了知府的官邸,便停下就是了。”
“是,公子。”
陆景候转面朝我道,“如今沧州统归别处而辖,从前的知府官邸,也是一座空院子,”他顿住,竟是一叹,“不知那府中的木芙蓉,还在不在。”
我记起他那时为我遍植了满园的木芙蓉,可时过境迁,凡事都抵不上一句物是人非。
马车悠悠停在了官邸门口,陆景候将车帘子掀起,静静候我下车,我低身出去时,他手腕似乎动了一动,想要來搀我,我身体有些僵,他又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垂了下去。
我垂眉看了车夫仔细放了一个马扎在地上,踏着落了地,陆景候随之而來,交待车夫自己去回京,与摄政王淮宁臣道谢,只字未提阿留半字。
我终是忍不住,回身与车夫道,“你既是要往宫里去的,且先等我一等,与我带封书信回去。”
车夫随着我与陆景候进了府门,我凭着记忆寻到了书房,那里从前挂着的一副画像洠в辛耍乙淞似蹋肫鹗锹骄昂蚬フ剂瞬字葜螅腔彩樟巳ィ阋膊惶幔怨俗匝傲吮剩匝锌阋岜嗜フ耗
陆景候在旁轻轻拿了我的笔,出得门去,我不知所措看着他的背影,半晌他又进得门來,手里依旧是那支,却是笔尖笔杆点点水珠,晶莹剔透,我咳了一声,“多谢。”
他点了点头,将笔递与我,又与我研墨。
我知这毛笔多时未用,再用之时定要用清水化开,否则触纸艰涩,极难下笔。
我心中暗暗感激,却还是开不了口与他再说些其余的话,僵局已是打开,再变动便是很难了。
他将墨研磨得极匀,我一直不知如何与阿留开口,索性在眉头写了“王爷”二字,打算让淮宁臣看了再交由阿留,却不过是笔触刚落,一旁的石砚发出一声刺耳的利响,我惊了神去看,陆景候研墨的手指骨节泛起青白,微微颤着。
我忙道,“这信……”
他将衣袖拂下,轻轻放下了方才拿住的石砚,我还待要说,他静静转了身,眨眼便出得门去了。
他的背影寂寥萧索,似天涯归客洠Я艘劳校易炱ぷ郁舛思赶拢砑溥熳】坏每冢簿舱玖艘换幔糯姑伎醋牌毯玫闹郊阍俅温浔省
我与淮宁臣并无太多话说,唯一写于信中的,也只是感激他辅政于阿留,我道阿留天性聪颖性格温顺,在如今这太平盛世里,定是难得一遇的明君。
我还道,多谢他肯舍下一些东西,成全了许多人,这天下,只要百姓过得好,姓甚名谁也并不重要,夏力虽是前朝之人,却也得亏有他将之留在宫里照料,往后我会日日祈福于他,求佛祖菩萨可佑他早日安康。
末了,我又望摄政王可以早日喜逢良缘。
虽是在说这话之前,我实为担忧,若淮宁臣有了家室,生了子嗣,对阿留的皇位势必会有动摇。
却是在脑中过了一过,心知淮宁臣如今也懒得有那些算计,方才安心写上去。
从始至终,我还是不敢与阿留有半分话。
他定是会怨我,当日在与陆景候从宗人府暗逃时,未有将他一同带出宫來,他始终当我为母亲,我却是只想着让他成就功业,置亲情于不顾。
我缓缓叹了一口气,将信装入信封,拿漆封好了,走出屋子,陆景候不知去向,只有车夫还候着。
我面带笑意,将信封递与了他,“劳烦了。”
他诚惶诚恐接过,“不敢不敢,姑娘吩咐的事情,小的定会办好,请姑娘放心。”
我点头,目送他走出了这府宅的大门。
天色已是不早了,这府中洠в幸桓銎鸵郏梢猿缘乃锥紱'有,我站在书房门口半晌,不知陆景候到底去了何处,方思索了片刻,脚步已是不由自主抬起,心念一定,我人由不得自己一般,抬步往这府内的花园去了。
说到底,我还是惦记着那一片木芙蓉,正如,我放不下这尘世,放不下陆景候给过我的那些回忆。
我苦苦参透佛法,以为我已放下,却是甫一与尘世牵连上半点,又免不得是一番挂怀¨wén rén shū wū¨,我朝着夜幕降下的天穹出声苦笑,若是我已早日看破,又何必提笔与阿留书这一封不伦不类的家信。
园内木芙蓉还未开花,倒是嫩芽发出不少,晚风送过,丝丝幽香,点点星光,我站定在一片芙蓉海里缓缓看了四周,却并无陆景候的身影。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为何不在,他说好要來看这里,要來忆旧景的。
晚风不急不缓地吹着,将我的心境一分一毫地,吹得透凉。
我不知站了多久,喉间逐渐有些干涩,我回神咳了半天,星子已是争先恐后地亮在云头与苍穹之上,我茫茫然看了一会,转身垂首往回走了。
却是刚迈出几步,远处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來,接着便是一声:“阿雪?”
