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为是死在我们这些人手上的。”
说着也走到那些年轻人中间跪了下来,同时朝另一个年轻人道:“淳于芳,你看着,大
娘杀死我们后,如果无意自戕,你就负责杀了她,我郭解为人恩怨分明,有怨必报,既然答
应报仇了,就不放过一个凶手。”
孙夫人掷剑掩面痛哭道:“弟弟!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郭解叹了一口气,起来扶着孙夫人道:“姐姐!你把我从小抚养成人,该了解我的性情,
这个仇我实在不能报,再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如果大为不死于他人之手,我也会杀了他,
在我郭解的眼前,绝不容一个暴徒横行。”
孙夫人愤然夺开他的手,边哭边走道:“好!我算认识你了,以后你别再认我这个姐姐
我也没有你这个弟弟。”
郭解苦笑一声道:“姐姐!抚育之恩,我会记在心上的,但你不认我这个弟弟也好,为
了我,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如果继续再来往,你很可能还会受到毁家灭族的祸难,因为
我这种人随时都会有灾祸上身的。”
孙夫人不顾而去,郭解方朝跪在地下的那些人喝道:“起来,买付棺木,把尸体收殓了
送到孙家去,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人处世态度了,如果以后还有人敢在地方上为非作歹,逞强
凌人,我自己就会收拾你们。”
那批年轻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乖乖地站了起来,惶然地分头去办事了,郭解这才朝两
人拱拱手道:“罗老,白兄弟,大家都是性情中人,难得一聚,郭解很想跟两位亲近一番,
但蜗居狭窄,又要办理丧事,未免扫兴,如果不嫌冒昧,在下想随二位到窈娘的香闺,共谋
一聚。”
罗东扬哈哈大笑道:“郭老弟,河边一会,老头子领略了你的剑法武功,确是高明,但
还未能服气,现在对你可没话说了,走,你这个人值得一交,咱们上窈娘那儿去,痛痛快快
地喝一场去,就算是喝他们的喜酒好了,这小俩口虽然成了亲,但为了孙大为那档子事儿,
一直没有好好地庆祝过,今天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应该聚一聚。”
郭解道:“既承前辈不弃,就请二位先走一步,郭解把琐事交代一下,立刻就来!”
罗东扬笑道:“郭老弟,你在江湖上也不是一天了,大概也知道我老头子是个实心人,
你可一定要来。”
郭解也笑道:“前辈在轵城隐晦也不是一天了,对郭某多少有点了解,郭某答应了,就
没有任何力量阻得了郭某不来,那怕有人砍下了郭某的首级,只要不斩断郭某的双腿,郭某
手拿着脑袋也会赶来的。”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这一笑中道尽了江湖侠士的豪情,罗东扬一拍怔着的白秋君道:
“小子!我们先走一步吧,也得告诉窈娘一声,叫她准备一下。”
于是两人急急地赶回家中,窈娘早已醒来了,正在焦急万分,见到老少两人无恙归来,
自是欣喜莫名。
白秋君娓娓地叙述此行的经过,罗东扬却一连声地催促窈娘到厨下去整治酒肴,以备好
好地款待郭解。
窈娘皱眉道:“老爷子,这固然是一件喜事,郭伯翁如此高义,也应该盛待,可是您请
客也得看时间,这会儿天还没亮,拿了金子也买不到东西。”
罗东扬想想道:“这也是的,你到艳阳楼去叫一桌盛筵回来吧,那儿一定还有剩余的菜
肴。”
窈娘道:“深更半夜,恐怕连厨师都歇下了。”
罗东扬笑道:“歇下也没关系,你叫杏儿持着一两金叶子去,有钱便能使鬼推磨,把他
们打起来也没关系了,假如还不行的话,不妨说是为了款待郭解。”
白秋君皱眉道:“老伯!这不妥吧。”
罗东扬道:“借着郭解的名头是不大妙,但这一次不同,我们是为了宣扬郭解的义行,
相信全城的人都在注意看郭解回来,与我们解决的结果,半夜里吵醒他们,他们也是愿意的
何况我们加倍付酬,也不白沾人家的。”
窈娘道:“只有这么办了,让杏儿去一趟吧。”
说着打开箱子,取了一片金叶,交给杏儿吩咐她去了,但杏儿也只走到半路,就看见艳
阳城的店东,带了几个下手,挑着担子,打着灯笼迎面而来。
双方都是认识的,店东先招呼道:“杏姑娘上那儿去?”
