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君望--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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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君望--第一部(完)-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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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也知他的习惯,不再碰他,只将他带到沏香斋,关上门窗,才道:“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说出来,扉薰虽不才,也许也能出些主意。”

“也没有什么。”望知他是好意,出谷以来,除了羽,与他最是亲近,所学也颇近。当下便把在宫中得见恩师石像的事一一与他说了。

薰却听得恍然大悟:“原来那深锁的石室竟是前守君的归宿之地。我道怎么都打不开呢!”

“先师将一身法力尽布在龙脉四周,寻常人等自是无力下手的。连我要进去,都不是这么容易。”望说着,又不禁抬手抚着方才撞痛的额角,宽袖滑下半寸,薰眼尖地瞄到他手背下青紫的一块。

“这又是怎么?”

望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翻过手来看,又是苦笑:“这是前日在冬槿阁不小心撞在桌沿……”

薰细细端详他面上神色,道:“我若是逾矩地让你褪下衣衫,怕不能看到何谓‘体无完肤’吧?”

望不禁被他说得笑起来:“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现在啊,比个小孩子还不如。”薰摇摇头,“看你平日里冷静淡定的样子,便可知此次你师傅对你的意义何等不寻常。不过想来,我每次上祭台都不曾感觉到脚下还有这般玄机,什么天资过人天眼之能,真是丢人,唉。”

望摆手道:“切莫这样想。守君身后,灵觉散布,只对守君者影响重大,对非关人等并无大碍,也便也是为何祭台四周仍会有鬼魅滋生的缘故。方才,你说每次上祭台……”

“啊,是啊。”薰笑起来,“每三年一次的祭天式,宫中是我登祭台做祈文,宫外由家父于皇陵同时主持祭典。能靠近祭台的也仅那数日而已。”扉门历代皆为洛国司星,薰父正是现任钦天监司星使。

“原来如此。想来先师摆下数道封印,也是不愿受人打扰。”

两人正说着话,羽忽地推了门进来。

“你们躲在这里。”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个精致的扁平小瓷盒子,递给望,“别人给我的,说是疗伤圣品,你用用看有没有效。”

望接过来,一脸古怪:“为何给我这个?我的伤用自身灵力也可疗治。”

“是吗?”羽给他个颇怀疑的眼神,“那为何我看你一身青紫有增无减,全无变好的迹象?”

薰禁不住“哈哈”大笑,其余两人一齐望向他。他将方才在廊下的那幕说与羽知,直道照这新伤增加的速度远比旧患治愈的快,自然是没有痊愈的那天。

羽听罢也连连点头,道:“我瞧你这许多伤处,光用灵力也救治不及,不如加上外药,方能好得快些。”

望被二人劝得无奈,只得打开小瓷盒来看看。盒子不过茶杯口大小,又极扁,做工却是考究,通透的白瓷上暗浮细小的青釉花纹。打开来,里面不过一层碧绿的透明药膏,分量稀少,却足显得它的珍贵。薰看得希奇,拿过来仔细嗅了嗅,只觉药味奇特,还掺杂了一缕花香。

“好奇怪的药,有什么名堂没有?”

“好象叫‘碧灵膏’,我道好用,直接拿了,也没听清楚。”羽又对望道,“反正也是试试,听那人说得挺了不得的。”

“望啊,你就用了吧。他这回是真对你尽心了,我几时都没看过他这样紧张地给我找过药来着。”薰拿着那药膏边把玩边笑。

“嘁!少说没良心的话,你十五岁那年用的百年老山参我只当喂了狗了。”

“那是你府里本来就有的,让下人去库房里拿了就是,连你的尊腿都用不到。你几时福气到养得起我这样的狗?”薰笑嘻嘻地做一副无赖样,将药膏递还给望。手伸到一半,忽然又缩了回来,“且慢,这是什么?”

药膏凝在盒子里,也不怕翻倒出来。他就着刚才递去的方向,转出盒子底面,白透的瓷面上有三四个极小的蓝字,远看还以为是碎花纹。“岷瓷天秀?”

