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半个月实验状况良好,各种实验的菌类繁衍分裂的能力都在以四倍的速度削减,实验室一片振奋。
下班后,edward看着阿衡,把她堵到了墙角,语气嘲弄:“女人,你的尖牙利嘴呢?”
阿衡迅速把他推开,还是没架住,开始打喷嚏:“edward,你虽然对我不满,但没有必要用香水谋杀我。”
edward眼睛幽蓝,抬起阿衡的下巴,声音低沉,像对情人的蜜语,他笑:“winnie,你说,对你那份为博出位扰乱军心的论文,我该怎么处置呢?”
阿衡打掉他的手,微笑:“edward,为什么不再等几天?”
edward冷笑:“因为你那些信口雌黄我已经忍耐了半个月,你觉得我还会考虑你说的话吗?”
阿衡眯眼:“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会沉浸在一时,不,是短暂的胜利中,听不到其他的声音。我的论文中已经说清楚了,在呈现第二次不良后果之前会有蒙蔽的假性结论,一切为时过早。”
edward漂亮的蓝眼睛中却有了一丝兴趣:“中国女人都像你这么死要面子吗?还真是可爱。喂,女人,做我女朋友怎么样?我还没有搜集过东方的女人。”
阿衡黑线,连连鞠躬:“我谢谢您组长我谢谢您能看上我看上我们中国女人谢谢谢谢。虽然过意不去,但是,我有未婚夫了,不好意思。”
edward挑眉:“是吗?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阿衡退后三步:“您说。”
edward耸肩:“没什么,要是你的论文结论对了,我接受你之后提出的任何实验议题,并全部资金投入;要是你的结论错了,做我的床伴,well,我不需要负责,你也不必对不起未婚夫,怎么样?”
言希的壁画画了一半,常常把衣服弄得很脏。阿衡知道他喜欢穿粉衬衫,就到市场批发了一整包,十二件,随他去穿,弄脏了尽量洗,洗不干净,扔掉。
言希和伊苏在胡同里穿梭着,跟邻居们混得很熟。
他们爱喊言希“粉衬衫”,言希不好意思,说:“lepaysansèmelebl
。阿衡粉衬衫。”
胡同里大大小小的法国人都蒙了,不知道言希说的啥,后来,伊苏说了,大家才明白。lepaysansèmeleblé是农民种小麦的意思,中国人初学法语往往以这句话识别法语语序,也即是主谓宾。阿衡嘱咐言希碰见不太会说的话时先说“农民种小麦”,自己明晰一下语序,再说后面的话,可是他依旧说得颠三倒四。
故此,大家都知道了,眼前的粉衬衫是阿衡的粉衬衫。
教堂的壁画在圣诞前要完工,平安夜教堂要做弥撒,准备启用崭新的壁画。平时,唱诗班的孩子们会来教堂排练,唱累了就坐成一排,看言希画画。
他们喜欢言希,对着他讲基督教的教义,告诉他如果信教会得到神的祝福活着。
言希用中文嘀咕:“难道我现在是受诅咒活着的吗?”他抬头,看着自己画的圣母像,弯了眼睛。
他们说:“你看,粉衬衫,你心底还是倾慕着maria的温柔美丽的,是吗?这就是一种信仰的开始。”
言希大笑:“是,这是我的信仰。”
然后,大家瞅着瞅着,觉得不对劲儿。这次,maria怎么这么像一个人,好像,好像……
只有小伊苏在抱头纠结:是maria,是maria,不是winnie,绝对不是winnie!