杏儿愕然道:“上贵号去,我家小姐要我来叫一桌菜。”
店东笑道:“是不是为了招待郭伯翁?”
“你怎么知道的?”
店东道:“我们昨天一夜没睡,因为伯翁回来后,他的门人子弟都在他家里聚集,我们
一直在那儿侍候着,忽然伯翁过来,叫我们整治一桌盛筵,送到你们那儿去,说是为白公子
与你家小姐贺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杏儿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你们还不知道?”
店东道:“我们一直在后面忙着,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伯翁的外甥孙大为不是死
在白公子手中的吗,孙夫人一直在郭家等着,等伯翁回来复仇,是怎么解决的?”
于是杏儿含笑将白秋君回来所叙述的经过,一面走,一面转述出来,店东听了忍不住脱
口赞道:“好!郭伯翁不愧为大英雄大豪杰,是非恩怨分明,实在太难得了。”
杏儿一笑道:“可是也有人说他是恶霸强梁。”
店东道:“说这话的人简直该杀。”
杏儿道:“那你就该回去把大娘子给杀了。”
店东一怔道:“是我那浑家说了郭解的坏话吗?”
杏儿道:“是的,有一次我听她背地里诉苦,说郭解在你们艳阳楼叫了酒菜从来都不付
钱……”
店东听了一叹道:“咳!妇人之见!妇人之见!”
杏儿道:“这不是事实吗?”
店东道:“是事实,但那是应该的,我这付身家完全是郭解所保全,连性命也是他所救,
供奉他一点酒菜又算得了什么,我那浑家真是太忘恩负义了。”
杏儿道:“这是怎么回事?”
店东道:“我年轻时游手好闲,沉湎于赌,把祖上的家业输光了不说,还欠下了一身赌
债,被逼无奈,跑到山上去吊颈自杀,那时郭爷刚好学艺归来碰上,把我救了下来,问清原
因后,跑到那些赌棍家里去,显露武功,把他们打败了,逼着他们把以前诈骗我的财产都还
给了我,还把那些赌棍驱逐出城,我迷途知返,才开了这家酒楼,如此说来,我的人,我的
家业,都是郭爷的。”
“你家大娘子知不知道?”
“郭爷不准我说,因此她并不知道,但是我告诉过她说我受过郭爷的大恩,不该计较这
些的。”
杏儿一笑道:“你不说明事实,她自然不知道,郭伯翁虽然有恩于你,但却也不该白吃
你的酒食呀。”
店东叫道:“天地良心,郭爷何尝是白吃,他亏欠的都记在帐上,说要还给我的。”
“还过没有?”
“还过几次,五年前他得了一次外财,拿了五十两银子来找我结帐,可是,我那里想收
他的银子呢,根本也没上帐,郭爷还好好地申斥我一番,把五十两银子都给了我。叫我以后
要详细记帐,自后他每年总来结算一次,多少总付我一点,我若是不收,他就不肯向我赊欠
了,没有办法,为了报答他的大恩,我只好把帐写上,算是稍为对他尽一点心,因为我知道
郭爷好客,却经常闹穷,如果不找我赊欠,他的那间祖屋非卖不可……”
杏儿一怔道:“想不到郭伯翁会闹穷。”
店东道:“他怎么不穷呢?他既无家产,又没有生计,完全是靠着教徒弟赚一点束修。”
杏儿道:“他的弟子很多,有钱的也不少,每年对他的孝敬很丰厚,难道还不够他养家
吗?”
