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玄不动声色,语调柔和的问道:“敢问此处便是李维方王爷的府邸吗?”
锦袍大汉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还是程管家应道:“此处正是当今圣上御封方亲王的别院!道长有何贵干?”
李慕玄拱手说道:“方才却是在下失礼了,一时间神思不属,气息外溢。这位姑娘贸然查探他人修为、气息,被反击之力所伤,却不是在下的本意。”
满心警惕的程管家见慕玄言辞古雅、态度谦和,稍稍放下心,有看着犹有惧色的大少爷,心中暗叹,还是说着:“既然道长无心,只是小意外而已……”
“你是魔修!魔修!”一旁的绿云终于还魂,状若疯狂的大喊大叫!
李慕玄眉头一皱,绿云立马吓得后退几步、噤若寒蝉!
“之前肆意窥探高阶修士法力气息,就是主动挑衅,我饶你一命也就算了;现在竟敢口出狂言,还污蔑我是魔修?罢罢罢,她是王府中人,又只有四层修为,算不得修士……”
程管家这时也高声喝道:“绿云!住口!”然后立刻向李慕玄躬身赔罪。
李慕玄摆摆手,对眼前的黑衣老者说道:“这里是李维方王爷的别院?那我也算来对了。不瞒老伯,我名李慕玄,正是王爷三子,自小离家修道,今日方回。”
李慕玄语调平淡,但是此言一出,立刻将场中几人骇的不轻。
只有老管家最为镇定,却还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慕玄:“你说你是玄少爷?这实在……”
李慕玄微笑道:“老伯便是当年府中的侍卫统领吧?每当您喝醉了之后,一百三十六路追魂索命枪便是您的看家本领吧?”
听得此言,程管家老脸一红,接着便欣喜的说道:“老程当年虽然嗜酒,但从来不在府外喝醉!你既然知道老程的醉后胡言,看来真是玄少爷没错了!”
说话间,他万分激动的上前两步,想要拍一拍“玄少爷”肩膀,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就转身对着众人,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真是玄少爷回来了!真是玄少爷回来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程管家又回过头来,对李慕玄说道:“玄少爷回来的正巧!云妃娘娘就在江月院中,母子团聚啊!”
李慕玄闻言,脑海中温婉娴静的母亲形貌,复又变得清晰了几分,不由脱口而出:“江月院?那不正是小时候娘和我所住的小院吗?快带我去见她!”
老管家闻言更是欣然,甩开犹自不敢相信的李新聪、石化当场的绿云,径直领着慕玄跨入府门……
绿云回过神来,看也不看李新聪,小跑着追上前去,只余李新聪失魂落魄的站着,口中喃喃道:“他回来了?他真的是李慕玄?那我怎么办……”
李慕玄跟着脚步匆匆的管家,一路向着江月院走去。
慕玄环顾四周,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府邸,不断印证着儿时的记忆:
进门的照壁已然换过了图案,依稀记得小时候上面浮刻着山河图,现如今却是淡金色夔龙云纹,更显辉煌。
王宅西南边的第三重院墙被打开了。原本这里有一堵高高的红墙,将幕僚、家将的居所与后宅隔开,现如今被整个打通,种上了草木,化作青青园林、曲径通幽。
循着园林间的花砖小路,便来到一方池塘边。李慕玄神识扫过池塘对岸、小亭背面的苍苍石刻,上书“憩亭”二字,没错,就是憩亭。
池塘比以前更大、更深了,上面搭起了弯弯曲曲的木桥,是上好的沉香木所建,散发着恬淡的香气。小时候可没这个,只是一座普通的小木桥罢了。
走过木桥,穿过长长的回廊,就来到一扇月亮门前。月亮门圆圆满满,两边伸出绿藤,藤上开满红黄两色的小花,煞是喜人。门上有“江月”字样牌匾,正是江月院!
