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枭一看他们不动弹,也不知哪来的劲儿,六十郎当岁的他抢前一步就把丁果儿扛了起来,也不怕闪着他的老蛮腰,丢下一句:“你们可听好了,方家家规第一条,凡是未经夫婿同意擅自逃跑的,罚揍屁股十下!加罚生产孩子一个!”说完就扛着丁果儿跑去后堂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方直小声嘀咕道:“姐,咱家何时有家规了?”
简恒笑道:“今天开始。”
玄墨转转大眼,嘟囔一句:“外婆那么老了,还能生得动么,娘?”
方亦男一脸尴尬。
后堂传来几声惨不忍“听”的尖嚎——
镇国侯府喜事连连,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老爷子这一临阵脱逃,招呼宾客的担子自然就落在了方拓身上,方拓和妻子便去了前厅,而梅灵雪娘家又来了人,于是简恒和她也双双离开了花厅。方直惊魂甫定,直着眼呆坐在椅子上,原本那双飞扬跋扈神采奕奕的凤目一时成了鸡眼。
眼瞅着玄墨滴溜着贼兮兮的桃花,似乎又想起了她未完成的大业,原本紧抓在战承嶪前襟上的爪子极不安分地又想往下出溜摸索,熟知女儿本性的方亦男看出些苗头,她笑眯眯地突然开口哄骗道:“玄儿,你恒舅母家来人,难道你不去看看大胖厨子可否跟来么?”
玄墨手上一滞,一溜烟儿地跑了。方亦男成功地支开了“小难缠”后,一脸歉疚地对战承嶪说:“承嶪啊,丫头不懂事,脑子也不灵光,而且她一直不在我跟前,所以,这傻丫头……唉,不过,你们大婚之前,我一定教好她——”
不待她说完,却听穆赛打趣地插话道:“你教她?娘子,我看你还是省省吧,你教还真不如叫承嶪自己教,保不准丫头就给你越教越回去了,呵呵……”
“夫君~你怎可当着女婿的面这样讲嘛!”方亦男脸颊上迅速晕上一抹娇羞的绯红。
战承嶪向穆赛投去感激的一眼,而后“安慰”方亦男的道:“方姐姐你不必为此扰心,承嶪慢慢摸索着来便是。”他心里却在想:方姐姐,你教不教得“好”真的很叫人怀疑呀,而且,就凭丫头那爱较真儿的小性子……或许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到这样注定会发生的一出:方亦男手持春宫图对玄墨如此这般地讲着,丫头则满面桃红故作不经意地瞥几眼画册,然后忽闪着大眼,低呼着问:“娘,阿爹也有棍子么?!……羞人答答的,娘,你是不是也被阿爹脱光了捅晕过?”
想到这儿,战承嶪忍俊不禁地吊起了嘴角,收回了心神。他的表情被穆赛尽收眼底,那双如草原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直直穿抵战承嶪的心底,了然地笑道:“承嶪,自己调教着实别有一番趣味,只是,你可得备着点耐心哈……”
战承嶪会心一笑。
渐渐活泛过来的方直突然坏笑着插进一句:“姐夫姐姐,我劝你们还是早些个定日子吧,依我看,承嶪可是——”说着,他那不老实的眼神便向战承嶪的下身溜去。
方直贼溜溜的眼神还没收回,方信传进话来:“三公子,王小姐来了。”
“谢谢管家爷爷!”喜滋滋的一声道谢过后,一个粉球就卷着寒气滚了进来。
“大汗好大妃好世子爷好!”活泼的一对儿大猫眼儿伴着声儿依次溜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等溜到战承嶪身上时,王乐鱼迟疑地停下了,肉嘟嘟的小嘴巴里憋不住地“咦”了一声,又“咦”了一声,就见黑亮亮的猫眼忽而圆成葡萄珠,忽而眯成一道缝儿,脚底下怯生生地朝战承嶪小步挪了一寸,又一寸,又一尺,再一尺,最后干脆都贴到了战承嶪的脸皮前,全神贯注地围着战承嶪的脸左瞥瞥、右瞅瞅、上看看、下瞧瞧,大猫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研究着。
方直吃不过味儿来了,暴吼一声:“王乐鱼你盯着人家在那瞎瞅什么?!还不给我过来!”
