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的那一瞬,简恒思绪一动,扯住了罗勒,顺嘴问了弄玉一句: “怎么个睡法,弄玉?”事后证明,不“耻”下问还是有好处的。
“同床共枕……还搂搂抱抱。”
“脱,脱衣服了么?”简恒口齿干涩,只觉自己已经血脉贲张了。
“嗯。”弄玉也没撒谎,俩人都只着中衣,可不是脱了呗?可弄玉不想想,凌书玉想穿也得有的穿呀!他的外袍至今还在她的手里捏着咧。
“脱……脱……裤子了么?”简恒的鼻血都快流出来了,他头一回觉得自己很猥琐。
弄玉脸一红,摇摇头,简恒也不知是没脱还是没看见,强憋着口气就冲去隔壁。过了好半晌,简恒又卷了回来,把家伙往地上一惯,忿忿地开口就训:“弄玉,你别没事儿找事儿好不好?!不脱裤子算不上睡你懂不懂?!”
“恒,你好粗鲁。”弄玉又急又羞。
“粗鲁?我和小罗为了你这句话差点误伤了人命,你竟还好意思说我粗鲁?!”
“公主身份高贵,岂能是随便哪个男子想搂就搂得的?!”
“当初日又是哪个说凌公子身份显赫,与公主门当户对的?!”
“我——”弄玉被噎。
“得啦,眼下公主体内一半的真气是他的,咱又没金子谢人家,那他搂一会儿也是搂,抱一天也是抱,一切等方大人来了再作定夺吧!”
弄玉惊于简恒对凌书玉态度的翻天坼地的大转弯,但又说不过他,只能无奈地替玄墨叹气。
简恒飞快地睇了一眼弄玉,眼角迅速地溜过一抹得意的难以察觉的精光。
晨光熹微,玄墨醒了,凑到凌书玉脸前,探试一番确定他还在睡,嘻嘻一笑,手便不自觉地又摸索上了凌书玉的下巴。那种刺刺痒痒的触感,玄墨可是上了瘾。
“别闹!”睡梦中的凌书玉清斥一声,玄墨赶紧把手缩进被窝,使劲把眼闭紧,作出乖巧的模样。可玄墨这种猴屁股哪能老实下来?!两根手指头顺着凌书玉的身子像两根小腿儿一样,又飞快地爬上了凌书玉的下巴。光摸摸也就算了吧,她不行,摸着摸着就起了玩心,狞笑着磨了磨食指和拇指的指甲,摸准一根胡茬使劲往外那么一薅,差点没把凌书玉下巴上的皮撕下一块。好了,凌书玉醒了。
半明半暗的床帐里,凌书玉跟玄墨大眼瞪小眼。
“不敢了。”玄墨被他盯得直发憷,往床里扭扭身子。
凌书玉不做声,只管凝神注视着她。玄墨开始赔笑,小声地告饶道:“人家不是喜欢你么?!”凌书玉挑挑眉毛。玄墨心虚,怯怯地补充道:“喜欢你的胡子。”凌书玉下手摸了摸下巴,一副作难的表情。玄墨急了,鼓着腮帮子哼哼:“不就揪了你一根胡子么?!反正你早晚都得剃……嗯嗯。”凌书玉仍是不吭声,玄墨壮着胆子伸出手指头戳戳凌书玉的胸。凌书玉就势捏住了玄墨的指头,嘴角吊起一抹玩味的笑,又恢复了他那风流公子的轻佻,嘴唇几乎贴上了玄墨的脸问:“你都跟我同塌而眠了,是不是该以身相许了呢?”
玄墨大惊,往后一扬脑袋,好避他远些,“咚”地一声后脑勺子磕在了墙上,玄墨呲着牙捂住头壳急急辩解道:“这是个意外,意外!你少臭美,我与我的小舅舅都同塌了好多年了,要嫁我也应该先嫁他,没,没你的份儿!”
寂静,又是寂静。
“凌公子,你听你听,好像有老鼠哎!”玄墨怯怯地往凌书玉怀里靠回一点,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到一起,四只爪子也像鸡爪子一样牢牢地抓在凌书玉的四肢上。哪有什么老鼠,分明就是某人的上下牙正在来回地磨。
“有老鼠你就给我睡觉!天一亮老鼠就没了!”听听这训人的调调,跟方直还真是有一拼。
情断大葱
京城镇国侯府。
“爹,您帮我去跟皇上说说,允我告个假嘛!这回我要亲自去金陵把玄儿带回来!”
