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郡马出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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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郡马出房来-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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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然直视地面,女帝又是一笑,“你可想好了?此去经年,若非重大变故,你的青春也都耗在那里面了。”

我咬牙拜倒,“奴婢不怕。”

在忠烈祠守陵,尚能见光,想着有公子之灵,也不会太苦闷,再难熬,总也好过那几年被陆景候关在囚牢暗室之中的日夜折磨。

陆景候既说母亲早已自残成性,想必也对我再无所求,我便再自私一回,为了自保抛弃这世间红尘罢。

夏力抬起我的肩,死死地掐住逼我与他直视,“苏苏,你不能去那里,你教我怎么办!”

“夏将军……”我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女帝却是开口道,“阿力,你明知你自己真正爱的是谁,却为何总要痴缠旁人?”

他蓦然怔愣当场,面色一片青白,我心中再难起涟漪,朝女帝拜了三拜,又侧身过来拜倒在夏力面前,行足了大礼,“谢将军往日照拂之恩,若有机缘,再来还昔日之情。”

“苏苏……你还答应了我一条璎珞穗子,你还没给我,你怎能……”

“阿力!你是堂堂大夏国将军,莫要再如此儿女情长,”女帝低喝,转而又朝我威严道,“你既打定主意,现下又正是夜深,便直接随内侍去往佑国殿。”

我又是一拜,再不看其他,起身便出了御书房。

身后似乎有一阵响动,衣摆纷乱拂动之音与一众侍卫牢牢架住那人的声响交叠在耳后,女帝低低道,“捆结实了,送回他将军府上去,”隐约又道,“以后若少了朕的恩准,你休想再进宫搅和。”

夏力大声喊了一人的名字,似乎是有个白字音,我心里蓦然一动,那日陆景候说的,也正是京中的白家医馆,只是这些年,医馆我去过不少,只唯独没有一家姓白的。

也罢,我早已走出了这局,在我前方的,是与过往摆脱干净后一片新鲜灿烂的大好时光,纵是无人作伴,也应是心无旁骛,不再有牵挂了。

佑国殿的正殿便摆放着前朝忠烈的牌位,我举着烛火依序将殿内四角的长明灯点燃,刹时清辉流泻,内侍走时与我指了檀香炉子,我走过去将之也一并燃上,沉香阵阵,氤氲如蓬莱仙境。

我闭目站了一会,随即睁眼在殿内细细看了起来。

找了极久,总算是被我寻到了见放公子的灵位。

骁骑神勇天威将军李见放之位。

前面还有一长串,我已是无暇去看,满心满眼都只余见放二字,这定是世间最温柔的字眼了。

我只要一想起,都会禁不住扬起嘴角笑出声来。

只是,他的容颜,我却再不能见。

牌位之上有些浮尘,我敛着袖子细细与他拭了,轻轻放下后又回身走到神龛之前的蒲团上跪下来,朝他的灵位叩了三叩。

公子,我此生,便常伴你左右了。

殿门外有人尖着嗓子轻声唤我,“苏苏姑娘,还有件东西要送给您的。”

他言语极是恭谨,我也不敢怠慢,忙开了殿门一角,月色下一瞅,是见过的熟人面孔,他凑过来一笑,颇有些神秘兮兮,“苏苏姑娘,将军被送出宫去还不忘吩咐咱家与您送伤药来,咱家不敢擅作主张,来时已问过陛下,所以这药是陛下赐的,姑娘放心服用着,这可是解百毒的好药呐!”

他一说话便摇头晃脑,眉飞色舞地简直要举脚蹦跶起来,我抿嘴好笑,谢了恩后又想了想,“王公公见识多,我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姑娘但说无妨,”他又是抬起食指来一番摇头晃脑,“要说这宫里头,便是连哪片草丛里头有蚂蚱下了小蚂蚱,咱家都是知晓得清清楚楚的。”

我被他这模样逗得有些开心,却也还是不敢大意,“斗胆问一句从前之事,进过宫的御医里头,可有民间医者?”

