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逸又道:“你说公主手掌粗大,那我可以以切身体会明确地告诉你,公主手如柔荑,即便是练剑,事先她都会先缠上厚布条做保护。至于你说的公主打鼾一事,你尽可以——”梅逸叹息一声,本想说你可以去问问方直方大人,但考虑到玄墨的名声,还是强忍住了。
“罢了,你下去吧,什么公主打鼾、梦游、像男人一般排泄之类的谣言就此打住,看在你顺利带回公主的份儿上,此事我也不再追究了。”
“……是。”郎青欲辩还休,但他看到梅逸一脸决绝,终是狠狠地拧了自己一把,迟疑着退下了。梅逸的为人他很清楚,向来言之凿凿,可这回,自己确是眼见为实呀,倒底该信谁呢?郎青的脑子有些打结儿。孰是孰非之中只有一点很肯定,就是他那颗破碎的心一时半会儿是修复不了了。
“公主,梅大人来了。”
“告诉他,直舅舅给姓骆的小子叫去了。”
不一会儿,弄玉又回来了。
“公主,梅大人说要见您。”
“嗯?”
方直书房里。
“逸哥哥——”一进门,眼尖的玄墨最先打眼的不是梅逸,而是他手里的食盒,随即冲着食盒子甜兮兮地唤了一声。梅逸暗自感慨,自己混得还不如个食盒。
“乖玄儿,大胖厨子又想你了,这是他专为你做的水晶百果糕。”
“哇!”玄墨的口水毫不客气地淌了满嘴,把唇皮子润泽得晶亮剔透。
“欸,这些都是你的,咱先谈正事。”梅逸灵巧地把盒子挪闪过玄墨的魔爪,复又盖上了盒盖。
“那先吃一小块,就一小块!”玄墨扑了个空,很没做人准则、没风度、没面子地求道。
梅逸喷笑,但真的只给了玄墨仅够塞牙缝的一小块。
“你可知道皇上要为你舅舅选妻一事?”
当然,罗勒随身捎来的母妃的信上已经道明原委了。玄墨点头。
“那你可知你舅舅宁可抗旨也不从?”
玄墨又点头。
“嗯,那咱们是不是得想法儿劝他?乖玄儿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舅舅送死对不?”
玄墨眨眨眼,再点头。
梅逸舒展开眉眼笑道:“哥哥们轮流上阵都说不动他,所以——”
玄墨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小声问道:“逸哥哥的意思是,叫我去劝他?”
梅逸轻轻地拍拍玄墨的头,激动的心差点飞到玄墨嘴里:“玄儿就是聪明。”
玄墨一回想起几天前的晚上,劝婚的方枭方拓被方直六亲不认地轰出此门,想象的翅膀就再度插上,眼前晃动的全是自己被敲成猪头的惨象,几个战栗后,玄墨恋恋不舍地盯着食盒,边后退边小声道:“这点心我还是不吃了吧,舅舅说,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食——告诉大胖师傅,我也想他——呃,欢迎他来我家做客。”说完,转身就要仓皇逃走。
是“欢迎”他来你家“做点心”才是吧?梅逸好笑地又从怀里掏出“法宝”,虽然方直不上钩儿,可未必玄墨也不上道,遂开口拦住玄墨:“玄儿,先别急着走,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玄墨中计,好奇地雀跃回梅逸身边,定睛一瞅,傻眼了。
“你怎会有我的罚写?”
“小玄儿的记性可真差,忘了你是因为得罪了我才被罚的?所以你舅舅那它们给你恕罪。”梅逸凝视着玄墨的反应,果然,玄墨脸上起了忿忿的表情,梅逸窃笑,又道,“让我们看看,你写得是什么:我再也不——呃——闯王了?!小玄儿,你舅舅罚你写的可不是这个吧,你小小年纪也想当‘闯王’么?这可不太好吧?”