“皇上禅位在即,眼下正是用得上兵部的时候,我可不去迎这个风浪尖儿!”方枭怡然自得地剪着他的花。
“我不管!好容易才有了玄儿的信儿,却是噩耗,我哪放得下这份心?!”
“混账东西!你那狗嘴就吐不出个象牙!什么叫噩耗,嗯?玄儿情窦初开,我都巴不得放鞭炮庆祝才过瘾!”方枭一笑通眼底,仿佛重外孙子他都已经抱上了。
“爹!”方直一通狂拍脑门子,眼泪都快逼下来了,“卖大饼的啊,爹,卖大饼的!玄儿爱上了卖大饼的!放着承嶪他们她不去爱,她在千里之外寻个卖大饼的驸马回来!您同意,姐姐姐夫能同意么?!……娘唉,您显显灵吧,这丫头脑子被饼糊死了么,不爱锦衣爱布衣,她要真好那一口儿,赶明儿个叫逸和修他们到她跟前轮番要饭得了!真是!”
“怎会不同意?!你姐当年不还寻死觅活地要嫁个豆腐郎?!”
“爹!”方直恨不得一豆腐把这倔老头儿给拍醒,“那豆腐郎是姐夫扮的好不好?您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怎就知道那卖大饼的不会是你外甥驸马装的?!”老头儿还真是稳坐钓鱼台。
“爹啊,世间没那么多巧合的!不成,我一定要去一趟,把这丫头绑也得绑回来!”
“大胆!你把我的小乖带得半窍都不开我还没找你算账咧,哦,我这还没死呐你小子就学会自作主张了?!”
“这又从何说起呀爹?”
“你上街去问问,谁家快要及笄的姑娘还不懂得春心是个什么东西?——‘发蠢的心’,亏你教得出来!我告诉你,但凡这满京城你能找出第二个玄儿这样憨的,我这就许你去金陵!”老头儿丝毫不含糊。
方直瘪了半天的嘴,吃了一肚子的憋,跟个气包一样怏怏离去。没错,“发蠢的心”就是他教的,那又怎么的了?!怎么的了?!方直如是想。
一晃十天半个月的光景过去了,玄墨好吃好睡地养好了身子,眼见着她又活泛了过来,可凌书玉那张原本线条就硬朗的脸却越发地瘦削下去。不过,凌书玉仅仅是清瘦了几分,他并不赔本,自从“应邀”住进了“默默红娘”,他就整日陪在玄墨身边,不知不觉中,也就换来了玄墨对他的依赖,甚至是言听计从。
“凌哥哥,嗯……我已经全好了……”这天,玄墨又扑闪着桃花眼,支愣着她的兔子耳朵扭到了凌书玉的跟前。
“那好,药丸可以停了。”凌书玉放下笔,不知为何,近来他总有写不完的密信。
“嗯……”玄墨不肯走,仍赖在他身边。
凌书玉眯眯眼,故作不解地问:“三三还有事儿?”
“嗯。”玄墨的一只脚扭捏地在地上划着圈,对对手指头,才羞涩地点点头。
“何事叫三三这般为难?”
“凌哥哥……看大饼哥,嗯,你答应过我的……”玄墨颠三倒四地吐出了自己的心事。
“噢,这事儿啊——”凌书玉眺向窗外,沉思了片刻,玄墨焦虑地盯着他的嘴,目光中满是期待,心里一半凉一半热。没一会儿,凌书玉回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竟然应允了!
玄墨兴奋死了,一时有些忘形,扳过凌书玉的脸就在他的颊边留下香吻一个,“弄玉,快!给我找身最好看的衣服出来!”小呆鸟雀跃地跑开了。
凌书玉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冲着房门轻笑道:“好歹也算你的初恋,嫁我之前总得做个了断不是么?”
暖风熏得春心醉,去见大饼哥的这一路,玄墨时不时就抬起头来冲着凌书玉傻笑——一小部分是感激的笑,大部分则完全是发春的痴笑,笑得凌书玉隐隐地生出些不爽的感觉。
“凌哥哥,你帮我看看,裙子后面有没有褶子?”
“没有,很平整。”
“凌哥哥,你帮我看看,头发乱不乱?”
