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都是你杀的?”
“不错。”
“那很简单;”叶丹歌忽然间笑了起来,解下自己背后的重剑杵到面前的地上——六十多斤的重剑在她手中轻若无物,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它终于触到地面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地面像是似有若无地颤了一下。叶丹歌却是神色如常,淡淡地看着公孙兰:
“杀人偿命,如是而已。”
“大姐!”公孙兰的姐妹们立时齐齐变色;满脸焦急地就要扑上前来,刚跨出一步,却是忽然间僵住了身子,一瞬间尽数白了脸色——
原本安静站在一旁的叶孤城忽然间踏前一步,恰好拦在了“红鞋子”的几人身前、挡住了正在对峙的叶丹歌和公孙兰。他微微抬了抬手——手中寒铁剑明明还未出鞘,对面几人却好像是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了纵横交错的剑气,下意识地僵直了身子,再不敢踏出半步。
陆小凤的脸色终于也变了——他只觉得好像兜头一盆凉水泼来,原本迷迷糊糊的醉意好像就在这一瞬间消散了个干净。看了看依然面无表情的叶孤城,转过头去又看了看叶丹歌,陆小凤终于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丹歌,你这又何必呢?只要她以后不再做熊姥姥,我看今天不如就算……”
“算了?这么多条无辜性命,如何能算了?”叶丹歌侧过脸看了看陆小凤,神色有些冷、有些陌生——简直就像是第一次认识陆小凤一样,“金九龄杀人越货该死,熊姥姥滥杀无辜,难道就不该死?更何况——你说她只要她以后不再做熊姥姥?”
叶丹歌说着,按在剑柄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连素来软糯的声音也低沉了几分:“你倒不如问问她——事到如今,可有悔意?”
陆小凤当即就是一噎,看了看叶丹歌又看了看叶孤城,忽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公孙兰看了陆小凤一眼,却是忽然间笑了起来,眉宇间尽是讥诮:“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们之中——又有谁没有杀过人?比我又好得了多少?”
“是,我确实杀过人,杀过——很多人,”叶丹歌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她,“像我们这样的江湖人,谁手上又能没有几条人命?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杀人就是杀人——本就都不是什么无辜的人,哪天若是被人杀了,也不过是技不如人、因果报应罢了,但……百姓何辜?你又于心何忍?”
公孙兰笑了笑,虽没有说话,却仍是满脸的不以为然。
叶丹歌也笑了——她的身量很娇小,要微微仰起头才能和公孙兰对视,然而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显出半分逊色和卑微来,就仍是这么坦然地直视着公孙兰,周身却隐隐现出一股凛然的剑意来:
“你既无愧,我也不必多说,就当做我也与金九龄一般,邀你赌上一局吧——我赢了,你死;若你赢了,便是我死——放心,公平比试,叶孤城不会因此而为难你。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去衙门投案,那这场比斗也就不必进行了。”
公孙兰的脸色终于开始变了——深深看了叶丹歌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一旁虽是未置一词、却始终一种保护的姿态挡在叶丹歌身前的叶孤城,眼神立时就暗了下去:“这和你本来没有任何关系。”
“就当……是我多管闲事吧。”叶丹歌脸上的笑意很淡,“我知道要想瞒过金九龄很不容易,你一定是真的中了迷药,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若此时动手,陆小凤也一定要替你觉得不公平。”
叶丹歌说着,瞥了眼一旁的陆小凤——陆小凤有些尴尬地别开了视线,她也不介意,只是接着道:“给你一夜该够了吧?我就在门口等你,待到旭日初升,便是了结此案之时。”
公孙兰的脸色更沉了,盯着叶丹歌的眼睛看了许久,终于转身,一言不发地进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她已没有别的选择,若是叶孤城也一起出手,她根本就没有半点机会,倒不如和金九龄一样,放手一搏。
公孙兰进了屋,屋外的气氛却没有半点放松下来,叶丹歌似乎是毫无所觉,一撩衣摆,就这么盘着腿席地而坐,将重剑横放在自己身前,闭上眼睛静静地开始打坐。叶孤城跨前半步,一言不发地挡在她的身前。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又好像过得极快,谁也不知道究竟是等了多久,在不知不觉中,漆黑的夜色里终于开始有了第一缕光亮——叶丹歌睁开眼,抱着剑站起身来,仰着头定定地看着正一点一点升起的太阳,片刻后,忽然间拉了拉叶孤城的衣袖。叶孤城低头,正对上她那一双清亮的眼睛,叶孤城伸手,握紧了她的手——叶丹歌歪了歪头,定定地看着他。叶孤城的脸色沉了沉,却是始终都没有动作,良久后,才终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叶丹歌轻轻笑了一声,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一下,低声道:
“别担心。”
叶孤城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脸色稍稍柔和了些许。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叶丹歌回头,就见公孙兰已经握着双剑走了出来——她似乎是整理打扮过了,妆容精致、彩衣灿烂,简直如同彩霞一般,明艳不可方物。
叶丹歌也不多话,“铮”地一声拔了轻剑出鞘,直指公孙兰:
“拔剑吧。”
这还是陆小凤第一次看见叶丹歌出手。他虽然早已猜到她的武功一定不错,但也没想到真正动起手来竟会是这样的场景——握轻剑时灵巧而轻盈,重剑在手时却又似是带着一种劈山开岳般的气势,更重要的是……如她所说,她一定杀过很多人,剑锋所指之处,尽是血腥与肃杀之气,但却又偏偏好像带着一股凛然的浩气。
两相对比之下,公孙兰的剑招美则美矣,却似乎莫名地显出一股异样的“邪气”来,惑人心智。
公孙兰一身彩衣,衣带飘飘,整个人都如同彩霞一般,令人神迷目眩,几乎都要看不清她的身法和剑招——叶丹歌神色一凛,微一侧身,看看避开了公孙兰疾刺而来的剑锋,一旋身顺势就已经握着手中的重剑重重地向她拦腰横扫而去。
她的剑招里,确实有着七秀坊剑舞的影子,但……也仅仅只是影子罢了——真正的公孙剑舞,明艳而爽利,观之只觉磅礴浩然,即便是粗布麻衣也难掩其风姿,何须刻意涂脂抹粉、以彩衣惑人心神?
