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风情的店老板带着嘲弄的眼神问他要什么,他攥着手里的几个微薄的硬币,想着要是能给阿衡买一瓶世界上最好的香水该有多好?话到嘴边,却变成:“画像,要吗?”
他蹭掉鼻血,带着灰尘泥土的手拿出笔,利落专注地画着她的眉眼。夕阳西斜,他的黑发被日光晒得暖暖的,背脊端端正正。
店老板诧异地看着他递过来的画。她笑了,问他:“你要多少钱?”
言希想了想,迟疑着开口:“一欧。”
店老板笑了:“怪不得会挨打了,他们都卖十欧元。你很缺钱吗?”
言希连说带比画:“妻子,怀孕了,宝宝,要钱,长大。”
她指着店前的招工广告,说:“你帮我设计香水瓶的样式,我按利润给你抽百分之十,怎么样?”女老板微笑,“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爸爸,像个孩子一样的爸爸。”
言希找到了工作。
阿衡的预产期是第二年三月,十一月份的时候研究所做出了矫正耳塞,拿言希当小白鼠,听力恢复了百分之五十,效果不错。
阿衡松了一口气,撂摊子,回家养胎。
edward质疑,看笑话:“这个废物男人能养得起你吗,winnie?”
孩子在阿衡肚里抓耳挠腮,踢了妈妈好几脚,为爸爸愤愤不平。阿衡抚摸肚子,很温柔:“小乖,没事,这个叔叔脑子缺氧,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言希喊孩子娃哈哈,阿衡听着怪,另起了别的。
edward想起别的事,耸肩:“winnie,你明年需要做一次选择,是完成学业回到中国还是留在科研所工作。董事会说如果你留下来,可以考虑给你开一间办公室。”
阿衡低头想了想,说:“让我再考虑考虑。”
edward挑眉:“我个人建议你留下来,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这里拥有更多的医学资源。”
言希买了一大堆玩具,除了画设计图,就是坐在阿衡身边,耳朵贴着妻子的小腹,每天和小言同志扯白几句。
什么“娃哈哈能听见爸爸说话吗嗯宝贝儿”;又什么“臭孩子不准踢妈妈再嘚瑟爸爸打你”;或者“爸爸给你买玩具枪了跟ak…47长一个样你喜欢不哈哈我就知道你喜欢”;要不,戳戳,“喂娃哈哈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呀是男的吗快说是不说打你”;末了,蹭脑袋,加一句“哎哟宝贝儿爸爸最爱你了哈哈这世界最爱你”。
阿衡郁卒,看着肚子前言希毛茸茸的脑袋,要得产前忧虑症。
她说:“你滚远点儿,别让我看见你。”
言希泪汪汪:“怎么了老婆婆婆,就和儿子说几句话。”
阿衡怒:“是啊是啊,你儿子,你这个世界最爱的儿子。要是姑娘,你还打算把她扔了不是?言希,你行啊,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你重男轻女得这么厉害?”
言希淡定,挥旗子:“爱女儿,坚决爱女儿,只要女儿!宝宝第一,女儿第二,儿子垫背,万岁!”然后转身,吭吭哧哧地拿起包袱,收拾被褥、脸盆、毛巾、漱具,连带着给娃哈哈买的一大包玩具。
阿衡惊悚:“你干什么?”
言希扫一眼:“后天就是你预产期了,得提前住院呀,要不到时候就抓瞎了。”
阿衡叹气,头疼:“你不能消停会儿?还早呢。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把包袱收回去。”
言希摇头:“妈说要提前住院,妈说提前准备到时候才能顺产,妈说我当爸爸的要时刻走在最前线。”
阿衡头疼:“到底是你妈还是我妈?”
言希把玩具使劲往里塞,说:“咱妈。”
阿衡瞟他一眼:“手让让。”
言希心虚,继续往里塞。
阿衡揪他耳朵:“就没见过你这么当爸的,给儿子买玩具还顺道给自己买个玩儿是吧?”