他收了笑容,冷冷地看向羽,羽躲闪着他的眼光,不自在地笑笑:“干什么?你喜欢这样的瓶子,我去给你找十个八个都没问题。这是给望的,你可不许抢。”

薰抿紧了唇,用力捏着瓷盒,才问:“这药……是谁给你的?”

“你管呢,反正好用就是了。”羽伸手想拿过来,却被他一闪。薰拿着药慢慢地站起来,退到离他足够远的地方,举高:

“说是不说?”

羽看他作势要摔那药盒,急忙也站起来:“你喜欢摔盒子玩,也先把药给我好不好?我移个地方,剩下个盒子随你怎么摔。”

薰根本不理会他的左右而言他,只恨声道:“你当我没见识么?岷瓷是黑牙名瓷,天下闻名!狄寒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你们现在的交情已经深到赠药的地步?你当他真是有心臣服于我洛国?他差点要了你的命啊!你难道都忘了吗?”

羽呆了呆,尽力和声道:“沙场无父子。各自为臣,自然各有立场,那也怨不得他。他现下对我朝态度谦卑言辞恳切,又怎见得不是心悦臣服?”

“你——”薰被他气得浑身发抖,用力将瓷盒向他掷去,“你这被狗屎糊了眼睛的混帐!我还道借祭令是皇上亲和一时心软,只是我自己运气不好。看来,跟你也脱不了干系!我就道狄寒哪里来的胆子,还敢跟我发誓一定会使我去黑牙?原来、原来……洛羽!你不愿屈居人下我能了解;你有野心我也愿意助你;甚至、甚至你用我作饵来拉拢
狄寒,我也没有怨过你!我们是什么交情?还在襁褓就拉着手要做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你现在为了区区黑牙,这样卖我?!你——”他一张俊面涨得通红,气得眼睛要冒火。一口气接不上来,几要喘不过气。

羽被他骂得脸色忽青忽白变化不定,药膏拽在手里一阵紧握,忍了又忍,沉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我也没说这药便是狄寒给我的。”

“哈哈哈,”薰怒极反笑,笑到末了,冷声道,“你若要否认,一早便不该说什么‘沙场无父子’的屁话!现在,迟了!”

一句话将羽堵在当场,牙关紧咬,从齿缝中挤出话来:“你信也罢不信也罢,黑牙要借你,我未曾在旁助力!”他身份尊贵,又一帆风顺惯了,几时受过这等责难?即便是薰也不曾这样跟他面红耳赤口不择言过。以他高傲的性子,愿意解释,已经自认是做了极大的让步。

薰又是一阵冷笑,道:“好!那我这便去跟黑牙使团说,我能力低微,当不起大任,请他们收回借书。”说罢,转身便要走。

羽一闪身拦在他身前:“你疯了!皇命已经颁下,岂可说收回就收回?抗旨是欺君之罪,你当得起,你扉家当得起吗?”

薰看着他,眼中渐渐流露出失望和悲伤:“羽,你口口声声说未曾助他,可昨日朝上,黑牙陆大人递上借书,皇上曾久久地看向你,等你反应。你却装聋作哑恍若未觉。我也道你是不好驳了皇上的情面,大家都知你我交深,是故为避维护之嫌。今日才知,你当日的态度竟是默许!既不便推波助澜,便以沉默应之,好!好!侯爷这手顺水推舟
真是高明之极!”

羽却渐渐平静下来,平声道:“薰,是你多想了。不过一年半载,去一趟黑牙也未必如你想的那么不堪。”

“呵呵,是么?看来侯爷你已经跟狄将军沟通好了。大恩不言谢,告辞!”说罢拂袖而去。

羽目送那个愤懑疾行的背影,叹了口气,低声道:“正是兄弟,才要将你送走。狄寒现正视你如珠如宝,一定不会慢怠了你,即便被占去些便宜,可是大男人又有什么要紧?不比妄丢了性命强?”