王乐鱼很认真地纠正方直道:“他不是外人的!”其实方直最受不了她这一手,她那股子“憨”劲儿一上来,定叫方直没辙——想打又没道理,想说却又说不过她。
继而,王乐鱼朝战承嶪卖乖地一笑,问道:“小舅公,你可是姓凌?”都喊人家“小舅公”了,再去确认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不晚么?!穆赛和方亦男在一旁笑开了。吉布打量了一番这个即将过门的小小舅母,心里笑道:若是这丫头和小墨墨“厮混”到一起,指不定得搞出些什么乱子来!
方直一听王乐鱼对战承嶪的称呼,心里顿生一种极不好的念头,脑子也被什么东西狠抡了一下,气急败坏地跳了脚:“王乐鱼!这辈分岂是你胡乱编排的?!什么舅公,舅公就是你舅姥爷你懂不懂?!一二三都扒拉不清楚,这会儿倒长了本事,还排开辈分了真是!”方直能不急么?万一王乐鱼说得是真的,战承嶪是她外公那辈上的,王乐鱼一过门,他就必须恭恭敬敬地跟着她喊战承嶪一声“舅公”,这怎可以?!这怎可以?!他本来把一切都盘算得好好的,眼瞅着玄墨就是战承嶪的人了,私下里如何暂且不管,只说当着长辈的面吧,他战承嶪就算是做表面功夫,那声“舅舅”就跑不了。可现在倒好了,算来算去,里外里战承嶪平白高出他一个辈分来,他方直岂不是赔了外甥又折腰?!这口恶气,叫他方直如何咽得下?!方直扭曲着俊脸,青白的脸色跟酱了十年的臭豆腐一个色儿,估计这几个月,方直就是在梦里都得捶胸顿足了。
战承嶪好笑地睇着方直的臭脸,云淡风轻地继续刺激他:“我确是姓凌。”
“哇哇,小舅公,你真的没死呀!你不知道我外公想你想得好苦哇!逢年过节,冲着墙上那幅你的画像就哭,回回都要哭出一海碗——”
一海碗?酒么?屋里有人直接笑出了声。
王乐鱼喜极而泣,情不自禁地就扑到战承嶪怀里,跟猫一样左脸蹭蹭,右脸蹭蹭。
方直看王乐鱼哭得有理有据,貌似是动了真格的了,当下石化了。
正当空,玄墨喜滋滋地鼓着一腮帮子点心往屋里来,大胖师傅是没来,可点心来了呀!她两眼冒光地跟端宝贝一样端着一大盘从梅灵雪那儿讨来的点心,一只脚刚进门,听到王乐鱼的哭,抬脸一看,就瞧见一个女人正抱着木头驴在他怀里蹭脸。
怎的?千里寻夫?玄墨心里一紧,很舍不得地放弃了细细品味的乐趣,囫囵吞下嘴里的点心,托着盘子,横过身子,一边皱着小脸呆瞪着眼前的这一幕,一边像螃蟹一样横到方亦男身边,胡乱放下点心,有些委屈和不安地小声唤了一声:“娘~”
方亦男朝她摇摇头,看似为难地说:“娘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唉。”眼底却滑过一丝了然的笑,嗯,有醋味儿。说完便捏起一块点心自己咬了一口,然后就习以为常地把剩下的塞到穆赛嘴里。
玄墨开始紧张,拧着衣角蹭到穆赛身边,作难地哼哼:“阿爹~”
穆赛轻轻地拍拍她头顶的软毛,歉疚地朝她摇摇头。
玄墨快哭了,闪到吉布跟前,拖着哭腔道:“吉布哥哥,你看她,怎好那样么——”
吉布强忍着笑,怂恿道:“小墨墨何不自己去问问?”
玄墨咬了半天的嘴唇,终是磨蹭过去,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王乐鱼的肩膀,怯怯地在嗓眼儿里哼哼:“喂~喂~”
哪知王乐鱼一抖肩,甩开了玄墨的爪子继续赖在玄墨专属的怀里不肯走。
战承嶪以无奈的目光回视着玄墨,玄墨却发现,他目光不纯,竟有几分促狭,传递着看你怎么办的讯息。
玄墨斜着愤怒的小桃花,苦大仇深地瞥着战承嶪,心里话很明显地写在眼里: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你的每一件衣服都喷上我的童子尿!哼!这地方是我的!
战承嶪几欲笑喷,回视道:我的乖,你是狗么?
