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郡马出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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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郡马出房来-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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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下想來。那也不是爱。不过是在孤寂沉默的岁月里得了一个可以将心情完全交付的人。故而才会心动。故而才生了痴妄。

我神色不为所动。对她又是俯拜道。“臣女愚钝。早忘了谁是陛下口中的那人。”

她脸色立时变了。朝我抬面冷哼了一声。我嘴角微微往下一弯。“臣女有事求陛下。望陛下体恤臣女。应了这不情之请。”

女帝孤傲地呵了一声道。“你这是在求朕。朕却怎么听得。你像是在命令朕一般。”

我知晓她现下报了多年的宿仇。只是得意得很。心里眼里都容不下半点旁的事物。心里只觉寡然无味。垂眼又是与她俯身道。“臣女。求陛下。”

“你且说。朕观你心诚与否再做定夺。”

“臣女此來。是为了陆郡马。”膝下的冰雪在方才便尽数化作了凉水。掺着未化完全的冰晶。丝丝浸湿了我衣袍。此刻双膝酸麻带痛。却也只是咬咬牙。便能忍过去。“臣女知晓陆家做事未有顾全大义。陛下将其家产褫夺也的确是情由之中。只是陆景候他本是被形势所迫。一开始他并未有任何不忠于朝廷之举。此次逼宫。也是情非得已……”

“那你是说。朕将他关在宗人府是朕做错了。”女帝冷笑着将我话头截断。“你也是个不知事的。朕要杀了谁。还管他情由不情由。”

我缓缓扯起嘴角一笑。“大树结的果子太多。农人眼红得要将大树连根抱住才好。只是农人欣喜满足之余。却忘了那大树虽是被拔才可为人可占据。却是失了生机。再结不出果子了。”

女帝的神色顿时盛怒不已。挥袖就要命她身边的左右冲过來。却是淮宁臣霍地与她跪倒求道。“陛下息怒。郡主大病初愈。身体尚弱。在这雪地里跪了多时只怕是昏了头。请陛下千万要体谅些。”

“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要与朕來为难。”她低喝出声。“朕管不了你们这些人的恩恩怨怨。只是苏木雪。你记好了。朕以后再不会因阿放欢喜过你便对你手下留情。你若是大不敬。朕一样治你死罪。今日你入宫來求朕宽恕造反的逆贼。朕便与你说明白。只一句。你打错主意了。”

她口口声声说是看上见放公子的情面上才对我如此好。我之所以有今日。也是多亏了见放公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更要感激我被见放公子看上。我想了想不知所谓。只是觉得荒谬好笑。“臣女方才都是谏言。饮水思源的道理陛下应是比臣女更明白。陆家若是洠Я恕B绞系纳绦幸矝'有谁能一下子撑得住。这世上。除却陆景候。便再无人可及了。”

女帝凤眸蓦地圆睁。却又倏忽笑了道。“你果真是有本事。从前朕觉得你软弱无用。倒是朕看错你了。你这些心思藏得深。连朕都差点要被你混了过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思及那时。到了年轻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是欣喜而无遗憾的。

我挂念着陆景候。不顾四殿下与李上将军的责罚。只身带领李家军奔赴前线营救她。

可即便是打算得如此好。也只是打算。远远及不上摧毁一切希望的可怕现实來得迅速。

就在那天。我才悲哀地意识到。的确如那人所说。尝到后悔的滋味了。却早已來不及。

当夏力的五千射无虚发的羽箭兵。将手中的弓弩整齐划一地对准我们时。不远处那个眉目如画意气风发的少年气定神闲。我却只恨自己不能即刻挣开敌方桎梏。扑到他面前。不顾一切地替他受过这一劫。

不要管甚么夺得天下的宏愿。只要能。只要能让这个虽身陷险境。却仍意态风流潇洒自若的少年一切安好。这便好过所有了。

那人捏了眉心。终是显出一副疲色。天色正好。进了盛春的景象越是迷人。他回身望去。似能从那绘着斑驳桃瓣的描金屏风上看出还在沉睡着的女子身影。

良久的静默之中。他缓缓叹道。“也不知现下。旧熙王府的碧漾园的桃花开得如何了。”他慢慢绕过屏风进了里间。声音温柔低沉得快要溢出水來。

我垂眉任由她说着。她又是斜唇一笑。“好。朕便允了你饶过陆景候一命。只是古有悬梁以死劝谏。朕也要你拿出些诚意才是。”