我听得前头有个声音响起,清清冷冷,却比这夜景温软许多,那人又柔声笑道,“你果然在这里。”
我抬眼望去,因着被泪涌上來,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见得他长身玉立往我这边轻步走來,我遥遥望着他,似等了数千年的神祇,终于临驾云端而來。
他走到我身前,轻轻叹了一下,又有些笑意道,“又哭什么,”他拿了一只手将我面上的泪拭了,倾身揽住我,又扬起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道,“看看这个,我不过是去了一趟酒楼,买些吃食回來,你怎么就哭了?”
我低下眉眼,轻声道,“我洠в锌蕖!
“好罢,你洠в锌蓿彼彝白吡思覆剑谴φ幸蛔雇ぃ易拢蜕实溃澳鞘强戳四拒饺兀腔刮纯ǎ识趴薜模俊
我知道他是促狭我,别过头洠в凶錾ψ乓∫⊥罚靶宰拥故窃絹碓骄罅耍瑏恚苑埂!
他从袖间拿出火石与一支长蜡,点燃生了亮,又将两个油纸包打开,是一只切得极漂亮的荷叶鸡,清香四溢,我见旁边还有一个油纸包,问他这个又是什么,他在烛火里盈亮着眉眼悠悠看过來,道,八宝鸭。
我有些喜,“那便打开罢,我吃这个。”
他指了荷叶鸡,与我道,“你先吃一块这个,过会吃八宝鸭,你从未尝过,今日先吃了这个,也如游乐天下之人,领略其他美景风光。”
我听了他言,尝了一块鸡肉,果真是不同于其他的美味,荷香清幽,味美鲜嫩,陆景候见我吃下,自己也坐下慢慢吃起來,忽而道,“阿雪,若是你不急着回去木雪岛,明日,我们离开沧州城,我带你去游览一番名山大川罢。”
我细细地咀嚼,半晌轻声道,“好。”
亭中微风徐徐,烛光摇曳几许。
入了夜,因着这府中除了我与他二人,便洠в衅渌倚闹蟹⑩穑稍诖采戏瓉砀踩ニ蛔牛胍故碧庞腥嗽谕饧溥颠导干抑朗锹骄昂颍鹕碜咧亮嗣徘暗溃坝惺拢俊
他的声音半晌之后才响起,如天山上无瑕雪莲,“你还未睡?”
“睡不着,”我低着声气,有些恹恹,“这屋子太空,我许久未这样不安过。”
他幽长地叹了道,“你开门,我在桌边休息一会,守着你睡。”
我怔了怔,他却是伸手将门推开了,我见他眉眼被月色浸湿,却又显出无欲无求的清冷來,“你……将你房中的铺盖搬來,我们睡一处也可。”
“不必,”他抬步进來,回身将门关上,转身后见我依旧愣愣站在原地,有些疑惑问道,“嗯?”
我心中有些七上八下,慌忙快步走至床边,卧进了被里,他缓缓走至桌边,果真是坐在了椅上,我连忙出声道,“你这样睡会着凉,还是与我一起……睡罢?”
他低低道,“我不困,你先睡。”
我在暗处凝视他良久,却是他在心也安,渐渐有睡意袭來,便昏沉沉地睡熟了过去。
翌日清晨,我被窗外树枝上的几只啁啾雀鸟吵醒,惊着回身去看屋内,便是房门紧闭,他已不在桌前。
我半晌才缓过神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头重脚轻地刚起身披上了外衣,门被人推开,我喜着看去,陆景候一身白衣,与他气度格格不入地端着一盆清水进來。
他站在门楣处,似有些懊恼道,“生了半天的火,还是不会,将就着拿冷水浇一浇,今晚在别处找个客栈再好好洗便是。”
我忍不住笑意,走过去端了脸盘放在桌上,“不会生火,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他怔了怔,眉眼里俱是盈盈的笑意溢出來,我红了半边脸颊,装作未有其他意思,只是道,“今日往哪里去?”
他却是充耳未闻,轻声笑着问我道,“阿雪,你终于原谅我了?”
年华往复篇 廿八章 再表意情(3)
他三两言语便将我心中愁云一抹无踪,我叹了一口气,陆景候去了门外,拎了个食盒进來。
我把脸上覆着的湿毛巾拿了,转面问他道,“今天又吃什么?”
他眉眼一漾,冬日的霜寒尽褪,只从他如玉容颜之上层层晕开春意來。
“你把眼睛闭上。”
我一怔,“闭眼做什么?”
都是要吃早茶的当口了,还有心思顽,我洠б溃焓忠タ凶樱欢滞竺嬉屏诵┬恚浇呛Φ溃疤埃冉劬Ρ樟恕!
我洠魏危坏靡姥越坫厣希窒干溃皝恚抛臁!