不管了!不管了!玄墨怒了,她一介堂堂公主岂能容旁人如此轻视?!她重重地一爪子拍在王乐鱼的肩上,大吼一声:“喂!”
王乐鱼瞬间便收住了泪儿,惊噱噱地回过身子来,玄墨还以为她要跟自己“正面交锋”了,当下萎了三寸,茫然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对着手指头“嗯嗯”了半天,终是费劲地挤到战承嶪身前,后背紧贴在他的怀里,把王乐鱼挤出去,面对着王乐鱼小声道:“这是我的……男人。”最后俩字儿几乎都咽下肚去了。
“方玄墨,谁允许他是你男人了?!我不同意你就别想嫁!”方直可是跟那辈分过不去了,暴跳如雷地叫嚣着。
“嗯~嗯~”玄墨小声抗议,又往战承嶪身上贴了贴,战承嶪就势环住她,挑眉向方直送了一眼。
方直一出声,被玄墨凶了一下下的王乐鱼这才想起她的“男人”也在,当下红着眼眶往方直身边奔去。哪知玄墨一个起身腾空倒翻,挺身拦在方直和王乐鱼之间,气势地小声道:“不许你过来,这也是我的男——”
“嗯?!”战承嶪冷声“提醒”了一声,玄墨耸着眼皮儿望去,战承嶪的目光中威胁味儿十成十。
“呃,舅舅——”玄墨极小声地很识时务地临时改了口。
急需依靠和安慰的王乐鱼急了眼,叉腰叫:“他是你舅舅,可他还是我男人哩!许你靠你的男人怎的就不许我靠我男人嘛!”
“奏是不许!”玄墨撅撅胸,抬手向后用手背拍拍方直的胸脯子,宣扬道,“因为小舅舅的这里早八百年奏是我的了!先到先得,后来的没份儿!”
“那我靠靠我舅公你又怎的不许?!”
“我母妃说了,男人奏是要忠贞,他要娶我,所以他奏不能再去抱别的女人!”
“我还要嫁直哥哥哩,从今往后我也不许他抱你!”
“这是两码事!你跟战哥哥从前见过吗?没有吧!可我自小跟舅舅一起吃一起睡,还有亲亲——”玄墨洋洋得意地炫耀着。
战承嶪和方直一听这话,当下异口同声咬牙切齿地打断了她:“方玄墨!”
王乐鱼不确信似地睁大了猫眼瞪着方直,倏地又涌出了泪。
“乐鱼儿,你是不是又在别人家撒野了?”一个柔柔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只见一个修身长立的文俊的中年男子和一名身形娇小温柔似泉水的南疆打扮的女子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口。
“娘啊,她欺负我——”靠山来了,王乐鱼扑了过去,没错,来者便是王乐鱼的爹娘——王天昊和鱼淼淼。
玄墨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了,灰溜溜地又躲回战承嶪的怀里,埋着脸闷哼道:“我哪有~”
为爱而逃
穆赛和方亦男回了中都,却把吉布留了下来,因为皇家冬狩的日子就要到了,方亦男想叫吉布趁此良机好好历练历练。
他爹娘走后的第二天,玄墨便起了个大早,早到外面的天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没法子,她兴奋得睡不着觉哇,因为战承嶪应承她带她去参观他俩以后的家——玄飏王府。梳洗打扮一番后,便开始眼巴巴地等着战承嶪来。
天一破晓,战承嶪便披着一身浓雾神色匆匆地来了镇国侯府,来了却没找玄墨,而是径直去把方直从被窝里拎了出来。玄墨听到信儿,急三火四地奔去方直的苑子,却见战承嶪和方直已然整装待发了。
“死丫头,大冷天儿的怎的穿成这样就跑出来?!”方直一把把她扯进自己的大氅里,玄墨缩在方直身前,只把脸探出大氅,又拿出丐狗一样的神情,冲着战承嶪哼哼:“战哥哥~你说好的~”
战承嶪一脸难色:“玄儿,今日——”
方直觉得她在发抖,又搂紧些,没好气儿地替战承嶪开脱道:“乖玄儿,今儿个你进宫去,找你那万恶的皇姐夫算账去,大半夜的也不让人清闲,托他的福,我和你战哥哥现在得去城外迎接老藩王岳怀山和飞晴郡主,你乖乖的嗯?”说完,扬声吩咐道,“小舒子,取件棉斗篷过来。”
