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加检查,找不出可以证明身分的物品,仅用小绳吊放在颈下的一只精巧削制的芦管哨引人注意,可发出几种不同的哨声,高低音相差颇大,可远传或近传。可以肯定的是:这人是负责传讯的潜伏哨,本身不负责出面拼搏偷袭,以传递所见情况为主。右前方突然传出异响,有人弹指发声,声浪不大,稍远些便难以听到。
文斌向侧一伏,形影消失在草中,立即传出五声弹指声:三短声之后是间歇稍长的两短声。月华曹娇远在十步外,视线被草丛枝叶所阻,且向前面戒备,看不到这一面的动静。
一株大树后,踱出一个身上也插有枝叶的人影,双手一阵挥动,打出一连串手式信号。
那人手一挥,一闪便失去踪影。
月华曹娇怎知身后的动静?警觉留意前面有何异样的状况。
“看出甚么吗?”她听到文斌接近身后的声息,扭头询问结果。
“是潜伏眼线,被暗器杀死的。”文斌拍拍她的手臂:“死人不会说话招供,无法知道发生了甚么事。走吧!不可停留过久。”“好久没有听到声息,也许这附近已经没有人停留了,或者被人赶走的,会不会是那个小女人又跟来了?”她一面走一面问:“你似乎对那个小女人有顾忌,是不是她的武功可怕?”“无仇无怨,我不想和她拼个两败俱伤,而旦她已和伏魔剑客反脸成仇,算是站在一边的朋友。”文斌当然不会把内情说出:“伏魔剑客的武功,比她差了一大段距离,但人手足,而且真正的高手还没露面,所以她的处境不太妙,我还真有点耽心她的安全。”“别管她了。我们自顾不暇呢!我唯一的念头,是赶快远走高飞,尽快摆脱这个大剑客的纠缠,到了凤阳他就无奈我何了。”“如果你真想到凤阳避祸?实在没有走这条路的理由,更无此必要。”
“我是被逼的,事前哪想到潜往凤阳避难。情势不由人,也没想到在寿州会碰上这个大剑客,更没料到居然与他结仇,真是见了鬼啦!”“你并不急于远走高飞。”文斌脚下加快,分枝拨草愈走愈快:“伏魔剑客目标在我,夜袭桑家大院的人也不想要你的命,可以说你有惊无险,我的处境却凶险莫测。呵呵!我既然强出头,也就没有甚么好抱怨的,那位大剑客正在走霉运,他最好识相些溜之大吉避祸逃灾。”“咦!你的话……”
“信口说的话,别介意,娇娇。”
钻出树丛,月华曹娇一怔。
“咦!怎么回到官道上来了?”她讶然惊呼,在林缘止步。
确是东行的官道,西面约半里地,就是先前有人埋伏的地段,绕了老半天,却绕回原地来了。炎阳高照,官道前后两三里好像没有旅客行走。官道不是直的,路两侧的行道树挡住视线,事实上视界前后仅及一里左右,无法看到里外的旅客。“你追我赶,在树林中怎知身在何处?”文斌伸手向西一指:“咱们回寿州城。”
“甚么?反而往回走?”
“我感觉出前途必有更险恶的埋伏。这期间,那些混蛋必是赶到前面重布天罗地网,因为他们料定我们必须往东走,咱们回头反走,他们就会乱了章法啦!而且在城中安顿,安全性极高,他们除了派几个人夜间下毒手之外,咱们不需旦夕提防。”不管她是否同意,文斌向官道奔去。
经过埋伏区,鬼影俱无,埋伏狙击失败,离开追逐之后便不再回来守候了。
再笨的人,也不会重新经过埋伏区。
“他们会回来吗?”月华曹娇仍然心有余悸,不住观察附近是否有可疑的征候。
“应该不会,这些人仍在这一带漫山遍野,搜寻你我的下落,按理不会回来重新设伏,何况他认为我们向东逃,决不可能走回头路。”文斌毫不注意路旁的动静。“所以你决定折返州城?”
“是呀!这里不会有人等候,其他地方,可就难说了。他们是不会死心的,你对他们有大用,花了许多工夫,出动许多人手,本来志在必得,怎肯就此罢手?死了许多人,他们更不肯善罢干休。”“会跟回城行凶?”
