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很是紧张地抓住了叶丹歌的衣袖,满脸的歉疚:“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丹歌姐姐不要生气!上次姐姐给我铸剑的时候说,以后会给它开刃的,我、我现在已经把剑法练会了,所以我就想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刃了?”
“我不生气,阿越以后不要再忘了就好,”叶丹歌摇了摇头,接过他手里的剑,用手指仔仔细细地摩挲着剑身,“只是现在还不到开刃的时候。”
“为什么?”小男孩一愣,满是不解。
叶丹歌眨着眼睛笑了笑,正想和他解释些什么,却忽然听见“咕咕”的一声,立时就是一怔,忍不住微微红了脸,一手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阿越,姐姐现在饿了,我带你先去吃午饭,然后慢慢说好不好?”
小男孩乖巧地应了一声,像模像样地伸了手想要去拉叶丹歌起来——叶丹歌笑,拉住他的手,正要站起来,却是忽然间浑身一僵——现在正是中午,墙头下的阴影应该只能遮住她半个身子,但她现在……分明就是整个人都被阴影笼罩住了,所以——
叶丹歌有些僵硬地回过头,立时就在身后看见了一袭白衣,视线再往上,是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就是这道身影,挡住了正午时毒辣的阳光。
叶丹歌干笑两声,站起身来,对着叶孤城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来:“叶城主,这么巧?”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叶丹歌努力回忆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被这道阴影笼罩住的,却发现根本就是一片茫然,忍不住咬了咬唇,眼里满是懊恼。
叶孤城低头,却并不看她,视线在她手中的那柄小剑上微微一顿,而后终于开了口,声音却是冷得像冰一样:“这剑,是你铸的。”
语调平稳,毫无起伏,显然并不是一句需要回答的疑问句,而是一句满是肯定意味的陈述。
果然……他什么都听到了。叶丹歌叹了口气,弯下腰将剑递给小男孩,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阿越,姐姐和这位……”
叶丹歌顿了顿,抬起头看了眼叶孤城,似乎是在犹豫些什么,顿了好一会儿才又接了口:“这位叔叔有事要说,你先回家,下次姐姐来找你好不好?”
小男孩懂事地点了点头,小心地将那柄小剑藏进了自己的衣袖里,挥着手跟两人告别:“那好吧,丹歌姐姐再见!叔叔再见!”
叶孤城……叔叔……叶丹歌终于是有些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却是忽然觉得背脊一凉,赶紧干咳了两声转过身来,对着叶孤城盈盈行了一礼——她今天出门没有带剑,行礼时总算是并不违和。
“家父虽不许我铸剑,但我耳濡目染,总算也学了些许,阿越那柄剑,便是我趁父亲不在家偷偷铸的,让城主笑话了。”——叶丹歌到底是仍抱着些侥幸,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叶孤城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不必谦虚,一旦开刃,必是神兵利器。”
“我……”叶丹歌挠了挠头,讪讪一笑,正想再说些什么,却是忽然被叶孤城打断:
“自你一年前定居杭州,从无人见过你的父亲。”
“家父性子孤僻,不喜见客。”
“但凡有人求剑,你代‘父亲’应允后,直至剑成,期间再无人见过你。”
“我……”
“城中最好的酒楼名为醉仙居,你是常客,与掌柜、小二均是相熟,但他们从未见过你与‘父亲’同去。”
“……”
“若酒楼内并无空余雅间,你会将酒菜带回家中,但也均是一人分量。”
“……”
“我有一块海外寒铁。”
“真的?”噎了半天的叶丹歌一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在哪里?”
第5章 关系
第五章
关系
叶丹歌话音刚落,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简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抱着最后半丝侥幸抬起头来,就见叶孤城正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眼里竟像是透着淡淡的……笑意?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叶丹歌咬了咬唇,终于是确定再也躲不过去了,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吧,我承认,没有什么叶大师,自始至终铸剑的都只有我一个人。”
叶丹歌说完,仰起脸看了眼依然面无表情的叶孤城,简直恨得牙痒痒,却又忽然神色一顿,视线一下子就落到了他手中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那件东西上,一双眼睛几乎都要放出光来:“就是这个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叶孤城低头看她——少女脸上原本的懊恼和愤愤已经全然不见,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手里的那件东西上,一双眼睛在阳光下亮得有些不可思议。
叶孤城微微颔首,正要将手里的东西往前递过去,却忽然听见了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咕咕”声——叶丹歌一瞬间涨红了一张精致姣好的小脸,伸手捂住了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头低得简直恨不得埋进土里去——好丢脸!都怪叶孤城,非要在自己赶去吃饭的时候拦住自己!
少女的脑袋已经低得看不见脸,从叶孤城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她梳着双马尾的头顶——叶孤城的视线微微一顿,刚刚伸出去了些许的手立时就收了回来,转身就走。
叶丹歌愣了一下,忍不住稍稍抬起了些头,看了看叶孤城越走越远的背影和……他手里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那块疑似寒铁的东西,眼里满满的都是依依不舍,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喊他:
“叶城主,你……去哪里?”