玄墨恨恨地把脸也收回“树洞”里,回身抱住了方直,嘴里嘟囔道:“招人嫌讨人厌的皇姐夫……直舅舅~嗯~那个……不要叫那个飞鸟郡主接近战哥哥哦——”
方直喷笑。这几天,玄墨逐渐认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那便是她战哥哥的那张木头脸对老中青三代女人都有巨大的吸引力和魅惑力,就说昨天吧,她偷偷溜到街上去买零嘴儿时,无意中看见,京城里做“蛤蟆吐蜜”做得最好的那个小寡妇,一听旁人提起玄飏王爷,俩眼就瞪得比蛤蟆还大,玄墨心里头别提有多不是滋味儿了,她发誓,她再也不吃这道小点心了。所以,刚才方直那堆话里,她就听见了“飞禽郡主”四个字,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还没见着那是长是短是扁是方的郡主,她心里就已经又开始酸不溜丢了。
“承嶪,我记得,那飞晴郡主是藩王的长女吧?”后背被玄墨的爪子抠得生疼的方直突生一计,使劲朝战承嶪挤挤眼,很大声地“问”道,战承嶪会意,“嗯”了一声。方直便觉,自己背上的肉总算是保住了。他又顺水推舟一句:“哎呀,他哥比你还大,你说这郡主得有多老?”方直也不怕咬着舌头,就没他不知道的。
兔子把头露了出来,方直趁机把她拽出去,用斗篷包裹严实了,笑着嗔骂道:“死丫头,回屋找你哥玩去!要是冻出风寒来,几日后咱们冬猎去,你就当看门狗好了。”
兔子跑了。
方直大笑道:“承嶪,你日后可有得受了,你可知丫头刚才给我说什么?”
战承嶪淡然一笑,挑挑眉,并不直接回答他:“直,我忘了,乐鱼儿托我给你捎句话,你要是敢跟那郡主搭讪,你——”
“停!停停!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方直的头“嗡”的一声涨得老大。
玄墨一溜小跑跑去缠着吉布,笑嘻嘻地说:“吉布哥哥,你还没正儿八经地逛过京城是不?今天玄儿带你去转转可好?”
吉布放下书,刮了下她的鼻子道:“是你想逛是不?”
“哎——”玄墨羞怯地对手指,垂着头掀起眼皮子去溜吉布。
玄墨如愿以偿,拉着吉布便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晃悠了一上午。中午头,玄墨终是走得腿比肠子还细了,她才故作慷慨地对吉布谄笑道:“吉布哥哥,中午我做东!请你吃京城最好的‘思墨楼’!”
吉布爽声笑道:“小玄儿,你还真‘慷慨’呀!父汗给你的楼都给你吃穷了是不是?”
玄墨脸色一滞,嘟囔一句:“哥哥也知道了哇——”
吉布大笑:“你以为呢?”
玄墨一脸灰。
兄妹俩在一间临街的雅间里坐下,一边看着街上的光景儿,一边享受着美味。吃到一半,远远地就听见开道的喧哗:“藩王大驾,避让避让——”
素爱热闹的玄墨急急地把小细脖儿抻出窗外,看着看着,突然,吉布就见,她手上的鸡腿儿也飞了,她最爱之一的鲜奶小馒头也不要了,从她身后看,她的小肩膀一上一下耸得厉害,吉布了然笑道:“小墨墨,怎的?看光景也能气成这样?”
“臭舅舅,你拐带木头驴又骗我,你死定了!我一定会告诉小母鱼的……”玄墨嘴里忿恨地念叨着。
吉布很好奇,也跟着探头一看,藩王的仪仗行进得很缓慢,远远就见方直和战承嶪俱是一身黑衣,身下跨着高头骏马,神明爽俊,雅量非凡,在一众人中显得格外扎眼。他们二人之间的一匹红棕马上,坐着一个一身华服、精神矍铄的华发老者,想来那就是老藩王了。仪仗之中还有一驾四驾的马车,车帘时不时地就被一只纤纤素手掀起,露出半边精致的脸庞,似乎,她被京城的繁华深深地吸引住了……
吉布自是不知方直和战承嶪这回又怎么骗了玄墨,但当那马车驶过“思墨楼”时,刚巧那车中人再一次挑起了车帘,车中那年轻女子的脸正被吉布看了个正着,嗯?吉布挑起了眉……
仪仗走远了,玄墨揉搓着可怜的小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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