淮宁臣的一张脸变得惨白。急急地小步赶至我身边对着女帝兜头跪下便要开口求她。我不慌不忙将他肩头一扶。自己朝了女帝行了叩拜大礼。在这许多的清泠雪水中扬声道。“多谢陛下恩典。陛下只要能答应。臣女愿遵陛下一切旨意。”

她缓缓一笑。樱唇半开道。“朕见不得你忘却阿放后嫁与了他。你既是如此水性杨花。朕便如你所愿。”

淮宁臣的面上倏忽褪了血色。惨白的一张面僵着朝我看了來。我未有再看。闭目听了女帝不紧不慢道。“苏木雪。褫夺长平郡主封号。贬作歌妓。入司春坊。”

年华往复篇 廿六章 被贬为伎(2)

司春坊。是上京官宦权贵所掌的教乐坊。王公大臣若犯事下狱。有脱不掉干系却能死里得回一命的女眷。便或流放。或监禁。或。发于司春坊永入妓籍。

貌美之人在初进时便直接从歌舞伎沦为娼妓。若是容貌不够绮丽。倒还能躲过一劫。

淮宁臣此时已是跪行到女帝身前求她。她不为所动。只是笑着來看我。我抿嘴垂眉与她一笑。“多谢陛下恩典。臣……奴还有一事。奴欲进去宗人府与陆郡马一见。自此长平是死在了这世上。望陛下能恩准。”

“也是。”女帝冷笑一声。“前任女官现任郡主被贬入司春坊。于天下來说。也终究不是什么体面事儿。”

淮宁臣兀自还是在苦苦求着。我定定地抿唇看了他半晌。他面上梨花带雨几近要哭盲了眼。我叹了气低声道。“淮大人。阿留若是不愿跟着陆郡马。往后。还是要麻烦您照料些了。若是您顾虑着还未婚的身份带着这样大的孩子多有不便。便交待我姐姐带他去若仙斋。”

我其实是觉得无所谓。奈何淮宁臣竟是神色恻恻。只是回道。“我不会管什么阿留。他往后与我不会有关系了。你既然这样狠心。那也是阿留命不好。他认错了人。托错了生。”

我心中一动。朝了女帝缓缓道。“说起奴这养子。倒想与陛下说些趣事。这阿留出生之日与见放公子的逝世之日是同是五月十七。真真是有缘法。”

她眉目果然一怔。转面去问了淮宁臣道。“确有此事。”

淮宁臣垂首缓缓一点。女帝见状道。“你现下出宫去将那孩子带來。”又转头吩咐了左右道。“看着她进去宗人府。一个时辰之后。押她去司春坊。”

我勉力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來。双膝麻木凉透至骨髓之间。我冒着冷汗闷哼了一声。淮宁臣作势就要过來扶我。女帝缓缓嗳了一声。“一品大员与教坊歌妓。怎么也不能到亲自相扶的份上。淮大人。你行事不止是你自己的脸面。还有老淮家的几代官颜。可要当心着些。”

他额上涔涔一排冷汗顺流而下。我笑了笑。“淮大人体恤奴才。陛下用人有术。是天下之福。”

她眸光如箭。带着嘲意与我刺來。我低眉装作未察觉。任由着宫侍将我领进了宗人府。

淮宁臣在身后的远处高呼了一声。我洠в性倩赝贰3涠晃诺刈吡恕

我此生。也只会与陆景候有牵扯。认定的还未有结果再去爱别人。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女帝拿见放公子与我的情意与我说事。我却是不信的。见放明明满心都是她女帝。怎可能会对我腾出半分地來放我。她要将我贬作比奴婢还不堪的歌妓。只怕是忍不下夏力受苦的那口气罢了。

也的确是我应得。我那日故意用一头白发來吓唬惊惧的夏力。致以他神志混乱不堪。到了如今全然失忆的样子。

“他在那屋。你自个儿去吧。”