叶孤城脚下未停,甚至连头也没有回,只是继续往前走,冷冷地说了三个字:“醉仙居。”
叶丹歌呆了呆,旋即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有些意外地挠了挠头发,赶紧跟了上去,一边和他并肩而行,一边侧过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叶孤城,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这人身上原本的那种寒意和距离感竟像是在无形之中消退了不少,忍不住微微歪着头,抿唇笑了起来——白云城主,好像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不近人情,难以相处啊?
……
醉仙居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红火热闹,大堂之中早已是座无虚席,叶丹歌是常客,出手大方却又待人礼貌、没什么架子,自然是很容易就和小二还有掌柜的混了个相熟。这会儿见她进门,小二立时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叶姑娘来了?雅间一直给您备着呢,今天还是老样子?”
“嗯,挑招牌菜上吧,对了,”叶丹歌笑,回头看了看叶孤城,“今天多上几个菜吧,不是我一个人来呢!”
“好嘞!”小二应了一声,殷勤地将两人往雅间的方向引,却是又忍不住对着叶孤城多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兴致勃勃地和叶丹歌唠家常,“叶姑娘这回可是好几天没来了,这位是——”
叶丹歌笑:“这是叶……”
“想必就是令尊叶大师吧!”小二一听那个“叶”字,立时就是满脸恍然,也不等叶丹歌继续说下去,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接了口,连声称赞,“看着真是年轻!听说叶大师铸的兵器在江湖上千金难求啊,真是了不起!”
叶孤城今年刚过二十九,确实是已经不小了,但也还没有老到可以有叶丹歌这么大的一个女儿的程度,只是他素来习惯留些胡子,看起来便容易显得年纪大些,更何况叶丹歌的长相本就显得她要比实际年龄小上那么一些、他又和她一样姓叶……也难怪小二会误会,至多也不过是觉得这个“父亲”看起来显得过于年轻了些。
小二话音刚落,不知为什么就觉得背脊一凉,好像整个人都要被冻僵了一般,一下子就噤了声再也不敢说话,只是机械性地走在叶丹歌身边带路,然后就看见身边黄衣的少女愣了愣,转过头去看着白衣男人面无表情的脸眨了眨眼睛,却是忽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但立时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赶紧咬着唇憋住了笑意——小二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一种莫名的寒意冻僵了,好在雅间就是近在眼前,推开门引了两人进去坐下,赶紧就是飞快地退了出来,知道关上了门,隔断了那股寒意,这才拍着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眼见着雅间的门已经关上,终于再也没有了第三个人,原本还苦苦忍笑的叶丹歌终于再也憋不住了,趴在桌上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自己的手臂里,时不时泄露出的几声轻笑和她不停颤抖的肩膀都无一不在昭示着少女此刻正在大笑的事实——叶孤城还没有坐下,站在桌子的对面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她,眼底的神色微有些沉暗。
叶丹歌笑了好半天,才终于勉强算是笑够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脸来看了看喜怒莫辨的叶孤城,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仰着一张脸看他,视线却几乎是牢牢地钉在了他手中的那块寒铁上,嗓音比起第一日初见时还要软糯,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爹爹,您老人家拿着它重不重?莫要累着自己了,我来替您拿吧?”
因为刚才的一番大笑,少女一张精致的小脸早已是涨得通红,眼底也隐隐泛起了些许水光,这会儿带着满满的讨好和调侃揶揄看着他,反倒是莫名地让人有了种“她正在撒娇”的错觉,只是……爹爹?叶孤城的眼神沉了沉,看着两只眼睛恨不得都贴到寒铁上去的小姑娘,伸手将寒铁放到了桌上,一手按住,冷冷道:
“不劳费心,吃饭。”
少女愣了愣,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桌上的寒铁,又扬起头看了眼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显然心情并不算愉快的叶孤城,挠着头发有些傻气地对着他讪笑了一声,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终于是意识到自己有些玩脱了,沮丧地耷拉下了脑袋,讷讷地不敢说话,安安分分地在椅子上坐下,却还是时不时地偷偷去看那块寒铁。
不过叶丹歌的沮丧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因为没过多久,就已经上菜了。
叶丹歌的注意力终于从寒铁上撤回,集中到了陆续被端上来的饭菜上——醉仙居的菜品一向是名不虚传,即便是已经吃过了那么多次,每一次来,还是觉得格外享受。
叶孤城端起碗,默不作声地吃着饭,视线却是在少女的身上微微停顿了片刻——自从开始吃饭,她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了,但这种沉默却又不是因为尴尬或者畏惧,反而自然至极,很明显是素来就有“食不言”的习惯。她吃得很快,没有半点避忌和矫揉造作,却又并不显得粗豪,反而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讲究和优雅,显然是自幼就受到了极好的教养,早已养成了习惯。她现在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沮丧和尴尬,所有的心思都已经放到了饭菜上,一双眼睛都已经眯了起来,脸上满是心满意足的笑意——叶孤城不紧不慢嚼了嚼嘴里的米饭,竟是莫名地觉得似乎比平日里吃的饭要香了一些。
这一顿饭吃得简直堪称是“相对无言”,但无论是对于叶孤城还是叶丹歌来说,却都并不觉得过于沉默和尴尬,反而有一种出乎意料之外的自然。
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饭,叶丹歌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其实根本就没有沾上多少油渍的嘴,摸了摸终于被填满的肚子,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连带着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抬起头来看着也已经吃完了饭的叶孤城,一双眼睛格外清亮:
“多谢叶城主,那现在……可以看寒铁了吗?”