“也许吧!反正已花了许多工夫,已经欲罢不能。他们也不肯罢,主事的人更不许他们罢。”两人并肩不徐不疾西行,前面里外出现一个朦胧的孤身旅客身影,村夫打扮,但背了大包裹,草制遮阳帽,手点枣木问路杖,大踏步迎面而来。“躲到州城真能安全吗?”她紧挽住文斌的手膀,口吻充满怀疑:“我们算是被他们逼离州城的,所发生的凶险事故绵绵不绝。他们是江湖的伪善者,公门人明暗中支持他们胡作非为……”“有时候也大捉特捉他们,所以一些真正的行侠者,是不敢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出口怨气的。”文斌打断她的话,目光扫过路北的田野,田野中这一带种植的,是高茎作物桑麻:“上次我们住在城外的寿春老店,用意是让他们有机会暴露狐狸尾巴。这次住到城里去,住到北大街州衙左近。他们除了夜间派一些人做刺客,增加一些无聊乐趣之外,威胁有限得很,而且……”“而且什么?”
“派来的刺客如果武功不比我们高,受到威胁的反而是他们。”
“他们会多派一些人来行刺……”
“那不叫行刺,叫抢劫。象抢劫八公山的桑家大院,五爪蛟已经在州衙备案了,来的人愈多,他们也更危险。我弄断他们的手脚,留给寿州可敬的公爷们处理,铁定会被扯进桑家大院的强盗杀人血案里,结果如何?”“也会把我们牵扯进去呀!”
“笨哪!秘密弄断他们的手脚,我不出面现身,当然也不会在往处左近动手,怎会被扯进去?这种办事的常识和手法,你应该懂呀!”文斌说了不少话,话中不时透露一些玄机,但她也许心情仍然紧张过度,并没留意文斌话中所透露的玄机和破绽,聪明机警心细的女性特质全忽略了,也被文斌一次说几件事,有意隐隐约约分散注意力的技巧所左右了,不会留意文斌有意无意中透露的可疑细节。自从与文斌结交后,文斌一直就用这种谈话的技巧与她周旋。
偶或她发现疑问,也能及时提出,却被文斌用虽不明确,但仍然言之有理的话,勾销了她的质疑,她也大意地停止深究。“我们赶两步吧!早些进城早获安全。也许他们失去我们的踪迹,往东向凤阳追……”
“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一槽。”
“你的意思……”
“我们的行动,可说几乎完全控制在他们手中。潜伏眼线用特制的芦管传声,不断指出我们的动向,他们布局逼我们按他们的预期行动,不可能摆脱他们的控制,不会有人盲人瞎马似的往东追,所以……”她突然站住了,脸色大变。
谈说间,迎面来的旅客,已接近十步左右,旅客突然掀高遮阳帽沿,露出线条粗犷的面孔,那双精光四射的大眼,凌厉的眼神狠盯着她。文斌倏然止步,看出凶兆。
“江湖双娇散了伙。”旅客声如洪钟,止步解下背上的大包裹:“日精逃往何处去了?”
她心中一震,这人为何知道她和日精的事?
“你……”她本能地伸手拔背系的剑,对方口气不对,是敌非友,必须提高警觉防险。
“我以为你逃得很快,该已远出三十里外了,居然折返寿州,不知有何用意,正好,省了不少麻烦。”“咦!你好像不是伏魔剑客的朋友。”她沉着地向文斌打手式表示准备应付意外:“说的话我听不懂,我不认识你……”“泼妇,你应该听得懂。我在信阳浪费了不少时日,一直查不出你真正的去向。你花了不少心机布局,虚虚实实令人迷惑。泼妇,你该知道我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是谁?我该认识你吗?”
