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外面来来去去,不久更可能卑劣地投石掷瓦,你能歇息装聋作哑吗?你就会想到床啊,女人。”“你……”她浑身一热,狠狠地拧了文斌一把。
“你在我床上和衣歇息,我出去逗他们玩玩。”文斌拉她向大床走:“我估计不会有人敢冒险闯进来送死,我也不会远离。”“你说过不必出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一急,死拉住文斌不放:“我一个人好害怕……”“没有什么好怕的,你月华曹娇的名头,并不比伏魔剑客低多少,他那些猪朋狗友的名气比你差远了。你需要小心应付的劲敌,是那位与他联手的矮小少年。”文斌将她往床口一推。后窗传出极轻微的声息,她知道文斌已经走了。
天黑后不久,便有七个人在寿春者店附近埋伏,监视文斌与月华曹娇的动静,眼巴巴等候伏魔剑客一群人赶到。除非文斌溜走,否则他们不会发动阻扰。
原订的计划是由伏魔剑客与杨姑娘联手,向文斌攻击诱离现场,其他的除了策应的人以外,负责擒捉月华曹娇,得手便迅速撤离,避免和文斌死拼。江湖客胁迫姑娘的毒计失败,预定的行动不得不临时更改,完全采取干扰技巧,阻止文斌偕同月华曹娇乘夜远走高飞。干扰以使用暗器最为有效,所有的人皆奉命避免接斗,每次派一两个人快速经过门窗,发出声响立即逸走,你来我往间歇地发出噪音,耗损房内人的精力,打算天亮时才罢手。两个黑衣人刚在小窗拍了一掌,猛然跃升上瓦面,轻功可圈可点,用的是极难练成的旱地拔葱轻功。旱地拔葱其实并不难练,难在进步极慢,拔起的高度也有限,练了三年五载痛下苦功,能平空拔起四五尺,已经是一等一的惊人成就了。这两人是借拍窗的退势,点地时挫腰弹腿起拔的,表现上看确是原地旱地拔葱,其实暗中借势取巧,所以能笔直地拔起丈四五超越檐口。脚一沾檐口,本能地向前踏进以稳下身形。
这短暂的刹那间,身形拔起时便不可能看到脚下的景况,脚站上檐口时,更不可能看到屋下的景物了。人影从他们的脚下同时上升,两人怎知脚下有人跟上?
一声厉叫,右面那人臀部挨了一脚,被踢得向前飞起,手舞足蹈狂乱地向下摔落,一阵暴响,屋顶摇摇,压毁了一大片屋瓦。左面那人更糟糕,被人从背后抓住背领,象抓住小猫的颈皮抡起半圈再脱手飞掷,竟然掷出三丈外,砰然一声大震,屋顶下陷。如果出手攻击,这两位仁兄必定死得不明不白。
“还有谁来玩玩?”文斌站在屋脊上怪叫,声震夜空引起一阵猛烈的犬吠。
立刻引起一阵骚乱,有人启门外出察看,街巷有人举着灯笼张望,连码头也传出了骚动。
全店的旅客都惊醒了,店伙惊惶地劝旅客回房歇息,大概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
以毒攻毒,这附近夜行人怎敢再活动?