老管家迫不及待的跨进门中,直接走向左边的耳房,敲响了房门。
“江月院真是丝毫未变啊!那不正是我小时候的房间吗?娘就在这里?”李慕玄站在台阶下,心中想着,微微动容。
这时,落在后面的绿云追了上来,轻声说道:“玄少爷,自你走后,娘娘万分挂念,一月常有半旬在这江月院中,也不住正房,每每待在少爷小时候的房间,哀哭不止……”
片刻之后,一位白衣女子打开了房门,素净的脸上丝毫不见泪痕,只余眼角的些许波光,依稀可辨。
这一刻,李慕玄定定站着:心中温婉娴静的母亲形象,与眼前闪动的泪光瞬间重合,变得鲜活动人!
这一刻,李慕玄默然无语:脑海中不断浮现着与母亲相处的每一幕画面,突如其来的,让他感到温暖、充实……
五三、江月映泪入王府,阔别聚首离情抒(下()
云妃疑惑看着眼前满脸喜色的程管家,实在想不明白是何事让向来稳重的管家火急火燎,正要开口询问,就听老管家急忙说道:
“娘娘,玄公子回来了!您看!”
云妃只觉脑海中轰然一震,目光越过管家,直接看向了台阶下站着的青衣道人,无数个曾经设想的少年形象俱都湮灭,只余眼前这英姿勃勃少年,一时看的痴了……
李慕玄到底心境非凡,很快就冷静下来,上前数步,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轻声说道:“娘,玄儿回来了!”
云妃哇的一声哭出来,紧紧搂着李慕玄,哽咽的说道:“玄儿,真的是你吗?娘不是在做梦吧?玄儿你终于回来了!”
李慕玄被母亲抱住,一时有些失措,只好宽慰道:“娘,孩儿回来了。如今修行有成,总算没有愧对娘的教诲!”
闻言,云妃哭的更厉害了,断断续续的诉说着:“十六年了,玄儿……娘当年不该对你说那些啊……不论修行成不成,你都是娘的好孩子……”
云妃抱着李慕玄恸哭半晌,才慢慢止住了眼泪,捧着慕玄仔仔细细的看着,复又破涕为笑道:“玄儿果真长大了,让娘好好看看!”
李慕玄也是微笑着说道:“儿子如今已然二十二岁,自然长大了!十六年修行,滋味难明,冷暖自知。修行之路当是如此,只是苦了母亲,日夜挂念!”
云妃噗哧一笑,抱着慕玄手臂说道:“你呀!在山上待久了,连说话都变了!跟娘还说的文绉绉,娘又不考教你的道法!”
一旁默立着、面露羡慕之色的绿云这时才开口道:“娘娘,玄公子如今修为高深,光是气息就差点让我受伤呢!”
听绿云如此说了,云妃神识微动,才发觉眼前的儿子确实气息沉凝,让她有种深如渊海之感,不由万分惊讶的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她本身就是炼气六层修为,只差一步便是炼气高阶,算是颇为不弱了,但此刻竟然无法看出李慕玄的修为深浅,放出神识探查,却如面对滔滔大海一般,望不见边际。
“娘,孩儿一年多前堪堪筑基,筑基后便想着回来看你!”李慕玄说道。
云妃犹自难以置信,修行的艰难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修行了三十五载,才炼气六层修为,儿子才上山修行十六年,竟然已经筑基了?玉清门这样厉害吗?
“好孩子!好孩子!”云妃显得更加激动,目光迷离了一瞬,喃喃说着:“难道天可怜见,我……大仇……”
“娘,你说什么仇?”李慕玄奇怪的问着。
“没什么!没什么!娘是见你修行有成,欢喜的糊涂了!随娘到正房去,咱们母子好好聊聊!”
说着,云妃挽起李慕玄,向着正房走去,走到一半,又急忙问道:
“玄儿,你来时吃过了吗?现在一定饿了吧?娘这就吩咐厨房准备饭菜!”
旁边的老程刚要点头应和,李慕玄便笑着说道:“娘怎么忘记了?筑基之后孩儿就已经辟谷,再也用不着吃饭了!”