“自然是有的,陛下从前身子弱,先皇也时常病卧不起,”他慌忙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咱家是瞧姑娘是好相与之人才多嘴说这事,可别教外人听去了,这是要小命的大事。”

我忙侧身让他进殿来,又将殿门合上,悄悄往他手里递了根随身带的玉簪,“那里头可有女医者?”

“自然是有的,”他将玉簪轻轻掂了一掂,龇牙一笑,“姑娘果真是大方人,陛下慧眼识珠,咱家也跟着沾光。”

我不懂他为何扯到女帝,耐心问道,“其中,可有姓白出身的?”

他顿了顿,将我扶着走了几步到了灯火之下细细看了半晌,我心中一阵焦灼不安,他竟啧啧几声,拍了大腿道,“若不是姑娘提点,我倒还真未发现,您与那白姓医官倒是模样相似得紧!”

我心重重一坠,凉了半截,他见我闭口不再说话,忙笑道,“自陛下登基后,她似乎在民间隐姓埋名,再未进过宫啦,姑娘若是再想问起她,便只管来问咱家,现下时辰不早,我送了药来,也该要走了。”

说完竟是有些急切,不等我去送他,他瘦小身子往门缝里一钻,立马便匆匆走了。

他神色里大有怕得罪我之意,我兀自想了许久,也只得摇头往偏殿去睡了。

外间沉香袅袅,这场觉,竟是大有将从前担惊受怕的光景都齐齐补来之势,我直睡到日上三竿,殿外似有些响动才恍惚醒来。

心里暗叫不好,明明是来吃苦守灵的,若教别人知晓我如此懈怠,还不知女帝要如何罚我。

夏时流光篇 第十章 似有陷阱等(1)

我匆忙穿戴一番,连头发都来不及梳,匆匆一拂,素面走至正殿去看是何人。

却是看见来人时腿脚一软,心间一颤便直直跪了下来。

她却少有轻笑一声,“起来罢,不过是比朕小三四岁的样子,怎的这样好睡。”

我心中一沉,忙低头认错,“是奴婢大意了,睡得太过……”

“你先起来,”她言语居然温柔得紧,“听人说过,在来时李见微对你投毒差点便害得你丧命,朕想着,你也受了不少惊吓,身子弱,贪睡些也正常。”

她走至我跟前示意我起来,我赶忙拂了衣摆,站起来也不敢抬头,她又是一叹,“朕却是许久未睡个好觉了。”

我看她神伤之貌,倾国之色却失了笑意,教人微微有些难过,她侧脸看向我,“难为你有为见放守灵的心思,可你在这大好的年华,真的甘愿长期寂寥于此?”

我无言,低下头去揣度了半晌,眼前尽是公子的影子,不禁心里有了些底,抬头冲女帝微微一笑,“奴婢甘愿。”

她点点头,“女子能有此心已是难得,况你正值妙龄,朕会留意着让人与你从宫外带些物事作消遣。”

我心中本无欲无求,闻她此言却是锦上添花,忙作礼一跪到底,“谢陛下恩典。”

她笑了笑,提步走了出去,我不知是要留下还是跟上,昨夜与我送药的王公公正站在殿门口,女帝越过门槛时他轻轻一扶,借势与我打了个眼色,我忙会意跟了上去。

佑国殿外是一片院子,入了夏,朝阳也是有些毒辣,我正犹豫着怕骄阳晒伤了她,她却堪堪停在了回廊之上,风盈满袖。

她便在这有些微妙的距离当口开了口,“朕且问你。”

我听她没了下文,忙俯首答道,“陛下请问。”

“陆家在江南,究竟有多大权势?”

她怎会知晓我与陆家走得近?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就把所有人看得通透了么?