这公公往日便与王喜不对路。我与王喜亲近不少。一直也不受他待见。他现下带了几分得势的嘲嗤将我往前头狠狠一推。自己又退出去老远。我举步要迈台阶。他暗暗在后面笑了声。“这样好的皮相。正是做妓子的料。”

雪水从飞檐上淅沥叮咚地落下來。我静静地兜手站着听了一会。笑了一声。朝里走了。

陆景候的床榻很简陋。他闭目沉沉睡着。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安安静静地入睡。我慢慢走了过去挨着他的手坐下了。屋内洠в械阒颉N已哿σ蜃磐坊枘哉偷乜床惶媲小M缸糯案褡佑辰鴣淼奶旃狻N夷:鼙嫒铣鏊拿佳邸

“二哥瘦了。”我拿指尖细细去抚他眉间。“凡事焉知福祸呢。你留了青山还在。以后还会有柴烧。二哥。若是我以后不能陪着你。你也要记着我。这次你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且安心休养着。此生……”

我将手捂住双眼。实在是不愿再流泪了。过了半晌我复又将手放下來轻轻吸了鼻子破涕为笑道。“此生定是无缘再见了。二哥。我还记得那次我们初见的那片杏花林。不知。还能不能有机会再回去见上一见……”

他眉目舒展地躺在那处。我的话浑然不能为他所听。我笑了一笑。“二哥。我真是高兴。原來我喜欢了你那样久。你也是那样久地喜欢了我。”

“真好。”我弯眉笑着低腰下去伏在他手边。又闭目挨着他躺了一会。屋内只有我和他的呼吸声。我带着笑意开口道。“二哥。你可知。我一直想着能与你静静地待一会。就算不说话也好。可你总是忙。忙着你家业忙着你筹谋。如今……我终是得偿心愿了。”

我听见屋外檐上的雪越化越多。水滴声越來越大越來越急。忽听得门外有人高声叫道。“时辰到了。”

门被人从外推开。我定定地瞧着陆景候笑着。恍然未闻。那人进來便要來拽我的手。我不为所动只是握着陆景候掌心。他拉了许久未有拉动。扬手便要往我面上招呼过來。我朝他轻轻一笑。眨眼道。“你要如何。”

我见他怔愣在原处。一只手讪讪地举着。有几分滑稽。也有几分无可言说地恐惧道。“妖……妖孽。”

女子近美则为妖。我不止听过一个人说过这话。只是不知还有这等作用。

我将陆景候又看了半晌。那人候在远处不敢走近來。我凑过去在陆景候面上轻轻一触。移到他耳边低笑了一声。“二哥。别了。”

再起身时。日影已是升得极高。我朝着门外移步而去。正是冬阳照映云卷云舒的好时节。若去了这寒透忍心的雪意。也当真是极舒畅了的。

去往司春坊的路上只有一人在身前引着。另一人在身后跟着。快出了眼前的一道宫门时。來时的路上轰然突起一声巨响。身后有不少宫人纷纷惶然地來往着跑开。我站定了要往后头望去。却是有一个宫人喘着粗气从后头跑至离我不远处高声喊道。“陛下有旨。让二位大人快些将苏姑娘带走。陆郡马在宗人府闹起來了。”

女帝在先前已是答应了我。“若你能在司春坊与人相安无事一足月。朕便将陆景候放了。”

我有这样地答过。“奴求陛下将陆景候送至溯州老家。那陆家还有一座大宅子。求陛下暂且先莫要将那宅子收了。”

“准。”她面无表情道。“朕并无子嗣。如阿留那孩子可堪雕琢。朕可酌情待他。”

“多谢陛下收留。”我与她拜了三拜。起身兜着手便走出了永德殿。

想是停留的时间长了。陆景候在昏睡中隐隐约约听见了我说的一些话。现在闹将起來。只怕是不得消停。那个宫侍急忙就要推着那侍卫将我快些送走。我轻笑了笑。“怕什么。若是他闹。只说是我死了。他闹不了多久的。”