“一丝不苟。”
“凌哥哥——”
“你衣服没有土,头发很干净,牙上没有菜,笑得很乖巧,三三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凌书玉一口气汇报完这一路走来玄墨都不知道问了多少遍的问题,太阳上的青筋已然清晰可见了。
玄墨完全没有觉察到某个人已经暗浆翻滚了,欢天喜地地冲着凌书玉娇俏地一笑,轻轻地说:“凌哥哥,你对我真好,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这种喜欢还不是建立在亲手把你推到别的男人怀里的基础上么?!凌书玉如是想,就算他知道玄墨这次的喜欢无非又是一次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傻恋”,他心里还是有些郁郁寡欢——玉树临风的自己怎么就没蹚上丫头的一见倾心?!
历史性的一幕又重演了,玄墨俏生生地往门口一站,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她的大饼哥对她笑着说一句“小妹妹,你又来了?”,可任她杵了半天,饼店老板的眼神里,除了陌生还是陌生,只是把她当作一般的客人迎进店。玄墨心里顿时凄楚无比:她朝思暮想的大饼哥,根本就,不记得她是哪根葱了。凌书玉睇了一眼玄墨,自顾在一旁窃笑,心里头还说着风凉话:小呆鸟,自作多情了不是?一百个和尚认一个方丈的确好认,可那方丈仅凭一面又怎能逐个认得清这一百个和尚?
凌书玉正好趁此机会唱个白脸,牵起玄墨的手,温柔地捏了捏以示安慰。一股暖流顿时涌遍了玄墨的全身,尤其是脑子,更是热得厉害,马上就激发起玄墨不灭的斗志,于是她瞅着饼店老板来写菜单的当口,趁热打铁道:“大饼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凌书玉那口茶又喷了,心道:怎么又是这一句?!
玄墨又不把凌书玉放在眼里了,期许的目光勇敢地迎向饼店老板,试图唤起他“尘封”的记忆。这饼店老板一副被迫吞下耗子的表情,极不自然地咧咧嘴,艰难地回道:“小妹妹,你也,很,可爱。”傻玄墨只顾激动了,完全没听出人家根本就是在敷衍她,朵朵小桃花又迷醉地射向大饼哥,那秋波荡得,漾得……凌书玉实在是舍不得再叫别的男人看去了,拉下脸来沉声问道:“你们有桂花糖浆拌萝卜丝吧?”
“有。”
“一大盘。”
“好嘞。”
“三三,你想吃什么馅的饼?”凌书玉又转向玄墨问了一句。
玄墨两眼继续放痴光,眼见着口水就要淌出来了,“大饼……”“哥”字还没脱口,凌书玉脸色一沉,在桌子底下用双腿狠狠地夹了一下玄墨的小细腿,玄墨吃痛,生生地把话头咽了回去。凌书玉冷冷地瞪着她,稍稍偏过一点脸吩咐老板道:“的确是吃大饼,虾蓉、羊肉的各一份。”
“好嘞!二位客官,请稍后!”说完,饼店老板回身张罗去了。
“大饼哥哥——”玄墨的小细脖儿追随着饼店老板又拧了个劲儿,凌书玉大掌上前一夹,夹着玄墨的脸腮就把她的脸强行拧向自己,玄墨使出吃奶的力气跟他较着劲,脖子都挣红了。
“你就拧吧!拧成个歪脖子你的大饼哥可不要你!”凌书玉生怕伤了她的筋,索性松开了手,板着脸诈唬道。
这句还真管用,玄墨恋恋不舍地调回头来。
“喏,这萝卜丝清爽开胃,你病刚好,舌头没味儿,先吃点这个清清口。”没见着凌书玉自己吃,倒只见他忙活着往心不在焉的玄墨嘴里送,而玄墨一心惦念着大饼哥何时来送饼,机械地嚼,胡乱地咽,凌书玉喂多少她就咽多少,根本就不知道凌书玉给她喂的是什么,不一会儿,大半盘萝卜丝见了底儿,通通下了玄墨的肚儿,敢情凌书玉还真把玄墨当成兔子喂了。
眼见着玄墨的长耳朵就要生出来了,她的大饼哥来送饼了,玄墨沉迷的眼神情难自禁地又捎上了她大饼哥的脸。
凌书玉阴郁着脸,一边撕下一块饼堵住玄墨的嘴,一边朝饼店老板挥挥手:“有事儿再叫你。”玄墨一听这话急了,满嘴是饼的她连呜噜带比划了半天,终究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心爱的大饼哥被凌书玉支走了。玄墨郁闷之极,默默地垂下头,含着嘴里的饼也不嚼了,眼睛盯着盘子里的馅饼就开始发直。
凌书玉见状,一拧眉毛,拽起玄墨就把她牵到了自己跟前问:“怎么了?”
