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知道的……我喜欢大哥啊!反正、反正我只是唐家的养女,又不是……他的亲妹妹。”唐曦说到最后,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说到底……假如我没有喜欢上他就好了。”
叶丹歌拍了拍她的头:“很多事都是自己无法预料的……”
“那……你呢?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又会不会……告诉他?”
喜欢——什么样的人?叶丹歌怔了怔,不知为什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除夕那夜的子时,各家爆竹齐鸣,叶孤城一身白衣、眉目淡淡地站在门口看着她的模样——摇了摇头,甩开了莫名其妙的思绪,柔声道:“我……没有,但如果有,大约……是会告诉他的。他若也有意,那便在一起,若无意,那也就算了……”
“如果我也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唐曦吸了吸鼻子,“有时候我真的羡慕你,一个人想做什么都行……”
叶丹歌抱着酒坛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唐曦其实并不需要她多说什么,她是只……需要有一个人听她倾诉罢了。
良久,唐曦的呜咽终于渐渐停止了下来,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而绵长——她的酒量并不太好,终于是已经支撑不住,睡着了。
叶丹歌稍稍挪了挪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而后举起酒坛,将还剩下的酒仰头一饮而尽,半晌后,终于是低低地叹了口气,近乎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一个人啊……”
月光忽然被自头顶投下的一片阴影挡住,叶丹歌一瞬间敛去眼中的迷茫,猛地抬起头来——入目就是一个同样身着暗蓝色衣衫的男人,说不上熟悉,但却也并不是陌生人。
“舍妹又给姑娘添麻烦了。”男人说着弯下腰来,伸手就将唐曦抱了起来,神色冷峻,看着怀中少女时却又似是露出了些许的暖意。
“大公子不必言谢,”叶丹歌笑着摇了摇头,淡淡道,“故人来访,只觉欢喜,何来麻烦?小曦她……”
叶丹歌说到这里,略有些犹豫地顿了顿,却到底还是没有点破,只是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是个好姑娘。”
唐天仪点头,不再多言,抱着怀里的少女,步履稳健地转身离开。
叶丹歌笑了一声,随手掂了掂先前唐曦喝的那坛酒,发现还剩下一些,干脆就抱过来一口喝完了,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正准备回去继续睡觉,刚一转身就愣住了——
“叶孤城?你怎么来了?”
“唐天仪。”叶孤城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
叶丹歌一瞬间恍然——想必是唐天仪先去了她家里,和叶孤城撞了个正着。叶孤城不知他到底是敌是友,担心她出事,索性就一起出来了。倒是自己先前一直心不在焉,居然没有发现他也到了……
有暖意一瞬间涌上心头,叶丹歌笑着跑到他跟前,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仰起头连声催促道:
“已经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叶孤城点了点头,却没有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开,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了身,和她并肩往回走。
第19章 剑成
第十九章
剑成
剑成的时候已经是正月末了。那天的阳光极好,叶丹歌破天荒地没有把自己关在铸剑室内,而是抱着剑坯和一众工具坐到了院子里,就这么借着明媚的阳光开始“工作”——叶孤城握着他原先的那柄陨铁剑,就这么站在一旁的树下,静静地看着她。
他看见叶丹歌用一块极为细腻的磨石,借着一种像是油一般的液体,一点一点细细地打磨着剑身——磨石细腻,一次两次根本就磨不出什么效果,她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样枯燥的步骤,但……神色间自始至终都是一派专注和平静从容,没有半分的不耐和急躁。
磨石摩擦剑身的细微声响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响了整整一个白天,不知不觉中竟是已经日薄西山,叶丹歌和叶孤城的视线却是不约而同地齐齐变得深邃了起来,就连呼吸也在不自觉中一同放轻,目光直直地盯着叶丹歌手中的那柄剑——
那种油一样的液体已经彻底不见了——它已经随着磨石对剑身的打磨而一点一点地彻底渗入了剑身之中。叶丹歌忽然间放下了手中的剑和磨石,而后起身,打了水将自己的双手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两遍,这才终于又回到了庭院中的石桌前,从怀里取出一条纯白的巾帕,从剑柄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擦过——
她的动作很慢,眼中除了专注,竟似是还带着隐隐的虔诚之色——叶孤城的视线随着她的手而慢慢移动,看着她仔细地擦过剑柄,而后深吸一口气,抹上了剑身——也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那明明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帕子,她也不过是就这么慢慢地擦过剑身,然而原本黯淡的剑身竟然就在着一瞬间变得锃亮,因为折叠锻造而产生的钢花也在这一刹那变得无比耀目,宛如流动的光华一般活生生盘踞在剑身之上,随即就有一股慑人的寒意在着院中弥漫开来——叶丹歌放下帕子,手腕微转,漫天霞光就这么全数映在了剑身之上,光华流转,摄人心魄。
“光乎如屈阳之华,沉沉如芙蓉始生于湖,其文如列星之行,其光如水之溢塘。”——这是《吴越春秋》中对于名剑上钢花的记载和描述——叶孤城自问平生见过不少神兵利器,此时此刻竟也少见地有些怔愣,脑海中居然像是有一瞬间的空白,除了这一句之外,竟是再也找不到第二句话来形容此时此刻眼前所见。
沉默了一整天的叶丹歌终于笑了起来,伸手屈指在剑身上轻弹,剑身立时就发出了一声轻吟,声音并不大,但这一声轻吟却好像是伴着接下来的轻颤一起刻到了叶孤城的脑海之中一般,而后带起了一阵共鸣。
叶丹歌满意地眨了眨眼,双手托剑,仰起头看向叶孤城:“城主,请。”
叶孤城微微颔首,伸手将剑接过,下意识地挽了个剑花——很奇怪,明明只是第一次用这柄剑,却没有任何的陌生和不适应,反而如臂使指一般自如而妥贴,就好像……这柄剑是已经伴随了他多年的老友一般。
叶丹歌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愣神的叶孤城,而且他愣神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铸的剑——心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不断涌起,少女歪着头笑了笑,眼珠微转,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一般,径直就回了房。
叶孤城将视线从剑上收回,抬眼时却已经不见了叶丹歌,微微一怔,却立时就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嗓音自背后响起,回过头,就见叶丹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她自己的那一对轻重剑从屋内取了出来,这会儿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双手握着重剑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眼神里竟似乎是有着隐隐的挑衅和跃跃欲试:
“寒剑已成,不若一战?”