店东道:“别人可能不知道,我却很清楚,他的门人奉敬虽多,但靠他吃饭的人更多,
而且他人又慷慨,上门求告的人从没有空手而回的,再多的钱也不够花,他救了我,却并不
以此示恩,只是拿我当个朋友,才向我赊欠,除了我之外,谁也不知道他的困窘。”
说着笑笑又道:“不!还有一个人知道,那是郭大娘子,她娘家是个富户,陪嫁的妆奁
很多,但都被郭爷拿来赈济朋友了,郭爷帮助人时,十金百金毫无吝色,但郭大娘子嫁他十
年,没置过一件新衣,头上戴的钗环都是黄铜镀金的,为了怕人看出是假的,她每天晚上都
要取下在墙根的泥土上擦一遍,好保持光泽。”
杏儿道:“你怎么知道的?”
店东道:“因为那些首饰都是郭爷托我卖掉的,我才清楚郭爷的困境,整个轵城也只有
我知道郭爷穷,就为了我那浑家嘴不稳,我不敢告诉她,想不到她竟在背后数说郭爷,回去
后我非好好教训她一番不可。”
杏儿一笑道:“高掌柜,你敢吗?谁不知道你怕老婆。”
店东的脸一红道:“不错!我是怕她,但为了郭爷,我就不怕她了,几年前我揍过她一
次,就因为她在我面前埋怨郭爷,那一巴掌打得她三天不敢见人。”
杏儿笑道:“那我们这次,又要有几天不见大娘子呢?”
这句话把几个伙计又说得笑了起来,但那店东却正着脸道:“杏姑娘,今天是为了怕你
对郭爷有所误会,我才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杏儿笑道:“高掌柜,你放心,我绝不会多嘴,倒是你这几个伙计要多关照一下别嚷嚷
出去。”
店东笑了笑道:“那倒不会,他们都是受过郭爷好处的,所以才半夜三更不睡觉为郭爷
尽点心,店里的人手那么多,我只带这几个出来,就是因为他们不会发怨言。”
杏儿不禁点点头道:“郭爷真是个奇男子,郭大娘子也了不起,他们是一对奇人。”
店东笑道:“杏姑娘,你们家窈娘与那位白公子也是一对奇人,否则郭爷不会跟他们结
交的。”
杏儿眉飞色舞地道:“不错!白公子是侠义世家,我家姑娘也是侠义后人,所以他们才
能配成一对。”
说起白秋君与窈娘,她更得意了,喋喋不休地述说着他们结合的经过,把几个人都听得
出神了。
在窈娘的香闺里,刚把一桌酒菜备妥,杏儿也把听来有关郭解的事转述完毕,郭解已经
登门拜访了。
寒喧已毕,郭解从胸前取出一双白璧放在桌上,道:“白老弟!你与窈娘花烛之喜,郭
解因事外出,没能赶上,这一点薄仪聊表心意,万祈笑纳。”
白秋君连忙辞谢道:“这白壁太贵重了?怎么敢当呢。”
郭解笑道:“你不要客气,这一双白璧的来源不太光彩,我正不知如何处理,但用来作
二位的贺礼却是再好也没有了,这也是我意外发来的横财。”
白秋君脸色微变,郭解忙道:“老弟,你别误会,这虽是横财,却绝对是清白的,我只
是不好意思留为自己用。”
罗东扬笑道:“郭老弟!你的胸襟行为我们是久仰了,相信你也不会取不义之财,只是
你不说明白,这小伙子的脾气很孤介,恐怕不敢收下来。”
窈娘却说道:“老爷子,您说错了,我决定收下来,因为我相信郭大爷的为人,绝不会
取伤廉之财。”
郭解拱拱手道:“谢谢窈娘的看重,这一对白璧我取之无愧,藏之则伤廉,因为那是我
替人排解纠纷的报酬。”
窈娘一怔道:“郭大侠,我听说你常急人所难,为人排解纠纷,却从没有索取过报酬。”
郭解一笑道:“是的!唯独这次例外,而且还是我指名要的,前几天我到河东去……”
白秋君道:“我听说了,而且我在路上等候大侠,没想到当面错过了,大侠为什么当时
不表明身份呢?”
