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得这英伟的少年一声狂笑道:“撒手!”倏见他身形向后一倒,右足尖飞出,直向姑娘眉坎之上点去!姑娘吓得松手向回一缩,掌中剑已到了对方手中。眼看他像一阵风似地,飞身上马,带着一阵朗笑之声如飞而去,她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少年瞿涛带着胜利的微笑,一路策马如飞,直向山下奔去。
他跑出甚远,回头望时,仍能看见那姑娘娉婷的倩影,遥遥地向着自己这边望着。
瞿涛得意地狂笑了一声,感到一种胜利的鼓舞。
但是这种情绪不久就消失了。他突然勒住了马,在暮色之中,看了一下掌中的剑,只觉得剑身透着蓝汪汪一团光芒,冷森森地逼人毛发,试一抖,剑上发出一圈圈的白色光环。
瞿涛心中不由怦然一动,忖道:“我只当是一口寻常宝剑,却未想到竟是一口宝刃!”
当时不觉细细观看了一阵,发现剑柄上铸有“银灵”两个凸出的字,知道这必是此剑之名。
他心中追忆这“银灵”二字的出处,不觉把这口剑信手翻过来,才发现在剑柄另一边,用有细的金丝嵌着三个小字,写的是:“石瑶清”。瞿涛不由暗中点了点头,心里不禁想道:看来,这必定是这位姑娘的芳名了!
天色渐渐黑了,他一时的耽搁,竟忘了时间。黑夜里在这陡峻的山路上行走,是太危险了。
巫山之上,石峰如林,巨石参差,形成无数屏障,要想觅一藏身之处,实在是太容易了。
瞿涛浪迹天涯,已有多年,野寺旧观,露天旷野,早已居住惯了,倒也毫不在乎。
他解下了马上的行李,到了一处背风岩石之下,把褥席铺上,系好了马,天可就大黑了。
在这荒凉的山岭之间,除了远处有几声狼嗥,竟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瞿涛仰卧地上,看着天上的流云,在星月之下有如万马奔腾一般。不禁想到自己身世孤单,孤剑走天涯,一事无成。想到此,悲从中来,不胜唏嘘!
同时又想到黄昏时所发生的事,自己本是一片爱慕之心,却不料弄巧成拙,反倒把如此一位姑娘给得罪了。想到此,更不由得心中发出了一声长叹!
那口剑放在枕侧,蓝汪汪的光华,眩人眼目。
翟涛百感交集,横剑在手,剑面上映照出自己那张消瘦沮丧的面容,他不由低声念道:“石姑娘,石姑娘,你怎知道我对你的一番爱心啊!我好心想与你结交为友,你却误认我为纨绔登徒之流,怎不令人痛心?”说罢,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信口道:“宝剑啊、宝剑!只有你才配得上美人的青睐,你可愿为我向你的主人,带上我的相思怀念么?”
诉说到此,声调凄凉,那无限的雄心壮志,都似乎消失了,儿女情愫竟使得这铁打的汉子,变得软弱了。
他凝目望着这口剑,看剑犹如看人,仿佛石瑶清那芙蓉似的面貌,苹果似的双颊,都出现了。
忽然一阵小风吹过来,瞿涛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哑然而笑道:“我这是怎么了?”
想着由地上一跃而起,横剑在手,朗笑了一声道:“想我瞿涛铁打的汉子,太虚如室,明月如烛,几曾为情愫所动,今夜……”
说着长剑一挥,冷焰如烛,满腹情愫激动了他豪迈的壮怀。就在这人迹不见的荒山野岭间,他施开了卓越的剑术手法,时上时下,忽进倏退,紧凑之处,但见寒光闪烁,哪见人影回旋,端的是“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令人叹为观止!
这一路剑法,足足施展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最后,但见剑气一吐,抱元守一,夜风飘拂着他散乱的头发,真有“气吞山河”之概。
可是他却长叹了一声,慢慢走到了石下,坐了下来。
做作的威风并不能改变原有的自然气质,他把这口剑平平地放在枕匣旁边,注视了片刻,叹道:“真是一口好剑,但并非属我之物,我怎能据有?还是送还回去吧!”