言希装无辜:“没啊,他们说psp大减价,我就是主要吧顺便给儿子买一个……”
阿衡咬牙:“你儿子要是生下来就能玩psp,你最好做好准备当妖怪的爹。”
忽然,阿衡的手松了下来,脸变得苍白。
言希吓了一大跳:“阿衡,你怎么了?”
阿衡捂着肚子,额上冒着汗,轻声说:“不行,言希,我恐怕要生了,咱们去医院吧。”
言希啊,背着包袱抱起阿衡就往外冲。
让伊苏帮忙叫了计程车,言希一路上京片子外加法语、英语,顺溜地把巴黎的交通骂了个狗血喷头。
“丫的什么破巴黎,大马路上这么多车!”
于是,言先生,大马路上没车哪有车?让人火箭到大马路上人还不稀得来。好像他媳妇儿生个孩子,全世界不让道都欠着他了,典型的唯心主义。
从进产房阿衡就开始尖叫,生了一下午加一夜愣是没生出来,反而是声音越来越弱。
言希站在产房外,跟个陀螺似的转来转去。
护士端出一盆血水,言希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他问:“我媳妇儿怎么样了?”
护士翻翻白眼:“别急,就是有点难产,你们中国人生孩子就是麻烦。”
阿衡突然在产房拔高了一嗓子,回光返照似的,喊了一声言希。
言希一听,泪唰地就出来了,直接往产房冲。
两个护士把他往外推,言希蒙了,也急了,手往后摸包袱,摸出ak…47,用中国话说:“全都不许动,让我进去!”
走道上的病人连同工作人员都吓得抱头蹲了下去,俩护士尖叫一声,缩到一旁。
言希推开产房的门,满眼都是血,全是阿衡的血。两个医生正在帮阿衡按摩,她的嘴唇已经咬得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样子。
他走到床边,忍住泪,哑着嗓子喊:“阿衡,我来了,你看看我。”
阿衡眨了眨眼皮,睁开了眼睛,握住了他的手。她看着他,额发早已被汗浸透了,微微地笑了,有气无力地摸着他的头:“这里是无菌产房,出去,言希。”
言希抹了一把泪:“反正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长了,管他什么产房!”
阿衡无奈,咬着唇说:“你想死我还没准备死呢。”医生一个推力,阿衡觉得全身的骨骼都移位了,痛得大叫起来。
言希伸出手臂放到阿衡唇边,让她咬着。
她抓着被褥,言希手臂流了血,开始还觉得疼,到最后就麻木了,看着阿衡,眼睛红肿得厉害,他说:“你死了我也不活了,你不是最喜欢听我说我爱你吗?我爱你,温衡,我爱你。”
他念叨着:“我刚有个家,你要是毁了,咱们就一起走。”
到最后,医生吼了:“怎么这么多话?孩子脑袋已经出来了,别说了,吵得我头疼!”
言希一个激灵,开始使劲摇阿衡,阿衡左手手指掐进言希的手臂,一声尖叫,孩子弱小的哭声传了出来。
言希瘫倒在了地上。
2008年4月,阿衡坐完月子,和言希搭乘飞机回国,外带大眼宝宝一枚。
原因:非法携带玩具枪支,严重扰乱社会安定,驱逐出境。
Chapter 110
言希摁门铃的时候,是温母开的门。
他把手上一个小包裹塞到温母怀里,心急火燎:“那啥,妈,你先看会儿娃哈哈,我和阿衡回去整房子,全是灰,呛死人。”
然后,一阵风似的没了人影。
温母呆滞,手上的触感太软,低头,大眼睛,很大很大的眼睛,咯咯笑,口水,天使般的小脸。
三秒后老太太反应过来,中气十足地对着隔壁的隔壁大骂:“温衡、言希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这是我外孙不是布娃娃,小兔崽子!”
阿衡窘。
言希窘。
晚上,言先生携言太太到岳母家蹭饭,被老太太骂了个臭头:“我是看出来了,你们想虐待我孙子是不是?看看孩子,抱着奶瓶比看见你俩都亲,你们平常是怎么饿他的,啊?”