叶孤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叶丹歌的眼睛立时就更亮了,站起身来走到他身侧,刚要伸手去揭开那块裹着它的黑布,却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一下子就收回了手来,向着叶孤城微微施了一礼,说了声“劳城主稍待片刻。”而后便开了门叫来了小二。
片刻后,小二端着一盆清水敲门进来,少女就着清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将手洗干净,然后用一条崭新的帕子将手擦干,这才回到桌边,伸手解开了包着寒铁的黑布,露出了一样是黑色却又泛着金属光泽的海外寒铁,雅间内似乎是立时就有一股寒意和锐气渐渐蔓延了开来。
叶孤城清晰地看到少女的眼中有一抹由衷的赞叹划过,而后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像是对待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一点一点小心地摸过寒铁上的每一寸地方,少女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先前的娇憨,只剩下满满的认真和专注——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第6章 酬劳
第六章
酬劳
叶孤城始终没有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叶丹歌满脸认真和专注地把那块寒铁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而后少女终于回过头来看他——一双手却仍旧还不肯放开寒铁,若不是有他在场,他丝毫不怀疑小姑娘此时此刻已经是恨不得把寒铁抱在怀里了。
“叶城主,”叶丹歌眨了眨几乎闪闪发亮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铸剑之事,我应下了。”
叶孤城点头。
叶丹歌终于是忍不住,干脆利落地把那块寒铁从桌上拿起来,很是宝贝地紧紧抱进了怀里。
这寒铁体积不小,颇为沉重,少女却是举重若轻,似乎根本就不以为意——叶孤城的眼神微闪,却忽然想起了她那柄重剑,倒是立时就有了一种“预料之中”的感觉。
叶丹歌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叶孤城的神色,抱着一大块寒铁,兀自笑得一脸心满意足,片刻后笑意却是忽然顿了顿,看向叶孤城道:
“铸剑可以,不过……我有两件事希望城主也能应下,唔……就算做是这一次的酬劳吧?”
叶孤城没有说话,看向她的眼神暗了暗,少女却似乎是浑然不觉,睁大了一双眼睛坦然地和他对视,良久,叶孤城终于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说。”
“第一件事,我不欲徒惹麻烦,‘叶大师’之事,还请城主为我保守秘密。”少女一手抱着寒铁,腾出另一只手来掰着手指认认真真地数着。
叶孤城点头。
虽说早就猜到叶孤城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应该会答应这个条件,但真的见到他点头,叶丹歌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略带感谢的笑意,而后眨了眨眼睛,眼底忽然间带上了几分狡黠之色:
“至于第二件事……听闻城主素来爱剑,有不少珍藏?”
叶孤城似乎是对她忽然提起这件事感到有些意外,微微一顿后才点了点头,然后就看见对面的少女歪了歪头,眼里一下子就带上了满满的热切和隐隐的讨好,却还是得体地向自己盈盈施了一礼,嗓音软糯:
“不知丹歌能否有幸一见?”
这大概还是江湖上第一个敢和白云城主提条件、而且还是要求去看他珍藏的人了吧?叶孤城却是意外地没有动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竟像是划过了一抹兴味,片刻的沉默后却是忽然问道:
“此剑,多久可成?”
“唔……少则四五月,多则半年吧,”叶丹歌摸了摸怀里的寒铁,脸上的神色却是一下子就认真了起来,“耗时虽久,但百炼方能成钢,倘若暴殄天物、不能尽善尽美,我必于心有愧。”
叶孤城点头,站起身来,也不向她要回寒铁,从怀中取出银票,一边推开门喊了小二结账,一边淡淡道:“剑成后,我带你去。”
“多谢城主!”少女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怀里抱着寒铁,步履轻快,两三步就跑到了门口,赶在叶孤城之前将钱付了,回过头来看着叶孤城,语气里竟好像是不自觉地多出了几分亲近和随意来,“城主远道而来,怎么好让你破费?我们快回去吧,我马上就开炉!”
无论是对于叶孤城还是叶丹歌来说,区区一顿饭钱自然是微不足道,见叶丹歌既然已经付了钱,叶孤城也不多做计较,看着已经迫不及待踏上回程、越跑越远了的少女,点了点头,抬脚跟了上去。
独自一人兴奋地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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