叶孤城点头,抬起手,眼底却像是慢慢地浮上了点点笑意:“据闻苦瓜大师近日正在江南一带,你若胜了,我带你去。”
叶丹歌的眼睛立时就是一亮,握着重剑就已经冲了上来:“苦瓜大师的素斋我吃定了!”
……
叶丹歌当然到底还是没有能赢过叶孤城,耷拉着脑袋满脸沮丧地跟在他后头去厅里吃晚饭,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只被抛弃了的小动物——很显然,错过了苦瓜大师的素斋,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打击。
叶孤城脸上虽是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周身的气息却是异常的柔和,吃过饭后到底还是拍了拍她的脑袋,淡淡地交代道:
“收拾东西,明日启程,见过苦瓜大师后回飞仙岛。”
叶丹歌愣了一下,随即却好像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所有的沮丧一扫而空,忙不迭地应了一声,赶紧就转身跑回房里——那脚步快得几乎就要飞起来一般。
叶孤城不自觉地摸了摸腰侧的新剑,嘴角有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一闪而过,转身也回了房间。
第二日一大早,叶丹歌就锁上了自家的大门,上了叶孤城的马车。
叶远驾车,叶孤城和叶丹歌都坐在车厢内——叶丹歌这半年多来几乎没有一天敢放松懈怠,昨日终于剑成,整个人都松了口气,这样一紧一松的巨大反差,造成的最直接后果就只有一个字——累。
实在是太累了……一个晚上的休息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今天早上连起来穿衣洗漱和吃早饭时都是迷迷糊糊地,到了车上,几乎是一闭上眼就睡着了。而且……因为有叶孤城在,根本就不必担心突发的危险状况,这让她在潜意识中放下了所有的警觉,睡得格外沉也格外香甜。
叶孤城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把玩着手里的那块玉佩——显然是上好的昆仑玉,色白而莹润剔透,其上的几朵白云形态随意不羁,雕工却是精致而生动。
“城主,年前那些胭脂……钱我就不还了,否则倒显得我斤斤计较,有负城主一番好意。不过……这块玉佩就算做是我的回礼吧,也算是多谢城主愿意陪我过年。”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睡眼惺忪的叶丹歌就是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不由分说地就把玉佩塞进了他的手里,而后还没等他回答,就已经蜷着身子往旁边一歪——自顾自地入睡了。
叶孤城忽而挑了挑眉,将玉佩在腰侧系好,侧过头——就看见了正靠着自己的肩膀睡得安稳香甜的叶丹歌。
她似乎总是很怕冷,自入了冬,就总是用斗篷将自己裹得紧紧的,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她原本整齐的双马尾已经微有些凌乱,其中一边被她压在了自己的颈侧,大约是有些痒,她在睡梦中也总是不自觉地轻轻蹭着想要摆脱。
叶孤城伸手,将她的头发撩开些许,动作是出乎意料地轻柔,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她温热滑腻的脸颊,微微一顿,眸色不由自主地加深了些许,继续将她的头发拨开——没有了压在颈间的头发,叶丹歌很明显一下子就舒服了起来,忍不住蹭了蹭脑袋下的“枕头”,似乎是察觉到了温暖,忽然间伸手抱住了他那一侧的手臂,整个人又往里蹭了蹭。
叶孤城低头,入目就是少女头顶乌黑柔软的头发——她蹭着蹭着,就已经把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颈侧。
等她醒来,若看见了这样的情形……叶孤城的眼里竟莫名地带上了几分笑意,伸手将她的斗篷拢得更紧一些,而后移开视线,同样闭目养神。
马车一路都很平稳,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叶远掀开车厢的门帘,探身进来:
“城主……”
才刚开了口,却是立时就是一愣,脸色微红——车厢内,叶丹歌赫然正窝在叶孤城的怀里睡得香甜!