想到此,不由得又有些为难。
只见他,剑眉微皱,心忖道:我已经开罪了对方,又如何再去见她?我虽是好心还剑,不要又被她误认为另有企图,岂不更糟?算了,这口剑,我还是包扎一下,托那卖茶的老头儿还给她,我自己也就死了这条心,取道入川就是了!
想到此,甚觉有理,心中倒也平静了下来,耳听着树叶被风吹得唰唰作响。东方那颗闪烁的启明星,似乎比平日出来得更早。
他知道,天色快亮了。想着就躺下身子,合上了眸子。
日间的疲累,很快令他进入梦乡;而且睡得还较平日更香、更熟!
一觉醒来,刺目的阳光,令他双目生辉。
他一向是惯于早起的,可是今日竟是一反常态,起来得这么晚,却是罕见。
他翻身坐起来,鼻端闻到的,是清冽的空气和一种野生的柚子花香。
那匹大黑马,正在身旁弯下颈子,啃食生在石缝里的青草,不时地打着噗噜。
瞿涛吃了一惊,心忖道:“我怎么会起来得这么晚?”想着由地上一跃而起,忽然觉得身上落下了一件东西,瞿涛顿时一怔!
他低下头来,才看见,竟是一袭黑色的缎面绸里披风。瞿涛不由“哦”了一声。
这真是一件奇事。他双手把披风拿起来,细看了看,见披风四缘滚着银色的花边,领口处,绣着一双展翅的大白蝴蝶。
瞿涛看到此,不由面色一红。
很显然的,这是一件女用的披风,怎么会好端端地盖在了自己身上?
想到此,他心内“通通”一阵急跳。
忽然,他想到了那口宝剑,忙弯下身子去找,不由又令他吃了一惊——宝剑不见了!
他记得昨夜入睡时,这口剑明明放在枕边,怎么一觉醒来,竟会没有了?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平静了,轻轻点了一下头道:“这剑必定是那位石姑娘自己拿去了。”
想到此,心内反倒安定下来,这样也好,倒省了我的事了。
可是当他的目光望见那件披风时,却禁不住脸上发烧,心想:莫非这也是那位姑娘为我盖上去的?想到此,不由纳闷地摇了摇头。
这是一件很令人费解的事情了,内心有说不出的感触,但无论如何,剑已被人取走了;而来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是可断定的!只是这件披风,该怎么解释?
俗语云:“最难消受美人恩。”自己为对方关怀,平白加衣,已是感歉良深的事情,自无道理再把这件考究的披风收下不还。
瞿涛真正感到为难了。
他反复地翻看着这件披风,忽见衣内有一个口袋,露出一个纸角!
当下不由心中一动,信手抽出,原来是一张二指宽的的小纸条,上面写着:“以后睡觉,不要忘记盖东西,山上风大。情怀可恤,剑术可嘉,宝剑我已取回,披风明日还我可也(可在原处候我)!”
上无称呼,下无具名,只有莫名其妙的这么几行字。
可是知情如瞿涛者,看到此,已不禁热血沸腾,欣喜欲狂,他兴奋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转念一想,脸上却又禁不住一阵发热。试想昨夜的情形,自己可谓之标准的情痴,那样子要是被她看见了,岂不丢人?想到此,再落目于那纸条上的“情怀可恤,剑术可嘉”几个字,不禁大是惭愧!
看来一切都被她看见了,她必定是在自己熟睡之际,才出来拿了剑,留下了披风,写下了纸条。试看这“情怀可恤,剑术可嘉”八个字,写的是多么托大,又是多么捉挟的口气。想到此,更不禁阵阵脸热起来。转念一想,他却又不敢十拿九稳的断定,来人就是那位石瑶清姑娘,要是另外一个人呢?
无论如何,自己要设法见她一面,探听一个究竟,如果真是她,也好把衣服还她。
想到此,忙把这领披风小心叠好;抖动时,衣上散发出阵阵温香,不禁神驰一番。
好难挨的一天,时间过得真慢!