玄墨脸色大变,劈手要夺,梅逸顺势把玄墨带到怀里,还把她的双手反剪到背后,逼视着她亮晶晶的眸子道:“你舅舅这两天脾气可是很坏,就算你俩感情再好,万一此时翻出你的陈年旧账,照我对他的了解,啧啧——”梅逸笑得高深叵测。玄墨被反剪到身后的双手下意识地捞了捞屁股。梅逸索性笑开,玄墨头一回从他的笑里看出了笑里藏刀四个大字,恨不得吐他一脸唾沫。
咬牙一思量:“我尽力就是了。”玄墨不得不向恶势力低头。
“对了,玄儿,你不想要个恶毒的小舅母吧?”梅逸话中有话。
“嗯?”玄墨却不明所以。
“忘记跟你提了,你舅舅小时候为了我妹妹可没少跟别的男孩子打架——好了,我该走了!算算时间,你舅舅也该回来了。”想想骆修那边也差不多了,梅逸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临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 我会叫大胖厨子来‘看’你的,乖玄儿。”
梅逸出门后,玄墨掰下一块胡乱塞到嘴里,却是味同嚼蜡,“呸!”玄墨忿恨地尽数吐出,“谁稀罕!”趾高气扬地出了方直的书房。
走出苑门,玄墨想了又想,又折返回来,拎起食盒恨道:“拿去喂狗!决不便宜你,姓梅的小子!有其兄必有其妹!哼哼——”玄墨心生“歹计”。
当天夜里,玄墨饿醒,摸着黑,把水晶百果糕全部倒进她饥肠辘辘的肚子里,连糕屑都舔得一干二净。反正,眼不见为净。
吓跑美人的代价
方直庆生宴这天,镇国侯府莺莺燕燕来了一堆,百“花”争艳,场面确实壮观,然而,与如花美眷反差极为强烈的却是方直不苟言笑的臭脸。
“直,笑一笑,这么多美女哎——”齐剑色迷迷的眼球转了几圈下来,自个都把自个儿转晕了。
“你乐意笑就可着劲儿地笑,看中哪个就赶紧牵走,省得在这儿碍眼!”方直鼓着腮帮子,火气大的没有女子敢直接接近他。
“牵走”?齐剑顿时失了兴趣,自己府上好像不缺母狗,悻悻地把心收了回来。
“直,别因我而驳了圣上的美意,会有人说你恃宠而骄的。”面色仍有些许灰暗的战承嶪劝道。
“承嶪,倘若你的毒解了,但凡是女人我一概来者不拒,可眼下我没那个好心情!”
在附近赏花的梅灵雪闻听此言后,兴致全无,不安地拧着衣角。梅逸见状匆匆离席,上前小声安抚她道:“雪儿,耐心些,哥哥已经打点好一切了,到时候不怕直不松口。”
亦难阁里。
“公主,这样行吗?”弄玉望着镜子中改头换颜的自己,喜上眉梢。
“行,很行,我教你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婢子烂熟于心。”
“很好,成败在此一举,事成我有重赏!去吧。”
“婢子去了。”
弄玉身后,玄墨狗窦大开。
“直,你这样固执,皇上那边你怎么交待?”骆修随口问道,尚未等方直答复——
“三郎——”一阵香粉气飘过,一声娇滴滴的俏唤,引得花园中俊男美人们的下巴刹那间就全吧嗒了,眼睁睁地瞅着方直“扑到”一只硕大的“亮粉蝶”。
“三公子,婢子弄玉,奉公主之命来救场子。”弄玉灵巧地掩嘴交待了一句,方直了悟,旋即笑得春光旖旎,顺手搂住了弄玉。
“你不是身子不舒服么?”方直很快进入角色,温柔地拨开弄玉额前的发丝当众调情。
弄玉强压下反胃的冲动,不自然地嗔道:“夷光看今天天气好,就偷跑出来散散心嘛——”
“夷光”俩字儿一脱口,凡是知道“香吻一箩筐”事件的公子,都忍不住好奇趁机多打量了“夷光”两眼:媚眼如丝,千娇百惑,举手投足间风情毕露,果然是个尤物,就凭这一打眼儿的印象,傻子都相信胆敢公然向方直示爱调情的女子非她不二。
骆修脑中飞快地闪过 “相好的”三个字,说什么因为战承嶪有毒在身而不肯娶,敢情儿方直完全是在借此作掩护,他就是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个中典范,怪不得呀!