云妃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拉着李慕玄向正房走去,绿云和程管家也是巴巴的跟在后面,仿佛要一直旁听他们母子俩叙话似的,好生有趣。
江月院的位置相对偏僻,空间也不大,却胜在精致巧妙。一丛竹林、两方苔石、三座假山,就将整片小院点缀的错落有致、妙趣盎然。
李慕玄扫视一眼,不由回忆起儿时在小院中留下的几多欢笑,便也笑着说道:
“孩儿小时候心神不定、顽劣不堪,却觉得小院中自有无数妙趣,玩上一整天也不枯燥,没想到却是因为阵法的缘故啊!娘不惜消耗法力、心神,启动阵法供我玩耍,倒让孩儿汗颜了!”
听闻小院中竟有阵法,程管家大吃一惊,倒是绿云毫无所觉,看来早就知道了。
云妃似嗔似喜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这筑基期的大高手!可是玄儿你小时候着实太顽皮了,爬上爬下、东奔西跑,把跟着你的家将都甩开数次,娘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啦……”
谈话间,几人来到正房堂间坐下,云妃和李慕玄并排坐在上首,绿云站在云妃身侧,老管家却是恭恭敬敬的侍立在李慕玄身边不远处,坚持不肯坐下来。
云妃拉着李慕玄坐下,说着:“刚才娘太高兴了,都忘了给你介绍。程管家你还记得吧?老程曾是内卫虎贲营的勇士,在你小时候就是王府的侍卫统领了,近些年作为这处别院的大管家,是家里最亲信的老人……”
慕玄虽然不知道虎贲营的名号,但是内卫总是知道的,作为皇家侍卫,自然是最精锐的勇士,却不知比起四大金吾卫又如何?
这样想着,李慕玄向程管家拱手致意。老程连称不敢,只是见他红光满面的兴奋样子,李慕玄又多称赞了几句,好让老人家更加高兴几分。
“这是我的养女绿云,自小被我收养,跟在我身边也有十四年了,你要将她做妹妹看待。”
闻言,李慕玄正要问礼,却见绿云蹲身下拜,对云妃请道:“娘娘于我恩同再造,绿云只是府中的丫鬟罢了,当不得玄公子的妹妹……”
云妃扶她起来,拢了拢她额前的乱发,爱怜的说着:“傻丫头,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就像我女儿一般,有什么当不得?你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娘还要为你筹谋一个好人家呢!”
绿云立刻羞红了脸,挽着云妃左手,轻轻说道:“娘娘,绿云不想嫁人!绿云要一直陪着您!”
“傻孩子,哪有一辈子陪着母亲的闺女呢?”
正说着,门外走进一道魁梧身影,却是李新聪。
云妃看见一身锦袍的李新聪,笑道:“正准备叫你,你就来了。”回头对着李慕玄介绍道:“玄儿,这是你大哥——李新聪。聪儿,这是你修道刚回来的弟弟,李慕玄。以后你们两兄弟要多多亲近才是!”
李新聪心中一紧:依照礼法,应该先介绍地位较低的,再介绍尊贵者;或是先介绍客人、再介绍主人。自己既是大哥,又是常住于此的“主人”,竟然被后介绍,莫非“娘”如此偏心……
李新聪的内心深处阴云笼罩,可面上还是笑容不减,走上前亲切的问候着李慕玄。
慕玄也是笑脸相迎,却已然觉察到李新聪身上散发的寒意,暗自感叹着:才刚刚相见的兄弟,即使不是亲兄弟,也用不着如此敌视吧?
至此,王府别院中地位较高的几人汇聚一齐,自有家仆送上茶水、点心,云妃开口说着:
“玄儿,当年皇族挑选有资质的子弟,因为娘是修士,才破格让你参选。没想到测出你天资极高,所以被送上了玉清门,后来还被一位元婴老祖收为弟子,圣上特意颁旨封赏我家,当时家中是庆祝了三日啊!唯有娘十分担忧……”
“娘,孩儿的师父正是云水真人。师父对我很好,我的师兄师姐也对我很好!我在门中修行十分顺利,娘不必忧心!”