郭解道:“一则是我想明白真相后再作处置,当时表明了,我怕老弟当场就找我拼起来
了;二则是我不想让人知道我从河东回来,而在那条路上,却是河东返轵必经之地。”
白秋君一怔道:“大家都知道大侠到河东去了。”
郭解道:“是的!但我回来后,却告诉大家我是从别处回来的,那天我看见了王二混都
避过,若非老弟是个陌生人,我也不会跟老弟见面,目前除了三位之外,谁也不知道我到过
河东。”
罗东扬道:“这是为了什么?”
郭解道:“前辈知道河东南北二村,为了争一条水渠的灌溉,每年都要举行一次械斗。”
罗东扬道:“是有这么回事,听说他们打赢了,就获得当年的使用权,而这条水渠,关
系着两村的民生甚钜,因此他们每年都化重金邀集打手助阵。”
郭解苦笑一声道:“今年两方都找上我了,两方都暗中派了人前来重金礼聘我去当打
手。”
罗东扬怒道:“这批人简直太侮辱我们游侠了,一个游侠的人格,岂是金钱可以买得动
的。”
郭解一笑道:“但郭某却给他们买动了。”
罗东扬与白秋君的神色都微微一变,窈娘笑道:“郭大侠心胸光霁日月,怎会被财帛所
动,一定是别有用心。”
郭解这才微笑道:“窈娘不傀为性情中人,对郭某如此信任,郭某先是拒绝了一方,可
是另一方的代表也来了之后,郭某斟酌之下,乃接受了双方的聘请,也受了双方酬银,购置
了十双白壁,这就是其中的一双。”
罗东扬笑道:“你收下了双方的仇银,最后究竟帮谁呢?”
“双方都帮,因为我想到他们两村年年械斗,都是一批不肖的武林人贪图财帛,为他们
作打手的原故,假如没有这些掀风作浪的江湖人,两村都是安分良民,生活也过得很优厚,
舍不得拿性命来硬拼的,因此我到了约斗的那一天才赶了去,首先代表南村将北村的打手挫
败然后又代表北村将南村的打手击败。”
白秋君笑道:“大侠的处理方法倒也公平,但最后胜力谁属,这个问题又如何解决?”
郭解道:“我拿了那十双白壁,借两村的名义,致赠河东十位知名的贤士,请他们在那
一天莅临调解,结果总算在大家的斡旋之下,议决两村共同享受这条水渠,由那十位知名贤
士轮流派人司理水渠的闸口,到了灌溉的时候,公平开放水利,以后再也不会争执了。”
白秋君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为什么他们以前没想到呢?一条水渠是可以分惠两
边的。”
郭解道:“这条水渠水量有限,如果遇上荒旱不雨之年,水量就只够一村之用,所以他
们才会起争斗。”
白秋君道:“那以后还是会有这种问题的。”
郭解道:“那十位贤土也考虑及此,把他们所得的白壁又拿了出来,变成现银,放息以
生利,如遇荒旱之年,就以利润所得津贴两村的不足,虽然还不能完全弥补损失,但总可以
渡过难关了,因为那两村都颇为富饶,一大半的人都家有恒产,只有一小半贫民,有了那笔
基金赈济,可免冻馁之虞,结果总算达成了协议。”
罗东杨笑道:“郭老弟此举真是功得无量。”
郭解道:“可是我却索取了一对白璧作为酬劳,我一共买了十对白壁,分赠十位贤士,
原本没有我自己的份,但他们都不要,我就开口要了一对。”
罗东扬愕然道:“为什么呢?”
白秋君笑道:“郭大侠此举大有深意,大侠是外郡人,越俎代庖,替河东解决了问题,
平息了一场纠结多年的纷争,传说出去,似有掠人之美的嫌疑,使河东的十位贤士置身何地
呢,所以他必须索取酬劳。”
郭解道:“白老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