言希看儿子抱着奶瓶咕咚咕咚地喝着,像饿死鬼投胎,撇嘴:“谁饿他了,也不看看他那嘴小得还不如樱桃大,每次我媳妇儿喂他奶,个死孩子,都呛得死去活来。”
阿衡摸鼻子,也觉得冤枉:“妈,这不能怪我,您孙子不知道饥饱,胃口好,我一天喂他八遍。”
言希点头,伸出食指去戳儿子的脸颊,却被岳母一巴掌拍了下去。老太太说:“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着调的爹妈,这幸亏是被法国撵回来了,要再待几个月,我的小宝贝儿还不被你们给折腾死。”
老太太抱着外孙心疼,哎哟小宝贝儿小心肝儿,笑得一脸慈祥,亲都亲不够。
思莞抖鸡皮疙瘩:“妈,你也不嫌自个儿说话腻味人。”
思尔却瞪大眼睛:“滚边儿,我外甥,我侄儿,我妈爱怎么亲就怎么亲,你留着工夫相亲去。”
思莞郁卒,拉着阿衡的手,泪汪汪:“妹妹妹妹,我在家越来越没地位了,你可算回来了,他们都欺负我。”
阿衡笑得温和,她说:“哥哥哥哥,怕什么,你不是想要女朋友吗?明儿我上班,到医院给你物色几个白衣天使。”
阿衡拿到了edward的介绍信和董事会的任职书,以后在北京n。t。s医学研究分所任职,担任耳鼻喉科的组长,每一季要去法国汇报一次工作。
思莞滴冷汗,讪讪地开口:“不用不用,维持现状,现状……”
思尔这厢牙都快咬碎了,冷哼一声,不说话。
言希抱着儿子,弯了眼睛,开口说:“妈,爷爷,我们先回家。”
温老本来一直在另一组沙发上,虽然逗着鸟,但一天偷瞄了言小宝宝几百眼。听说重孙要离开,想留,看看孙婿又抹不开面子,轻轻咳了咳。
阿衡知道温老一直对言希心存芥蒂,从言希怀中抱过孩子,蹲在爷爷沙发下,轻轻地笑了:“小乖,亲老爷爷一下,我们明天见。”
她抱着小家伙轻轻地在爷爷脸上,印了个大大的口水印,叱咤半生的温老脸红了,僵硬了,然后笑了,带着皱纹的手轻轻摸了摸言小宝宝的脑袋。
大眼娃娃啊啊叫,在妈妈怀里蹬着小胖腿,对着老爷爷睁大眼睛,小手抓住白胡子,咯咯地笑了。
思莞偷看言希,言希望着他弯了眉,呼噜着他的头:“思莞,你都多大了呀多大了。”
思莞笑:“妹夫,快喊哥,快。”
言希白眼,左手抱着阿衡,右手裹着儿子:“这里有疯子,快回家!”
外面,星斗满天。
温母看着女儿女婿的背影,笑着笑着,忽然就掉眼泪了。
思尔诧异:“妈妈,你怎么了?”
温妈妈说:“我看过阿衡从这里走过,也看到过小希,他们总是独自走过,每一次都让我很担心。这是第一次,我看着他们,察觉到幸福。”
她念叨着自己老了,转身却抓起电话,叹气了,只剩下释怀,她说:“老嫂子,来b市定居吧。阿衡已经有了孩子,咱们一起看着他长大。”
言小宝宝眼很大,言小宝宝嘴很小,言小宝宝是个囧宝宝。
五个月的时候,辛达夷抱着言小宝宝,咧着嘴逢人就说:“这我侄儿,怎么样怎么样漂亮吧,哈哈?”
众人坏笑,你侄儿长这么漂亮你怎么长成这样?
达夷觉得时间真短,一下子回到二十六年前,他说:“我这辈子名声算是栽你跟你美人儿爹手里了。”
言小宝宝假惺惺,抱着叔叔的脸啃了两口,好心安慰。
六个月的时候言小宝宝学会了说话,啊啊啊,任何要求,都是一个字“啊”,吃奶啊,尿尿啊,跟爸爸抢妈妈也啊。宝宝爸咬毛巾被,这是我媳妇儿,滚回你婴儿房去!