“奴婢……奴婢并不知陛下所指哪个陆家……”

她轻轻转身朝我看来,我虽低着头却也能感觉她密密实实的视线尽数刺在我面上,“朕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奴婢……”

“朕随口问问罢了,你如实说便是。”

我闭了闭眼,照这情势,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奴婢所知的,便只有准郡马爷一家姓陆了……陆家如何发迹奴婢实是不知,家产几何……奴婢也实是不知……”

我本是实话,也顾不得女帝会否相信了,只得硬着头皮一字一句作答,她看我的目光由柔和转为锐利,却又在堪堪留了那一二分的温和道,“朕倒是觉得,你与陆景候的关系比你所述的要更亲近许多。”

我低头,鼻尖已是沁出了汗意,“陛下明鉴,准郡马爷记挂郡主常去定国公府上拜访,故而奴婢也与准郡马爷混了个脸熟。”

“那次朕将你带入宫来,本是为了逼他吐出刺杀夏将军的事实,他却倒乖觉,拿了见放的幌子来说事。”

我心中怔然,她又道,“陆家这几年的商行在大夏盘根错节,他陆景候更是出手阔绰,光是如今进贡给朝廷的每月十万两雪花银便足以让天下人咋舌,他却还能舍得那些奇珍异宝,一应地样样都送进宫来。”

风鼓起她与我二人的袍袖,拂过无痕,她的叹息却似羽毛挠过我心间,“或许是朕多疑了,他这般讨好朝廷,你说,他究竟是为何而来?”

我慌忙俯身,“奴婢愚昧,诚是不知陛下所说为何……”

她别有深意朝我一笑,“好好待着,日后自有好戏与你看。”

我愣了一愣,她却径直走了。

日子过得不快不慢,似水般从指缝间流过,我每日在本子上用毛笔划上一杠,至今日算起,到这忠烈祠竟也有八日了。

不知李见微与陆景候处得怎么样,当时她还言笑晏晏与我道,苏苏,你到时便与我一齐进陆家罢。

我并不晓得她对我的心思是何时转变的,只是我着实冤枉,我并未去与陆景候勾结或是讨好,况日后名正言顺的陆府夫人也照样是她,我委实与她构不成什么威胁。

王公公每日都来与我叙叙话,说是陛下的旨意,不教我太过闲闷了。

我心里是感激女帝的,在我无枝可栖之时,也只有这个坐拥天下统掌权力之人能给我最稳定的依靠。

“哎,苏苏,你说,你一个女儿家的,日日与牌位作伴倒是不害怕么?”

他一口呸出一粒瓜子壳,说话也不减速度,我瞥了他一眼,“怕什么,我可没做过亏心事的。”

“你这丫头,”他作势要来捏我脸,我不让,他拿了拂尘就要来扫我,“冲我笑一笑会死啊,整日里就那死样儿,我告儿你啊,你这模样要是笑起来,可得把天上的燕子都迷晕下来喽。”

“是啊,你又不是燕子,我冲你笑了你也晕不了吧,”我朝他跷起的二郎腿努努嘴,把他怀里装着瓜子的小瓷碗拿到自己手上来,“整日里磕这些,仔细把牙都弄坏了。”

“嗨,可不是我说,在这宫里头乐子少,我不拿这些个消遣消遣,你以为我这些年是怎么过过来的?”

我顿时有些接不上来话,也是,宫墙将人与世外隔绝,我不过是才待了十日不到,整日里便只知默默发闷了,往日是挺爱笑的,如今连强作欢颜都很难。

“死丫头,你别不是又把我的话给听歪了,”他又把我手中的小碗抢了过来,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几粒瓜子,“我是说我自己呢,小时候被送进宫来成了这样的光景,这辈子也没打算再出去过,可你不一样啊,陛下待你不同我看得出来,你在这里待着不出一年半载,自然会有别的一番转机。”

“可……”我愣了愣,“可我也是与你一样,没打算再出去的。”

“咱们陛下若还是男子,你倒是可以在这里混个妃嫔当当,”他朝我暧昧一笑,“不然,正是青春年少的女子,依我来看,你只怕是呆不住。”

夏时流光篇 十一章 似有陷阱等(2)

他这话果然不错,是夜,竟是有奇客夜闯进宫中的佑国殿,在那一片月华莹辉之下,我起身靠在床上漠然看着他,开口道,“陆公子,久违了。”

他在沉默着看我半晌后轻步走至我身边来,月光在他身后笼罩了一层光晕,他负了手,轻声对我笑了笑,“苏苏,许久未见了,一切都还安好?”

“极好,找到了个好归宿,怎么能不好。”

他又是沉默,我慢慢挪了地方靠在墙角边,使我自己离他远些,“陆公子是怎么能来此处的?莫非还有人引路不成?”