说着,慢慢转回茶几旁坐下,一径呆楞。

望在旁听了经过,也大致凑出事情的概貌。最后听得羽这样说,方知原来他还有其他用心。心下同情,又觉都是自己的伤惹来的开场,一心想说上两句,又不善言辞,不知从何说起。只叫了声“殿下”便又停住了。

羽被他唤醒,方才想起他还在旁,又叹了气,道:“你跟去看看。那个笨蛋是空有一脸聪明相,却是个直肚肠。现在气成这样,你去帮我盯着,别让他做出什么蠢事来。”

望点点头,身形微动直掠出去。羽忽地又唤住,把药膏抛给他:“带着。记得用。为了它赔上个知己,代价这么大,一定好用得很。”

过不得几日,两国使团便起程返国。被黑牙请去主持祭天之礼的薰也一并随行。

说是“请”,实则是正式向成帝递了借书的,由成帝下诏前往,形同王命。

是不得不往。

羽跟在太子煌的仪队后,一直送到京城外十五里的长竹坡,依依惜别之情溢于言表。薰始终挂着一层薄薄的微笑,礼数周到。狄寒对羽也不见得怎样的熟络,依然是一贯的冷冷淡淡。倒突显出羽一个人的热乎来。

羽暗叹口气,趁太子煌正跟两国使节及将军话别,快步走到薰身边,双手握起他的,低声道:“此去他国,不比在我们自己家里,凡事小心。一有需要,立即让人快马回来予我知,知道吗?”

他一路上都跟薰保持距离,这样突然靠过来,薰一时微诧,手底下却接住了他暗递过来的物事。神情不变,只眼底跳出一簇轻捷的霞光。

那是羽十岁时御赐的护身短刃“轻云匕”,吹发断金,锋利无比,从不轻易离身。现下送他,自是要给他防身之用,尽力自保。可见他并没轻易将薰卖给狄寒。

薰的朱唇边勾起一抹多日来不曾有的淡淡的了然的微笑,朗声答道:“那是自然。我们的帐还有得算呢。”手腕轻转,匕首已滑入宽袖中。

多年的默契岂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就?

羽抿嘴笑笑,拍拍他的手背。回首示意,旁边的侍卫立即捧过一个锦缎布包递上。

“素闻黑牙天干物燥,冬日里尤是干冷。这大麾你拿去,好好保重身体。”

薰接过他那紫貂大麾,又笑:“今日怎的这般多礼?扭扭捏捏,都不象你了。”

“保重!”羽最后重重拍在他肩上,两人目光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望转开眼,正巧看到不远处那双充满妒意的眼睛。

两国使团离开,一切如常。只除了与二皇子羽最为交深的司星辅使暂时的离开。

将近初春,天气开始回暖。洛国的空气里开始出现一丝不平静的气息。不久,太子府里出了件大事。

宫人在整理冬物时,竟在怡妃枕席间翻出一块玉佩。通体碧绿的玉面上如烟的花纹隐约勾勒出一只奔跑疾行的豹,玉坠上黄金的丝线分明是“玄谦”二字。

洛羽,字玄谦。他出世前日,传闻他之生母明贵妃梦见奔豹送子,第二日果真诞下皇子,时皇上欣喜之下,亲赐玉佩。举世奇珍,实乃武烈侯的贴身之物。

宫人不敢有半分欺瞒,立即递上太子殿下。太子煌惊愤恼怒之情自是不在话下,当即招来怡妃问话。不想向来纯良温顺的怡妃竟一反常态,不但坚持不认,还直道有人陷害。太子再找来天玫苑的侍女及管事的老妈子,几番严审,也未探出端倪。太子绿云罩顶,兼之事关对头,又羞又恼,一本参到成帝跟前,要求严惩。

成帝闻知,也异常震惊,速诏武侯。武侯得见玉佩,状惊甚,直道玉佩遗失已有段时日,生怕皇上怪罪,是故未曾敢报,不想竟出现在太子眷苑,分明是人有心陷害。

怡妃武侯异口同词,就是不认,成帝也无他法,只下了禁令,命武侯在家思过反省。太子怨气不出,愤懑难当,更是加紧在内院探察。竟是被他找到个谁也不曾留意的内廷小厮言称为怡妃对外传递过书信,手上仍是有封手书未及递给怡妃。拿来一看,竟正正是武侯亲笔!