看看天色已过了午后,瞿涛才翻身上马,直向山下行去,走了一程,便看见卖茶老头的茶棚了。
瞿涛怀着一颗焦灼的心,在茶棚前下了马。
卖茶老头望着他呵呵一笑道:“来啦?哈,我算着你大爷今天一定来!”说着低下头,以手遮着半边嘴,小声道:“你来得正是时候!”
瞿涛微微一笑,坐向一边。老头献上一杯茶和一小碟绿豆糕,一面笑道:“我瞧着她过去的,唏!今天打扮得比平常更漂亮了!一身大红!”
瞿涛心中一动,忙问道:“她跟你说话没有?”
老头点点头道:“有!有!说她一会儿就回来。大爷,你艳福不浅,我在这里摆茶摊有两三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她穿红。我看她今天像是有什么喜事儿,不然,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呢!”
霍涛随口道:“你不要乱说,穿衣服各人随便!”
才说到此,就见山路上来了一帮子的人,细眼一看,才认出又是昨天那一群无赖少年。
老头笑得眼都睁不开了,连连招手道:“快来吧!坐!坐!坐!”
这群人大约有八九个,俱都是些登徒子弟,锦衣绣帽,油头粉面,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他们来到了老头的茶棚之内,熙熙攘攘挤成了一团,叫茶的叫茶,要凉面的要凉面。
瞿涛忙让到了一边。
只听他们之中,有人笑道:“那小妞可是一朵带刺的花,只能看,不能摸!”
一个黑面少年,宏声笑道:“娘的,你有几个脑袋,还敢摸!”
说得大家一窝蜂地笑了,这时又听得一个人用尖细的喉咙道:“大家可得捂上一只眼,看多了会害眼的,夜里睡不着觉!”
一句话把大伙又逗笑了。
瞿涛听得心中十分气愤,暗中忖道:莫怪那姑娘这么厉害,对付这些东西,厉害尚恐不及呢!当时把头转向一旁,生着闷气!
忽然,岭陌上响起了一阵熟悉的马蹄声。
卖茶的老头立时嘘了一声道:“各位肃静,别乱说话,看归看,千万别胡说乱动,人家姑娘可是来啦!”
这群少年答应着,立时鸦雀无声,掸衣的掸衣,整帽的整帽,现出一派斯文模样。
瞿涛见状,不觉好笑,其实他内心又何尝不想?
转念之间,蹄声渐近,山道上红影一闪,现出了那婷婷身材、千娇百媚的姑娘来。
众人,包括瞿涛在内,俱都感觉到眼前一亮,连一个咳嗽的声音都没有。
马上的姑娘,红衣红裙,两只玉腕上各戴着一只绿色翠环,更增娇艳。
她的马一直行到茶棚前,只见她妙目向棚内一转,两道柳眉微微皱了一下,面上似乎微微有些失望之色。
瞿涛见状,大是焦急。
他因让位于这群孟浪少年,自己屈居后座,这时见姑娘要走的模样,忍不住站了起来。
姑娘的目光,立刻盯住了他。
只见她面色微微一红,有意无意间,露出了一个可人的微笑,那失望之态立时一扫而光。
卖茶老头趋前笑道:“姑娘下马吧!是喝茶,还是吃绿豆糕?”
姑娘现出了一双浅浅的笑窝儿,杏眼一抬,有意无意地又看了瞿涛一眼,遂即翻身下马,随口应道:“随便吧!”说着进入棚内,对棚内众人视若未睹,一直走进去,落坐于瞿涛身侧不远的座位上!瞿涛不知怎地,心内怦怦直跳,呆呆地坐了下来。
这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姑娘一个人身上。可是这姑娘,却表现得那么泰然自若,落落大方,把盏轻饮,不时伸出五指,理一下鬓边的乱发!
卖茶的老头笑着搭讪道:“石姑娘,今天好早啊!”
