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身上打主意,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袁盎厉声喝道:“住口!你身为汉臣,怎可侮蔑君上。”
常朴道:“我这个汉臣是吴王驾下的汉臣,可不是刘启的臣子,自然不必对他客气。”
袁盎怒道:“老夫杀了你这无君无父逆贼。”
摇剑直上,常朴长矛一挥,就把袁盎击倒了,幸得剧孟挥剑飞身上前,架住了长矛,才
救下了袁盎。
常朴冷笑道:“剧孟!你藏在庄佑的帐下别以为我不知道,因为大王很器重你,我才不
干涉你,但你若要插手今天的事,就不会对你客气了。”
剧孟淡淡地道:“我从来也没想到会要人客气对待过,身为游侠,原是准备终身得罪人
的。”
常朴嘿嘿冷笑道:“但有些人你是得罪不起的,我知道你自许为击剑名家,一身剑技无
敌,但吴越之地为剑术之租,所谓名家也不止你一个人,袁老!请出来一下。”
军列中出来一个老人,身后跟着两个童子,则只有十三四岁年纪,各佩一柄短剑,手中
则各持一柄长剑。
常朴笑笑道:“剧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老隐士姓袁名好古,世居会稽山中,最近
膺大王礼聘出山,受任为禁宫剑术教练,他老人家才是真正的名家。”
剧孟微微一震,拱手道:“前辈是越女剑派传人,那我们是一家。”
袁好古愠然道:“胡说!老夫乃袁公之后,先祖受挫於越女之手,郁不得志,为越女门
仆多年,志在研磨越女剑式,憾在未能如愿,遗言后世子孙,必须击败越女剑式,老夫埋首
会稽多年,精研剑法,相信已可为先人一雪前耻,听说你是越剑派中的翘楚,老夫才自请来
此一会。”
剧孟道:“袁公受挫於越女而为奴,溶越女袁公剑于一炉,世人皆知,没想到前辈会怀
恨在心几达数百年。”
袁好古道:“真正的袁公后人绝不向越女剑派低头的,你的剑术虽然还不错,但老夫还
想看看你的造诣再决定是否该出手,先让小孙与你对几手看看!麟儿!你先上。”
较幼的一个童子应声而出,把长剑交给他的哥哥,拔出短剑,欺身急进,他年纪虽小,
剑术已得真传,身法灵活,出手都是狠着,剧孟先还不在意,迭遇险象后才沉着应付,鏖战
四十多个同合后,蓦地一剑轻拍,击在袁麟的后腰上,含笑道:“小兄弟,你的火候还差一
点。”
袁好古眉色微动,道:“剧孟名不虚传,麒儿,你也下去,跟麟儿联手作战,大概可以
胜得了他。”
袁麒比袁麟大一两岁,他将两支长剑交给了祖父,也取出了短剑配合了乃弟,一前一后
夹攻剧孟。
这兄弟两人的招式不但配合得好,出手更是精奇无比,剧孟虽然比他们高出半个身子,
却无法取得先机,一直都在守势下挨打,可是他的守势仍是很稳,绝不让那兄弟两人有得逞
之机,战局就这样僵持下去。
袁好古在常朴身边,听他面现得色道:“老先生果不愧为一代名家,两位令孙才这点年
纪就能把剧孟杀得回手无力。”
袁好古却沉重地摇摇头道:“将军看错了,剧孟剑术之精,尤在老朽意料之外,越女剑
以轻灵见长,剧孟却深得一个稳字,小孙恐非其敌。”
常朴不信道:“两位小公子占尽了上风,怎么会输呢?”
袁好古苦笑道:“剑学之道深玄,老朽打个比方好了,小儿攻的是动态,剧孟守的是静
态,犹如风摇巨树,强风虽急,却无法动摇巨树之根本,仅能使其撼动,待风止树定,胜负
自知,故而老朽知小儿必败无疑。”
常朴道:“这么说来,剧孟得一稳字就可天下无敌了?”