成帝招武侯再进宫问话的诏书还未传到侯府,太子府又横生事端——怡妃已在内室吞金自尽以明清白。

事出突然,太子与成帝皆措手不及,论未有定,怡妃的出身也不是寻常百姓,只得一面依旧照太子侧妃的仪式葬了,一面继续追查,以尽人事。

如今死无对证,只留下块被称为“遗失”的玉佩和一封上无抬头下无具名的手书,也着实说明不了问题。羽对那封手书并无太多解释,只道是闲来无事,写来怡情而已,仍是不知如何又落入外人手里。他态度随意,凡成帝一问,立即便对答如流,似极早已做好的准备。如此一来,更显欲盖弥彰。成帝称帝二十载,阅人无数,心中已知大概。
他虽亲和,却素重礼教,对罔顾伦理之事历来极为反感。由此对羽的放浪行迹已大为不满。

此事尚未算完,羽之帐下亲兵威霆军的一名将军私用军刑,将一个结怨甚深的校尉不慎杖毙,在军营里激起了民愤。成帝有心要给羽一个训诫,不仅要严办该参将,更以“上行下效,军纪松散。督导不严,治军有缺”为由命羽交出兵符,暂撤去军权,架空将军之职,闭门思过。

武烈侯一夜之间失势,只余空悬的爵位。成帝这个重手下得过于迅速,以至朝内武侯一派的大将要为他求情也来不及。且武侯不仅是备受成帝宠爱的皇子,更是战功赫赫的实力之将,尚且落到这个下场,众武将私下无不唏嘘不已。人人自危,何敢造次。

太子煌现下始觉风水轮流转,终于恶气得出,愈加借机打压武系官员。好的是羽早前已做好安排,他的心腹都是镇守一方的要员,轻易不可撤换。太子煌若想稳坐江山,还是要倚重他们才行。

而他第一个想拿来杀鸡儆猴的当然是羽的刎颈之交而又官阶低微的扉薰,可惜他已早一步被借去到黑牙。没能借此打击到羽,煌不是不遗憾得咬牙切齿的。惟有不停拿些武系的又无足轻重的校尉出气,短短一月间连换京畿连营的大小将校尽二十人,大张旗鼓地要为自己的地位铺路。

三月里的一个清晨,天还没破晓。灰蒙蒙的晨光中,京城门缓缓地被打开了。两个城役打着哈欠,搓了搓冰冷的手,倚在城门边,正想趁还没人来的时候再小小打个盹,就见一辆马车在晨雾中慢慢地驶来。

好梦泡汤,他们分外不耐烦地冲马车吼道:“干什么呢?这么七早八早的。”

马车车夫旁坐着个样子伶俐的青衣小厮,笑嘻嘻地冲他们点头道:“哟,两位官爷一大早的,辛苦啦!我们要上渠州,这不正要赶船去啊。”

“上渠州?”城役斜着眼打量马车,“现在那边还冻着呢,跑船的都不愿去,你们去干什么?”

马车不太显眼,就跟平日里打这城门过的很多搭着客人的寻常马车一样,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套的是两匹马,大概是天气冷,马身上都搭着薄薄的盖布。藏青的盖布下隐约露出红棕的毛色,马眼炯炯有神,四蹄稳健轻踏,很有些神骏。不过这些城役哪懂看马?随便瞟了眼,没有怎么在意。

还是青衣小厮答话:“我家主人是要访友去的,人家要办喜事,也是过去道喜。”

他话说得流畅,也有分寸。城役也懒得再问,看了看车,没什么异样,点个头,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出了城门,马车又向东走了两里地,青衣小厮转头对车内道:“侯……公子,我们真上渠州啊?”

一只手伸出来,一拍他的头:“呵,说访友、道喜的都是你,怎么现在又知道问起我来了?”

小厮吐吐舌头,“嘿嘿”笑两声道:“裕儿不就是为了糊弄一下那两个多事的城役吗?侯爷您还真当小子我敢帮您拿主意啊。哎哟,折杀我咯!”

“哼,你,我还不知道。能拿的主意能会拿,能干得很呢!既然都已经说了,那就去吧,反正我们也是随便走走。”

裕儿又笑,裹紧了身上的棉夹袄,高声道:“好!那我们就走咧!从渠州北上到东木,再走北十五国,然后顺道南下东海,都游个遍如何,侯爷?”

车内的声音懒洋洋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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