玄墨的眼眶倏地就红了,习以为常地靠上凌书玉的肩头,一边捶打一边委屈地指责他:“都怪你,人家还没跟大饼哥说句话,你就——呃,呃,呃……”玄墨哭诉不下去了,因为她不住地打嗝。凌书玉皱皱鼻子,脸上却是多云转晴,坏坏一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哄道:“好好好,是我不对,我这就把他叫来,嗯?”正欲抬手张嘴,玄墨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低声求道:“别,让我先想想跟他说什么——呃,呃……”
凌书玉莞尔,心道:良机不待人呐,我的乖。拍拍她的小手在她耳边悄声支招道:“这还不简单,你想给他说说话,还想说出来的话能讨他欢心是不是?那么,既然是在他店中吃饭,那你就给他说想再添置点菜什么的,比如说……”说到这儿,凌书玉脑子里很快应景地浮现出了某个铁定要发生的场面,觉得自己都要喷笑出来了,玄墨在他怀里扭扭身子,催促他快说,凌书玉一本正经地附耳续道:“比如说,葱什么的……”
“妙极!”实心眼的玄墨大喜过望,从凌书玉的身上支开身子,双手反握住他的大掌求道:“凌哥哥,那你快快把他唤来!”
“好。”凌书玉又是深邃一笑,心道:乖玄儿,这可是你自己要的哈,后果你自负。
“二位有何吩咐?”饼店老板春意融融地笑又把玄墨笑得浑身酥软,脑子嘴巴又开始不搭调,娇怯无比地在嗓眼儿里哼哼道:“可不可以……葱?”
“嗯?”饼店老板没听清,疑惑之下向凌书玉投去求助的一眼,这正中凌书玉下怀,凌书玉并不作答,朝对面扬了扬下巴,示意饼店老板自己问。既然有了娇客“主人”的同意,饼店老板便稍稍朝玄墨探探身子,和煦地笑问:“小妹妹,你想要什么?”
饼店老板温厚的气息轻轻地拂过玄墨的脸,玄墨更慌了,一激动,禁不住又打了个嗝,饼店老板笑容一滞,不自觉地就直起了身子。玄墨以为他要走,急急放声说道:“我要葱!”其实,都已经这么冲了根本用不着再吃葱了,饼店老板皱着眉头如是想。当下,饼店老板笑意全无,神色复杂地看了玄墨一眼,后退两步应道:“就来。”
一直在一旁静观好戏的凌书玉真得有些憋不住了,他的眼里都泛出泪光了——笑出来的泪光。玄墨狐疑地坐在凳子上发呆,嘴里喃喃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凌书玉昧着良心撒谎道:“当然没有,三三,你言辞周到的很。”只不过,我的宝贝儿,你应该不知道,萝卜嗝可比屁还臭唉。这后半句,狡猾的凌书玉怎么肯说?不然出手阔绰的他干嘛处心积虑地只要一盘萝卜丝,还故意喂玄墨吃那么多?!还有,更过分的是,玄墨不住地打臭屁萝卜嗝就已经够悲哀的了,他还变本加厉地唆使天真的玄墨去跟她“心爱的”男人大声地要葱吃,可怜的玄墨,丝毫不察自己的形象已然完全败坏在了这萝卜和葱上。
没一会儿,一个小跑堂的送来了一碟葱丝。玄墨急了,几乎是拖着哭腔问向凌书玉:“大饼哥呢?”
“好啦,三三,你看现在这满屋的客人,你大饼哥一定忙得紧,你若总唤他来,他怎么会觉得你乖巧又贴心?你先乖乖吃饭,吃完饭他肯定会到店门口送你的不是?”
听了凌书玉的劝,玄墨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吃饭。
“三三,肉饼配大葱,口口都生香,你要不要试试?”凌书玉别有用心地用馅饼卷着几根葱丝喂到玄墨嘴边,对凌书玉信赖有加的玄墨毫不迟疑地张嘴吞下。
“好吃么?”凌书玉的熠熠深眸里闪出一抹狡黠的贼光。
玄墨砸吧砸吧嘴,很实诚地点点头。
“喜欢那就再来一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