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丹歌愣了愣,伸手用食指指了指自己:“你叫我?还有什么事吗?”
——这大概,是叶孤鸿在城主府里住了几个月以来,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吧?
叶孤鸿颇有些不自在地低咳了一声,表情微有些僵硬,片刻后却到底还是开了口:“谢谢。”
“本就是我毁了你的剑,赔你是理所应当的,不必言谢。”叶丹歌失笑,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转头就要继续走,身后却再一次传来了叶孤鸿满是不自在的声音:
“等等!”
叶丹歌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就见叶孤鸿那张原本颇为俊朗的脸上此刻已布满了挣扎——叶丹歌怔了怔,心头却立时就是一片恍然,也不出声催促,就这么站在门口,耐心地等着。
良久,叶孤鸿的犹豫终于有了结果,像是狠下心彻底做了决定,眼神微微一沉,开口道:“我有一件事想说。”
……
“幽灵山庄,老刀把子?”卧房里,叶孤城微微皱起了眉头。
“嗯,叶孤鸿是这么说的,据说幽灵山庄是只有死人才进去的地方——当然并不是真的死人,”叶丹歌伸手拎起茶壶倒了杯茶,将杯子递到他跟前,“老刀把子通过这个山庄聚集起了不少人手,近期可能有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阴谋——但这个阴谋究竟是什么,叶孤鸿却也不知道,但他猜想可能和武当派有关——因为老刀把子,似乎对武当极为熟悉。”
叶孤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不置一词。
叶丹歌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你倒是说句话啊!”
“剑既已赔他,就不要再多管。”叶孤城淡淡看了她一眼,把自己的衣袖从她的手里解救出来,语气淡漠,“武当派的事,自有武当解决。”
叶丹歌立时就毫不客气地丢了一个白眼给他:“可武当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啊!”
“那就告诉他们,”叶孤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神色淡淡,似乎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我叫人去通知木道人就是了。”
——叶孤城和木道人曾经交过一次手,也算是老相识了。
“如此……倒也可行,等等!”叶丹歌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立时一凝,一把按住了叶孤城的手,“我想……叶孤鸿之所以告诉我而不是直接回武当禀明这件事,应该是觉得武当有内奸,想要请我们帮忙吧?毕竟……老刀把子似乎对武当异常熟悉。”
叶孤城握住她的手,不置可否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依然自顾自地低头喝茶。
叶丹歌心知他对这些事一向都不放在心上,也懒得再和他多说,干脆起了身,自顾自地找人帮忙去了——反正,到时候若要叶孤城出手,再说就是了,他虽不主动过问,却也是不会拒绝的。
叶丹歌在江湖上的朋友并不多,一共也就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人,如今找人帮忙,除了陆小凤,自然是不作第二人想——但陆小凤素来是个待不住的浪子,行踪不定,找起来倒也不是一桩易事。叶丹歌想了想,干脆用木甲鸟给柳墨归去了封信,问问花满楼知不知道陆小凤在哪里——毕竟,花满楼和陆小凤已经是十多年的挚友了。
柳墨归的木甲鸟飞得极快,第二天晚上就已经带来了回信——出乎意料地,陆小凤这时候,竟然是在万梅山庄之中。
据说前些日子武当派遇到了一个本该早已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人,那人当时已是垂死,说自己是从幽灵山庄中逃出、幽灵山庄很快就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陆小凤正在万梅山庄试图说服西门吹雪帮忙。
这事……倒是一下子就和叶孤鸿的话完全对上了——叶丹歌有些意外地愣了愣,却立时就写了封信说清楚了整件事的始末,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了万梅山庄。
四天后,陆小凤从白云城主府的后门悄无声息地偷偷翻了进来,但他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浩浩荡荡”地带了十来人——
武当掌门石雁、少林铁肩、丐帮王十袋、长江水上飞、雁荡高行空、巴山小顾、十二连环坞的鹰眼老七、偷王之王司空摘星。
每一个都是江湖上名震一方、响当当的人物。
这些前辈高人,叶丹歌从前其实并未见过,除了陆小凤,她一个也不认得,但她毕竟是高手,从几人的身法气息上一下子就能感觉到对方每一个人都是江湖上少有的高手,想必也都是成名已久。叶丹歌站在后门口,看着这一个个成名已久江湖高人、一方掌门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从自家后门一个接一个翻进墙内的模样,只觉得此时此刻的心情着实是妙得很——不,应该说简直是妙不可言。
叶丹歌心底虽是颇感微妙,但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众人自然是小心再小心,这不——有人带了斗笠有人换了一身粗布麻衣,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做了些掩饰,以免引人注目。
飞仙岛远在南海,除了白云城主叶孤城声名显赫外,其余都是普通人,和中原武林一向关系单薄、少有来往,除非一路跟踪陆小凤一行人而来,否则绝不会有人想到这些人竟会聚在白云城主府中——然而陆小凤一行人每一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这江湖上又有谁能一路跟踪而不被发现?