流于表象,无非是舍本逐末、走火入魔罢了。
心既不诚,何以执剑?以心伴剑、以心观剑,又怎么可能被五色所迷?
公孙兰的双剑已然到了面前,叶丹歌不退反进,就这么挺身迎了上去,陡然间低喝一声,手中那柄六十多斤的重剑竟是一瞬间疾若闪电,未等公孙兰拧身闪躲,一招“峰插云景”就已经是重重地击到了她的身上——公孙兰低呼一声,迫不得已只能顺势向后倒飞而去试图卸掉这股力道,叶丹歌却是足尖轻点地面,眨眼间就已经到了公孙兰的面前,手中重剑立时狠狠地砸了下来……
天光已经大亮了,叶丹歌的额头早已沁出了一层薄汗,拄着剑不停地喘息着——她身前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鲜血从她胸口的巨大剑痕中一点一点流出来,慢慢地浸透了她一身精致的彩衣,看起来有些邋遢,再不复生前的美丽。
所有人死了之后,本来就都是一样的——无谓美丑,都只是一条同样的生命而已。
叶孤城上前两步走到她的身边,伸手——叶丹歌仰头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而后立时就被他半扶半揽着搂到了怀里稳住身形。
“说实话,她的剑法其实还要略胜我一筹,”叶丹歌靠着他,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她顿了顿,反手握住了叶孤城的手,语气淡淡,“只可惜——她的剑,仅止于‘术’。而且……我说过的,我见过真正的公孙剑舞——所以我没死,死的是她——我不会输。”
叶孤城颔首,轻轻拍了拍叶丹歌的脑袋,接过她的重剑背到自己身后,而后微微弯腰,一把将叶丹歌打横抱了起来。
叶丹歌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衣襟,一瞬间涨红了脸:“叶孤城,你……”
“我们回去,”叶孤城稍稍调整了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抱着她就往来时的路走,脚下步履稳健,语气依然淡淡,“一夜没睡,你该休息了。”
叶丹歌愣了愣,终于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通红的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打斗无能,大家领会精神就好,总之就是峰插+鹤归,照脸抡什么的你们都懂的╭(╯3╰)╮
第37章 吵架
第三十七章
吵架
叶丹歌是真的累了;叶孤城抱着她走了没多久;就感觉到怀里人的气息开始慢慢变得舒缓而绵长了起来,不由得又将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放轻了脚步。
回到南王府,叶孤城放轻了动作;小心地把叶丹歌放到床上、又解下她那一双轻重剑靠放在床边;抖开薄被替她盖上——睡梦中的叶丹歌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挣了挣想要将被子踢开,叶孤城俯下…身来,又将被子替她拉好、制住她的挣扎,难得地好脾气:
“盖上,不要着凉。”
“热……”叶丹歌低低地呢喃了一句,软糯的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像极了撒娇,丝毫看不出先前满身凛然肃杀的模样。
叶孤城神色一松,浑身的气息都柔和了下来,一个没注意,叶丹歌已然是趁机再一次踢开了被子——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三伏天酷暑难当,叶丹歌又出了一身汗,盖了被子自然是要嫌热的。
叶孤城的脸上渐渐染上了几分无奈,可细细看去却又好像是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索性在靠着床头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将叶丹歌整个拢进了自己怀里——叶丹歌立时就再次不安分地挣扎了起来,皱着眉想要摆脱开去,仍旧不满地低声嚷着:
“好热……”
叶孤城的眼神一瞬间暗了暗,忽然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半梦半醒间的叶丹歌愣了愣,随即一下子就蹭着贴了上去,整个人都窝进了他的怀里。
叶孤城的内力偏寒性,稍稍运气聚于掌中,掌心立时就带上了一股令人惬意的凉意,叶丹歌循着那股凉意蹭过去,整个人都趴到了他的怀里,枕着他的腿安分了下来。
叶孤城用另一只手的衣袖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伸手又将先前被她踢开的被子拉起来盖住她的腰和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叶丹歌轻哼了两声,终于安安静静地彻底睡了过去。
叶丹歌这一觉,从上午一直睡到了傍晚,睁开眼睛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看到窗外的天空中已是残阳似血。叶丹歌习惯性地揉了揉眼睛,撑着身下的床想要坐起身来,伸手一按之下却是立时就愣了愣——这“床”的触感怎么好像……
“醒了?”熟悉的清冷嗓音自头顶响起。
叶丹歌浑身一僵,低了头,这才发现入目尽是一片雪白——自己大半个身子都趴在叶孤城的腿上,这会儿手正撑着他的大腿,难怪刚才摸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怎么不把我放到床上啊?”叶丹歌的脸上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恶人先告状”了起来。
叶孤城垂下眼帘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却好像莫名地带出了几分笑意:“你嫌热,自己靠过来……”
叶丹歌一噎,脸上的红晕一下子就更深了——叶孤城内力属寒,体温总是“冬暖夏凉”的,自己睡得迷迷糊糊地,大概难免就……叶丹歌红着脸仰头看了看他,收回手坐起身来,视线却是又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叶孤城的腿上,犹豫了片刻后,终于是又伸了手,带着些许心虚和心疼、试探性地按了上去:
“这么久是不是麻了?我替你揉揉吧?”