袁好古道:“这也不尽然,剧孟如能稳如磐石,则天下无敌矣,他还没有到那个境界,
只能静如巨树而已,遇到更强劲的风,依然可以把他连根拔起的。”
常朴急了道:“那么老先生是否能胜过他?”
袁好古道:“不晓得,老夫看不出他这棵树根有多深,如果他技仅于此,老夫自信胜之
有余,如若他深藏若谷,另有所能,就若非老夫能敌了。”
常朴问道:“他还会藏着精手吗?为什么不施展出来以谋速决,而要跟令孙久战不下,
是何原故呢?”
袁好古笑笑道:“那是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劲敌乃是老朽,自然不肯尽其所能,留下精招
来应付老朽呀。”
常朴道:“那么令孙是绝对无法取胜了?”
袁好古道:“是的!这一点老朽可以断言,小孙一开始就用错了步骤,躁急求功,用了
动态,动不能久,而静则可以恒,等小儿气势一衰,就会予人以可乘之机了。”
常朴急了道:“老先生非胜过他不可,因为他保护着袁盎,而这老匹夫在吴国为相时颇
得人心,此人不除,吴地健儿可用命的不多,大王的霸业就难成了。”
袁好古苦苦一笑道:“老夫唯尽力而为,不过将军也不必太寄望于老朽,即使老朽败了
将军仍可以杀死他们。”
常朴不解道:“连老先生都不是敌手,谁还能杀他们?”
袁好古笑道:“将军太拘泥规格了,昔西楚霸王项羽,勇冠天下,仍为汉军所围而自刎
于乌江,剧孟也是血肉之躯,将军以重兵围之,不计牺牲,总会杀死他的。”
常朴笑道:“对啊!我怎么忘了呢!蝼蚁为聚,可以啮虎豹,我有五百精英,总不会怕
一个剧孟吧。”
袁好古笑道:“老朽就是这个意思,但请等老朽出手之后再作决定,老朽如能胜之最好
否则老朽率小孙离去后,将军再行围攻,此计虽为老朽所献,但老朽身为剑人,最忌就是以
众击寡,将为同道所笑。”
常朴道:“这是当然,常某也不想多事牺牲,即使能完成任务如伤亡过众,常某也未便
自处。”
袁好古道:“这一点倒不必担心,剧孟颇有侠名,将军帐下俱为吴地儿郎,剧孟也不忍
其杀戮过甚,所以老朽才要先行离开,如果老朽留此,他见老朽坐视驱人就死,违背剑人之
格,杀红了眼,就会顾不了许多了,只要老朽不在,将军下令围攻,不会死过十人,剧孟必
将引颈就戳。”
话说到这儿,战局仍在进行,依然呈胶着状态,袁好古叹道:“剧孟果非凡俗可比,小
孙已得老朽亲传十之五六,两人联手急攻百余招,他仍能方寸不乱,峙如泰岳……”
常朴道:“是啊,我也奇怪了,听说窦婴来使时,在边境为刺客所乘,是剧孟救下来的
那六个刺客只是市井无赖之徒,听说剧孟也受了伤,何以今日竟高明若此?”
袁好古道:“剧孟是侠客,对方是无赖,这就很难说了,侠客要守武林的道义规范,无
赖却不计手段,暗算施诈,剧孟防不胜防以致受伤了。”
常朴道:“对付侠客,只有以使诈的方法了。”
袁好古道:“可以这么说,但老朽却不便为之,刚才献策将军仍为吴王之故,尚请将军
勿泄之他人。”
常朴笑道:“先生放心好了,在下一定不说出去的。”
话说到这儿,场中呛然一声,胜负已分,剧孟久取守势,两个少年连攻百余招都没见他
还手,戒意懈怠,一心只想以杀手求胜,忘记保护自己了,剧孟就利用这个机会,偷空挥出
一剑,击在两人的手背上,他用的是剑身平拍,力量也不大,却将两人的剑击得脱手坠地。
剧孟笑笑道:“两位小兄弟,下次对敌时,应当要注意一件事,攻击之道,先求不败,
然后才能求胜,你们太专心于杀死我了,却忘记我也可以杀死你们的。”
袁麟两度受挫,倒是心平气和地拾起剑来,退过一边,袁麒却悍然叫道:“剧孟,你为
什么不杀我?”