那人惶惶然愣了愣。我又道。“你瞧着面生。许是并未见过我。你回去告诉王喜公公。只说是我说了。让他依言去禀给陛下便是了。”

我将眸光转了回來。朝天际尽头处默然看了半晌。那天光似有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过。散成碎裂的青釉瓷片來。耀得心里眼中俱是白惨惨的一片。

各个宫门处突然疾行出无数的人。似潮涌一般。四面八方的队列之前。都是被为首一位身着鸦青色的袍服的宫侍领着。往不同的宫门处去了。他们皆是手托红木圆盘。那盘上似放着一页薄纸被镇纸压着。

疾步而行带起的御风之声与纸页抽打在木盘之上的声音。传入我耳中让我有些轰然。我不知女帝又是下了什么旨。在这关口让她如此大动干戈的。也只有陆景候的事情。

却是前后二位侍卫也是面色惊疑不定的当口。从远处一座殿内走出一列队來。直行到宗人府门前。高亢嘹亮地宣了一声。

宦臣的声音本就尖厉。我怔然听着那句话似响彻了中天。带起了各处队列地一齐喝唱:“长平郡主亡。帝有旨曰………………大赦天下三日………………”

我茫茫然怔在远处稍许。那宗人府里的动静更大了些。却又戛然而止了。

良人歌彻遍。冬雪盈门被除尽。只是缺了南归之燕。否则。倒是一番春意盎然不忍欺的景象了。

我乐不可遏地哈哈仰面笑起來。“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便这样一路地笑出了宫门。我东倒西歪着走着。双眼渐渐地有些模糊地看不清了。身边两个侍卫欲言又止地要來劝阻我。我回身与他们扬声笑道。“她终于死了。你们难道不高兴么。那个无用的东西。死了当真是件妙事。你们说。到底是也不是。”

他们左右为难地对视了片刻。其中一人低声道。“从來属下受过郡主您的恩惠。只是那时您尚是女官。时隔已久。郡主您怕是不记得了……”

“哪里还有什么郡主。”我突地出言打断了他。冷笑道。“出言不逊也不怕你们女帝治你们的罪。”

“属下该死。”那人声音低低似有些泪意。“苏姑娘您是个善心的人。从來不与人为难。既是已经到了这里。属下也不怕了。您若是要走。属下回去掩饰地好一些也定是能交差的。”

另一人也是急急道。“是啊苏姑娘。只要您自己拿主意。属下不会出差错的。”

“与其害怕地畏缩。倒不如亲手带他去瞧个究竟。”

“即使会对你不利。”

“即使会对我不利。我依旧会如此。因为。我知道。”我忽地抬起头。天穹上的璀璨光辉刹时倾注在她清澈眸间。闪烁着坚毅与信念的辉芒。“我必胜无疑。”

陡地扬高的声音在空旷静谧的原野上更显得清脆无比。他看着面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饱含热情与憧憬的少女。捏着拳头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话。即便是见惯了太多场面。他依旧是怔怔地忘了呼吸。兀自瞧着我出了神。

“大人若是真想在当年寻回我。为何在遗弃我时。不留个些许证物呢。哪怕是一片鸿毛也好。莫非……是怕人偷了去。便宜了旁人。”女子说到这。竟是笑不可遏。花枝乱颤。

我虽不愿。却抵挡不住他五十万兵马的诱惑。

若真成了他家的人。即便我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想。我总会有法子。将我想要的东西全都取过來。即便是费劲心思。我也依旧会为了他。将这一一捧至他面前。

让所有人都趋从地仰视你如神祇般的光芒。

殊不知。我与利用他。却反被他利用。

终究会鹿死谁手。

年华往复篇 廿七章 被贬为伎(3)

天边流云几许愁。

他们殷殷切切地望着我。我一时冷不下脸來。只得将声音放到最平淡无奇的样子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便是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届时若让女帝知晓是你们放我走的。害了你们无辜受牵连。我也于心不忍。”

“虽是有百密一疏的事情。可属下也愿意为了姑娘冒一次险。”那人抱拳道。“况。淮大人之前已是打点好。差属下们送姑娘一路去北城门那边。有一匹快马拉的马车候着。吃穿用度俱是一应备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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