不久,附近恢复宁静。
如果被打得半死,让街坊的居民捉住送官究办,那就麻烦大了,骚扰的计划不得不被迫取消。早膳毕,文斌出店打听消息。
一个时辰后返店,立即催促月华曹娇结帐离店动身。
月华曹娇一头雾水,但顺从地拾掇行囊。
本来文斌一再表示不走,放出走的风声是计谋的一部份,现在却匆匆动身,难怪她一头雾水。她知道文斌打听消息的手段高明,猜想可能情势已发生难以控制的变化了。
东行的大道全是田野,大道上旅客稀稀疏疏。
他俩动身时,已经是巳牌正末之交,旅客早就远出三十里外了,他俩不是鸡鸣早看天的赶早旅客。旅客少,强盗打劫顾忌也少。
文斌并不急于赶路,他的包裹小,顺便提了月华曹娇稍大的彩布包袱,神态悠闲地就道。
他甚至一面走一面吹口哨,表示心情轻松无忧无虑,所有的凶险,都抛留在寿州城,与他无关啦!过了十里亭,不时有荒野出现。
田野一片金黄,今年的收成倍胜往年,没闹水旱蝗灾,风调雨顺丰收在望,应该不会再有其他灾祸了。大道前后没有旅客的踪影,更不见车马轿。
前面三四里路右有一座相当大的树林,田野中可看到一些庄稼汉走动,对他俩不时投以诧异的眼光。月华曹娇改穿了漂亮的月白色素花边劲装,佩剑挂囊,曲线玲珑人比花娇,劲装佩剑惊世骇俗,难怪乡民看到她便张口结舌。平时她爱穿漂亮华丽的衫裙,衫裙才能衬托出女人的美。
娇艳柔媚是女人的最佳武器,用来追逐名利,比男人容易百倍,所以她的绰号称娇,江湖双娇之一。今天穿劲装赶路,是文斌要求她穿的,明白表示前途将有凶险,必须有搏杀的准备,穿衫裙动起手来十分不便,武功发挥的威力大打折扣。劲装可以表现矫捷的刚性美,可以流露女强人的气概。
但她貌美如花,盛年发育成熟,曲线甚至显得夸张,掩盖了刚性的美,怎么看她都是人见人爱的娇美女人,是每个男人都喜爱的女人中的女人,所佩的杀人剑,起不了多少吓唬作用。她紧挽着文斌臂弯,依偎着肩泰然而行,烈日炎炎,幸好行道树遮住了炙人的阳光,她头上的宽边遮阳帽也不怕日晒。“于虹,你在搞什么玄虚?”她终于忍不住了提出质问:“匆匆忙忙象在逃避瘟疫,也象漏网之鱼。你说过不走的,一夜工夫就变卦,是不是情势不妙?”“你自己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是元帅兼军师呢!呵呵!”文斌大笑。
“不许笑,于虹。”她故意板着脸轻叱。
她比文斌大几岁,一直无法用亲昵的称呼表达爱意,哥弟郎亲都不适宜,所以干脆托大叫于虹。文斌半开玩笑半认真叫她娇娇,叫得她心花怒放乐不可支,毫不介意其中的半开玩笑讽嘲成份,她喜欢文斌叫她娇娇时的洒脱风趣神情。“不笑就不笑。”文斌装腔作势脸一板:“再走二三十里,大太阳可以晒昏头,那时想笑也笑不出来了,真想雇一部一轮明月给你坐,免得累坏你一双玉腿。”“小气鬼,为何不说雇轿给我坐?说吧!到底为了什么逃离寿州城?莫不是有强盗攻城掠地了?”各地都使用独轮车,载货也可载人,可以在小径中行走,方便实用。
必要时可加一个在前面挽,一推一挽,真可载重三四百斤。
车的名称,各地也不同,独轮车只是一般性的统称,地区性的称呼各有不同。
在寿州一带,称为鸡公车。
在大河两岸一些地区,叫一轮明月。
“雇轿固然很舒服,但你不怕被人在远处用弓箭攻击?坐在轿内不能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箭贯轿有如摧枯拉朽。据我所知,名震天下的神秘组织天网,其中有一位可怕的神箭,百步穿杨非常了得,普通的车轿一箭穿透轻而易举。娇娇,你听说过天网吧?你应该知道的,不知道的江湖人少之又少。”她浑身颤抖了一下,心也抽动了一下。
她并没留意文斌默察她神色的变化,没留意手的颤动,暴露出心中的恐惧。
“天网从不干预江湖小人物的事。”她又颤抖了一下。
天网不干预江湖小人物的事,小人物怎敢干预天网的事?
她居然杀了天网的人,而且暴露了身分,别人必定以为她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她却知道自己怕得要死。“娇娇,你不是江湖小人物。”
“我现在就是落荒而逃的胆小鬼。”她失声长叹:“如果没有你在身边,我恐怕尸骨早寒了。于虹,我们能逃出他们的魔掌吗?”“对我有信心好吗?”文斌拍拍她的肩背:“凭伏魔剑客这群垃圾杂碎,想奈何我有如痴人说梦。如果我不想求证,他活不到今天。”“他们真会追来?”