一行人进了府,立时就都松了口气。互相介绍过后,叶丹歌带着几人去了书房,一边招呼众人坐下喝茶,一边转头看叶孤城:
“你去叫叶孤鸿来吧?人多口杂,就不要让丫鬟下人们去了。”
叶孤城看她一眼,没有动。
“去啊!”叶丹歌毫无所觉,一派理直气壮地支使着白云城主,“让大家都等着多不好!”
叶孤城站起身来,略带警告地看了看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却到底还是一言不发地出了书房。
……
“本来,我们的计划是让西门吹雪假装追杀我,好让我混进幽灵山庄里,”陆小凤一边喝着茶,一边解释道,“不过西门吹雪怎么都不肯答应,刚巧这时候丹歌派人过来送信,所以——这件事由叶孤城来做,其实说不定会更好,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我和西门吹雪是老朋友。”
叶孤城似乎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话,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地低头喝茶。
陆小凤看了眼叶丹歌。
叶丹歌点点头,撑着下巴直接就跳到了下一个话题:“那追杀总要有个理由吧?”
“咳咳!”司空摘星立时就是一阵咳嗽,叶丹歌抬眼看他,就见他正盯着陆小凤,满脸的幸灾乐祸。
陆小凤抬眼看了看叶丹歌放在身侧的那柄重剑,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道:“其实去找西门吹雪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好,不过如果是叶孤城的话,路上的时候我想了一个,比如——被带了绿帽子?这样,叶孤城追杀我,就一定不会有人怀疑。”
叶丹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重剑,而后将剑抱进自己的怀里,抬起头来看陆小凤,眨了眨眼睛:“你一定是在说笑吧?”
“那当然!”陆小凤干笑一声,立时毫不犹豫地接口道,“我看大家都太紧张了所以开个玩笑,你有什么好提议?”
作者有话要说:陆小鸡你这么作死你基友造吗?2333333
第57章 追杀
第五十七章
追杀
江湖上近来出了件大事;轰动程度简直堪比当初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与八月十五紫禁之巅的约战,不到一天的功夫,已然是在街头巷尾传了个遍,上至武林高手、下至半点武功也不会的平民百姓,任是谁都能头头是道地插上两句嘴、感慨几分——
“什么;白云城主叶孤城追杀陆小凤;”
“可不是;听说白云城主都已追杀了他一天一夜了,”
“可我听说飞仙岛可是远在南海;叶孤城也很少踏足中原,怎么会突然和陆小凤结了仇,”
“嗨,你还没没听说吗;现在外头可是都传遍了,说起来也都怪陆小凤没分寸——白云城主前些日子成亲了你知道吧?也不知道这陆小凤是打哪听来的城主夫人好酒,说城主府里一定藏着好酒,和司空摘星打了赌非要去城主府里偷酒喝。”
“到白云城主府里偷酒喝?那可是真够没分寸的,可叶孤城也不至于小器到这就要追杀他吧?”