“玄儿,你这是在哄娘呢!修行岂是易事?自古就有‘求道者几如牛毛,成道者希如麟角’之说,再加上修士间争杀不断,杀伐之惨烈、残酷,比世俗更甚百倍!越是一路求道、前行的人,就越是危机重重,稍有不慎就是倾覆之祸啊,玄儿……”
李慕玄拍拍母亲的手,笑道:“娘方才还说我文绉绉,怎么眼下娘也开始说古了?娘也是修士,一定知道‘三难’吧,所谓人身难得、名师难遇、大道难求,但这却是孩儿平生之愿!”
云妃见李慕玄说的坚定,一时间沉默下去,定定看着李慕玄。慕玄丝毫不让,也是直视母亲,两人都是一言不发。
剩余的李新聪、程管家和绿云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场间便随之沉寂下来。
莫名的情绪不断滋长,所有人似乎都心潮起伏,在这片刻的静默中潮起潮落、沉沉浮浮……
半晌之后,还是程管家打破了沉默,对着云妃说道:“娘娘,玄公子回来的消息王爷还不知道呢!娘娘是不是领着玄公子回王府面见王爷,这才是真正的一家团聚啊!”
闻言,云妃动了动,似乎有些话就要脱口而出,随即又强自忍耐,略显疲惫的说道:
“玄儿,若求道真是你的宏愿大志,娘一定支持你!”
李慕玄嬉笑着回道:“玄儿再是求道,也不敢怠慢了娘啊!无情可不是道……”
此言一出,云妃面色微松,直接站起身来,对堂中众人说着:“程管家说的对,王爷还不知道玄儿你回来的消息呢。我们这便回王府,让这位‘高高在上’的方王爷见识见识筑基道长!”
场间众人都是莞尔,唯有李新聪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心中恶念瞬间破灭,又一下子冲起万丈之高!
五四、亲王会武各显威,酣战烈烈钟鼓催(上()
敕造方亲王府。
王府教场中人声鼎沸,叫好声、鼓噪声不断传出,在深广宏阔的王府外都可隐隐听闻。
今日正是每年一度的“亲王会武”,恰巧轮到方亲王举办,所以王府教场才这般热闹。
在玉京城中,亲王的称谓可不是随意而来,必有大功大德才会加封,所有亲王都有一大片封地和威严宏大的王府,实力很强。
即使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除太子外,都不可加亲王封号,最多是“勋王”,拥有微不足道的一小块封地而已。
方亲王作为近十年来慢慢崛起的实地亲王,一直被亲王的圈子暗中排斥,认为李维方不过是生了一个好儿子,被玉清门的元婴老祖收归弟子,这才得了亲王封号,慢慢壮大起来。这使其他亲王们多有鄙夷的心思。
今年轮到方亲王举办会武,不少底蕴雄厚的老牌亲王都没有出席,或是只派几个小辈前来参会,使这届亲王会武冷清不少。
虽然如此,看到教场中捉对厮杀的青年高手、旁边围观喝彩的一众王公贵族,还是显得英才济济、气氛热烈。
教场中央,两位小将各骑宝马、挥舞兵器,战作一团。
其中一位:身披灿银甲、头戴红缨盔、腰系青玉带、脚蹬金鳞靴,真是好生威武、器宇不凡!
只见他身骑雄魁雪龙马,手横丈八点钢矛,马鞍后正挂一张弓、一壶箭。
其人面貌尚且青稚,约莫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生的龙眉凤目、阔面长须,倒与教场主台上的方亲王李维方有四五分相似,正是方亲王府的世子——李新希。
李新希纵横捭阖,一条钢矛使得出神入化,进若怒浪翻天、退如银蛇吐信,直把对面的持锏高手杀得汗如雨下、岌岌可危。
“方亲王好福气啊!幼子晋入上门,成仙得道;世子又武艺高强、凛然风姿。有子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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