“说。”闭目养神的叶孤城睁开眼,淡淡地看着他。
叶远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多看,恭恭敬敬地答道:“城主,已至中午,此处正是此地最好的酒楼,我们是否先吃午饭?”
叶孤城应了一声,低头去看怀里的叶丹歌,叶远立时放下门帘,背过身去再不多看。
叶丹歌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温暖安心,也不知多久之后,终于被叶孤城叫醒——很奇怪,他的声音并不大,没有什么起伏,但就是这么冷冷淡淡的一声“叶丹歌”响在她的梦中,让她一下子就惊醒了——这似乎,还是认识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叶丹歌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慢慢醒来,而后立时就是浑身一僵,有些机械性地抬了头,立时就对上了叶孤城那一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叶丹歌的意识终于全部回笼,轰的一下烧红了整张脸,像是触了电一般飞快地松开手,从他怀里一跃而起——
下一刻,“砰”的一声大响伴随着少女痛极的一声低呼立时就在车厢内响了起来。
叶孤城的马车虽宽敞,但高度也绝对不够一人直立——叶丹歌忽的跳起来,自然是一下子就撞上了车顶。
“城主,我、我……”叶丹歌涨红了一张脸,捂着头顶根本不敢看叶孤城,在心底暗骂自己睡相糟糕,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上一次靠着他睡也就算了,这一次怎么就变本加厉、都蹭到他怀里去了呢?叶孤城显然是不喜欢和别人太过接近的性子,自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逾越轻薄,他就算上次没计较,这次也一定……
“走,”叶孤城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将视线从红着脸手足无措的少女身上移开,随手掸了掸自己的衣摆,拉了她的衣袖就起身下车,“下车,吃午饭。”
第20章 冒犯
第二十章
冒犯
叶丹歌心虚得不行,也没管叶孤城说了些什么,胡乱就点了头,跟着他下了车之后才发现——叶孤城居然还拉着自己的衣袖。
叶丹歌下意识地往回拉了拉,试图将自己的衣袖从他的手里拉出来,扯了两下后立时就感觉手中一松,叶丹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刻脸色就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叶孤城放开了她的衣袖,却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城、城主……”叶丹歌结巴,一边下意识地挣扎着想要抽回手。
叶孤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少见地微微皱了皱眉,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走。”
这是……嫌她磨磨蹭蹭地走得太慢,浪费时间?叶丹歌偷偷抬眼看了看说完就已经转过头去的叶孤城,而后视线慢慢下滑到了被他握着的手腕上,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片刻后却还是咬了咬嘴唇,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终于是没有再挣扎,就这么任由他拉着乖乖跟进了酒楼——没办法,谁让她理亏,这会儿心虚得厉害,哪里还敢再去惹他?
叶孤城这个人,身上永远都带着一种无法被忽视的存在感,不管是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所有人的注意——叶丹歌跟着他进了酒楼,立时就觉得从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几乎都能把她射出个洞来,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叶孤城身上的寒意太重,即便是酒楼内的客人们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敢随意出声评论。
好在叶丹歌虽不怎么喜欢这样引人注目,但毕竟是大家出身,并不因此而局促,有些认命地摇了摇头后,神色便很快恢复了平素的镇定和从容,不慌不忙地跟着叶孤城进了雅间——只除了,脸上的粉色仍旧未曾全数褪去。
不过尴尬和心虚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随着一道道被端上桌的菜而被叶丹歌抛置脑后,一直到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再一次坐进了马车里,叶丹歌这才再一次紧张了起来。
这一次绝对绝对不能再睡着了!叶丹歌这样告诫着自己,然而愿望总是好的,现实也总是很伤人的——吃饱喝足了的午后本就是白日里最容易困倦的时候,更何况还是整整大半年没有好好休息过的叶丹歌?上了车后没过多久,裹着斗篷、浑身都暖洋洋的叶丹歌就觉得自己的眼皮已经又开始打架了。叶丹歌努力睁大了眼睛要想驱逐自己的困意,却实在是收效甚微,眼皮还是止不住地打着架。
叶孤城有些好笑地看着叶丹歌——她大概是还在对上午的事心有余悸,这会儿简直恨不得要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到角落里去,明明已经困得连眼睛都要睁不开,却还是硬要死撑着不肯睡,脑袋一点一点地像是小鸡啄米一般,很是滑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孤城大约终于是看够了,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来,冷冷道:“困就睡。”
“我不……”叶丹歌下意识地就想要摇头否认,却马上就发现自己现在的模样实在是没有半点说服力,顿了顿,终于只能悻悻地住了口,伸手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他笑了笑,却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何必如此?”叶孤城看她,语气淡淡,周身的气息却是意外的温和,“我并未生气。”
叶丹歌愣了愣,却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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