“坏就坏在陆小凤偷入城主府,一不小心居然闯进了铸剑室——当时城主夫人正逢铸剑的紧要关头,陆小凤这一闯进来,让她猝不及防之下心神一乱,一柄将成的神剑就这么毁了不说,更是当时就因为心神不稳、内息紊乱而遭自身内劲反噬,受了不轻的内伤——说起来,要不是出了这件事,大家都还不知道叶孤城这新婚夫人原来是个铸剑名家,近两年声名鹊起的‘叶大师’就是她从前一直化用的身份呢!”
“铸剑师?和叶孤城倒是般配得很。剑被毁,夫人又受了重伤——我要是叶孤城,我也不能放过陆小凤啊!”
“可不是!白云城主亲自追杀,就算是他陆小凤,这回恐怕也只能变成一个死人了……”
“唉!陆小凤若要喝酒,哪儿没有好酒,这却又是何必呢?”
“谁说不是呢!唉!”
……
已经是叶孤城和陆小凤一行人离开的第三天了——叶丹歌如同往常的每一个午后一样,坐在房间里,将自己的两柄剑横于膝上,拿着绢布一点一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擦过剑身每一个地方,神色专注而平静,好像并没有因为叶孤城的离开而感到半分不同。
叶丹歌擦完剑,将剑收回鞘中、抱在怀里,撑着下巴一点一点回忆着分析整件事的始末——她如今不便露面,便也只能在飞仙岛安静地等着消息,顺便试试能不能再找出些线索和疑点来,也算是能帮上些忙、尽自己的一份力。
若说与武当派有关——据叶孤鸿所说,武当掌门石雁近来似乎隐隐有些传位的意思,正在斟酌人选。叶孤鸿并无意于掌门之位,便也不怎么在意,但……他不在意,在意的人却绝不会少——武当乃是当今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大派,堪称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之一,若与武当掌门之位有关,倒也确实称得上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人选若稍有不慎,将来的武林之中必定又会是一番腥风血雨。
叶丹歌想了又想,虽还不敢十成十地肯定,但心里明白恐怕真相也是相去不远——这已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叶丹歌抿着唇想了想,站起身来去了叶孤鸿住的院子里,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就问了他武当有哪些人堪当掌门重任——获益最大的人,当然就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叶孤城是十天之后才回来的,回来的前一日已传了信回来给叶丹歌——陆小凤顺利地进入幽灵山庄了!
“怎么样?”叶丹歌看着刚刚洗了澡洗去一身风尘仆仆的叶孤城,难得“温柔体贴”地主动拿了毛巾替他擦头发,边擦边问,“可有什么新线索?”
叶孤城并没有回答,仍旧只是低头坐着一言不发。
叶丹歌有些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干脆直接把手里的毛巾抖开,裹住了他所有的头发就是一阵乱揉,叶孤城竟也不恼,就这么由着她胡闹,等到她终于放开手的时候,一头长发早已是乱作了一团,再无半点白云城主平日里的冷峻锋锐——叶丹歌看着他形象全失的模样,终于是消了气,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步履轻快地一路小跑着去梳妆台取了铜镜往叶孤城手里一塞,笑吟吟地趴在他背后蹭了蹭他的颈侧:
“看!”
铜镜里的影像稍有些朦胧,但也足够能映出叶孤城此时乱着一头长发的模样——模样实在是不好看的,但他神色自然、没有半分狼狈,反倒是也不怎么滑稽了。
叶丹歌趴在他背后,那张笑脸自是也一并映入了镜中——本该温婉精致的一张脸上,此时此刻却满是幸灾乐祸和得意洋洋。
叶孤城没有回过头来,就这么冷眼看了看镜子里的叶丹歌——叶丹歌看着镜子里的叶孤城,两人竟是就这么对视了一眼。
叶丹歌咬唇忍笑,一边伸出一只手去给叶孤城整理头发,另一只手一边抱住他的肩膀,软着嗓子喊他:“爹爹,你出了趟门,怎么好像脾气也变好了?”