阿衡在休息室打了个喷嚏,看表,四点一刻,刚站起身准备打电话,却看到edward穿着白大褂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攥住阿衡的手腕,睫毛上都沾了汗:“**,告诉我,实验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细菌会以之前百倍的速度繁衍?告诉我,winnie!”他全身肌肉紧绷,蓝色的眼睛再也不是和女人**时的勾人,变得十分严肃。
阿衡匆忙走到实验室,同事们已经乱成一团,他们在试用不同的药剂遏制细菌飞一般增长的速度。
她走到自己的试验台前,用显微镜观察了一段时间,转身看着edward,淡淡开口:“你还要继续吗?下一次恶性反应是这次的二百倍。在研究所让我们全部卷铺盖之前,edward,你要为自己的愚蠢负责。”
edward咬牙切齿:“shut up!”他伸直双臂,快速用英语对着众人开口,“我的问题我会负责,现在,立刻停止一切实验进程!”
阿衡终于松了一口气,在背着人的角落抹了把汗,给李先生打了个电话心绪才稳。她虽然一直说得笃定,但毕竟全部都是猜测,这一次虽然赢了,但走得太险。
第二天,edward写了一份实验鉴定报告叫停实验,顺便交上去的还有一份用法文、英文双文写的检讨。阿衡和她的同事被高层喊去敲打了一番,罚了一个月工资,才放人。听说,edward被罚了一年薪水。
她去自动贩卖机前接咖啡,edward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他说:“我输了。你可以提提你想要的实验议题。”
阿衡喝了一口咖啡,微笑地说:“能不能考虑研究耳疾?”
edward看着她:“这是anna他们负责的,你知道,属于耳鼻喉科。”
阿衡握紧咖啡杯,薄唇淡淡漾开笑,说:“anna的项目不专,很难有所突破。我们要做的,是更深入的研究。”
edward唇角勾起笑,蓝眼睛定定地看着她:“winnie,为什么,告诉我。如果连我都能看出你的私心,为什么,我要替你编个理由去堵住那群食古不化、自命不凡的董事们的嘴?”
阿衡面上没有波澜,她说:“我的未婚夫是个聋子。这样,够吗?”
法国的阳光,很美,照在她的黑发上,照在她的眉眼上。
她说:“edward,我想,亲自治好他的病。
“我是个医生,能医所爱之人,能自私一次,才能无私一生。”
Chapter 104 苦是甘糖甜是霜
一般,通常,有时候,在小说里,除了亲妈后妈伪装的命运大神,还有一种生物的存在,让看官欢欣鼓舞。
在武侠里,就是死命给笨主角输内力输完就挂的世外高人;在穿越里,就是告诉女主角她其实是某王公大臣家衣来伸手的天下第一美人的室内丫鬟;在盗墓里,就是某村告诉某摸金校尉这里不闹鬼闹粽子的村民;在种马里,则是看到一帮如花似玉的老婆围在马病床前哭还对马说“皇上今天选秀”的小太监。
在十年里,咳,不管了,反正,在十年里,也存在一个相似的路人甲。
这个人是阿衡听自己的中国同事说的。在戈博兰区的第六巷里住着的一个老中医,针灸很神,专治腿疾。但是老中医有些臭脾气,甭管中国人、外国人,长得好的不治,有钱的不治,医院能治好的不治。
言希:“靠,难道让老子去毁容吗?”
阿衡:“滚丫的,我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那怎么办?”
阿衡咬牙:“你说你长这张脸,除了招男人,还有什么用?”
她从衣橱中拿出灰围巾,把言希裹成狼外婆,说:“行了,走吧。”
言希抑郁:“本少的美貌岂是一条围巾可以遮盖的!”
阿衡不理会,骑自行车带他,这二手材料咯吱咯吱的,听着快不行了。
言希透过围巾,笑了起来:“阿衡,以前我也带过你。”
阿衡吭哧吭哧地蹬车:“那辆老爷车现在还在你家储物室?”
狼外婆摇头:“我卖了。”
“什么时候?”
“我搬去陆流家之前,和你分手之后。”
“当年忘了说,分手快乐,祝你快乐。”
“谁说我快乐的,你哪只眼看见我快乐了?我要是快乐了,能在现女友面前缅怀前女友吗?我是那人吗我?”