宝宝窝妈妈怀里咩奶,大眼睛撇撇,啊啊,经过作者翻译,应该是你滚。
宝宝妈说了:“言希,你今年是不是才三岁?”
宝宝爸继续咬被,眨巴大眼睛:“媳妇儿,你当我三岁好了,只要能让我睡你怀里。”
宝宝吐奶头转小脑袋,转啊转,看爸爸,小手抓着毛巾被泪汪汪:“啊。”
“会啊了不起啊,我也会,啊啊啊啊,每次都装可怜,老婆婆婆,表相信他,这死孩子,最会装。”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嘁,我也会。”
言小宝宝楚楚可怜状,大眼睛望着爸爸。
宝宝爸也楚楚可怜状,大眼睛望着宝宝妈。
宝宝妈无语,自个儿睡中间,左手搂着儿子,右手搂着宝宝爸。
半分钟后,宝宝爸颤抖,宝宝妈拒绝颤抖。一分钟后,宝宝爸卷着被连同宝宝妈一起颤抖。
宝宝眨着大眼睛,吸手指,迷茫……
爸爸呢……
妈妈呢……
在哪里在哪里……
言小宝宝七个月的时候,阿衡收到了来自巴黎的信函。
法国油画大赛,言希精心准备的mother获得了唯一的金奖,邀请函上印着的宣传语是:他温柔的妻子。
从未有这样的视野,以一个丈夫的角度,如此诠释自己的妻子。
mother。
邀请函的右下角对应着mother的获奖词:the love beyond your imagination。
一夜成名,为爱而生。
阿衡望着不远处她的丈夫。他却只是低着头,耐心无比地喂着儿子吃米粉。
言宝宝八个月的时候,看着电视上的广播体操,在他爹怀里无比正直地跟着电视上的小朋友,穿着开裆裤蹦得欢快。
言希的画作自从获奖后被炒到一幅百万,家里有了些钱,言先生残念,想起以前壮烈牺牲的法拉利,又买了一辆。
阿衡在巴黎汇报工作时,顾飞白和杜清的婚礼邀请函寄到家里。
阿衡寝室大姐三姐四姐连同小五强烈要求看外甥,阿衡让言希带着宝宝开车去,她下飞机直接赶婚礼。
会场宾客云集,江南名流悉数到场。
言希抱着言小宝宝到达会场的时候阿衡还没来。
小五眼睛亮了,站凳子上直接招手,激凸:“妹夫妹夫,这儿这儿,快快快!”
满场哪有这厮嗓门高,一时间大家鸦雀无声,看着大厅入口。
言希黑线。
娃哈哈刚睡醒,抱着爸爸的脖子,穿着背带裤,大眼睛转来转去。
顾飞白一身白色西装,看着言希和他手中抱着的孩子,微微失神。
杜清一袭婚纱,走了过去,轻轻抚摩了小家伙的头发,笑了:“妹夫,我六妹呢?”
言希:“啊,哦,阿衡还没下飞机,大概还要一小会儿。”
言小宝宝看着香喷喷的新娘子,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杜清有些讪讪。
小五从座位上飞奔而来,从言希手上抢过娃哈哈:“哎哟,我的宝贝儿,你怎么长这么好看?比你爸都好看。哈哈,喊姨妈,姨妈。”
娃哈哈嘟嘟小嘴,然后碰碰他五姨的脸,笑了,呵呵的。
席中老一辈的言党早认出言希,尴尬,到底是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
小一辈的眼睛亮了,瞄着言希窃窃私语,是dj yan吗?是他吗?
剩下些人略微凝视,却忽而笑了,是mother的作者——言希。
这一辈子,谁还非得仗着谁出名?
阿衡的恩师李先生戴着老花镜走了过来,端详言希半天,才笑了:“我知道你。”
言希深深地鞠了个躬:“先生,我也知道您,谢谢您对我妻子的爱护。”
李先生淡淡地笑了,看了看顾飞白,温和地对着言希开口:“我一生的得意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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