剧孟笑道:“令尊虽自限于袁公后人,视越女传人若仇,但天下同道俱知越女袁公两剑
派已为一家,你们艺业俱出一脉,何必同类相残呢?”
袁麒怒道:“那是你们的想法,我却认为袁公后人,永不会向越女剑屈服的,迟早我还
是要击败你。”
剧孟淡淡一笑道:“好志气,小兄弟,我会等着你的。”
袁麒也不拾剑,走上去将自己的剑一脚跺为两段道:“我的右手被你击落了剑,虽然你
给我留下了这只手,我并不领情,这支剑也是属于右手的,所以我也毁了,剧孟,你知道我
的意思吗?”
剧孟居然一拱手道:“知道!小兄弟的意思是要练左手剑来找我一雪前耻,剧孟敬以十
年为期,恭候你的大驾。”
袁麒道:“为什么要十年呢?”
剧孟道:“剑道之精在于勤,但剑道之进展却在于资质与体能之发挥,所以一个剑手之
成长,必定在二十五岁之前,以你现在的造诣,离真正的剑手,还有一段距离,以你的心志
气质,颇合于剑手的条件,所以在十年之内,你可以再找我一战,超过了十年,你就不必来
了。”
袁麒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说十年内我胜不了你,就永远胜不了你了,我倒不相信有这
种说法。”
剧孟笑道:“小兄弟,你不妨问问令尊。”
袁好古上前插口道:“麒儿,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因为你的剑路近于动,急于攻,那必
须靠血气为之支持,二十五岁前,血气正刚,要有成就,也是在这段时间内,否则你永远也
不可能有长进了,因为十年之后,剧孟的剑技就将进入另一个境界,你要追上去,距离更
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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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紫烟《游侠列传》
剧 孟 三
袁麒冷冷地道:“不需要十年,我今年十五岁,在五年之内,我就要找剧孟再战,否则
我此生就不再触剑。”
剧孟笑道:“对!小兄弟,这才是一个剑手的胸襟,我说的十年,只是最长的一个期限,
如果你肯发奋苦练,也许两三年就够了,因为你的基础已稳,只欠成熟而已。”袁麒一言不
发,寒着脸退过一边,袁好古淡然道:“剧孟,那只是小孙与你之战,却不是袁公剑与越女
剑的胜负之争,这两派剑术之高下,今天就有结果了。”
剧孟谦恭地道:“老丈为袁公之后,深得袁公剑术要旨,剧孟却不敢说是越女剑派的代
表,老丈就是胜了我,也不能说是击败了越女剑派。”
袁好古道:“据老夫所知,越女剑派中,你是最有成就的一个,今日一战似乎相可成为
定局。”
剧孟道:“老丈的认识太浅了,我至少可以举出三个人,他们的越女剑术,造诣高出我
许多。”
袁好古连忙问道:“是谁?在什么地方?”
剧孟想了一下,终于摇了摇头道:“目前不必说,老丈既然以我为对象,不妨等击败我
之后再说吧。”
袁好古徐步出场,由肩头撤下长剑道:“你最好现在说出来,等老夫一出手,你不会再
有机会开口了。”
剧孟笑道:“那三人两个是我师兄,一个是我师尊,老丈杀死我之后,他们自会找你的
我无须先说,说了也没有用,因为他们都是闲云野鹤之身踪迹无定,除非他们来找你,你找
不到他们的。”
袁好古道:“好!那老夫就从你先开始了。”
横剑比了个姿势,慢慢向剧孟逼近,剧孟的神色也转为严重了,他看出袁好古是个真正
的劲敌,这一剑在手,身上就带了凌厉的杀气,剑尖逼人,而且他握剑的姿势,蕴藏着无穷
的变化,令人无可捉摸。
因此剧孟双手握剑,高举在顶,两腿分叉,稳稳地站在地上,全身有如一尊石像,凝立
不动。
袁好古走近到剧孟身前半丈之处,就停住了脚步,他也隐约感觉到剧孟全身,似乎布下
了一道气墙,阻截了他发出的剑气,使他无法再进一步。
袁、剧两人,在气势上是相等的,就只差动作上的变化了。
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袁好古忍不住了道:“进招呀!”