叶丹歌说着,手上微微用了些力,刚想揉一揉,下一刻就立时就已经被叶孤城按住了手动弹不得——叶丹歌抬头,正撞上叶孤城的视线,一片沉暗深邃,让她有一种几乎要被吸入其中的错觉。
“别动。”叶孤城的语调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却莫名地带上了几分沙哑。
叶丹歌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别过头去低咳一声,脸上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叶孤城放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站起身来——大约腿上还是多多少少有些麻,步速比起平日里略微慢了些,过了一会儿才又回到床边,一边递过一个盒子,一边从里头拈了一块糕点抬手抵到叶丹歌的嘴边:
“一天没吃东西,垫垫肚子。”
叶丹歌点头,一边接过盒子,一边下意识地低了头,张口就咬住了那块糕点,而后习惯性地舔了舔手指上的碎屑,却在下一刻一瞬间僵住——刚睡醒还有些迷迷糊糊地,一时间忘记了这不是她自己的手指,而是……叶孤城的。
指尖的濡湿温软让叶孤城有一瞬间的怔忪,下一刻,原本就深邃的眼神却好像一下子更暗更沉了——叶丹歌有些掩饰性地低咳了一声,索性低了头不去看他,抱着怀里的糕点闷头吃了起来。
片刻后却是头上一重——是叶孤城的掌心覆了上来,将叶丹歌原本就因为睡觉而被压得有些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了。叶丹歌红着脸正要挣扎,耳后却忽然沾上了一股温热的气息,让她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婚期将近,将杂事解决后我们就回去。”
他的声音好像没有了平日里的清冷,低沉得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叶丹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就觉得身后和耳侧那股温热的气息终于慢慢地退了开去,自己的头上又被轻轻地拍了一下,那人一边起身,一边又恢复了往日里平静淡漠的嗓音:
“少吃些,起来后我带你出去吃晚饭。”
叶丹歌咽下嘴里的半块糕点,抱着盒子回过头来,看着叶孤城带上门出去、身影彻底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还在发烫的脸,抿着唇笑了起来。
……
当晚陆小凤终于是到两人的院子里来了一趟,大概是因为公孙兰的事,神色间还有些显而易见的尴尬。叶丹歌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也知道“看见漂亮女人就心软”是他的老毛病了,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是改不了的,索性懒得和他计较,开门见山地就讲起了南王世子谋反的事。
第二天,花满楼和柳墨归向南王府告辞,启程回了江南——柳墨归和花满楼有心想要一起帮忙,但柳墨归这会儿正怀了身孕,无论是陆小凤还是叶丹歌都铁了心不让这夫妻两人插手这件事,绣花大盗的案子一结,几乎就是“赶”着这两人马上远离是非、回江南安心养胎。柳墨归又是担心又是不舍,临走前往叶丹歌怀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机关机括,红着眼睛叮嘱她一定要小心安全。叶丹歌只觉得心头一片暖意,被她感染着也生出了几分离愁别绪来,轻叹口气,腾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保证自己一定会平安无事、又答应了等明年孩子出生时一定去看她,这才见她终于被花满楼扶着、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当天中午,陆小凤也辞了行,离开南王府——近来颇为热闹的南王府终于安静了下来。
第三天,叶丹歌和叶孤城吵架了——
“你一定要去找西门吹雪决战?”院子里,叶丹歌仰头看着叶孤城,睁大了一双眼睛,心情显然是已经糟糕至极。
叶孤城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是。”
叶丹歌的眉头几乎都已经拧到了一起:“但你没有必胜的把握,胜负不过五五之数——输了就是死。纵你不死,西门吹雪是墨墨的朋友,他若死在你剑下,我如何再去面对她?你又置我于何地?”
叶孤城看她,神色淡淡,默然不语——半晌后,才终于又开了口:“因为他是西门吹雪,我是叶孤城——避无可避。”
叶丹歌仰头,定定地看着他,试图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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