“直,你金屋藏娇藏了这么久,够可以的哈!”孟旷打趣道。
“欸,事已至此,大家这不都知道了么。夷光,给各位大人敬个酒去!”方直轻推了弄玉一把。
弄玉恨得牙根痒痒,回头把喷火的目光直逼向方直,心里头忿忿道:还真把我当小妾了?!可在旁人眼中,这一怒目相向竟成了情人间打情骂俏的娇瞋了。公子们纷纷起哄,弄玉的眼角克制不住地抽筋儿——气大发了。
“方大人,不知你这宠妾是哪家的姑娘?”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听便知,惯于先声夺人的三公主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礼数尽到之后,方直落落大方地回道:“回公主的话,夷光是微臣在‘卧梅春’发现的,念其温柔可人,便买回来了。”
三公主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左寒悄声给身旁的战承嶪说道:“直今儿个还真是胆儿肥了,什么都敢做,连‘卧梅春’也敢拿来说事儿?!看来皇上一家他要得罪个遍。”
久居关外的战承嶪不明所以,一脸迷茫,另一侧的宋庆卿解释道:“这‘卧梅春’就是三公主名下的产业,白天唱戏,晚上做人肉买卖。”
躲在暗处的罗勒讷讷地学给玄墨听:“公主,公子变着法儿骂您呐!夷光就是您,那‘卧梅春’可是勾栏院耶!”
“罗勒,别说了,公主的骨头在响。”简恒劝阻道。
“你俩不说话怕被当哑巴卖掉么?!”玄墨气死了,这一笔又记在方直头上。
另一边,梅灵雪嘟嘴道:“哥,他宁可要个风尘女子也不要我!”
梅逸拍拍她的肩头,耳语道:“别信,那女子十有八九是义华公主装扮的。”梅灵雪诧异地将“夷光”好一个打量。
“哼,原是个戏子。”三公主强自镇定下来,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姿态。
“戏子?你那儿的戏子跟娼妓有啥区别?!”左寒小声嘀咕道。
“公主,妾身被卖进卧梅春的头一日就被直郎赎回来了,而且,妾身不会唱戏……妾身只是个烧火的。”不管怎么说,公主的舅舅方直也是半个主子,他的清白该维护还是要维护的,弄玉淡淡地辩解道。
“烧火的?!”公子们信以为真,私下交头接耳。
“耳濡目染啊,怪不得能造出‘香吻宴‘来,嘻嘻——”
“是啊是啊,这丫头真够劲,想来是深知‘要管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捆住男人的胃’这个至理名言。”
三公主被弄玉不露声色地抢白了一通,很是气恼,扬手就给了弄玉一耳光,把弄玉直接扇到一旁,罗勒抽气:“公主,那泼妇连‘夷光’也敢打?”玄墨不语。好在梅逸眼疾手快,抢步扶住了弄玉,肌肤相触的片刻,梅逸脸色煞白,不相信似地反握住了弄玉的手。
“哎哎,我说逸,朋友之妻不可欺哈!”齐剑“好心”提醒一句。梅逸一阵恍惚,麻木地点头称是,应声松开了手,还沉浸在梅公子的温柔当中的弄玉没防备,一个腚蹲儿蹲坐在地上,躲在暗处的主仆三人齐刷刷地捂住了眼。
“咚!”
玄墨懊恼地想:适才捂耳朵就对了!
“哥,你怎么连义华公主也敢摔?”梅灵雪小声埋怨道。
“她不是。”梅逸失魂落魄地答。
“刚才你明明……”
三公主略施眼色,她身后的老太监几步上前,兰花指四处一翘,吊着嗓子命令道:“你们、你们、还有你们,都打哪来就回哪儿去吧,方大人被咱们公主相中的,奇+shu网收集整理即日就要做驸马了!”
“嗬嗬!这到底是谁挑谁呀?!”左寒极为不满地替方直鸣不平。
方直这个火儿呀,蹭地一下蹿起身子,战承嶪抬手拽住他,暗中加了手劲儿,沉声喝道:“直,坐下!”
公子们窃窃私议:“这可怎么办?”
“是啊,直的好日子到头了!”