“那天晚上你行凶刺杀我们的人,我没弄清当时的情势,抓往你扔飞,后来才发现……”
“你……你你……”她好像是见了鬼,像被一记霹雳打在头上,脸色灰败颤抖着向后退,像是双腿不听指挥持剑的手抖得像在抽筋:“天……魁……”“天网恢恢……”旅客声如雷震。
“天……魁……”她扭头发疯似的狂奔,叫喊声尖厉刺耳:“天魁……星……天……
魁……”“天网恢恢!”旅客拔刀高举叫吼,举步便追。
天魁星用刀,江湖朋友众所周知。
文斌现身迄今,一直就拿剑使用,而且使用的时间不多,与他发生冲突的人,都认为他用剑。“慢来,天魁星。”文斌的喝声像乍雷,剑已在手,声出剑发,一招灵蛇吐信当胸便点,阻止对方追赶月华曹娇,剑上风雷骤发,光芒如电用上了全力。“铛”一声狂震,火星飞溅中,刀剑狂猛地接触,两人同被震得向侧飘,刀与剑的劲道半斤八两,震飘的距离概略相等。一声虎吼,天魁星人刀浑如一体,抢先一步发起猛烈攻击,刀气迸发似浪涛。
双方都快,动力与技巧相当,因此刀剑无可避免地在攻猛防密中,发生激烈的接触,刀光剑影飞腾,闪动的人影依稀难分,响起急剧的慑人心魄金鸣,火星迸射有如爆竹爆炸的爆散火花。官道宽阔,正好全力施展,四脚急剧移动震起尘埃,再被刀风剑气一激,尘埃滚滚极为壮观,好一阵势均力敌的罕见恶斗。“天魁……星……天……魁……”叫喊声渐去渐远,发疯般大喊大叫狂奔的月华曹娇已向东逃出半里外,仍在狂叫狂奔。“铮铮铮……”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恶斗逐渐升至炽烈难分境界。
怪异的芦哨声,将有关的人引来了。
其实芦哨声早就从各处传出,若有若无并不引外人注意,只有自己人才知道哨声的含义,外人发觉后,必无法找到发哨声的人,也弄不清哨音发自何处。文斌早就发觉这种哨音,心中雪亮,但仅猜想是传讯的信号,传甚么讯,起初并没介意。这种只能传达简单讯息的口物,对他的威胁并不大。哨声召来了自己的人,也招来了外人。杨琼瑶并不知道哨声的内情,她是紧跟在伏魔剑客四个人身后而到现场的,但也算是被招来的外人。召与招的意义是不同的,分别代表自己人和外人。
她不理会伏魔剑客另一批人,那些人实力更强大,人数更多,即使她想理会,也无法分身。单人独剑孤掌难鸣,所以她盯牢了伏魔剑客,等候机会行雷霆攻击,杀一个少一个。伏魔剑客知道摆脱不了她,也奈何不了她,四个人步步提防她突袭,以相当快的速度急走,避免她赶到前面埋伏,完全失去和她放手一拚的勇气。急走的策略相当成功,仅呈现追逐而不会发生搏斗。
等到召集的哨声传到,四人速度倍增。不再理会她的跟踪,埋伏的机会也完全免除了。她不急,高明的猎人是很有耐心的,追的速度也加快了,还以为四个丧家之犬,要逃回同伴处,重新集中全力对付她,因此她极为小心地采斜向跟踪,宁可辛苦些,以免被诱人陷阱里。终于听到格斗的清悦金鸣声,她蓦然心动,跟的距离,稍拉远些小心翼翼逐段跟进。
力拼百十招,势均力敌,双方锐气耗得差不多了,攻击的速度逐渐减弱。
强攻硬抢斗力斗狠的重要阶段,双方旗鼓相当,速度一慢,便表示进入拼长劲耐力的第二阶段,也就是较技巧斗机警与经险阶段了。最强烈的一次金鸣传出,人影猛然中分。尘埃飞场中,天魁星的身影突然一闪即逝。文斌屹立在路右的水沟旁,剑发出隐隐震鸣,像从云天深处传下的隐隐轻雷,可知刚才的一击,双方已以神御剑,攻击之猛烈无与伦比。尘埃渐散,天魁星像是平空消失了。
路两侧有合抱粗的行道树,枝浓叶茂挡住了烈日,外侧是桑麻、高粱、灌木丛、枣林,和浓密的树林。林下荆棘野草丛生,唯一宽阔平坦,视界良好的格斗理想场所,就是宽可四车并行的官道。只要离开路面,往两侧一窜,便难见形影,到处都可以潜藏。胜负未分,天魁星不可能窜走溜之大吉。