大白天的,刚起床就想变戏法还是怎么着。
我隐隐有些怒气,偏不张嘴,瞬时就要睁开眼來,他却低低嗳了一声,黑影覆下,当下便有温软清香的东西堵住了我的唇。
我吓得慌忙又闭起眼,任由他于我面前轻声一笑,抽身而去,紧接着便有食匙送到我嘴边,我顺从将嘴张开,入口软糯清甜,又听见陆景候笑了道,“可还好吃?”
我睁眼去看,顺口答道,“哪里买來的,倒有几分味道。”
他笑而不语,递与我一碗來,我垂眼看去,不过是一碗白粥,我低头一闻,倒是有荷叶梅花夹杂的香气,还有秋季金桂与春日桃瓣的隐隐幽香。
我抬首极是诧异,“这不过是初春,哪里來的这些放到粥里去煮?”
“这你便不必管了,只管好吃便罢,”他扶我坐下,“我寻了一家酒楼,去他们后堂找店家借了厨房的炉子,给你炖了些粥,昨夜洠в薪祝袢粘孕┱飧霾共挂埠谩!
我愣了片刻,低头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果真是味美无比,不禁笑道,“从前倒洠牍慊嶙龇埂!
我拉了他,也想让他一同坐下,却是不经意拂到了他袖子,他眉头一皱便要抽开手去,我心中起疑,当即便撩起他一截袍袖來,却是一只修长洁白的玉臂之上,斑驳尽是好些被沸油燎起的水泡。
我拼命呼吸才不至于让自己哭出來,扬声便与他高喝道,“不过是一顿早茶而已,你好好买來便是,何苦自己去做,不过是些粥,怎么还被油烫到了?!”
他垂眉一笑,轻声道,“小伤而已,打算与你灼几个小菜,却是从未弄过,失神之间便被烫着了,不碍事的。”
我心中犹如被割肉,又气又急,哆哆嗦嗦将自己怀中的帕子搜了出來要与他系上,他却是一躲,“我已经涂过药了,你先把帕子收起來,莫要弄脏。”
他又道,“往后我日日伺候你,总会习惯的,现下不会,先一次便会了。”
我只是心疼,将食盒里还剩着的一碗粥也取了出來,放于他面前道,“你也吃。”
他眯眼一笑,面上牵出几许笑涡來,“你心疼我了?”
我干瞪了他一眼,低头去舀粥,他将我的手握住,轻声一叹,“阿雪,你亲口对我说罢,原谅我好不好?”
他的手温热柔软,我被触到的肌肤立时滚烫起來,手腕重重一颤,心中却似被一根绳子牵着,晃悠悠缓缓摇着,落不到实处,他还待开口,我低低道,“今日离了沧州,还要去哪里?”
他默然半晌,我以为他不会说话时,又忽而开口道,“我们走水路,坐船直接去溯州。”
我应了一声,埋首再不说话。
溯州离沧州不知有多远,陆景候身上的银钱也不知还够不够,打赏了船家,便将我带上了船。
这船身也大,乌篷撑起一方天地,陆景候拉我往里面坐下,又掀开窗户与我道,“这条河自北向南流,一直留到溯州,再入海,阿雪,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去溯州,便是从海上走的。”
我最是禁不起旧忆,也终于知道他为何要走水路,我面无神色,闭眼作势要睡,他道,“你以前生在木雪岛,应是熟悉水路的,”他又一笑,“可莫要说,你现在晕船要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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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的橹摇得好,船儿悠悠划过,在水面上漾开不小的波纹,却比坐马车要安稳得许多。
船内还有沏茶用的茶具,陆景候将红泥小炉置于我们之间的窄几上,话音带笑道,“我虽是对做菜不拿手,不过烧茶一事,倒还是有些擅长的。”
他今日总是在笑,我只知从前看他眸中的笑意都极难,现今却是笑意未止过,他眉眼盈盈道,“为夫今日,再为娘子你沏一次茶罢。”
他虽是笑着与我说,我却心事沉沉地定定看着他,他这样做法,倒像是将每一刻都当作与我最后分离之时,连这话说的,都像是要永远诀别了一般,教人不由心生不舍,暗怀哀戚。
他举止优雅,将老船夫的一套生着茶垢的茶具描成了青瓷蓝釉的美人肩,他提过小炉上烧得沸沸的滚水,往茶盘里的两个小杯浇了个彻底,抬眉冲我笑道,“今日委屈你,这茶,应是去年的陈茶了。”
我只是看着他恣意娴熟的一番做派,我静静与他待着,岁月无声静好,一叶扁舟悠然,那红泥小炉烧得正旺,烧出我手心津津的汗意,烧得对面那人的一袭白袍被映成了红衣。
蟹眼小泡渐渐吐出茶汤水面,陆景候神色自若,将茶汤注到了方才被沸水浇过的小杯里,他将茶壶放下,端起一杯腾空而來。
我还道他要伸手递给我,却是他手势横里一拐,一盏浓香的茶汤瞬时被他泼到了河心,我低呼出声,看着那浅黄的茶氤氲到水里,被船桨划开的波纹摆弄得无影无踪。
我觉着可惜,“好端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