剧孟笑道:“不!老丈先请。”
袁好古道:“老夫一出手,你就没有机会了。”
剧孟道:“也许,但我认为不动比动好。”
袁好古冷冷地道:“是吗!你太自信了。”
剧孟道:“一个剑手最重要的就是自信。”
袁好古似乎词为所夺,气势也弱了一点,居然撤剑退后,重新运剑作势,然后大吼一声
挥剑直进。
剧孟高举的剑骤然下落,当的一声激响,在夜空中激出一蓬火星,双方都退了一步,同
时喊出一个好字。
然后,两个人如电闪般的交缠在一起,但听得叮当之声不绝,剑影飞舞,两道白气交缠
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几百人的眼睛都盯在战场上,却没有一点声息,他们都为这一场罕见的较剑惊得呆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交手了多少回合,剑影忽地一分,剧孟退了出来,一拱手笑说
道:“老丈剑艺高明,剧孟自承不如,容日后再行讨教。”
他的胸膛上裂开了一道剑痕,深及寸许,长达尺余,鲜血汩汩流出,神情还是很镇定。
倒是袁好古吁吁直喘,颔下长约两尺的白须,只剩下三四寸的短椿,断须却纷纷披散落
在他的衣襟上。
喘了两口气,他这才沉着脸道:“剧孟!你自认输了?”
剧孟道:“是的!我断喉一剑,只削下了老丈的颔下的长须,而老丈的一剑,却划胸而
过,自然是我输的了。”
袁好古道:“老夫可不领你这个情,你的剑分明还可以递出来,砍下老夫的首级还游刃
有余。”
剧孟道:“可是我也难逃老丈腰斩之危,剑手竟技,只是点到为止,我身上见了血,犹
逊老丈一筹。”
袁好古道:“这一剑不足以定胜的,最多只是个平局罢了,但你要认输,老夫也不反对,
你自己作个了断吧。”
剧孟变色道:“老丈应该明白,我只是输了招式,却没有输命,刚才那一剑,我们是可
以同归于尽的。”
袁好古笑道:“你弄错了,老夫可不是来跟你比剑的,老夫乃是奉了吴王之命,前来杀
死你的。”
剧孟道:“老丈一定要杀死我吗?”
袁好古道:“那倒不是,吴王并不一定要杀你,只是授令常都尉,一定要杀死袁盎,你
如果肯置身事外,老夫自然也不为已甚,但你肯退出吗?”
剧孟道:“老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袁大人乃一代贤臣,承其不弃,与剧孟订交,而不
以布衣见弃,在公在私,剧孟都不能见其丧生于此。”
袁好古道:“老夫也知道你不可能退出的,所以我们才必须继续较量下去,直到杀死为
止吧。”
剧孟长叹一声道:“老丈太不体谅在下了。”
袁好古厉声道:“少废话,你还是准备领死吧,老夫已经知道你剑技的高低,自信下一
招必可教你授首剑下。”
剧孟脸色一寒道:“老丈真有把握吗?”
袁好古傲然道:“当然,你出剑的部位离我的咽喉还有两寸,我却已经够到你的身子,
因此老夫相信能胜你一筹。”
剧孟道:“老丈是存杀人之心,在下只抱竟技之意,这有差别的,较技时,必须要为对
方留三分退步,但拚命时就没有这些顾忌了,老丈原该明白我那一剑只发了七分。”
袁好古道:“笑话,你以为说大话就吓得住老夫了?两剑交接,性命悬于一发之间,你
还会留三分退步给人?”
剧孟道:“我在较技时,不论情况多危险,始终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