姑娘眸子一翻,浅浅笑道:“早什么呀!太阳都快下山了……”说着眸子向着瞿涛瞟,抿嘴笑了一下,如贝的牙齿,闪闪生光。瞿涛忙点了一下头,可是不巧得很,姑娘的眼光又转过去了。他心内不由大为焦急,心说这怎么好呢?昨夜那个人到底是她不是?
我却该怎么问她才好?
想到此,把心一定,咳了一声,讷讷道:“石……”“姑娘”二字还未出口,却见对方一双明眸,忽地视向自己,那双亮如晨星的明媚眸子,含着微笑与情意。
瞿涛忙含笑道:“我……”
却见姑娘秀眉微微一耸,丢了一个“不要说话”的眼色,并且不明显地摇了摇头。
瞿涛只得把到口的话又忍住了,他内心真是又惊又喜,几乎要眩晕了。
他这种不自然的态度,引得其他人有些奇怪,可是大家所注目的,只是这少女,谁也不肯把目光浪费在瞿涛这个男人身上!
那少女喝了几口茶之后,目光向山边远眺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娇声道:“我要走了!”
卖茶老头劝阻道:“天还早呢!再坐一会儿吧!”
少女摇头道:“不了!我还有事要办呢!”说着,眸子直直地视向瞿涛,引得在座诸人,一齐向瞿涛望去。少女见状脸色似乎微微一红,站起身来,直向棚外行去。
卖茶老头恭送她上了马,满脸堆笑道:“姑娘你好走,这是上哪去呀?”
少女用手上的马鞭,往那边山上指了一下道:“我的一件衣服丢在那边了,我要去拿来!”说着秀眉一扬,可是却再不好意思用眼睛向瞿涛这边看了。
只见她,轻轻策着马,直向山路上行去。
卖茶老头笑着走到瞿涛身边道:“行!大爷,你这茶可是没有白喝!”说着一只手喜滋滋摸着自己的小胡子。那几个油头少年,更是不时地向着他指指点点。
瞿涛本就心急如火,此刻就更坐不住了。当时笑着站起来道:“我走啦,给你钱!”
卖茶老头一怔道:“你可别去追她,这位姑娘可是翻脸不认人的!大爷你要以为她看你一眼就动了心,那可是大错了!”
瞿涛不由心里一动,鼻中哼了一声道:“你不要乱说,我是有事!”说着走出棚外,解下缰绳,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行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才把马头一带,转向山道行去。
这时他心内真可说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又怕错过了时机,又担心自己错会了人家的意思。一路上忐忑不安,走走停停,行了三四里路,人马都已下汗。
天色将暮,山风飘着如带的白云,在眼前慢慢游过去。瞿涛勒住了马,心里着急地想:“糟了,别是我把路走错了。也许那石姑娘不是走这一条路!”转念又想道:“也许她回去了,而我却意乱情迷,自作多情,岂不可笑?”
这么一想,心立刻就凉了。当时长叹一声,失望地掉过了马头。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却听得身后“扑哧”一声娇笑道:“才来呀!人家等你半天了!”
瞿涛忙转过身来,眼睛几乎都要花了。
那个几乎令自己着迷的姑娘,正立在那棵古松之下,半笑半嗔地看着他,杏目中微微现出一些怨色!可是她整个人却像一抹春兰,婷婷玉立的身材,白里透红的一张脸,还有那微启的嘴角……
瞿涛几乎不敢直视她,因为她的美,几乎要使自己熔化了。
他翻身下马,恭敬地抱拳道:“姑娘,我太失敬了!”
姑娘杏目微抖,欲笑又嗔道:“你这个人,当我不知道么?老实告诉你,你一到巫山,我……我就注意上你了……”说到此,脸上一红,改口道:“不是注意,是看见你了。”
瞿涛不由心中一怔,面色一红,讷讷地道:“姑娘你……有什么吩咐?我是说……”
少女不由抿嘴一笑,却又绷住了脸,道:“我会有什么事呢!”说着向前走了两步,玉手一伸,道:“拿来吧!”
瞿涛忙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