——若是放在以往,叶孤城虽不会生她的气,但这时候多半也该警告她不许再胡闹了。
叶孤城自镜中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叶丹歌收回手,去了把梳子来,握着他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替他仔细梳理,一边却还是忍不住要去闹他:“是不是一连对着陆小凤看了十天厌烦得很,回来见了我才终于发现我比他讨人喜欢多了?”
叶孤城的眼神立时就是一暗,伸手就扣住的叶丹歌的手腕——叶丹歌已替他将头发梳完,也不挣扎,就这么任由他抓着自己。
叶孤城回过头来,和她对视一眼,忽然间侧过了身子、手上猛一用力,叶丹歌已是整个人都被拉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叶孤城性子冷,一张俊脸上永远都是少有表情,叶丹歌便格外喜欢去逗他,惹得他恼了,他多半都是这样的举动——叶丹歌早已习惯,丝毫不以为意,趴在他怀里仰着脸笑盈盈地看他,可下一刻,脸上的笑意却是一瞬间僵住,整张脸一下子就红得要滴出血来——
叶孤城居然打她的屁股!
叶丹歌小时候虽是顽皮得厉害,可她父亲在世时一则疼爱她、一则因为妻子难产而逝,心中多少有些芥蒂,便不像寻常人家那般管教起来无所顾忌。后来拜了叶英为师——叶英虽然看似冷漠,性子却温柔纵容得很,行事又总是一派君子风范,纵有责罚,也不过是罚她多练几个时辰剑、又或者在房里面壁思过一两日——叶丹歌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像多数顽皮的孩子一样被长辈打过屁股!谁想现在居然被叶孤城按在膝头,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被打屁股教训!
叶孤城的手下其实并没有用什么太大的力道,叶丹歌本身又是高手,这点动静,与其说是疼,倒还不说是挠痒痒来得更贴切些。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早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已经这么大了、甚至她都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他竟然还用这种方式“教训”她……叶丹歌说不清这会儿心里到底是恼怒多些还是害羞多些,只觉得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冲上了自己的脑袋,立时就用尽全力挣扎了起来:
“你做什么!”
叶孤城停下动作、一掌牢牢地按住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双手,制住她的动作后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看着像是炸了毛的小动物一样的叶丹歌,良久后才开了口,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
“是你叫我爹爹。”
——她既胡闹叫他“爹爹”,那他管教一下又有何妨?
叶丹歌原本已经红到极点的脸竟立时有红了几分,梗着脖子却仍是嘴硬:“那、那你也不能……不能……”
叶丹歌心知是自己先去撩拨叶孤城的,本就不占理,这会儿越是说下去语气却是越弱,却仍还是有些不甘地硬要给自己“讨回公道”。
叶孤城看她一眼,冷冷道:“我早已说过,没有下次。”
前年过年时自己在胭脂铺公然喊他“爹爹”的那一次,叶孤城似乎确实是说过“没有下次”——叶丹歌一噎,心知叶孤城对自己实在已是纵容到了极点,心里越发心虚,迎着叶孤城波澜不惊的目光讪笑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
“咳……幽灵山庄那件事,你走后我又想了许久,我觉得……”
叶丹歌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浑身一轻、一下子就被叶孤城打横抱了起来:“明日再说。”
叶孤城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对她要说的话没有任何兴趣,淡淡地开口打断,抱着她就往床边走。叶丹歌的背脊才刚挨上床,他就已经压了上来,眸色幽深沉暗。
叶丹歌抬眼,正撞上他的目光,不知为什么竟觉得自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试图缓解这种微妙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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