“有银钱引路,自然不怕错了,”他也不明说,只是瞅着我,眼里一片清波,“苏苏,你若是在这里过得不舒心,我自可以去求陛下让你再出宫去的。”

我莫名笑出了声,“为何会不好?我在这里也不用服侍人,也不用担心会有毒药被人灌进我嘴里,我先前日日与人周旋,而现在只需与个把宫侍聊些闲话便罢,活得比以前不能再滋润了。”

他叹了口气,垂眉从怀里拿出了一根丝线样的东西往我面前掷过来,“你看,这是什么。”

我迟疑看了看他,不敢去拿,他背过身去走至窗边,又轻巧回头过来,“当真如此防我?”

我无法,只得低眸去拾了它,那在手中的触感极为熟悉,我心里突突一跳,凑近眼前一看,竟是叫出了声,“我的穗子之前弄丢了,为何会在你那处?”

“你把那药瓶子一气丢出去的时候,这个也被你扔了,”他有些笑意,“可不是糊涂,自己弄丢了东西,想到今日都还不通透么?”

我隐约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似乎我丢的还不止这条穗子,可我已管不了那么多,心下只想着如何把这穗子重又交到夏力手中,好让他觉得,我并未糊弄过他,我明明,就是用心去做好了的。

他见我不说话,又问了那句说过的,“苏苏,你在此处果真过得舒心么?”

我愣怔,“自然。”

“可我觉得,”他眸中清澈似水,侧对着我的面容在月华照映之下满是神韵,“你竟是清减了不少。”

“哦?”我不自觉抬起手去触了触自己的脸颊,“或许是夜色太重,陆公子瞧不清罢。”

“那我便隔近些。”话音方落,我只觉面前有人影一晃,双眼被一席宽大带着稍稍凉意的物事轻轻掩上遮挡了视线,这种微妙奇异的感觉还未消散,嘴唇上便有温软湿润的如桂花糖的甜意一吮而过。

我整个人便如雷电击触过动弹不得,直到他带着笑意将手轻轻拿开,再将额际轻轻挨在我的眉心,又是倾身过来一吻,“苏苏,我是着实想你了。”

我艰难地转动了眼珠,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随即抬手,发狠地重重推开了他。

他有些一瞬的愕然,措不及防被推开站直的身形倒一丝狼狈也无,他缓缓拂了袖摆,“时辰不早了,你歇着罢,有空我再来看你。”

“且慢。”

他正要抬步时,我又出声叫住了他,他眉眼中有些期待地回身看过来,我悠悠道,“陆公子,且送你一句话。”

他也乐得与我周旋,笑道,“姑娘请讲。”

“你莫要太自负以为全天下都无人知晓你的那些秘密事,前几日,”我故意顿住不往下说,如愿以偿见到了他颇有些郁结的神色,亮出一口白牙笑了笑,“我从那处陛下知晓,她似乎对你起了疑心。”

他倒是不甚在意地挑眉一笑,“我若不是早知她对我起了疑心,也不会每月都送那么多银子给她。”

我颇有些挫败,他闲闲散散道,“便是有疑心又怎样,如我先前所说,她总归舍不得砍了我这棵摇钱树。”

他那双眉眼在夜里倏忽一亮,随即整个人侧过身去开了窗,外间有一黑衣装扮的武者扶了他的小臂,他甩开手道,“多事。”

那武者忙退开到一边,陆景候撑着一只手,连衣袖都未去管,眨眼工夫便轻轻松松出现在了外间回廊上。

他有功夫我是知道的,只是这近似瞬移一般形如鬼魅的样子,我倒还从来未见识过。

我这般诧异怔愣,在他眼中只怕得意得不行,他扬唇冲我放肆一笑,“苏苏,好生保重,我要紧着时辰走了。”

陆景候,你到底还有得多少本事,是我或是许多人都不曾知晓的。

长夜漫漫,我再无心睡眠,起身穿了鞋便出了殿去。

活动范围只是被限制在佑国殿这一带,我便搬了把凳子,走到外院处放好坐下,纳凉之余,我从袖中抖抖索索拿了那条失而复得的璎珞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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