“你逻辑颠倒你,前女友……现女友……都是谁?”
“是你,都你,只有你!”
言希望着天,白皙的手指在左边的废腿上轻轻弹着钢琴,他叹气:“连我都不知道,那些曾经喜欢过我的人,为什么都怕了你,一个个远去?”
阿衡傻了:“我什么都没做过。”
言希高挺的鼻子轻轻抵着阿衡的毛衣,他笑了:“是,你什么都没做。”
他说:“都怪我,把你变成了唯一。”
不断地选择,不断地追寻,拼命地填补心中的漏洞,排除了所有人。
只剩下一个唯一。
老中医姓魏,看看狼外婆一样瘸着腿的言希,再看看阿衡身上廉价粗糙的衣服,特和蔼。
魏医生住的院子不大,支着架子晒了许多中药,有很浓的药香。阿衡想起了小时候,觉得转换了时空,在法国还能看到故景,很是亲切。
魏医生问:“以前看没看过医生?”
言希比画,说:“看过很多家,做过复健,里面还有根这么长的钢钉。”
魏医生沉吟:“小伙子,你脱了棉裤躺床上,我看看。”言希从秋初就一直穿着棉裤保暖,可血气不通,时常一片冰凉。
阿衡想要看看偷师,却被魏医生锁在外头,碰了一鼻子灰,临了还送一句话:“大姑娘的,看男人光大腿,不害臊啊!”
言希隔着门大笑,阿衡脸一阵青一阵红。
不一会儿,小丫开始嗷嗷喊疼,扯着嗓子叫得满院子的鹅乱撞。
阿衡趴在门上问:“怎么了?”
老中医连声骂:“以前看的都是些什么狗屁,再等个把月肉全死了!”
阿衡急了:“能治好吗您?”
老中医甩了一句话:“看造化!”
阿衡更急了:“别啊,您别说这话,到底怎么样?”
老中医在室内缓缓施针,全神贯注不再理会阿衡。言希疼得直掉泪,咬着枕头,哑着嗓子对着门外呜咽:“我没事儿。”
老中医拍言希的嘴:“个孩子,什么毛病,脏不脏?有这么疼吗?”
言希恨恨,青筋直跳:“疼不疼,您下针您还不知道啊!”
阿衡满脑门汗,拍门:“针灸怎么会这么疼,别是您扎错了吧?您悠着点儿,他打小就怕疼,魏医生,您让我进去吧!”
老中医不搭理她。
言希喊疼喊得更厉害,杀猪一样。
阿衡快把门拍烂了:“你让我进去啊魏医生,言希看见我就好了,真的!”
魏医生眼皮翻翻,继续施针:“你是止痛剂啊见你就好,有你还要我什么用?”
阿衡吐血,这什么老头,她爷爷言爷爷加上去世的辛爷爷,搁一块儿都没这个难缠。她说:“我就看一眼,一眼,看完就走。”
魏医生从言希腿上几处大脉收针,边收边问眼泪汪汪的言希:“这姑娘是你谁啊?这么关心你。”
言希抽泣:“我媳妇儿,没过门儿的。”
魏医生说:“怪不得呢,要不是年龄在那儿,还以为是你妈。”
言希边抹眼泪边吭吭哧哧地费老大劲儿穿棉裤:“您开玩笑呢,我妈哪有她疼我。”
魏医生看言希围巾说:“等等,你怎么回事儿,一进来就没摘过围巾?”
言希:“那啥,我毁容了,因为太丑,从小我妈就不要我了,您要看吗?”
魏医生咳:“算了,只要不好看就成了。”
言希愤愤:“好看的跟您有仇啊?”