“威震江湖的天网重要人物天魁星,浪得虚名如此而已。”文斌逐渐移向路中心,拂剑高声说:“你如果躲起来,在下可以骂你了。我不言大名鼎鼎的天网天魁星,只敢吓唬一个武功不佳的女人,出来吧!我等你。”人影从路右的行道树上飘落,人化流光,刀似逸电,一沾地便狂野地接触。
“铮铮”两声震鸣像是同时响起,刀光人影在倏分中又一闪而没。
文斌斜退四五步,脚下略乱,退至路左的行道树下,几乎失足跌落外侧的排水沟。
这一击真有石破天惊的威力,天魁星速度之快令人目眩,如换了武功稍差的人,决难接下这惊心动魄的两刀,即使看清飘落进攻的人影,也来不及挥剑封架。文斌接下了可怖的两刀,气势仍然凌厉。如果一脚踩空跌下水沟,就算是输了一半,气势必定直线滑落,斗志当然大打折扣。
失足几乎滑跌的情景明显,勉强稳下马步的狼狈相清晰可见。
“不要再找那个女人的麻烦,不然你我将是生死对头。”他向东徐徐乘机退走,色厉内荏,表示气势已经衰弱,不想再作殊死斗:“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天网不该向一个小有名气的女人执罚,阁下一定是冒充天网的人吓唬弱小,小心天网的人找你兴师问罪。咱们后会有期!”人影一闪即至,刀气改变气流。
“你是那妖女的同伙?”重现的天魁星厉声问。
“朋友。”文斌不退了,长剑徐伸龙吟隐隐。
“你和江湖双娇同在武昌出没?”
“在下刚到寿州时认识她的,她只有一个人。据她说,与日精孔艳早就分手不走在一起了。”“真的?”
“半点不假。”
“你知道她在武昌所做下的血案吗?”
“血案?不知道。阁下,你真是天网的天魁星?”
“无可奉告。”
“月华曹娇姑娘说你是天魁星,她怎么认识你?天网出动时,在现场才亮出身分,平时谁也不知道天魁星是何人物,你阁下的真名是甚么?”“无可奉告。”
“阁下……”
“你往西走,回寿州,不必涉入在下的事。如果你真在寿州才认识妖女。那就与你无关,你走!”天魁星用刀向身后一指,表示要文斌向西走,不必往东与月华曹娇会合,脱身事外。天网的人不会株连无辜,制裁时也仅对付一些首恶。
“在下拒绝!”文斌断然拒绝:“月华曹娇是在下的朋友,在下必须阻止你对她迫害。”
“那就休怪在下得罪你了,给你一刀。”
刀光电耀,风雷乍起。
文斌飞退丈外,险之又险地从刀光下逸走,不敢贸然挥剑接招。
这一刀的确极为猛烈,只见光不见刀影,剑无法准确地封架,唯一的正确行动是脱出刀网外。不等天魁星再挥刀追袭,再飞退丈外。
身后传出脚步声,文斌旋身剑光破空。
一剑落空,身后的人远在三丈外,可能是抢出现身的太多,脚步声因人多而响声大,他判断错误,以为人已到了身后。是申叔一群人,共二十人之多,堵住了东行的路,他消失了立即冲出突围的勇气。
精力耗损甚巨,怎敢向二十余名高手所列的阵势冲?
他流露在外的却步神情,表现得合情合理,即使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也不敢在精力耗损过半之后,向二十余名高手列下的阵势冲。申叔那群人,就认为他不敢冲是必然现象。
天魁星的表现,就比他好得多,横刀屹立在路中心,虎目冷森地四顾,那股骠悍勇猛的无畏气势极为磅礴,似乎出现的这些人,只是些土鸡瓦狗,撼动不了降妖伏魔的北斗至尊星主。“这些是你的人?”天魁星问,用刀向路北一指。
草叶簌簌而动,出现一列打扮怪异的男女,但有一件事是相同的:全用青中蒙面。
人数真不少,足有三十人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