“不会。”文斌肯定地说。
“不会?”
“他们在前面埋伏。”
“哎呀!”
“记住,当他们现身时,避免接斗,逃命第一。”文斌正经八百叮咛。
“什么?逃命第一,你怕他……”
“我要证实一些事,等待拨云见日。”
“你的意思……”
“不要问为什么。”
“可是……”
“不要可是,不久自知。”
“好吧,我不问。”
“这才乖。过了前面的中段树林,就得留意了。注意跟我走,即使有机会杀掉追来的人,也不要动手。记住,逃命第一。”“你真的未卜先知?”她更为惊讶了。
“大概是吧!”文斌放开她的手,把她的包裹一并改系在背上:“赶两步他们等得心焦了。”她不由自主,洒开大步无畏地向前急走,文斌无畏的形象,把她的勇气向上急速的提升。
自从在武昌碰上天魁星之后,霉运一直如影附形跟着她,形容为丧家之犬名副其实,一连串的灾难,把她女强人的勇气和信心,摧毁得七零八落,再也抬不起头来,快要丧失江湖双娇的名头了。也许,碰上文斌,是这期间唯一幸运的事。
希望福能双至,今后灾灭祸消!
她感到疑云重重,但也感到庆幸快乐。
文斌一直和她在一起,昨晚更在惊怕中,在文斌的床上,和衣躲在文斌的怀里,最后在惊惧疲劳中,朦朦胧胧睡了一个时辰。天亮后文斌仅出店走了一趟,大白天不可能深入踩探,那么,消息是从何而来的?
未卜先知,毕竟是夸张的神话。
文斌象她的保护神。
她更象一个有了倚靠的幸福女人,正由坚强可靠的心爱男人,牵着她的手,引领她迈步走向幸福的未来。文斌的坚强乐观形象,给予她无穷的鼓舞和信心。
明知前途将有凶险,埋伏的高手像犬群一拥而至,吉凶难卜,前途多艰,但文斌却神情愉快,谈笑自若,昂首阔步牵着她的手轻松走向凶险,走向未来,这份胆气豪情,她感到光采,同感荣耀!她幸运地找到心爱的男人了。
当然她心中明白,迄今为止,这个她心爱的男人,并没真正属于她的。
江湖混世男女,就算上了床同衾共枕,携手走向海角天涯,也没有所谓归属问题,除非双方都认真,单方面感情发展一厢情愿,不会有结果的。杨琼瑶不是江湖人,但也有江湖的人襟怀。
文斌拒绝接受她全心付出的感情,她知道不会有结果,所以把感情埋在心底。
她不要做一个无依卑下的可怜弱女,恳求不爱她的男人收容。
大道向东延伸,右面是面积相当广阔的树林,再向东是杂草丛生的荒野。
路左,一片山坡的小河旁有农舍,田野向东北伸展,远远地,可隐约看到二十里外的青山,那是八公山区。淮南太平原其实也有山,只不过不能算山而已,也许可称小岭或者丘阜,让大平原的景色多几分变化。假使路右的树林有埋伏,他俩必须向路左的小坡小村落逃。
月华曹娇毕竟心有余悸,心情因逐渐接近树林而逐渐紧张,目光不住投向路左的小坡地,预先相度逃走的路线,心虚的神情愈来愈明显。“你不要媚眼乱转乱瞟。”文斌看出她的心意,用调侃的口吻说:“在大群猎犬的追捕下,狐狸唯一的希望是有多快就走多快,愈远愈好。躲进那座三家村,保证你连一个鼠窟也找不到藏匿处。在城市这些人毕竟有点顾忌,在郊野村落他们就是皇帝,甚至会放上一把火把你薰出来,杀光村民也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而且,小村里可能有他们的人,两面一堵,结果如何?”“乌鸦嘴!”她大发娇嗔:“少说几句霉话好不好?你这张嘴真毒,说福不灵说祸灵,真讨厌!”“娇娇,你怕什么呢?人活在世间,真正可称为圣贤的人有如凤毛麟角,何况三代之前圣贤都死光了。”文斌的话充满嘲世味:“所有的人,包括你和我,或多或少做了些大大小小的亏心事,所以也须为自己所作的事负责,硬起头皮去顶。你得到些什么,就得付出些什么;既然你要得,就必须有付的准备,和付的勇气,是不是?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你早有心理上的准备,对不对?”“我……”
“谈祸福,有些玄。有人认为是宿命,有人认为是自招;但两者并不一走正确,有时灵有时不灵,所以说玄。有时候,另有变数,所以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是变数,可能是意外。你走在路上拾了一锭金子,是意外,而不是命定该是你的。这锭金子,可能出人命,遗失的人去上吊跳河。你拾了金子而出了人命,你有福了,却丢了一条人命,是福是祸?玄吧?”“你愈说愈玄了。”