魏医生冷笑:“长得好的大多心术不正。”
言希讪笑,缓步打开门,一下子扑进阿衡怀里,泪汪汪:“阿衡,疼死了。”
阿衡心疼,摸言希头发:“没事儿啊乖,没事儿了,回去给你煮鸡汤。”她回头问魏医生,赔笑,“魏医生,您看,我们言希的病……”
魏医生说:“每周来一趟,做完针灸一个小时内必须一直步行,不能休息。”
阿衡眼睛缓缓漾起笑:“这么说,言希的病,能好?”
魏医生说:“看他对针灸的感应能力很好,如果坚持下去,应该可以。”
她看着怀中的言希,温声开口:“听见了吗?”
言希眼睛亮了起来:“阿衡,我们结婚时,我能抱着你上礼堂了吗?”
阿衡点头,笑容更加温柔清晰。她牵着言希的手,陪着他缓慢步行,一直不停,于言希,那么困难。
他说:“拜托,让我看着你的背影走。”
阿衡却很坚持,她说:“这次,我们一起。”
每一周,都是阿衡陪言希走一个小时,然后再骑自行车带他回家。
十二区离戈博兰不算近,骑自行车还要一个小时。大概过了不到一个月,自行车报废了。
阿衡之前被罚了一个月工资,一直紧巴巴地过日子,再加上言希的医疗费,虽然不算多,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却还是一大笔钱。所以,阿衡决定不再买一辆,言希走完一个小时后她背他走完剩下的路程。
言希死活不愿意:“我们坐地铁。”
阿衡:“地铁难道不要钱吗?”
“那公交?”
“公交也不免费。”
“那……我走回去。”
“你还没走回去就废路上了。”
“医生不是让多练习吗?”
“没这么多。”然后,不等言希说话,阿衡就背着他往回走,她说,“你看你多瘦,瘦得一阵风都能刮跑。”
巴黎的冬天,2007年,飘雪的第一天。
她背着像个球一样的言希,微笑着说:“言希,你真的太瘦了,还要再多吃些。”她咬着牙,嘴唇发白,脸上都是雪花,额头憋着青筋的模样。
言希在她背上,忽然笑了。
他说:“温衡,你是有多爱我?”
阿衡愣了半晌,才淡淡开口:“上辈子欠你的。我害了你害了你全家,这辈子来还债的。”
她用棉花给言希缝了一个护膝裹在他腿上,一路踩着雪,走了许久,似乎走到了天和地的尽头,才是家。
言希裹着的围巾在针灸的过程中不小心碰掉了,魏医生看到了言希的样子。
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像受了巨大的欺骗,中途收了针,说:“你们走吧。”
阿衡和言希都傻眼了。他们没想到,老人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老人说:“我不会再给你看病,你们这些肮脏的骗子!”
阿衡嘴唇干涩,试图解释:“我们只是没办法了,言希的腿一直好不了。我虽然是个医生,但是对他的腿却一直没办法。您能知道看着自己的亲人生病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吗?”
魏医生却像被触动了什么,怒气冲天:“滚,都给我滚!”
阿衡眼里的泪跟珠子一样往下掉,她哽咽了:“为什么呀?言希的腿马上就好了,您明明知道,一旦半途而废,他的肌肉会加速坏死,以后只能锯掉腿,您怎么能这么不厚道?”
魏医生却关了门,说:“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们俩!”
言希一直站在旁边不吭声,他扶着墙,看着阿衡哭。他额上还残留着针灸后的汗水,忽然笑了:“不要哭,阿衡。”
阿衡蹲在地上,额上的绒发散乱,吧嗒吧嗒地掉眼泪,说着好不容易。
言希扶着墙走到她的身边,呼噜一把那张小脸上的眼泪,说:“哭什么?起来,不哭,我们回家。”
阿衡哭得昏天暗地,她说:“我走不下去了,言希,我很累,真的,很累。”
他说:“站起来,温衡,再不起来我抽你。”
阿衡看着他,红着的眼睛满是泪水,她说:“言希,我累。”
言希蹲在地上,背微微倾斜:“上来,我背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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