“完了,你看直的脸色,他一准儿要抗旨。”
“他母亲的!她来凑个什么劲!”好久没骂人的玄墨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破口“文明”地怒骂,脑子一热,抖抖衣襟就从树丛里蹦跶出来。
“三郎——”
绷在弦上的公子们心头又是一紧,都替方直感到窒息:本就够乱了的,怎么又出来一个?!方直的桃花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旺呀!寻声望去,憧憧花影后,飘然穿梭着一道雪白的身影,长发如瀑,灵动的发梢在腰间亦步亦摆,雪纱汉服的广袖在臂弯处紧扎,阔袖成不对称的喇叭形骤然放开,右手握着方直向来不借他人之手的“太阿”悠哉游哉地就晃荡到众人跟前。她随手把剑掷给方直后,反手从后腰上抽出堇扇,甩开就是一通狂扇,面具后的桃花眼弯出两道新月,很随意地抛了个媚眼给方直,夸诮道:“刚才可有人这么叫你哦——”方直狠狠地白了玄墨一眼,示意她别胡闹,玄墨却笑而不语。
看到这儿,公子们当下了然,知道又有人要走背字儿了,低声嗤笑作一团。宋庆卿给战承嶪挤挤眼递了个信儿:“直的小克星来了!”战承嶪向后慵懒地一靠,把脸隐进暗处,饶有兴致地静观好戏。
“哎呀,我说各位美人姐姐,以后勾引男人用不着涂这么香哈,免得男人没招着,倒能招来乌泱乌泱的狂蜂浪蝶——”话音刚落,举目望去,一片茄紫色,粉香脂浓的佳丽们的脸色奇难看无比。
“呦呦,看来以后想要嫁给直那得先过公主大人的鼻子这关!”齐剑耍笑道。
“方玄墨,别出来胡说八道!回屋吃你的点心去!”方直在玄墨耳边低斥一句,捏起玄墨的一根小细胳膊,气冲冲地就往回拽。
玄墨的脚悬了空,两条小腿不住地乱蹬,冲着三公主就高喊一句:“不怕被休的就尽管嫁进来噢!”
左寒见机尖细着嗓子仿着玄墨的口气追上一句:“不怕被我整死的也尽管嫁来哦!” 公子们前仰后倒,也顾不上饮酒了。
战承嶪吊起嘴角,颊边露出两道括弧,评议道:“这丫头果然有些意思!”
坐对面的孟旷一转眼猛然见到这昙花般的笑,一声惊呼:“战承嶪竟然会笑哎——”
眼见着玄墨就要被方直拎走,梅逸有些急,他甚至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转向骆修问道:“修,她行么?”
骆修此时也拿不准,阴郁着脸不说话。
“方直,你放她下来,让她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堂堂公主下嫁与你,谁借你胆子休我!”三公主砸吧了半天玄墨的话也没弄明白,对着方直的背影就颐指气使地喊。
方直暗暗掐了一把玄墨,瞪着眼“警告”她把好嘴门。玄墨朝方直吐吐舌头,装腔作势地抖抖衣服上的根本就不存在的褶子。
玄墨耷拉着眼皮子冲着三公主解释道:“欸,话可别说那么满,你有本事嫁进来可你有本事生孩子么?断后那可是七出之首,不下蛋的母鸡方家可不会手软。劝你还是别讨那没趣,被休的女人身份再高贵也一样是破鞋一只。”方直恨不得把玄墨的舌头炒炒吃了,仰天默哀:娘唉,你显显灵吧!
“咳!咳咳!”左寒刚塞进嘴里的一把葡萄全堵在了嗓眼里,泪眼汪汪地一手指划着玄墨,一手掐在喉咙处,脸憋成猪肝红。
“哇哇,好厉害的嘴巴!”齐剑背过身子,赞许地啪啪鼓掌。
“破鞋啊——”骆修眉眼俱是笑意,借喝茶之机把剩下的表情全埋在了茶盏里。
“你在咒我?!”空气中酝酿出一股杀气。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咒你了?”玄墨不耐烦地扇了几下堇扇,表情“严肃”地续道,“算了,我懒得与你废话,你要是能和不举的男人生出孩子来,估计你离浸猪笼也不远了。”此番惊世骇俗的话一脱口,空气瞬间凝滞。
宋庆卿扯扯衣领,不自然地问:“怎么这么憋气呀?咳咳,咳——”经他一提倡,咳嗽的公子突然间多了起来。
“怪不得啊,直这几年仁厚稳沉得跟圣人似的!”
“直连不举这样的事儿都给丫头讲?”左寒赧颜地自问。
“直原来有‘隐疾’啊——”骆修玩味地笑言。
“还真是‘看’不出来——”齐剑不怀好意地接口。
“这可好了,甭说娶,直这回就是想‘嫁’也‘嫁’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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