“因为玄,所以我这蠢脑袋懒得去参玄。也许你认为在寿州,伏魔剑客本来无意欺负你。但由于我在你身边出现,引起他的不满,更引起他的杀机,要打破我的头,这件事纯属意外。我是意外介入的倒楣鬼,与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无关。是吗?”“那混蛋早就注意我了,在九江就和他们起过冲突。你确是意外介入的,是我连累了你。”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宿命吧!我幸运地和你走在一起,祸福已命定了的,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哈哈!这是你的看法,并不正确。”
“你以为……”
“我如果不自招,就该看到他就挟尾巴滚蛋,浑身发抖溜之大吉,岂不躲过这场灾祸了?那混蛋应该见好即收,但他却存心招祸。我还没证实他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所以他的头还是完整的,一旦……走!快!”月华曹娇不假思索地,任由文斌牵着手,提气轻身用上了轻功,以全速冲入路右的侧后方树林。前面二十余步路右的树林前,高与肩齐的草丛中,跃出六个青衣人,以奇快的速度飞掠穷追。假使再前进二十步,铁定陷入埋伏区的暗器阵中了。
文斌钻入树林百十步,这才放了月华曹娇的手。
树林枝繁叶茂,树下杂草荆棘丛生,必须分枝拨叶钻走,不能牵着手急窜了。
速度并不太快,文斌有意让追赶的人循踪追逐。
但在月华曹娇来说,这种速度她已经用尽全力了,可知追逐的人速度之快,必定比她快一两分。她如果独自逃命,很难脱出对方的掌握!
有文斌在,她不再害怕。
文斌拉着她的手,一跃三丈余,不但要分一部分劲拉起她,而且是不起势一沾即起的,纵跃的距离,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已超出人的体能极限。独自起势一跃三丈,轻功绝顶高手或许不难办到,拉引一个人,能跃出一丈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她亲历不可能发生的事,因此对文斌信心倍增,对文斌的真才实学评估,也提高了多倍。
她兴奋地想,文斌一定可打破伏魔剑客的头!
男人为争女人不惜打破头,这种事平常得很。
她在想:文斌是为了她才招惹伏魔剑客的。
她很聪明,但却不曾花心思揣摩文斌所说的话。
文斌的话其实不能称之为玄,而是有意透露一些玄机。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你想得到些什么,就得有付出些什么的准备。如果她能花心思去想、去揣摩,可能知道文斌所说的话,影射她在武昌行刺王吏目招惹天网的事。她和日精孔艳行刺王吏目,得了一千两银子。有所得,当然必须有付出生命的心理准备。
伏魔剑客与天网无关,她根本没把两者牵扯在一起。
“于虹,我真是服了你。”她紧跟在文斌身后窜走,兴奋地欢叫:“你不但未卜先知,而且神机妙算乾坤在握。老天爷!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埋伏区?我不想信你是真的神仙,却可以肯定你是了不起的男人。我发誓,我要跟你一辈子。”“哈哈!你这句话不着边际。”文斌身在险中,笑得却开心:“一辈子,谁也不知道多长多久,这句话的意思,本来意指永世相随,天长地久。可是,有语病。有些人刚出生,立即夭折重回地狱,这出生至回归的一刹那,也可说过了一辈子。我们加快些,让他们有时间聚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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